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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坤的笑声不断传到耳朵里,电钻一样不断旋扭着他脆弱的神经。
忽然间他被拉出水面,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像一条夏日的狗一样拼了命地喘。
他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朗坤的、孟伟的、阮籍的、甚至于余文初的……
他在他们面前下跪、求饶,“放过我……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求求你们放过我……”
“我是杂种,我是畜生,我是狗……一条狗……”
“坤哥,不要……不要……”
他软弱、自私、卑劣,连狗都不如。
孟伟在他脸上吐一口浓痰,朗坤骂了一句“孬种”,重新将他按进水缸。
灭顶的窒息感再度袭来,他挣扎、不断挣扎、却仍然逃不开频死的痛苦。
只是一瞬,他被人从海中捞起,氧气回到肺叶,他睁开眼,猛然意识到今时今日他已经逃离缅北,回到鹏城,就躺在余乔身边。
陈继川紧张地侧过头,发觉余乔背对他睡着,似乎仍在梦里。
他稍稍安心,把踢到床尾的羊毛被拉回来将余乔裹好,自己轻手轻脚挪到浴室,关上门,一点声响都不敢有。
卧室里,余乔艰难地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睁眼看着月亮在地板上投下的光,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第47章风起
第四十六章风起
第二天,余乔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她对陈继川的态度不变,照常上下班。
午休的时候她抽空打电话给之前的心理医生王家安,简单描述她所见到的陈继川眼下糟糕的心理状况。
王家安认为需要与本人面谈之后才能有结论,余乔没敢立刻与他约时间,她甚至不太敢向陈继川提,一方面害怕弄巧成拙,另一方面在她的潜意识里,陈继川一定会抗拒这样的心理干预。
正当她握住手机躲在茶水间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手机突兀地震起来,她放下咖啡杯低头看,来电的人是高江。
她发呆,来电响到第四声,仍然不屈不挠。
她最终接起来,高江先开口,“还在生气?”他语气温和,甚至还带一点点宠溺,仿佛前几天她落荒而逃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想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真的没有必要再联系。”
“看来是没好,还在说气话。”他闲适悠哉,全然无所谓,“昨天阿姨在我家打麻将,还嘱咐我躲让你一点,说你从小就这个脾气,一家人都很头痛……”
余乔仍然对他的迂回手段毫无办法,但她心里明白,不可以再拖下去,“我妈那边我会去说清楚。”
“说什么?阿姨不会听的,怎么这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呢?”
“我们没有感情,真的不合适。”
“跟谁合适?你那个连名字都不敢提的男朋友吗?”
他语气嘲讽,余乔终于被激怒,“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总之我们不可能再继续,也没有必要再有任何联系,之前的事算我的错,我来和阿姨说。”
“乔乔,看来你对我这个人有误解。”
“我很抱歉,我还要做事……”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更加不喜欢被迫出局……好了,你不打扰你做事,下班我来接你,约了黄阿姨一起打四圈麻将。”
说完并不等余乔拒绝,他已经先一步挂断电话。
余乔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心底里生出一股冰冷的灰败的茫然。
春天的气温一时高一时低,办公室里遍地都是咳嗽声。余乔身上也开始产生感冒的前兆——喉咙疼。
她一下午几乎都在喝热水与跑厕所当中度过,到六点准时下班,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开不了车,下到一楼大堂正准备准备叫个车回去,却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高江。
他照旧穿衬衫,配卡其裤,裤腿挽到□□分,露出脚踝。
“乔乔!”
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他张开双臂迎接她,而余乔却后退一步,满身警戒,“你来干什么?”
高江理所应当地回答,“不干什么,就是来接女朋友下班而已。”
“高先生,真的没有必要这样,以你的条件不至于……”
“黄阿姨已经在餐厅了,你要让她一直等吗?”
余乔深呼吸,“我打电话给她,我跟她解释清楚。”
稿件看着她,眼睛里透出鄙夷,“真的能说清?与其挨骂之后灰溜溜地跟我走,不如现在干脆一点,我又不吃人,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很累,先走一步。”她实在没心情和他纠缠。
但高江笃定地说:“你会后悔的……”
余乔疑惑地看向他,高江把话说完,“拒绝我的人迟早都要后悔。”
他的话,与其说是威胁,听起来更像是自恋狂的疯话。
余乔嘴角紧绷,不再和他过多纠缠。
高峰期好不容易打到车,途中打电话给黄庆玲,毫无意外地挨了一顿骂,黄庆玲愤怒地掐断电话,没给她进一步澄清的机会。
车窗外天空阴云密布,沉闷的空气掩住口鼻,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回到家,她心情低落,陈继川也看出来,在饭桌上问:“遇到烦心的事还是烦心的人?”
她低头数米粒,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都有。”
陈继川随即猜出谜底,“高江啊?”
余乔点点头,“推理这么厉害,要不要写一部侦探小说,我给出版商做过新三板,也认识不少人……”
“得了吧,我写三俗小说还差不多。”他伸了伸腿,懒洋洋说,“你别搭理他,我去找他谈谈。”
“你找他?你找他能谈什么?”
“不谈什么,这种斯文败类,揍一顿就知道该管谁叫哥。”
“你别……”
“放心。”他吃好了,站起来收碗,顺带用筷子头敲了敲余乔的的脑袋,“我现在是文明人,说好了用嘴谈就用嘴谈,坚决不动手。”
晚上八点,余乔吃完感冒药,昏昏沉沉往床上一躺,睡得人事不知。
陈继川关上卧室和走廊的灯,随手抓一件外套带上门下楼。
入夜,路灯下飘着灰,整座城市仿佛被吞噬在雾霾里。
陈继川走到“俄普狄斯”咖啡厅,高江已经坐在角落位置等他上前。
他向高江伸出手,“我季川。”
高江与他握手,动作缓慢,“高江。”
陈继川的掌心干燥,虎口带着薄薄一层茧,是常年持枪磨出来的印记。
他坐在高江对面,只和服务员要一杯水,“咱们开门见山吧,乔乔脸皮薄,有些事不好意思开口,只能我替她说。”
高江扬手,眼睛里带着暧昧的笑,“请便。”
陈继川说:“别缠她,你那点功夫,没用。”
高江笑,“你怎么知道没用?你怎么知道她没动过心?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要你来和我谈。”
陈继川把手搭在空置的烟灰缸上,手腕贴着桌面,在咖啡厅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手显得尤其好看。
不对,是优雅——
高江居然从他手背弧度中咀嚼出优雅两个字,连他自己都被逗笑。
“你很爱她?”高江听见自己忽然发问。
陈继川说:“这么不是明摆着?”
高江仍然盯着他修长的手,“可是她不见得同样爱你,毕竟在她妈那,她连你的名字都不敢提。”
“那是我们的事。”
你,我们,泾渭分明。
高江说:“我认为我和余乔很合适,更何况我前期投入那么多,要我走?也该按照时薪赔偿。”
陈继川觉得荒谬,“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他伸开长腿,后背往沙发椅上靠,用一个明显不耐烦地姿态看着高江。
“那怎么样才有意思呢?”高江轻轻问。
陈继川拨了拨桌上的烟灰缸,“一定要我说明白?非得让我告诉余乔他妈,你高江是个骗婚的同性恋?”
高江一瞬间变了脸色,“季先生,话不能乱说,我可以随时告你诽谤。”
“一个月光开房就十三次,还不是跟同一个人,高先生非得找私家侦探拍照片才肯认?”
“你!”高江似乎受到极大的羞辱,愤然起立,死死盯着对面老神在在的陈继川,“你信不信我打个电话就能弄死你。”
“信,我当然信。”陈继川笑着点头,威胁的话听在耳里,不痛不痒,“看您这油光发亮的脑袋就比我有社会地位,不过呢,有的时候也别逼人太甚,大家都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敢告诉任何一个人——”
“我没你那么有空,不过你也消停点,别他妈再去到处骗人小姑娘。”陈继川站起来,背没挺直也比高江高出半个头,他冷着脸,挑高眉,有着一张上帝也钟爱的脸。
高江晃神了。
陈继川在桌上留下一张粉红钞票,消失在华灯璀璨的不眠夜。
高江仍然坐在原位,怔怔出神。
忽然间伸出手,食指沿着烟灰缸边缘绕一圈,停在一个细小缺口。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烟灰缸什么价?”
陈继川回家时,余乔还没醒,她裹在棉被里,额头上渗出薄薄一层汗。
但他上床时她是知道的,闭着眼问:“回来了?”
他应一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