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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符肆顺服地跪在她身边,翻开话本,看完了她新描的几页。他微倾身,点了点其中几处。
“公主的手笔自然是好,只还有几点需得琢磨。”
夏平幼瞪了下眼,一把夺过,涂黑了他指的人像的脸,瘪着嘴坐着不说话。符肆朝后打了打手,宫人无声而退。
他轻声道:“公主,奴才给您补张新纸。”
“不用!”
符肆正欲伸手取册子,夏平幼两手抱住,睁着一双伶目瞪他,“每次你都说不好,这不好那不好,没有一次画了你觉得好。”她耍孩子脾气,一把扔下册子。
“不画了。”
“……”
符肆不言不语,只跪着探身,将话本捡回来,拭去上面的灰,伸手取了张纸,默默补在涂黑的地方上。
夏平幼歪头看他侧影,半天悄悄道:“你生气啦?”
符肆道:“奴才不敢。”
“……”
他愈退,夏平幼愈发心虚。
她伸出小手挥挥,“阿肆,你过来。”
符肆依言靠到她身旁,夏平幼拿了妆案上的玳瑁梳塞给他,又拿回话本,转过身闷闷道:“你说吧,哪儿不好,我重新画。”话落她又补道:“但是你得给我梳头,现在就梳。”
符肆无声笑了笑,伸手打散她发髻,缓缓梳着道:“公主您想,此叙情轶事里,这男子历经五劫,还全是您给安排的,对吧?”
夏平幼咬着唇弯了弯嘴角。
“他历经五劫,千难万险,好容易与心爱之人私定好良缘,可临要私奔前夜,未娶的妻竟被一个修仙之人,以冲撞自己命数这般理由,咔嚓——就给斩成两截了。您说他委不委屈,难不难过?”
符肆凑前些,点点那个黑的地方。
他语速不快,抑扬顿挫,有些说书味。夏平幼被他逗得笑起来,光/裸两脚在椅面上踢踏。
“这不是难过嘛,大哭脸,”她扭头做个鬼脸,“大——哭——脸——”
“是,自家认定的妻亡故了,做夫的自然悲伤。可她亡故的缘由荒谬,毫无可循之际,那这悲中,不是得带些怒,得带想我上天入地,也要替我爱妻报得此仇的恨才对么?”
“……唔……”
符肆见她眨眨眼,蹙起秀气的眉,咬着笔头缓慢地思索起来。
夏平幼记事快,但心智开得极晚,多事能背不能解。她虽对叙情话本多有兴趣,画了许多,却总是难解其理,不得章法。
符肆便一点点引着她前行。
他不去搅扰,跪坐回去,继续为她梳发。
深掖长殿,岑寂一片。
殿中静过良久,夏平幼忽而回首看他。
符肆道:“公主怎么了?”
夏平幼不答,只看他许时,转回头去继续涂画,随口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怒吗?”
符肆猛然顿住动作。
“……”他吞咽一下,道:“公主,不吉利的话万不能讲啊。”
夏平幼耸耸鼻头道:“哪不吉利了?人都会死的嘛。”她偏着头,手中涂改不停。
“你若死了,我就会。”
“……!”
背后符肆的双手几乎攥不住她一把青丝。
他垂着头跪在那,藏起的面目望不清表情。
半晌,符肆缓慢地后挪了半步,跪俯了下去。
长灯凉薄。
灼灼中他似耗尽平生全力,才得以轻吻了,夏平幼落在地上的一缕发尖。
☆、第四十七章
晚间回府时,符柏楠面色很是不好,白隐砚没有多问,他也没有多讲。
二人俱忙了一整天,吃过晚饭活动了一阵,符柏楠拽她趴在榻上,给白隐砚按腰。
按到一半时,他道:“从明日起,我宿在宫里一阵子。”
白隐砚立刻了悟。
“她要……?”
“还不到日子。”符柏楠顺着肩胛给她往下捋筋,“按理说再推迟半个月,耗到油尽灯枯比较稳妥,但我恐怕要生变。”
“嗯?危险么。”白隐砚回首。
符柏楠停下手,顺势揽着腰把她整个儿翻了过来。白隐砚边翻边笑道:“像不像翻鱼?”
“……不像。”
符柏楠欺身而上,亲了下她,抵着额低低道:“哪儿有你这么难吃的鱼。”
白隐砚停了一下,好似思索了片刻,接着道:“我不难吃。”
“……”
符柏楠撑开些距离望她。
白隐砚没什么表情,她不像在开玩笑,更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符柏楠想起在蜀中时,她很认真地劝他早睡早起,避免秃顶。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白隐砚推了推他,道:“你还没有回答,危险么?”
符柏楠滚到一旁仰躺着,懒散道:“你说呢。”
白隐砚蹙眉:“翳书,你不要打机锋。”
符柏楠偏头:“甚么?”
白隐砚只得又给他解释什么是打机锋。
两人都发现,随着关系愈近,他们愈发无法完整的聊完一段正事。对谈已是消遣,少言一个字都嫌少。
拉拉杂杂又说了许多,符柏楠才侧身撑头道:“插/在宫中的钉子松了,再晚恐他掉下来扎脚,而且还有几件事。两相计较,还是人心更难控,早收早好。”
白隐砚道:“还有?”
静过一瞬,符柏楠道:“王宿曲。”
白隐砚默然看着他。
符柏楠闭了闭目,掐着眉心道:“京里高官均在眼线中,唯他动向缘由不明。虽已无兵权,但他在军中声望不低,不在宫中近前看着,我怕他纠兵哗变,到时禁军那反应不及。”
白隐砚思考片刻,一些心绪转了转,又自行消解了。她吸口气坐起身,除着外衫,最终挑了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问。
“那我还去给你送饭么。”
“……”
没有得到回应,白隐砚折好袍子回首,见符柏楠面色困难地躺在那,半晌才道:“不太方便……。”
“行。”
白隐砚点点头。
“那你记着好好吃饭。”
“……”
她语气没什么起伏,符柏楠脸上显出一种孩子气的不满,蹙着眉遮住了眼。白隐砚看他几秒,靠过去拉开他搭在额上的胳膊。
“翳书,你不要闹脾气。”
“……没有。”
“那我说了甚么?”
符柏楠吸口气,翻身微躬躯,搂了她一个满怀,闭目道:“你不在也要好好吃饭,我记得了。”
白隐砚摸摸他随意扎着的马尾,低声道:“翳书,我并不多要求什么,只你别太糟践自己。”
“……”
“记得了么?”
“嗯。”
第二日,符柏楠带上白隐砚做给他的十几个甜食盒,以司礼监协理政务为由,由凉钰迁申旨,宿回了宫中旧屋。
夏皇一病大半年不上朝,寸阴尺璧已是九月中下,金秋叶飒,万物都蛰伏在融阳里。
符柏楠照着在宫里的老规矩,一天三次去请安,每次都跪不长,也并不能见着夏邑年的面儿,但次数多了,他感觉出来了。
九月下里临秋实节这十几天,越往后,夏邑年精神愈发好了起来,原还只能躺在榻上,后来便能半坐起身,再往后,甚至能批些折子了。
在宫里说破天,太监仍旧只是奴才,面子上驳不了主子。皇上开口,六部的折子便不能只停在司礼监了。
世事错综,符柏楠不知她是真好,抑或回光返照。
他行事已极力按捺,奈何仍是有些操之过急,自换了禁卫军他心思已半露,兵权在手,夏邑年虽已无力换他,但不许他近身内殿。
凉钰迁趁请安时挑了个时机,带太医进殿探了探,出来后与符柏楠通了气儿。
“如何。”
“好是好不了了,只是按照这劲头还有得熬,等不得了。”凉钰迁拂拂鬓角,“而且……还有一事。”
他倾身凑到符柏楠耳畔说了句什么,符柏楠神色一凛,凝息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