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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宫中夜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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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宴还在持续进行着,酒过三巡,众人皆已醉醺醺了。

    此时月色正浓,子末的《冬至夜宴图》也已绘制到了尾声,最后一景取在殿外,皓月当空,若是将其和角落处的溪音连接一处,倒有几分月里嫦娥的意象,这里又何尝不是她的广寒宫呢。

    赵佶已经醉倒在大殿之上,被下面宫人抬回去休息了,宴席散场,各自离去。

    子末看着溪音虚弱地起身,摇摇欲坠,面色冷淡,丝毫不似先前一般兴致勃勃,如同卸掉了假面的戏子,结束了一出台上的大戏。

    乔贵妃走到溪音身边娇声道:“呦,今日倒是不装了,可为自己赚足了脸面。”

    溪音不发一言,行礼离去,潇洒自如。

    “切,有意思,昔日姐妹都离你而去了,你还有什么可轻狂的!”

    溪音这才冷冷答道:“贵妃娘娘说笑了,大家都是姐妹,都是共同服侍官家的,自然是积年累月在一处,岂有分开一说。”

    乔贵妃见自己吃瘪了,说不过她,又知她貌美聪慧,难以应付,便收敛几分,道:“小小美人,牙尖嘴利,我看你来日如何!”

    溪音见她虽气势汹汹,也终究不过如此,反而觉得有些可爱,倒是比道貌岸然的强一些,只是这女人心狠手辣地明目张胆,莫要着了她的道才好,于是答道:“臣妾明白娘娘的意思了,今后定会修身养性,安分守己。”

    走出大殿后,溪音缓缓回宫,见月色不错,驻足呆看了一会,幽若恐她冻坏了身子,催促道:“娘子速回吧,天寒地冻的,您这身子本来就不大好。”

    溪音才欲拔脚离去,后面有人唤自己:“阿音,等等。”

    她回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子末。

    她低声道:“你疯了,如今宴席才结束,你不怕被人瞧见!”

    子末笑笑道:“众人都去了,惟你一人脚程甚缓,走走停停,这才叫我逮到了。”

    溪音见四下无人,走近了几步笑着道:“可真拿你没办法,如今跟过来,是要如何呢?”

    幽若见二人似有话要说,便去一侧守着,免得被人瞧了去。

    子末看着面前的女子,心里有千言万语,回想她宴席上举动,不得不问道:“你今儿在席间那一番举动是为何?”

    溪音见他如此不避讳,本以为他是因萌生醋意才如此问,便答道:“你可是不悦了?”

    子末道:“我是想问,你如此行事高调,成为众矢之的,意欲何为?”

    溪音此时有一丝感动,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如此一问也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世间如何能有这样好的郎君,一时眼眶一红,抽泣了起来。

    子末第一次见到溪音如此伤心,开始手忙脚乱了起来,想去拭泪,又发现自己没带绢帕,便憨憨地上前用袖子为其拭泪,“你别哭,若是不愿意答,我再不问了。可好?”

    溪音努力压抑自己的哭声,可是还是觉得委屈极了,她那么高洁的琴师,如今却成了魅惑君王的“妖妃”,似乎入宫以来的每一步都在迷失自我,如今身子也再难有孕,所爱之人就在对面,也无法相守。想到这,她哭的更厉害了,子末也更慌了。

    幽若都忍不住回身小声道:“娘子别哭这么大声,小心招来巡逻的侍卫。”

    子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疼地抱住她,抚着她的头发,像安慰小孩子一般安抚溪音。

    一会她终于平复了心情,也觉自己失态了,但在喜欢的人面前,人往往就是如此脆弱,她娇嗔道:“又被你瞧见我不好的样子了。”说完吸了吸鼻子。

    子末笑了下,“阿音哪里都好,什么时候都好。”

    溪音将脸凑过去问,“那初次见面呢,我当时仪容极差,郎君可也觉得好?”

    子末回想初见那日她衣衫凌乱,玉足纤纤,至今想到那场面都觉脸红,这不?果真,面如红霞。

    溪音如今不是当日那般不谙世事,见到他如此,不忍再捉弄,“天色晚了,我先回了,我们,来日方长。”

    子末听到“来日方长”四字只觉醍醐灌顶,再好听的情话对于他都不及此刻的这四个字带给他的喜悦和震撼。

    他磅礴的爱意,漫长的期待在此一刻都圆满了。

    “我们,来日方长。”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在回往明月楼的路上,一边说一边流泪,一边笑,倒是有几番疯魔。

    阿莫在门口远远看他家郎君脚步时快时慢,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以为是他醉酒了,赶紧上去搀扶。

    见到了阿莫,子末一把握住他的手,大声道:“你知道吗,阿莫,她同我说,我们来日方长!”

    阿莫困惑不解,“谁和您说什么?”

    子末将他丢开,欢脱地跑上楼,展开今天画好的夜宴图,望着那角落蒙纱的女子,温柔地笑着,用手抚摸上去,“若是你是我的,该有多好。”

    他第一次对溪音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几乎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吞噬掉他的灵魂。

    她的柔情,她的才情,她的温度,都在蛊惑着他,他回想起今日的那个拥抱,只恨自己没有更勇敢些,她的唇齿是芬芳的吗,她……。他不敢再想下去,自己心爱之人是皇帝的枕边人,他享有着溪音的一切,他,配吗?

    可是,他教他作画,赐他特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等,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还有自己失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似乎十二岁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蔡大人告诉他,他出身农家,父母双亡,可这点倒是有些说不通,农家之子如何饱读诗书,又如何在那个年纪便已学会作画。

    这些年,子末已经尽量不去想这些事,安心做一个不争不抢,清心寡欲的画师,可终究是凡夫俗子,他爱上了一个人,由此生了执念,贪念,欲念,妄念。

    梦里,他梦到溪音穿着初见时的衣裳,走向他,缓缓拉起他的手,走向幔帐,问道:“小郎君,你还不娶我吗?”

    他笑着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