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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江氏夫妇告辞离开江府,上了马车后,她轻声问他:“你借了钱买下迭戈的货,可如今那几个大商都在压价,若是那船货卖不到三万三千两,到时候要怎么还本息?”
方泓墨轻笑道:“这钱可不是为了买下迭戈的货而借的。”
赵晗讶异地问:“不是买迭戈的货?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方泓墨这便对她说明他的做法,他昨日去迭戈船上看货,并拿到了货物单子,回来后拿着单子去明州城里方家铺子找几位掌柜,让他们对其估价,最后估出来,这船货物在明州城正常售出的话,大约在六万两左右。
赵晗惊叹道:“价值这么高?”
方泓墨解释道:“只因迭戈急着要离开明州,那几家大商户便趁机压价,并非那船货物本身有什么问题。”
赵晗皱眉道:“真是奸商!这与乘人之危有何不同?”
方泓墨却扬了扬眉头道:“这也难怪他们,为商之道,本就是低买高卖。你如今是站在迭戈这一边来看,确实觉得他们缺德。若非他找到我,很可能这一趟就要血本无归了,他又是抵押了房产投入全部资金做的海贸,回去后恐怕立即就会背上一身债,再难有翻身之机。”
“难怪他这么着急找你来了。”
方泓墨道:“你可知道生意场上的争利,有时比战场上更为残酷无情,虽无刀光剑影,却一样凶险,一样可以杀人于无形。时有商人因被逼得走投无路,最终自寻短见。”
赵晗摇头慨叹道:“做生意虽然不能一味讲究人情,却也不能太过唯利是图了。给别人留条后路,又岂非不是为商之道?”
两人议论了会儿,方泓墨接着又道:“你问我这三万两是借来做什么的,其实是用来采买本地货物,好让迭戈带回吕宋去卖的。我与他商定,两次买卖的总利润五五分成,下半年他会再来明州,到时我们再行结算。”
这样做的好处是玛格丽塔号能在几日内即出发,而方泓墨并不急着赶回去,亦无必要贱卖这批货物,方家在明州有库房可以存货,亦有商铺可以销售,只要三个月内售出一半的货物,就能把钱还给江尚儒。若是全部售出,即使迭戈不回来找他,他亦有丰厚利润。
而迭戈只要把在这里采买的货物运回去卖掉,不光能收回成本,还有富裕资金支持他继续跑海贸。
赵晗听完点点头,这么做确实是双赢的,且泓墨承担的风险并不大。
迭戈与多斯桑托斯等人所住的客栈虽然也是较大的客栈,但里面住了不少海外船员,且位于城东靠近码头处,往来人员显得杂乱、良莠不齐。
所以昨日方泓墨在明州城内另外找了家长春仙馆住下,离开江府后就将赵晗送回下榻之处,接着带上范思源,赶去城东,再接上迭戈一起采购货品与出航所需补给。
他们在明州呆了几天,方泓墨每日在外奔波,最终办妥一切,玛格丽塔号上满载丝绸织品瓷器釉陶等货物,补给充足完备,第二天就要远航吕宋了。
当晚,方泓墨订了明州城内最负盛名的帆影楼,为迭戈送行。迭戈两次因方泓墨相助,才得摆脱困境,对他十分感激,席间多次敬酒,方泓墨起初也是高兴,与他对饮了几杯,之后便借口不胜酒力不喝了。迭戈也不介意,自管自喝个痛快。
第二日天气晴好,风又大,迭戈清早出发,临行前紧紧抱住方泓墨,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红着眼圈登上了玛格丽塔号。
目送玛格丽塔号离港,方泓墨对赵晗道:“这些天我都忙着帮迭戈,没空陪你,今日终于得闲,可以陪你游玩,你想去哪里?”
赵晗却没什么游玩的兴致,微笑道:“你忙了多日,不休息休息吗?”
方泓墨见她神态微显疲惫,不由讶异问她:“昨晚没睡好吗?”
赵晗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早晨起来有些不适,休息休息应该就好了。”
方泓墨眉头微凝,回忆昨晚,在帆影楼为迭戈送行时她就没吃多少东西,当时只当她是怕发胖才吃得少,现在想来,大概当时她就觉得身体不适了,他竟没有察觉。
他转身对范思源道:“内子有些不适,我这就带她去看大夫,范公子若无其他安排,便乘另一辆车先回长春仙馆吧!”
范思源点头,与他们告辞后转身上车。
方泓墨带着赵晗上了另一辆车,命车夫赶往明州城,找大医馆去看大夫。
赵晗见方泓墨面带忧色,便劝道:“你先别担心,我只是有点反胃作呕,不是什么大毛病,也可能是好事。”
方泓墨不觉纳闷:“怎么还会是好事了?”
赵晗含着笑,凑近他耳边,悄声道:“我小日子推迟了好些天了,也许……”
方泓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喜不自胜地问道:“有了?”
赵晗轻摇头道:“也不一定,才迟了几天而已,先看了大夫再说吧。别空欢喜一场。”她自己也是昨晚刚想到这个可能,但只怕是场空高兴,才没对他说,方才见他担忧的模样才说出来的。
但方泓墨已是满面喜色,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迟早的事,不管有没有,先提前欢喜起来也无妨。”
赵晗见他这般,不由笑着摇头,只觉他真是傻气,这事还有提前欢喜的吗?
到了医馆门口,方泓墨扶着她下车,一路入内都是嘴角带笑。
赵晗瞧着他,忍不住笑话他道:“从来到医馆看病的都是愁眉苦脸的,哪有像你这样嬉皮笑脸的?”
方泓墨睨她一眼:“说得好像你自己没笑一样。”
赵晗扬起眉头,振振有词道:“我是在笑你啊。”
入内见到一位老大夫,赵晗把症状一说,老大夫边把脉边道:“看症状有停经、发呕,脉象冲和,确有较大可能是有孕。”
方泓墨听得直皱眉,追问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老大夫“咳”了一声道:“夫人停经不久,目前仍难以定断。还需过些时日,若是持续停经,或等胎气凝实,才能定论。”
离开这家医馆后,方泓墨扶着赵晗上车,忽然说道:“这家看不准,再找别家医馆看看。”
赵晗嗔道:“换别家也是一样,赶来赶去地不累人么?我说了时候太早吧,耐心等一段时候吧,自然就明确了。”
☆、第90章借力打力
两人从医馆回到长春仙馆,不管说没说话,这一路上都在笑,就没停过。
方泓墨简直当她豆腐做成似的,从下车到回房都一路小心翼翼地扶着,呵护备至,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她抱回房间去。到房里刚坐下又问她要不要躺会儿,她说不用了,一会儿他又问她渴不渴,会不会饿。
赵晗既是好笑,又觉暖心,对他道:“你安心吧,我和昨日又没什么不同,该怎样还是怎样。”
方泓墨仍是心神不定,隔了会儿忽然道:“既然有了,还是早日回去,你好在家休养。”
赵晗略带不满道:“都还没确定呢,何况又不是有病,干嘛要整日在家休养?”
方泓墨一本正经道:“不枉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成果,当然要好好养起来。”
赵晗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嗔道:“你当是养什么呢?”
“养娃啊。”
赵晗瞪了他一眼道:“要养娃就不顾我了是不?”
方泓墨理直气壮道:“你肚里有了,怎么还能任性到处乱跑?”
赵晗来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要关在家里不能出门了?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的,我好把明州玩个遍,回去后再慢慢告诉你。”刚才就不该心疼他提早告诉他此事的,就让他去担心好了。
方泓墨见她本来挺愉快的,说着说着就生气了,更加认定她是有孕才会易怒暴躁,也不和她争,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怎么都不能让她累着或是气着,便道:“行行行,你要把明州玩个遍就玩遍了再回去,想在这里住几天就住几天,只要别太累就好。”
赵晗这才气平了些,说道:“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不管有没有孕,我都会爱惜自己,你就放心吧。可没必要矫枉过正,把我当成一碰就碎的豆腐看待。”
方泓墨回想方才自己的举动,也觉过了,忽然失笑,亦道:“是我小题大做了,此乃初为人父经验不足所致,还请夫人见谅。”
“什么初为人父。”赵晗又好气又好笑,“说了还不一定呢,怎么又当真起来了。说起来此事你知道就好了,别急着对父亲母亲报喜,万一不是,反倒叫他们失望一场。”
方泓墨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还觉得反胃不适么?”
赵晗晨起时有些反胃,本来也不甚严重,医馆客栈来回一跑,又与泓墨说闹了会儿,大概是分了神倒觉得此时神清气爽,便摇摇头。
方泓墨起身道:“那就走吧。”
赵晗一愣:“去哪儿?”
方泓墨微笑:“这就玩遍明州去啊!”
赵晗不觉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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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要玩遍明州,这会儿却已是中午饭点时分,方泓墨便叫上范思源,去城里面馆吃本地特色的子料浇虾面。
这面汤头浓白醇厚,就如羊乳一般,上面铺着一层红艳艳的虾籽,虾籽用油炒熟,油亮红润,再撒上碧绿的葱花,端上来时香气扑鼻。
赵晗先喝了口汤,原来是用新鲜贝类与虾、鱼熬煮的高汤,难怪是乳白色的。而面条则是用一根长竹竿,由人坐在竹竿另一头,利用体重擀制而成,咬起来十分劲道。吃一口面,喝一口汤,其中有鱼贝之鲜美,更有虾籽的鲜甜,好吃得让人把面汤都喝光。
用完饭后,方泓墨对范思源说明了他们还需停留明州几日,而迭戈既然已经出航,范思源若是想先回淮京城,他便雇一辆马车先送他回去。
范思源虽然性子寡淡孤僻了些,却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眼见着人家年轻夫妇成双成对,他又何必在这里碍人眼,闻言便颔首道:“但凭方公子安排就是。”
方泓墨便替范思源安排了回淮京的马车,临行前赠与他一笔丰厚银两,谁知范思源一见这钱,脸色却冷然起来:“方公子这是何意?不才是受人所托,又因此事力所能及,这才相助方公子,并非为了贪图钱财,亦非受雇于方公子。”
方泓墨微微一怔,随后笑道:“范公子误会了,若在下有意雇佣范公子,当出发前就要谈好报酬,写好书证。在下这次能顺利办成此事,皆为范公子之功,如今范公子独自回淮京,这一路上的车马费用,自当方某来出,怎可以再让范公子垫付呢?”
范思源闻言,脸色稍霁,却执意不肯再另外收钱,方泓墨也不强求,只让车夫送范思源回家后,再去方府送封信报平安,找方府账房结算一切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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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与方泓墨在明州又留了四、五天,这明州城没什么特别明秀的山水,唯因近海,最多的就是鲜活鱼虾蟹贝,一日三餐都离不开海鲜,赵晗这回过足了食海鲜的瘾,又买齐了本地特产,这才打道回府。
方泓墨怕她坐车颠簸受累,每日只赶半天路,余下半天或是住店休息,或是去附近风景秀丽的地方游玩一番,如此回程竟花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在三月底回到淮京城。
回到家中还是午后时分,稍作休息后,方泓墨与赵晗便先去四宜居请安。方永康有事外出,这会儿只韩氏在四宜居里。
韩氏一见他们,十分高兴,笑着招呼他们:“泓墨、阿晗,快坐下,喝口热茶。”
淮京与明州一路上都是大道,商旅众多,治安也好,再加上方泓墨之前写过信,提及他们回程会花较多时间,因此方永康夫妇倒是不会太担心,但毕竟为人父母,子女出门心中仍会十分挂念。这会儿亲眼见他们平安回来,这心就踏实了。
韩氏打发人去送讯给方永康,让他知道儿子儿媳回来了,早点归家。
方泓墨和赵晗陪韩氏说了会儿在明州以及路上的见闻,见外面进来一人,都回头去看,却见是方泓砚进来了。他是听说他们回来了,正在四宜居,就过来看看。
赵晗对他道:“泓墨与我在明州买了上好的绫罗锦缎各色料子,还有蟹鲊鱼鲊等物,这会儿还来不及分好,等明日分好了给你送过去。”
方泓砚微笑颔首道:“大嫂太客气,小弟先谢过了。”
赵晗笑道:“这是应该的。”
众人坐着说了会儿闲话,没过一会儿,方永康也回来了。方泓墨与赵晗起身行礼,方永康朝赵晗点了一下头,又对方泓墨道:“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方泓墨回道:“是,办妥了。”
方永康不置可否,坐下喝了口茶后,忽然沉声问了句:“泓墨,你这次去明州,把西御街坊两家铺子的契书带走了?”
韩氏与方泓砚都诧异地看向方泓墨。赵晗早知此事,默不作声。
堂上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方泓墨淡然地点点头:“是。那两份契书被我用作抵押,向明州的江世伯借了三万两银。”
“什么?三万两?!”韩氏与方泓砚更显惊异,方泓砚见方泓墨语气轻描淡写,神情镇定自若,除了惊异之外,还觉疑惑。
方永康沉着脸,拧眉问道:“借来何用?就是为了相助那个番人吗?”
方泓墨便把迭戈是为何事发愁找他过去帮忙的,他又是如何与迭戈商定解决的,详细说了一遍。
方永康起初紧皱着眉头在听,听到一半眉头稍展,听完后眉头是展开了,面色还是十分严肃,追问道:“你如何能确定他船上货物总价超过六万两的?就这么把把铺子抵押出去了,你有把握能在三个月内售出价值三万两的货?若是卖不出这个价你又该如何处置?”
方泓墨对此胸有成竹,这便详细解释道:“方家在明州亦有几家铺子,让这几家掌柜对这船货物分别估值,估下来的总价上下差的不多,都在六万以上。另外儿子在离开明州前,已经谈妥一家商户,卖出一部分货物了。而且随着季风转向,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不会再有新船入港,也就是说,不会再有新货出现,因此售价绝不会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