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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愣了半晌,安扬回过神来,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公子,大能,求您宽恕啊!”
楚寒月静静地睨着他,不置可否。
性命攸关,虽说眼前这几人只是钧天山外门弟子,修为也不算太高,可毕竟能力摆在这,恐怕在外门中也颇有威望,若当真起了灭奇巧庄满门的心,即使不至于能将五十多名弟子全数诛杀,要重伤几十人绝对不成问题,又有作为制造魔乱的玉牌在手,他们根本百口莫辩——门都灭了,还有什么口可辩。
安扬膝行数步,拽住了楚寒月衣摆,恳求道:“我等虽确实招摇撞骗,还惹出了盛家镇的魔乱,可至少也应对及时全力以赴,没有闹出一桩人命,看在我庄倾尽所有的份上,求大能网开一面。若真要怪罪,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来担。”
“知错了?”楚寒月拽着衣摆起身。
“知错了!几日前魔乱起时,便知大错特错了,求大能……”安扬差点就要磕头了,垂下的脑袋被一只如玉般无暇的手轻巧一抬。
“大能?”顺着手势,安扬抬起头,从白纱下方,看到了帷帽中那张惊世容颜,愣了许久,直到楚寒月转身离开,才回过神来,朝背影大喊,“求大能开恩!”
“灭魔蚁满门。”楚寒月这才把话说全,“借炼器房一用。”
安扬顿时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谢……谢大能……大能自便……”
“你把哥哥当什么人了,他可没那么残忍!”笪鲤哒哒哒跟了出去。
“我家公子也很温柔的。”严浩也跟上。
安扬抹了把汗,残忍不至于,与温柔这两字却也着实搭不着边吧……
奇巧庄的炼器房和其他房间一样,拥挤局促,十二台半人高的炼器炉整齐排列,留给炼器者的位置,便是过道前一方方笪鲤坐上去都嫌小了些的蒲团。
穆凌云将自己放大后的炼器炉架在最尽头的位置,双眼紧闭,已开始炼制。
“哥哥……”笪鲤探头往里瞧。
“嘘,炼器需静心,不可嘈杂。”严浩把人抱到门外,一柄笤帚塞到笪鲤怀里,“咱们还是护法吧。”
正如安扬所说,庄中物件大多数变卖,进门处放着的存放火相储灵球的筐子空空荡荡。
楚寒月不是火灵根,以灵气操控凡火,但却无法引燃炼器的灵火。瞧了双目紧闭的穆凌云一眼,楚寒月坐到他身边,一股精神力幽幽探出,伸进炼器炉中,勾出一缕烈烈燃烧的灵火。
正这时,穆凌云倏的睁开眼:“寒月想要火便说,我替你燃便是,别伤着了。”说着一缕魔气探上,缠绕上那抹不可见的精神力,与此同时,指尖一点,引燃了隔壁的炼器炉。
“我怕你修为不济,分神走火入魔。”楚寒月抽回精神力,转向面前的炉子,“有什么材料?金属、灵石皆可。”
穆凌云一手操控灵力,玩儿似的摆弄着炼器炉中的物件,一手朝芥子袋一探,丢出一块玄铁和一方中品灵石。
楚寒月没接:“最次的便可。”
穆凌云挑眉,换了一块凡铁,楚寒月接过,扔进炉子里,凝神炼制起来,器道他研究得不少,十分娴熟,甚至能同开两炉炼完全不同的物件,不过此刻,他并不想显得过于自在轻松,给穆魔头聒噪的机会。
不到半刻钟,一方拳头大的铁器出炉,和丢进去的凡铁大小近乎相同,损耗之小,可见炼器功力之强。等了片刻,穆凌云也开炉了,三枚玉牌仿佛被打磨过般,焕然一新。
“这是何物?”穆凌云好奇地拿过铁器,掂了掂。
“加湿器。”楚寒月不咸不淡,把东西拿了回去。
穆凌云:“?”
看到笑眼中露出迷茫与愕然,楚寒月作弄人的小心思得逞,顿觉心情愉悦,连步子也轻快了几分。
回到盛家镇,所有奇巧庄弟子在庄主吩咐下,一切听钧天山大能的,个个严阵以待,此前在湖城开设投壶摊的弟子也出现了,深深朝楚寒月揖了一记谢罪礼,满脸歉然忏悔之色不似伪装。
“接下来,我们会操控蚁后发出命令使所有巨蚁倾巢而出,你们暂时遣散镇民,随后所有人在盛家镇外围列阵,谨防漏网巨蚁逃窜,筑基以上弟子留在阵中,保护镇民房屋财产,避免在战斗中损坏。”
楚寒月说完布局,弟子们纷纷行动起来,一刻钟后,镇民被全数转移,背着母亲离开的盛北随弟子们一同归来,站在笪鲤身侧——不是他不想站楚公子身侧,只是两边都有人了,特别是与他鹣鲽情深的穆公子,几乎片刻不离,连昨晚打地铺,都要睡离榻上楚寒月一侧最近的,想想便妒忌又心痛。
盛北勉强收拾起儿女情长的小心思,郑重道:“楚公子,这几日都没能帮上忙,今日有何差遣尽管说。”
“你带几名土灵根弟子,给每一户屋内地面上一道护咒,防止大量巨蚁破土,顶塌房屋。”
“好!”一听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盛北赶紧领了人去设咒。
“大能,玉牌已损坏,你们要如何操控蚁后?”安扬问。
穆凌云指尖一勾,晃出三枚看起来崭新的玉牌。
“修、修复了?”安扬大惊,“几位公子,大能真是太出色了!”身为金丹初期的他尚无能力修复,可见他们炼器功力有多强。
一切准备就绪,穆凌云把玉牌抛给安扬:“召集蚁群,朝此地集中破土。”毕竟先前的制造者是他,为防蚁后识别出命令者气息有异,自然是交给安扬最稳妥。
楚寒月手掌朝下,虚虚一握,阵盾彻底瓦解,须臾,地面又涌动起来,没了压制,龟裂大地各处传来噗噗破土之声,到处都有黑漆漆的巨蚁探出头。
安扬将灵力灌注入玉牌后,轻轻放在地面上,下一刻,玉牌之下土地陡然高高鼓起,顿时形成了一座小丘。
所有人一跃而起,笪鲤被楚寒月挟在手弯里,还抱着奇巧庄的大笤帚。“吃我一扫帚!”稚嫩的嗓音大喝一声,硬竹扫帚啪的拍到小丘顶峰,探出头的两只蚂蚁瞬间成了扁扁的尸体,那笤帚远不如钧天山的拖把坚固,啪嗒碎成了两段。
楚寒月把笪鲤塞给安扬:“上屋顶,查探全局。”
话音刚落,土丘如炸裂般,嘭一声爆开,无数巨蚁密密麻麻涌出,成了一团团黑影,淹没龟裂的土黄地面,如一片黑色海洋。
楚寒月双掌一压,两道白金灵力轰然打下,荡开耀眼灵波,层层叠叠的巨蚁瞬间折损大半。上层的不再动弹,下层的顶着同类尸体,继续听从蚁后指令,绕着土丘打转。
“严浩,你注意外围。”穆凌云说着,有样学样般,拍下两掌赤色灵力,火焰触及蚁尸,顿时仿佛触了油,唰然舞着耀动火舌,席卷向四面八方。严浩显然已与他配合过无数次,水墙一次次立起,防止周遭事物被火焰波及。
屋顶之上,安扬也没闲着,一手不敢怠慢地搂着笪鲤,一手举一方弩状灵器,慢吞吞一箭一箭,击杀零散逃窜的魔蚁,一边还以灵力托声朝远方的弟子高喝:“西南方逃窜两头!北方一头!”
如此整整三波黑色浪潮后,地面终于停止了涌动,严浩长长舒了一口气,灵力几乎耗竭,也顾不上满地巨蚁尸体,一屁股坐下:“天呐,太多了……幸好蚂蚁不流血!”
“还没结束。”楚寒月停在蚁穴标识图纸中,一处标记位置上,魔化后蚁后虽有移动,但更多的是深度,横向范围并不太大,施放精神力,果然比先前大范围搜寻快了很多,不过片刻就确定了蚁后位置。
“楚公子,我灵力见底了……”严浩摆摆手。
“安庄主,安排在此打洞,直下三十丈。”楚寒月道。
工蚁已消,蚁后没有攻击力,已无危险,很快,另一处蚁后所在地也被确认。
奇巧庄弟子们列成两队,轮番朝楚寒月指定的地点施放灵力,一刻钟后,两头魔化的蚁后被带出地面,在弟子们泄愤般的灵箭齐发中,化成两滩虫浆。
“这就解决了?”安扬还站在屋顶,放眼眺望整座镇子,再无一处地涌,连轴转了五六天,此刻一下子放松,差点虚脱,从屋顶上滚下去。
“诶诶诶!你别倒呀!”笪鲤忙撑住人。
楚寒月与穆凌云御气而起,一人带一个,把两人带回地面。
众弟子这才回过神,爆发出惊天的喝彩声。
“大能!大能啊!”五十来人簇拥上来,看样子似乎是想把人抬起来抛一抛。
楚寒月极有先见之明地一跃,坐到房顶上,穆凌云紧随其后,坐到他身边:“头疼吗?”
楚寒月没说话,穆凌云笑着抬手,探入纬纱中,替他揉按起侧额:“这力量有副作用,幸亏我在,若我不在,没人替你按摩,可怎么办呀。”
楚寒月一巴掌挥开他的爪子,穆凌云的手又覆上来:“寒月放心,穆某一定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次巴掌直接呼在人脑门上了:“闭嘴。”
穆凌云被推得向后仰了仰,笑意不减,手也没停。
地面上,笪鲤已经被众人抛了十来个回合,大概是从没这么玩过,咯咯笑个不停,严浩就没那么欢了,被抛了两次,魁梧的身躯差点害弟子们折了手,也差点让他摔到地上,此刻正跑到屋角后头,搜寻全尸,想捡了做标本。
避难的镇民听到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便知道事情解决了,陆陆续续回镇,看到满地残尸齑粉,并不畏惧,除了心有余悸的后怕,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幸而钧天山的大能来了,否则底下藏了这么些怪物,早晚吞了他们。
“活了这么多年,终于瞧见神庭界做件像神的事了!”人群中忽然有人道。
“是啊,大能哟!”那抱糖罐的男童父亲朝屋顶上两人喊,“你们可比那帮高高在上,自称神却只顾自己修行飞升的上界者好多了!”
“阿巴!”男童嗓门比父亲更大,朝楚寒月张开肥短短的手掌,“糖糖!要糖糖!”
镇里孩子还不少,不过都没这男童调皮,危险时期,都乖乖呆在家里,此刻一听有糖,也一个个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楚寒月。
楚寒月从芥子袋里挈出西城购置的两袋糖果,塞给穆凌云:“处理了。”
“寒月哥哥给大家发糖咯!”穆凌云飞身下来,一把把往孩子手里放糖。
纬纱之下,楚寒月唇角微微一勾,抛出一块拳头大的铁球,铁球浮在屋后的田地上空:“严浩,朝此注入灵气。”
严浩半晌没找到全尸,正气馁,后悔刚才不必留那一星半点冻标本的灵力,这会正好凑个整,把灵力彻底耗光,也不问缘由,就把仅剩的灵力注入其中。
无声无息中,清凉怡人的水雾从天而降。
“下雨了!”有人惊喜地抬起头,但见空中艳阳高照,水汽却不是幻觉,洋洋洒洒从一方黑铁球中溢出来,屋顶之上,挺拔少年曲腿而坐,在他身后,是绚烂的虹光。
“大家快清理虫尸,别让它们吸走珍稀的水汽。”安扬说着,捡起地上的断笤帚,飞快扫起来,镇民与弟子们一阵忙活,顿时土灰漫天,半个时辰后,虫尸被清理至镇外,等魔气彻底消散后,将埋于地下。
一隅土黄地面被润泽,逐渐变为深褐色,水汽还在飘洒,严浩盯着那铁球,十分稀罕:“这么一丝微弱的灵力,竟然能维持这么久?”
此方土地的问题是无法蓄水,若按照平时的浇灌法,严浩方才给出的约莫一小缸水,恐怕维持不到一刻钟,且只能浇灌方寸之间,但若是如细雨般缓缓倾洒,保证上层土壤始终润泽,以此便能种活许多作物。
“大能,安某斗胆,想向您购入此物,价格由您决定,虽然现下付不起,但今后只要一有积蓄,必定倾数奉上。”安扬在屋下,朝楚寒月揖身。
“安庄主不是说,今日之事,会全权担下罪责,既要担罪责受罚,又何来今后?”楚寒月落回地面。
安扬一时语塞,许久后才涨红着脸道:“大能……恕安某厚颜无耻了,此方灵器能改善盛家镇干涸的土地,请您务必将此物留下。”
“纸笔。”楚寒月朝穆凌云探手,后者从善如流地递上宣纸和蓄了墨汁的笔。
楚寒月奋笔片刻,将手中绘满的纸张与奇巧庄房契,一并塞给安扬:“若再作乱,必不轻饶。”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扬摊开纸张,上头竟是铁球的构造图纸,还详细备注了炼制及使用方法,大喜过望,疾步追上去:“大能!大能!”
楚寒月停下脚步:“何事?”
安扬递上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牌:“这是我奇巧庄信物,虽说我庄并不强大,但今后只要大能有需要,我等必定万死不辞!请您一定要收下!”
楚寒月拒绝的手掌已经伸出,却见安扬虔诚到近乎可怜的表情,再加上最后半句的斩钉截铁,便收了玉牌。
“大能……”
“还有何事?”众人已经到了停泊的飞舟边。
“在下冒昧。”安扬的脸又红了,这次是赤丨裸裸的羞涩,这表情安在不惑年岁的男人脸上,真诚却又有些好笑,“敢为大能是否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