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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故离和苏少辛才走到半路,收到飞鸽传书,阳九派掌门薛青惨死,聂青渔下落不明。
他们两人立刻掉头赶去了阳九派。因为方向相反,等到了地方已经又过了五日。
才走进阳九派大门,就有穿着蓝袍的阳九派弟子迎上来,是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红着眼眶,抱拳说:“岳陵宗派人来救我们中了毒的师兄弟,本应感激不尽,然而千玄门妖女何繁却曾是你们岳陵宗的人,如今杀我师父,我全派上下,当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苏少辛刚去打听清楚了事发时的情况,这时候就靠过来,眉头紧皱着低声和陆故离说:“薛青果然死了。”犹豫了一下又说:“就在五日前,是千玄门下的手,还夺走了琵琶剑。”
当时在现场的人,都说动手的人是女子打扮,一身红衣,以面纱遮脸,而且自称是千玄门何繁。苏少辛也不怕陆故离再去问,因为问谁都会得到一样的答案。
她很想直接告诉他,何繁已经开始为千玄门杀人了。
陆故离立刻转身往大门方向走,他步子迈得很大,苏少辛追在他身后问:“师兄,你要去哪儿?”她见陆故离径直出了阳九派的大门,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
她追到他马前,挡住他:“你要去找何繁?”
陆故离垂眼看挡路的师妹,他不信何繁当真会变成大家口中的这样,先是杀父叛离师门,现在又沦为帮着千玄门杀人的妖女。
苏少辛听见他无奈又坚决的声音:“我要带她回来。”
阳九派建在山上,门派之外是大片的林木。正值盛夏,草木葱郁,浓绿发黑的枝叶像是浪潮一样,一直荡到视线不能及的远处。
突然远处林间窜起一道冲天的火星,伴着浓烟和被惊起的飞鸟。
陆故离最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拉紧缰绳说:“是宗门中人!”苏少辛也连忙上马,跟在陆故离后面,向着浓烟窜起的地方奔去。到了那里才发现,被围攻的居然是霍千。
三人三马,霍千跪坐在中间的地上,浑身是伤。他的正对面站着一个戴金色面具的女人,手提长剑,剑尖指地。
听到响动,立刻转过头来看向陆故离和苏少辛。
陆故离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是谁。
他几乎能算是看着何繁长大的,她是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下了马,他向着她走了两步:“何繁?”
何繁把面具掀上来,盖在脑门上。剑柄倒提着指向自己,“你认识我?”
掀开面具,她的脸很白,更衬得唇色极深,微微挑眉露出的却是令陆故离完全陌生的情态。他确信了面前人的身份,却不愿意相信她真的作出了如此心狠手辣的事。
“薛青的琵琶剑在你手里……人果然是你杀的?”
何繁凡是见到可能认得她的人就会充满了好奇。身边跟随的两个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霍千这时候还能活着,就是因为她一直在问东问西,不依不饶地借别人之口拼凑她丢失掉的那些记忆。
何繁走到陆故离身边,结果被他很快地死死扣住了肩膀。不适地皱了下眉,她用剑柄隔开他的手,笑着说:“谁和你说这是薛青的剑了?”
她死不承认的样子让陆故离冷下脸,刚要再说,何繁抢在他之前开口:“落在谁手里,就是谁的剑。”
“琵琶剑是薛家祖传宝剑,你将剑给我,我带你去薛家赔罪。”陆故离语气严肃,眉目带了寒霜。何繁却不怕他,闻言眉一扬,面上带了讥讽:“你的口气倒不小,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种话?”
苏少辛上前两步,用剑指着她插嘴道:“何繁!你害死师父,如今又为夺琵琶剑杀薛青,岳陵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何繁目光扫过她,冷笑着说:“什么罪名都敢往我身上扣,我与你们岳陵宗有何关系?我一个外人还要帮着你们丢脸,那你们岳陵宗的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陆故离终于发觉了异样,何繁的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像是丝毫不认识他一样。他试探着又问:“有何关系?你是岳陵宗宗主何乘风之女,你说是什么关系?”
“怎么?又要帮我爹教训我了啊?你们能不能有点儿新意,开场白翻来覆去永远都是这个。”何繁慢慢说:“话都被你们说了,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何乘风,就算他真是我爹,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他?”她退后几步剑尖指向陆故离,“那我还说杀我爹的是你呢!”她手一动,剑尖又移向一旁的苏少辛,“也有可能是你啊。”
苏少辛听了她的话面色微变,忍不住握紧了手中剑。
何繁自顾自笑盈盈地说:“我这么说,是你,你肯认吗?”
——
何繁坐在聂鹤语的右手边。他偏头看何繁,她果然又走神。
一条腿横在膝上,穿着绸裤的长腿露在袍摆外,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坐着。她穿着门人统一的暗红色袍服,袖子右臂处绣着张牙舞爪的怪鸟图案。细细的胳膊撑着歪斜的身子,眼睛正看向门外,手指在白莹莹的脸上轻轻点着。
感觉到大家都看向了自己,何繁回过神丝毫不觉得尴尬。她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目光转向聂鹤语很诚恳地说:“门主说得是。”
聂鹤语失笑,他敢肯定何繁连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些天何繁一向如此,门中人也早都习惯了她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
——门主说的是。
——都听门主的。
她是才开始为千玄门做事的新人,却能不受任何人的约束管制,聂鹤语甚至让门人称呼她为“大小姐”。大家也只敢腹诽几句,毕竟何繁身手远在门中大部分人之上。
虽然平时表现得懒散,却也没人敢当面说她。
聂鹤语看向何繁腰间别着的长剑,说:“薛青的琵琶剑,既然是落到你手里,那就是你的东西了。”琵琶剑也是值得众人争抢的好剑,他平白送给了何繁,总要找个名目。他派人假扮何繁,杀了阳九派掌门薛青,在人前丝却毫不提假扮一事,多数人都以为杀了薛青的当真是何繁本人。这也成了她向千玄门表忠心的一次行动。
如今她已经是名门正派眼中的邪教妖女。
何繁为千玄门办的第一件事,实际上是从岳陵宗霍千手中夺来了配制解毒丹的灵犀果。聂鹤语就这件事当着众人面夸了她一句:“速度很快。”
何繁摸摸剑柄,慢悠悠地说:“若石渊不拖后腿,我还能更快些。”石渊算是她出任务的搭档,她一点也不怕得罪了他。
石渊不能忍。立刻梗着脖子说:“那霍千素来与我千玄门不对付,按我说就该杀了,偏偏大小姐要手下留情。”他冷冷一笑,“许是对岳陵宗还有旧情吧!”说完就盯着何繁,倒要看她怎么解释。
何繁低头抿嘴,抬脸时在石渊恶狠狠的目光下慢悠悠地说:“我乐意啊。”
石渊被她狠狠堵了一下,气得直瞪眼睛。她就站起身,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
等回到后院,聂鹤语果然还在这里等她。
何繁从屋子里拿出剑匣,放在石桌上。聂鹤语突然问她:“你对陆故离,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这么问?”何繁正打开剑匣,听到这句话就皱了眉,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聂鹤语说:“毕竟是故人,我以为你见了他,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来。”他得知何繁已经和陆故离打了照面,想必何繁失忆的事情,陆故离已经十分清楚了。
那日霍千重伤,陆故离和苏少辛才没能拦下何繁。下一次他们再见,就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何繁依旧皱眉,不开心地说:“我讨厌他。”她仔细擦干净琵琶剑,又小心翼翼地把剑放回剑匣。然后嘟囔着说:“这剑是你送我的,不管是谁来抢,我都不会客气。”
第40章他是大师兄5
聂鹤语听何繁这么说,愣了一下又笑起来:“你果然一点都不记得了。”他本想把她曾经钟情于陆故离的事说出来,结果突然被她出言打断:“你告诉过我,你以前也是岳陵宗的弟子,那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啊?”
聂鹤语回答说:“算是师兄妹。”他与千玄门还没有任何关系的时候和何繁自然是同门,她以前都会叫他聂师兄。
何繁听完,小声自语道:“师兄……你是师兄。”有些茫然的神色浮现在脸上,她努力回想了一会儿,再看向他时就很小心地提问,更多是猜测着说:“你以前是不是还送过我另外一把剑?”
聂鹤语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原来何繁脑袋里还是留有一些残存的记忆的。但她显然只记得有人送过她剑,却不记得送剑的人是谁。当初在她生辰时送她剑的明明是陆故离,她还和他炫耀过,现在却把陆故离错认成了他。
面具遮住了表情,聂鹤语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何繁目光里都是期盼,她心里也许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要得到他的一句肯定。
院子里起风了,撩起的发丝贴在侧脸上她也毫不在意,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直错下去也挺好的,聂鹤语在心里想,如果何繁心里最重要的人变成了他,那才是真的永远不会背叛。
他对她的记忆其实并不深刻,这个曾倍受宠爱的小师妹也从未被他放过心上。
只记得她从小就生得好看,虽然常常很娇气,但性子里也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大家就都愿意宠着她。在门内剑试丢了脸就整天苦练剑法,有时候还会磨着他,要他陪她过招。那个时候她也才十来岁,就能提着沉沉的剑舞得自如,他不耐烦陪她,撵她去找陆故离。
她听了就把脸一扬,说:“我才不要和我大师兄过招,他手下留情我会生气,不手下留情我更会生气。”
她是真的很喜欢陆故离。愿意努力学剑和他比肩,也会百般纠结,生怕他把她当成孩子,也更怕她在他心里不是与众不同那一个。
――
何繁趁着夜色出了千玄门。
一个多时辰后,尾随何繁的影卫折返。跪在聂鹤语面前,把她的行踪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他:“大小姐去了屏北城。”
屏北城是距千玄门最近的一座城,探子曾来报,陆故离和苏少辛带着霍千在城中客栈落脚,找大夫为霍千看伤。何繁既然已经从霍千口中得知了一些过去的事,现在偷跑过去,应当是想去找他再问个明白。
岳陵宗已经容不下她,知道真相的人也不会轻易说出来,那她早晚会回来的。聂鹤语就说:“由她去吧。”
这个时间的屏北城沉睡在暗夜里。
何繁像一只灵活的猫,徒手翻上客栈的二楼。
有些光亮的只有一个窗口,她无声凑近。听见里面传出苏少辛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师兄!灵犀果是拿来救清鱼的!何繁从霍师兄手里夺走这得来不易的灵犀果,是把清鱼往死路上逼!”
聂清鱼需要用灵犀果来根治顽疾,霍千被派出来寻找灵犀果。为了制造何繁和岳陵宗之间新的矛盾,聂鹤语就骗何繁要解极火毒,必须以灵犀果入药,借此逼她出手抢夺。
屋子里苏少辛听到轻微的响动,用眼神示意陆故离。她继续说:“不管怎么样,明天找到何繁一定要让她归还灵犀果。”
再假意要走:“我们先回自己的房间吧,让霍师兄好好休息。”
霍千告诉他们,何繁不知为什么忘了所有的事,包括她的出身和成长经历,所以正急于找回以前的记忆。他被千玄门围攻时,故意把话说一半,吊足了何繁的胃口,何繁一定还会忍不住来找他。
果然,她这不就过来了吗?
陆故离没有回应苏少辛的这两句话,他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慢慢搭上一旁的剑。
等屋子里吹熄了烛火,门合起的声音一传来,何繁略等了一会儿就毫不费力地撬开了窗。
她双手高举,握在头顶的窗框上再吊着身子钻进屋。
同一时刻,屋子里的烛火重新点起来。
视线所及,苏少辛正握着烛台,站在她对面几步远的门口。吹灭火折子,她挑着眉得意一笑。
“你还敢来?”
何繁坐在窗子上,一腿屈起脚踩在窗前的高几上,又把剑横着架在左右窗框,用来稳住身形。
见自己已经暴露,她直接跳进屋子里,“为什么不敢?”
苏少辛声音猛地拔高,责问她说:“何繁!灵犀果是唯一能救清鱼的东西,你也认识他很多年了,应当知道,没有灵犀果他活不了了多久!”
“我不知道。”何繁话说得很不客气,话音刚落,苏少辛就放下烛台拔剑直刺向她。
她反射性地架住劈过来的剑,苏少辛剑法远不如她,如今敢抢先动手,还不是因为自信陆故离不会坐视不理。
苏少辛剑剑杀招,才略被何繁压制,陆故离就出手了。
他剑未出鞘,何繁被他一挡,后退两步靠上屋子中央的圆桌。愣神站了好一会儿。
看向陆故离时,脸上还是挂着让他无比熟悉的委屈表情。
过去的很多年里,她常常这样看他。
陆故离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他刚一动她就立刻有所反应,抬起剑指着他说:“别过来!”她喘了口气说:“你们也想用灵犀果救人性命,好巧,我也想用这东西救自己一命。”
陆故离听了她的话如遭重击:“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