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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吴永沛的话,兰芳泽瞬间恍然大悟,不由得睁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吴永沛的脸,等着他继续开口。
“采思殿的禁足令松解那日,陛下寅时三刻,曾召我入宫,来之前观天象之时,老朽随手,给世子妃算上一卦——”
吴永沛随手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在桌案前摆出那日的卦象。
“平地楼台,兴家立业,蜚英腾茂,前程远大……换句话说,世子妃的命数,有帝王之相。”
吴永沛此话一出,先前脸上还挂着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倏尔变得格外凝重。
“太傅的意思……是认真的?”
兰芳泽歪过头,跟吴永沛又确定了一遍,原本柔和的眼神,转而被骨子里的乖张渐渐充斥,眉宇间不自觉地生出些许鄙夷。
“天象可以说谎,但卦象不会,虽说事在人为,命数可变,但老朽昨日又算上一卦,仍旧如此。所以这才火急火燎地来找殿下您。”
见兰芳泽的面色越发阴沉,吴永沛却更加不依不饶地补充道:
“有一事,殿下可能还未可知,御史中丞此前也来找过老朽,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世子妃,乾旸殿前些日子闹鬼,老朽便猜出这定是采思殿的手笔,却不知世子殿下置身度外,所以才有了天象之说,也才有了住在西南角的女子,化解荧惑守心的大凶之兆。”
听完吴永沛的话,兰芳泽淡淡地瞥了一眼窗外,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呵,那还当真是本君忘了问这茬。”
兰芳泽没了先前的毕恭毕敬,又开始一口一个“本君”的自称起来。
而吴永沛还觉得这种提点的程度不够,于是又借着开口道:
“老朽担心……世子妃会像当年的章献明肃皇后一般,有吕武之才,而无吕武之恶,更何况,老朽觉得,世子妃……可能会更胜一筹。”
吴永沛欲言又止,将话语停顿的大片空白留给了兰芳泽。
兰芳泽眉头紧锁,微微展开手掌,示意吴永沛继续说下去。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朽就不怕世子殿下责怪,就再多啰嗦几句。”
吴永沛的食指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促使方才桌上残留的茶水轻轻颤动着。
“老朽斗胆,殿下与世子妃成亲之时,陛下曾让老朽算过二人的生辰八字,与世子妃的命数一同来看,殿下与世子妃是福祸相依,荣辱与共,但……出于殿下对自己的考虑,老朽建议……”
“殿下还是与世子妃保持合适的距离为妙,不光是为殿下您,也是为了世子妃。”
吴永沛点到为止,仔细观察着兰芳泽的神色,通过他的表情以此来掌握与兰芳泽说话的节奏。
稍微的停顿之后,缓过神来的兰芳泽,愣了许久,才终于松了口。
“好,太傅说的……本君记下了,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一会儿本君便派人送您回府上。”
吴永沛听罢,笑着摆了摆手,稳健地起身:
“无妨,这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还麻烦世子做甚,老朽从陛下的太傅,再到殿下的教书先生,还有这混口闲饭吃的钦天监……老朽可从来没麻烦过别人送着回去,若是真要送,怕是也要等老朽躺在棺材里给送回去。”
吴永沛无所谓地拿自己打趣着,而兰芳泽听着他这样的语气,心里总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担心他是不是早就猜测到了什么。
“太傅您……”
吴永沛不以为意地拨开兰芳泽想要关切询问的手,依然笑容可掬,尔后在即将抬脚离开之时,忽而俯身靠近兰芳泽的耳边,语重心长道:
“世间皆因情所起,人皆因情所困,老朽劝陛下还是不要被情所困的好,如此才方能所向披靡。”
吴永沛说完,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兰芳泽的的眼角,不经意地轻叹了一声,带着些许惋惜的意味说道:
“世子殿下的含情眼哟……终会害了人。”
兰芳泽神色一顿,望着吴永沛轻飘飘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
方才,将暖和和的江芙蓉搂在怀里的时候,他朦胧地确定,心头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能是叫动心,只是如今千辛万苦等来吴永沛的意见,却又叫他远离。
兰芳泽在江芙蓉的厢房前一直站到脚后跟发酸发胀的不能抬起,才招呼着从身边经过的小厮,低声吩咐道:
“去屋后找几个靠谱的打手来,片刻都不许离开这里,守着屋里的人,直到她醒来为止。”
小厮接了兰芳泽的命令,立刻点头如捣蒜,战战兢兢的拎着茶壶,一溜烟小跑着从二楼下去。
可是,今日,怎会如此真切。
察觉到明黄色的薄纱后那双一闪而过的眼睛,兰溪舟猛地从满是醉意的睡梦中惊醒。
他张开嘴,想要叫出那个名字,但那呼之欲出的几个字,却又很快地被他理智地咽了下去。
那个女人……
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可是下一瞬,迅速拉开帷幔,突然出现的那张脸又是谁?!
兰溪舟瞬间睡意全无,迅速坐起身来,他确信方才那张脸真实存在过,一把掀开帷幔伸手去扑,却发现那层薄纱之后,空无一人。
可方才,那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还有那双浅棕色的瞳仁,却又太过于真实。
真实的,根本不像在梦中。
“赵培安?!赵培安?!人呢?给寡人滚出来!”
兰溪舟高声唤着身边侍奉着的宦官,眼神中转瞬即逝的慌乱,被檐角的那双眸子尽收眼底。
“世子妃她……会不会有危险?”
黄容复不禁微蹙起眉头,望着那侧身蜷缩在墙角的江芙蓉,还有从殿外老远就响成一片的脚步声,心里忽而一沉,生怕兰溪舟醒过神来直接把江芙蓉杀了灭口,于是神色慌张地转过头去看兰芳泽,然而身旁的位置,早就不见了人影。
而江芙蓉看着兰溪舟的榻前乌泱泱的围了一圈又一圈人,后退的脚步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躲藏,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手腕突如其来传来的冰冷触感,让江芙蓉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侵入肌肤刺骨的独特体温,也只有兰芳泽才会拥有。
“你怎么……”
江芙蓉望着面前一脸冷峻的兰芳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而话还没说完,江芙蓉就被兰芳泽捂住了嘴巴。
紧接着,兰芳泽就像是在自己的采思殿悠闲地散步一般,大摇大摆地拉着江芙蓉,贴着墙壁,没有丝毫的慌乱,侧身从偏门中窜了出来。
“兰芳泽,你疯啦!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乾旸殿里来去自如的,就不怕南燕帝……”
江芙蓉用气声冲着兰芳泽好一通数落,不过话只说了一半,当她看见乾旸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御林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难以置信地瞟了一眼兰芳泽,转过头又看见了一路小跑着跟过来的黄容复,忽而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这是……”
兰芳泽并没有过多的理会江芙蓉惊讶的情绪,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尔后与黄容复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拉着江芙蓉就朝着采思殿的方向,一路狂奔。
“御林军换岗的时间不超过一盏茶,而乾旸殿门口那些个中了迷烟的,不出半刻也会醒来,我们得趁他们发现之前,赶回采思殿。”
兰芳泽一刻也不耽误,一边向江芙蓉解释着,一边拉着她飞奔在这幽深无人的小径上。
被兰芳泽拽着随时都快要起飞的江芙蓉,低头看向地面的青石板上,极为光滑的边缘,就知道这条贯穿乾旸殿与采思殿之间的捷径,兰芳泽肯定没有少走。
再穿过最后一片竹林,采思殿朱红色的大门,就要出现在眼前,可就在距离采思殿还有三两步的时候,临时改变了行进方向的御林军,在竹林的出口处停下了脚步。
马上就要冲出竹林的兰芳泽,立即刹住了脚步,手掌扣住江芙蓉的手腕,就地在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蹲下。
为首的御林军,歪过头警惕地朝着竹林深处看去,审视的目光似是在一丝不苟地打量着每一片竹叶的形状,他在竹林前站了许久,正要抬脚离开的那一刻,前几日受了伤的江芙蓉,忽然经了这么一折腾,血水顺着伤口浸湿了肩膀的衣衫,借着空气中压抑流动着的风,慢慢地将那愈发浓烈的血腥气,送入了他的鼻孔。
江芙蓉望着那双黑色的军靴步步逼近,本就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右统领,陛下那边正嚷嚷着闹鬼呢,您快去瞧瞧吧!”
从乾旸殿火急火燎赶过来的御林军,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这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替兰芳泽二人解了围,然而那右统领自然不会就此作罢,从刀鞘中抽出利刃,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步子,径直朝着二人藏匿的地点,走了过来。
“右统领,您快些去吧,总统领和左统领,连同赵公公,都在殿中听命呢,陛下晚上饮了些酒,又哭又闹的,非要说见着了花音娘子的魂魄,一众宫人都劝不住陛下,非要去摘星楼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