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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林确实是与在下有些关系,也是想着再次观摩一下宁解元的佳作,所以才做出这等冒犯的事情出来,未曾想弄成这幅模样......”张溥脸色在变换了一阵之后,脸色恢复了平静,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倒是让宁致远有些诧异。
郭林自然就是那位消瘦的青年,也是怂恿着那头没脑子的沈千来向自己挑衅的书生,张溥是不会说出自己能和宁致远平等对话这样的句子来,纵使他心里是那么认为的,那样给人的感觉是太过狂妄。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那些书生给的,自是不能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像今日他站出来为郭林开脱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形象。
他是官宦家族庶子,定要打造寒门天下。
宁致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张溥这话又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话中意思显而易见便是自己作不出诗词,然后恼羞成怒迁怒于他们,这样一来,宁致远本来在士林之中不算好的口碑更加糟糕了,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只是面对的却是宁致远。
从心底讲,宁致远毫无触动,因为他丝毫不担心士林中的名声,那是个什么东西,恩,大致就是张溥还有被自己抓的这些蠢货般的人物。
而若是自己想不出什么好的诗词来也就罢了,自己完全可以不顾张溥的话,就这么自顾自的离开,但此时,却正是有一绝佳的诗词,也是在他的记忆中,唯一一还未问世的绝佳回文诗。
“张公子,你早说是你自己示意这群蠢货向本公子讨教的不就行了,那事情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哎,”宁大官人摇了摇头,“那本官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这么粗鲁的,你看看你...”
张溥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自己又是了下风,而且他明显地感觉到,连众书生看向自己的表情都十分怪异,让他这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羞愧的感觉。
是的,这么做并不光彩,但是,只要能打击一下这位宁解元的声望,一切都值了,自己在东林党的声望也会暴涨,张溥咬着牙想着。
“既是如此,那本公子满足你的要求便好了。”宁致远轻飘飘地话语传来,语气说不出的平静,让张溥眼皮一跳,感觉不妙。
强行给自己打了气,暗思着回文诗岂是这么容易作出来的,尤其是精妙的回文诗,自己拿诗只是偶然得知,再出第二却是决然不可能了。
“此词牌为....菩萨蛮,名亦是回文。”宁大官人说着,张溥的表情明显一滞,又很快恢复了正常,让宁致远暗暗叹了一声。
总是有许多他难以理解的事,张溥这诗,朱熹所作,全名便是菩萨蛮回文,张溥的表情告诉宁致远,他也是知道的,这更让他确定了这诗张溥是从某处得来的。
在很多的时间里,宁致远都很喜欢纳兰性德的诗词,有着晚唐遗风,自唐宋之后,更是无人能与之比肩。
“雾窗寒对遥天暮,暮天遥对寒窗雾。花落正蹄鸦,鸦啼正落花。”
这是一词的上阙,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张溥更是脸色惨白,拳头紧握,手上青筋爆出。
只是第一句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输了。
那‘雾’和‘幕’字尾便是压抑的,文风也是极佳,意境倒是一时难以感受,只是,有着文采的回文诗已是十分了不起,正如自己所作的那般,文采与对偶压抑并存,便足以流芳千古了,他颓然地低下了头。
其实他并没有输,因为宁致远并没有和他比的意思,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上阙词一出,众人闷声品味了半响,琢磨出个几成意思,所有人都有了感觉,便是一个妙字。
仅凭上阙,也足以在今日大放异彩了,古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是错误的,一群俗人琢磨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那就是真理,在每一个时期,总是有着典型,一如苏轼那般,谁说他不是当时第一?
“宁解元大才,张溥甘拜下风。”张溥咬着牙吐出这么几个字,觉得脸上被狠狠扇了一道耳光。
然后....
‘啪’的一声响,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告诉他,自己真的被打了一巴掌,面容顿时变得扭曲了起来。
他自始至终都不肯称呼宁致远为宁大官人,便是不愿低人一等,现在这火辣辣的感觉,让他崩溃。
“废物。”不等张溥说话,宁致远轻吐出了两个字,犹如重石般击在了他的心上。
“一群只会感伤春秋的废物。”宁大官人轻描淡写地说道,“本公子这词上阙写的怎样?”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能着实愤怒无比,这宁致远,实在太过嚣张。可是,他们无从反驳,他们的层面还不允许他们能对宁致远做出什么有力的反击。
“本公子本不想与你们折腾,看着一群废物奋力卖弄也是一件趣事,只是...实在有人不识好歹。”
“本官再告诉你们,我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废物,整日醉生梦死,迷醉红楼,与娼妓**,空谈报国,若是在宁夏,本大人把你们满门抄斩。”宁致远话里透着一股杀戮气息,语气也变得说不出的冰冷。
这话勾起了那些书生心中隐藏的记忆,这位宁解元,可是杀了不少人,传闻中可是杀了不少人,从第一天便开始,沿途杀反民,到任杀反贼,杀异族,还有,杀妇孺...
他们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又觉得诧异,因为其实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宁致远连着他们一起骂进去了。
郭林和张溥顿时觉得心里寒,身子也有些不受控,但还不至于都出来,而其余两个锦服华裳的青年,早已身子乱颤,低下头不敢说话,让宁致远觉得有些熟悉。
“张溥,你不过只是一举人,年纪一大把,怎么就这么爱瞎折腾。”宁致远残忍地继续戳破最后的伪装。
“带人冲击县衙,是为不忠,结党**,更是不忠,又指引你的党羽对本朝廷命官难,大大的不忠,所以你这种奸贼怎么还活在这世上蹦跶...?”
张溥脸色愈苍白,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宁致远的话将他的心上砍了重重几刀,比打在自己身上还难受,自己引以为豪的事迹,怎么到他嘴里变成这般模样了。
冲击县衙,只是因为污吏横行,成立复社,只是为了弘扬正义,对你难,只是为了在东林党身前赚得筹码。
若是他们举朝上下想要对付的人被自己折了面子,乃自己必然身价高涨,青云直上只在眼下,制霸东林也不是奢望。
每一件都有理由,但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利,他本只是一官家庶子,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凭自身。
“————”解释的话语如哽在喉,但往日那种义正言辞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他知道就算说出来接下来迎接的也只是宁大官人的另一巴掌。
阁楼之中,李香君脸上堆满笑意,眼神中说不出的异彩,看着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卞玉京,也难以掩饰自己的高兴下来说着沉重的安慰之语。
“玉京姐姐,香君不知道你是为何如此,这只是宁公子的看法,你会在意吗?”李香君清脆的声音说着。
卞玉京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那位宁致远嘴里充满了对这些书生墨客的不屑,对这种诗会的嗤之以鼻,而这些正是她活到十七岁最喜欢的娱乐,看着一群推崇的文人书生在作诗比斗着,这种感觉,谁也改变不了。
“我不在意。”卞玉京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口不言心,心中一抹失落告诉她,她是有些在意的,案中感觉就是,一个风头正劲的少年才子英杰,批判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无法释怀。
这种思绪来的莫名,也很合理,若是说此时宁致远在卞玉京心中有多少地位还不至于,最重要的一点却是那位少年英杰刚刚作出了自己最中意的诗词,转眼便是对自己等人的不屑,她在等着下阙,但这幅模样,似乎是不会有了。
李香君虽然只有十四岁不到,但是一年多性子的磨练,让她比原来要想的多许多,浅笑着,不往这方面再说了。
“玉京姐姐,那香君要先回去了。”李香君站起身来,和卞玉京打着招呼道。
“这就回去了吗?”卞玉京一愣疑惑着,事情展到正**,以香君的性子对那位宁解元的在意,又为什么要离开呢。
“嗯。”李香君轻点点头,在意并不意味着暗处看完全场,也可以是在某处悄然静止,那叫等待。
见着卞玉京点了点头,李香君带着自己的小侍女离开了房间,几所青楼中,有一条小巷却是相同的,她们的往来都是通过那条清幽的小巷,青楼柳巷,那便是柳巷。
“柔儿,你觉得下面那位才子最中意?”卞玉京问着身边的侍女,这是她的侍女,实则是她的妹妹,在很长的岁月里,她们相依为命,卞玉京也是为了卞柔儿,努力变成了一个她所能依赖的名妓,不让她迷醉于青楼。
“哪位?自然是宁解元了。”卞柔儿很单纯,脸上露出一丝崇拜的神采,她和李香君差不多大,通俗点说,她只知道看脸。
卞玉京陷入了沉默,目光直盯着楼下,那正在慷慨激昂的少年。
“本官若是像你们这般每日只知无所事事,在宁夏早就死了百余回了,本官连关外蒙古铁骑都不怕,你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宁大官人再次一巴掌扇了过去,冷着脸,话说的极其嚣张。
张溥紧咬着牙关,他怕自己当真忍不住冲上去,然后被眼前这群野蛮人无辜打死,他会忍,满脸的疼痛也在告诉着他,武力有时候也很重要,比如现在。
他知道自己就算现在揍了宁致远也会没事,没有人会抓自己,就像宁致远揍了他也会没事一样,但是他做不到。
“你还未回答本公子的话呢,那诗作的可好?”宁致远眯着眼睛,重新问道,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
“这下阙你们可听好了。”
这些书生中不乏对诗词感兴趣者,此时眼眸都亮了起来,张溥心里在抽搐,只能是微弱的希望宁致远这下阙出个大丑,但他也知道,只要这位宁解元脑子没病,这种事就不太会出现。
只是既然胆敢大庭广众殴打读书人,脑子到底有没有病他不是很清楚。
“袖罗垂影瘦,瘦影垂罗袖。风翦一丝红,红丝一翦风。”
......这是下阙,一如上阙的风格,压抑对称,细品味着这上下阙,清新流畅,运笔自如,却是难得的佳作。
画风凄凉,又与之前宁致远所作的虞美人风格相近,在众人心中,隐隐形成了宁致远这独特的文风。
一时场面又是沉默无比。
宁致远开口道,“今日的事情,本官就给你这个面子,就这么算了,若是再有下次,并不会这么简单了。”宁大官人手指戳着张溥的锁骨,那力道让他难受,只是却无法躲开。
在宁致远看来,自己的称呼是有讲究的,什么时候自称公子,什么时候是本官和本大人,他是一个讲究的人。
张溥心中憋着一口老血,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这还叫给自己面子?
真不是一个讲究的人。
“多谢...宁解元手下留情。”张溥艰难地说道。
“不客气,”宁致远看着这幅情形,却是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却透着冷意,“至少,你们还没死不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张溥咬着牙虽然狼狈,却没有失去思考的功能,他知道,宁致远是不会杀他们的,也不敢杀他们,从宁致远的眼里,他看到了对自己等人的不屑,虽然这让张溥很恼火,也很无奈,但也更确定对方不会因为杀了自己等人陪上自己的前途。
屈辱,屈辱,还得忍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