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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就算有春娘拉走了些注意力,知暖的“对联”创举依然博得了村里人极大的好感与关注。
一个个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弄得知暖十分不好意思,事情一做完,就赶紧溜了。
溜到一半,发现平阳镇过来的路上来了辆马车,瞧着是往自己家里来的模样,就先一步等在门口。
果然,那马车就是奔她家来的,离得近了,她认出了车上的陈二郎。
共患难又共了富贵,如今两家来往颇是密切,隔得还老远,陈二郎就开始吆喝了:“轩弟!”
知暖只是矜持地招了招手,这时候,他身后车帘掀开,露出怀安清秀的身影。
等马车走近,怀安率先跳下来:“先生。”
知暖点点头:“今日回来得倒是挺早。”
他在镇上吴秀才那已经开始上课,因为不放心家里,也为了省租赁房子的钱,他每日早出晚归,五点多起床出门,傍晚天黑时方归家。
这一路倒也太平,知暖便没有多插手。
日子清贫有清贫的过法,这种情况下他都能坚持求学,她相信,于他心志磨练,只有好处。
怀安看着她,夕阳下,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吴夫子有事,今日便提早了点散学。路上又恰好遇见陈二叔,便搭了他的便车。”
陈二郎拴好马,这时也是插话:“这儿有你一封府城来的信,怕耽误你事,接到看天色还早,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这不,你上回说还要买两个大缸子吗?我也帮你一起捎了回来。”
说罢,他先从怀里拿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然后与怀安一起,帮忙将她要的大瓷缸子搬进院子里。
屋里怡娘急急忙忙出来帮忙。
知暖插不上手,接了信退到一边。
那信封存完好,却也不是什么要紧信件,是她还在府城时,写给阿箩的。
当时她去玉凤楼找青姑时做了两手准备,一是顺利和青姑搭上线,得到她的帮助,二是万一不成,她也留了信在邸店,若七日内她没出现,就请掌柜帮忙将信寄给阿箩。
信里面,她有详细告诉阿箩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收到信后应该怎么做。
后来她事一忙,就忘了这事,等想起的时候,信已经寄走了。
她回来问过阿箩,听她说一直没收到还以为这信早寄丢了,不料辗转三个多月,竟又到了她手中。
就这寄信速度,要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急,不得黄花菜都凉了?
知暖有些哭笑不得,随手收了信,与陈二郎闲聊几句,后者留下几斤肉两包点心,即又匆匆走了。
肉和点心不光是给知暖的,也还有怀安家的一份。
知暖将他家的那一份给他,问他镇上读书的情况。
怀安说:“吴夫子很严厉,不过我尚且能跟得上。”
这家伙是有点子读书的天分在身上的,开学前,知暖想看他跟着弟妹学到哪了,一考察才发现,基本上,阿狸两兄妹会的,他也都会了。
《千字文》没认完,知暖临时给他补了补课,不说过目成诵吧,也差不多能做到读上一两遍便不会忘记。
而且模仿能力也超强,知暖教他用毛笔写字,他认真看两遍,就能仿着写个七七八八。
当然,字的骨架尚要磨练,但光是字形,就已经很能唬人了。
这种学习能力,反正知暖是很羡慕的。
学业上,问两句就行了,知暖挥挥手:“你阿娘应该还在卢伯伯家,你既难得早回,不若也去凑凑热闹,学习不光学知识,人情世故也得兼顾。”
怀安恭敬应下,看着她进了门才转身往家里走去。
一般情况下,怀安都很听知暖的话,她说让他在学习之余也体味一下人情世故,他放下东西就去了隔壁卢家。
如今他正式拜师镇上的吴秀才读书,村里都猜他跟着知暖发了什么大财,背地里没少有酸言酸语,但当面,所有人都不敢再小觑他,也乐于把他当个大人对待。
在卢家,作为难得正经读书的读书人,怀安受到了相当热烈的欢迎,不过他的目光却总不自觉溜到门口的“对联”上。
那是他家先生的墨宝,他认得知暖的字。
那一刻,他都有点嫉妒阿金了,如此轻易就得到了“他”的偏爱。
和秦氏回去的路上,母子两人不出意外又聊到了知暖写的“对联”,怀安赞叹说:“先生总有许多奇思妙想。”
秦氏看着儿子脸上不自觉流露的笑意,忍不住问:“安儿,你……有想过先成亲吗?”
怀安惊诧地看了母亲一眼:“不是说好,我先安生读几年书再说别的?”
“可是我听轩郎君说,他四月会给阿箩办及笄礼,及笄礼一办,她便算是成人了,婚事定然也会……”
“阿娘!”怀安打断她的话,目光静静地看着她,“我知您在想什么,先生以无私之心助我,我又岂敢对他还有他身边的人有所妄想?再者说了,我此时又有何本钱去求娶人家?以后,这样的念头,还请您不要再有,更不要再提。”
说完,他就快步朝前走了,到家也没停留,拎了把锄头闷声说是去挖会地。
秦氏不及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跑了。
怀安心中是真的郁闷,初识轩郎君与阿箩时,他被前者的气度所惊艳,也为阿箩的温婉可人所倾倒,他们兄妹就像是一道他从未见过的五彩霞光,一下砸进了他困顿混沌的世界,懵懵懂懂让他意识到世上还有那般优雅美丽的人。
他尽全力接近他们,母亲见状也极力支持与鼓励,还教他要怎么做……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母亲竟心大到想要他有一日能求娶阿箩。
她怎么敢,又怎能敢的啊?
内心的羞愧,让怀安扛着锄头一路急走,快接近自家地头的时候,他被另一侧山林中的异动惊回神。
鸟雀惊惶高飞,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怀安正要去看,身后却传来自家阿弟的叫声:“阿兄!”
他回过头,阿牛拎着个瓦罐,跟个小牛犊似的朝他冲了过来。
怀安停下脚,迎上弟弟:“你下午不是要上课,怎的跑这来了?”
“下课了呀。”阿牛献宝似地扬了扬罐子,“我在那边的溪沟里搂到好多小鱼儿……看,有这许多。”
兄弟俩头凑着头看罐子里的小鱼儿,阿牛心里高兴,拉着哥哥硬要他陪着把鱼送去阿箩夫子家里喂鸭子——他今日的“束修”尚未交呢。
怀安无奈,只得又拎起锄头往回走。
就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一行十余人自曾有异动的山林里走出。
打头的那人头戴斗笠,一袭玄色袍服。他微微抬头望向兄弟俩离开的方向,隐约的光线下,能看到他精致的眉眼,以及沉郁的眼神。
“阿箩夫子……呵,贺氏。”他唇角微勾,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