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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
她不觉得,连她都能想到的东西,湛明珩会毫无所觉。可听他这意思,竟像是当真不曾考虑过一般。
湛明珩理直气壮觑了她一眼,抬手赐她一个板栗:“我能瞒你什么?”
纳兰峥“嘶”了一声,揉揉脑门,听及此言,一时岔开了心思想起另一桩事,不大爽利地道:“你前些天便有事瞒我了,什么大理寺送来的嫌犯画像,我都替那些貌美如花的玉叶金柯们喊冤!”语气颇是阴阳怪气的。
姑娘家的脑袋有时十分奇异。她们往往相信“有其一必有其二”的道理。既是瞒了一件事,便极可能还有第二件,第三件。
湛明珩果真被一语击倒了。愣了一下方才恍然大悟她是自何处听来的流言,赶紧解释道:“我说错了吗?欲意破坏插足你我夫妻二人的,再美也是嫌犯无疑。何况那些画我一卷也不曾拆了看过,都已烧成灰烬了。”
一张能说会道的破嘴。纳兰峥不理他。
湛明珩还想再哄她,却听得岫玉来报,说是方副指挥使盯梢回来了,现候在外边预备回禀。
纳兰峥自是以正事为先的,见状冲他道:“你先去,刚好我思忖思忖如何罚你好。”
他往她脸蛋上亲了一口道:“你乖,回来随你罚。”
一旁的岫玉见状颔首恭送太孙,等他走后,见纳兰峥靠在床沿一副想心事的模样,也不晓得她是否误会了什么。想她今个儿恰逢小日子,方才在偏殿便有不适,此刻可别再气坏了身子,便上前宽慰她莫要多想,说殿下是决计不会纳侧室的。
纳兰峥听罢觑她一眼:“敢情你们一个个都晓得此事,就独独瞒了我一人。”
连姚疏桐都知道了,想必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她日日身在东宫,竟丝毫不曾听闻一星半点,不是被湛明珩刻意封口的倒怪了。
岫玉闻言便替太孙解释:“殿下也是思忖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殿下能解决,便不劳动您费神了,且殿下也绝无非要瞒您的意思。”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当日她人在里间,湛明珩也不晓得她睡着了,想来是不曾避讳她的。只是后来发觉她丝毫未听见外边动静,才顺势瞒下了。
她想了想问:“你可知此事是哪些朝臣的意思?”
“大约是殿下一系的大半官员。”
她听罢点点头,并无意外。她与湛明珩大婚不久,原本朝臣是不该在这节骨眼就坐不住的。却是现下悬案不得了结,眼见无法一举扳倒湛远邺,故而不得不建议湛明珩做好长久周旋的准备。如今湛远邺身处弱势,豫王集团已然非是铁板一块,倘使他纳几门管用的侧室,或可拉拢人心,叫别派蠢蠢欲动却又畏而不敢的官员们顺流倒戈,与此同时亦表仁厚之心,给这些蒙受蛊惑的臣子回头是岸的机会。如此,即便姚储与公仪歇誓死不改口供,也可防夜长梦多,湛远邺东山再起。
这般做法并非无理取闹。倘使她是辅佐湛明珩的臣子,恐怕一样会如此进言。
可她是他的妻。
她沉默片刻,抬眼问:“当日我在里间睡着了,却不知太孙是如何回应朝臣们的?我想听原话。”
岫玉本已将将要出口,答说太孙拒绝了此番提议,却一听她欲意知晓原话,故拧眉回忆起来。
一旁的井砚原本是端立不动的,见岫玉一副记不得的模样,上前狠狠一把揪过了她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靠女人才能得位的,那是废物,本宫不需要!那些个张刘钱李家的小姐想进这东宫?成,您叫她们去戍边一趟,旦逢战事可守七日七夜而致城不破者,回头圈了名送来,本宫可再作考虑。倘使不能,这事就莫再与本宫提半句。太孙妃那处,谁敢多嘴一个字,也休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说罢,她松开了岫玉,颔首向纳兰峥道:“殿下是这般说的。”
猝不及防被拿来当靶子的岫玉惊魂未定,纳兰峥也是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木讷地点点头:“我晓得了……”完了似乎有些奇怪,“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井砚态度恭敬,神情冷漠而淡然:“实不相瞒,属下觉得太孙殿下说这番话时实在……太威风了。故记到了现下。”
纳兰峥“哦”了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想想也挺威风的。叫那些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去戍边?亏他想得出来。
湛明珩回来便见殿内气氛融洽,纳兰峥笑说了井砚一句什么,连他进门都未注意。
哦,敢情她是丝毫不在意他纳小,故连生气的心思也无?
纳兰峥不晓得,他实则是十分享受将她从闷闷不乐哄至妥帖的过程的。
他黑着脸挥退了一干婢女,纳兰峥这才朝那向看去,觉得歇息够了,便从榻上爬起,一面道:“我都还未想好如何罚你,你就回了。”不料话音刚落,脚都未伸进鞋里,便被他一手给拨了回去。
“下来做什么。”见她不解,再补充道,“床上好说话。”一面脱靴也跟着爬了上去。
她一噎,气道:“你下去,下去!床上只有你罚我的份!”说着去推他。
湛明珩纹丝不动,偏头笑道:“你在上边,不就是你罚我了?”
纳兰峥被这话激起一阵回想,霎时羞恼不堪:“没个正经!”
他却也只是说笑罢了。他记得今个儿是她小日子的头天,故也不会对她如何。和衣躺下来后只将她搂进怀里:“就是累了,想抱你一道歇歇。”
纳兰峥当然也是放心他的,给他抱了一会儿,觉得纳侧室这事该说说清楚,免得俩人都膈应,便道:“湛明珩,有些话我就说一次,日后再不会提了。”
“你说。”
“我心里晓得,倘使不是贵州那一遭祸事,我这太孙妃怕是未必能像如今这般坐得稳当。若是朝臣们向你进言,望你充实东宫,我大概也未有底气与你说个‘不’字……”
湛明珩听罢皱皱眉头,垂眼看她:“我不是因那遭事才……”
“你打断我做什么!”她捶他一下。
他捉了她的拳头,捏在掌心里:“这不是给你打断回来了?你继续说。”
她一腔柔情似水的心绪都给他坏了,撇撇嘴,复再酝酿了一会儿才道:“我并非是因陪你一道患难与共过一场便自诩劳苦功高,只是确是蜀地那番经历,才叫我真正有了与你并肩而立的底气。我便是想说,我本非大度女子,早些年犹豫是否嫁你,也是因怕极了要与三千佳丽争宠的日子。如今如何抉择自是你说了算,我却也得与你讲清楚了,倘使你纳小,我一定是不高兴的。我知你艰难,或许确有捷径可走,但我宁愿绞尽脑汁与你一道跟湛远邺死磕到底,也不想你当真纳她们进门。”她说罢抬头看他,小声道,“湛明珩,其实旁的姑娘碰你一根指头我都不舒服,连婢子们贴身伺候你沐浴我也介怀。我可能是喜欢你,喜欢得将女子该读的训诫都给抛在脑后了……”
她话越说越轻,湛明珩却越听眼睛越亮,到得最后便克制不住堵了那张一启一启樱红小嘴,一手扣在她脑后发髻,将她吻得面泛潮红,忍不住拿手搡他才停。
他定定望她:“你早这般说不就好了,我保证洗澡不带一个婢女。”
她是千年难得一回地与他表露心迹,本就有些发羞,此刻被他吻得还未缓过劲来,喘着气道:“那……那怎么成!”虽也曾过了苦日子,可如今既是回来了,以他身份,不要人服侍也太说不过去。
“说得也是,那怎么成……”他摸了摸下巴,“洄洄,你现下累不累?”
“我歇息够了,不累。”她如今月事都不腹疼了,比以往好了许多,倒也不是与他客气,却是答完像反应过来什么,退后一些,警惕看他,“你怎得?”
“原本不必你说,我这辈子也是不预备添后宫的了,但既是你如今开了口,是否该补偿补偿我?你看,我沐浴没人伺候,这的确不成,恐怕得你亲力亲为了。”
纳兰峥想骂他,可一想到他作出的承诺,思及往后但凡碰上她小日子,他也寻不得旁处泻火,其实好像有点可怜,便心软了道:“天色还早呢,你这会儿就要沐浴吗?”
“嗯……”他沉吟一下,抓起了她的手往下探去,意味深长地说,“去净房‘劳动’一下你的手。”
……
湛明珩到底没舍得叫纳兰峥操劳,也就使了这一次坏,后头几日皆与她分了被褥睡,免得一个不小心便起火。
纳兰峥过后记起当日谢氏的古怪,派了名婢女前往魏国公府询问。谢氏却道此事须得亲口与她讲,故随报信人来了承乾宫。
她这才晓得,母亲是来请她给湛明珩吹一吹枕边风的,为的自然是至今仍跟着杜才龄在外吃苦的纳兰汀,想叫太孙下道旨,将杜家召回京来。
她听罢便沉默了。大婚不多时,娘家人便有事求上门,且还是不合规矩的事,说来总归是不大妥的。谢氏也晓得这一点,故而估计已盘算许久,也憋了许久了。
见她不说话,谢氏继续道:“母亲晓得,此事兴许有些难办……你父亲也拦着我,不让我与你讲……只是,只是母亲实在忧心你长姐……”
她的身段摆得很低,纳兰峥也瞧得出来,她已是在求她了。可这事确实不妥。当初能保得杜家父子及长姐性命,已是湛明珩给足了魏国公府情义,她与他的确无甚不可要求的,却这般得寸进尺,必要给朝臣落了话柄。如今形势关键,湛远邺一系的官员正愁抓不着事来说。如此一来,参魏国公府与湛明珩的奏本得垒得多高,几乎是可以想见的。
她斟酌了一下说:“母亲,非是我不挂念长姐,而是这节骨眼不对。朝堂之事,我不好与您说得太深,但您想想,父亲何以不愿您来与我说此事?难道是父亲不愿长姐好吗?”她顿了顿,继续道,“母亲,太孙人在风口浪尖,咱们更当谨言慎行。否则莫说长姐,便是整个魏国公府都要落难。您放心吧,此事我会记在心上,但决计不是现下可办的。您也莫再与父亲多说,免得他误会您不通情理,您说呢?”
一旁的岫玉听了这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真觉妙极。只道太孙妃离京一遭,是愈发地足智多谋,懂得收服人心了。
谢氏听了这话,果真未因她的推阻动气,虽心内失落,却也点头应下了。临走倒问起纳兰峥自个儿的事,悄声与她道:“你与太孙成亲近三月了,母亲瞧你气色也不错,竟是还未有动静吗?”
纳兰峥起头先是一愣,回味了一下这“动静”二字才反应过来,瞅了一旁显见得是在竖耳细听的岫玉一眼,模糊答:“没呢,母亲,您莫挂心这个,有消息了自会传去家中。”
谢氏问罢就走了。纳兰峥却被她这一问给惹出了心事。
母亲不说,她倒也未曾仔细算过。如今回想一番却发觉,湛明珩看似不节制,实则却总与她掐着日子行房,且偶逢不合适的时候,也会变着法子来。
他似乎是不想她怀上孩子。
她瞅一眼门边因未听清母亲与她私语而苦恼着的人:“岫玉,你替我请一下李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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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
李槐每每得承乾宫召请都得急出一头大汗,到时见纳兰峥好端端的才松了口气。他在宫中待了这些日子,也曾听闻太孙妃头一遭癸水的时候,整个太医署宛如一口热锅的景象,故而哪怕如今只是请个脉,亦是如临大敌。
他算瞧出来了,太孙妃磕破了一块皮子,便等同是太孙给人剜了口心头血,决计马虎不得。
纳兰峥见他慌手慌脚的模样,不免发笑,倒是出言宽慰了几句,又问:“李太医,您可是前脚替我诊完脉,后脚便预备跑去太孙那处回禀?”
李槐心道那可不是嘛,嘴上却不敢如此说,正踌躇,却听她复再开口:“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太孙如何吩咐的,你便如何做,诊脉吧。”这承乾宫乃至大穆宫,哪处不是湛明珩的眼睛。她这边打个哈欠,他那头就能来抱她去歇息。也就不作无谓的挣扎了吧。
李槐应声照做,却并无诊得任何异状,只得怯怯问纳兰峥是何处不适。
“的确无甚不适的,故想请教一下李太医,我如今这副身子,可能生养得起孩子?还望您实言相告。”说罢顿了顿,补充道,“太孙想必也问过您此事,您彼时是如何答的,眼下也如何,一字不差最好。”
这话一出,李槐登时不敢含糊蒙混了。太孙妃年纪不大,却着实精明得很。
他颔首答:“回禀太孙妃殿下,微臣彼时与太孙殿下实言,您归京后悉心调理数月,较之人在蜀地时已然恢复许多,却病根并非一朝一夕可彻底清除,故上佳之选是歇养一两个年头再考虑子嗣。当然,一味以药物避免,怕是对您更为不好,因此还得以顺其自然为宜。”
纳兰峥听罢点点头,默了没说话。
李槐与岫玉悄悄面面相觑,不知说点什么好,幸得一阵推门而入之声解救。屋内数人皆齐齐向声来处望去,就见一身衮服的湛明珩喘着粗气道:“出什么事了?”说着大步向纳兰峥走来。
纳兰峥惊得张了个小嘴,愣了好大一愣才道:“我无事,你不是在上朝吗?”且今日上的还是大朝会。
湛明珩给她气得不轻,看了一眼李槐:“无事?无事你往太医署请脉?”
纳兰峥哭笑不得:“我错了,我以为……”她以为,他最早也该下了朝得到消息,此刻必然赶不回来,故才趁此时机请了李槐,好听一听实话。哪知他连上朝也顾着承乾宫的动静,瞧这模样,竟像是扔了满朝文武回来的。
湛明珩着实一头雾水,却见她的确无恙,凶狠地瞪了一眼李槐:“出来!”
李槐便去外头将前因后果讲明了。湛明珩心内了然后,再度进门匆匆交代:“有位大人上奏,话说了一半,现下还等着呢,我回去继续上朝,完了再来瞧你。”
“你快去罢……!”纳兰峥苦着张脸,见他走了才憋屈地看岫玉,“你怎得也不提醒提醒我,他的耳目这般灵光啊。”
这下可好,她真成了祸国的太孙妃了。
……
纳兰峥忐忑不安地等了湛明珩回来,亲手替他斟茶赔罪,一面问:“朝会可还顺利,你是如何与朝臣们交代的?”一面替他揉肩捶背。
湛明珩一口喝干了茶水,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我需要向他们交代什么?”大概意思是,走也匆匆,回也匆匆,什么都没讲,就将人晾在了那处罢。
也对,就算他不交代,也无人敢问的。
纳兰峥撇撇嘴,她是再不敢随意请太医署的人了,也不知满朝的文武官员今日该是如何的傻眼瞠目。
湛明珩见她如此,拨开了她的手,将她抱起来安在膝上:“岳母问你孩子的事了?”
他能作此联想并不奇怪,纳兰峥点点头,再听他道:“你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