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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宇文睿便宿在了坤泰宫中。
说是“宿”,真的就是纯纯粹粹地宿。宇文睿深爱景砚,了解她对母亲的诚孝之心,就算是渴望再炽,也强忍下了,只老老实实抱了她躺在榻上。
白日间,两个人说了太多的体己话,诉了太多的衷肠,以至于景砚神思倦倦的,被宇文睿搂在怀中,心中无比的踏实,昏昏沉沉的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一夜好眠。
翌日,景砚醒来时,发现身侧已经空了。问服侍的秉笔和侍墨,二婢说:“陛下早早就上朝去了。临走时候还特意吩咐奴婢们不可扰了您的睡眠。”
景砚心口泛甜,又暗嗔宇文睿作怪——她到底还是不习惯二人同宿之事被侍者知道的。
散朝之后,宇文睿理所当然地驾临坤泰宫,顺便把前朝尚未批完的奏折都令魏顺抱了来。
景砚看着春风满面的皇帝,以及后面抱着匣子气喘吁吁的小内监,很是无语。
“皇帝这是要在坤泰宫中批奏折了?”景砚道。
宇文睿一派理所当然,抢上前拉了景砚的手,嘻嘻笑道:“不急着批折子,先陪我的砚儿用膳!”
景砚更无语了,极想戳着她的脑袋,问她:你除了吃和求抱抱,难道就没有别的追求了吗?
她二人经历种种波折,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太阳,正是情热得如胶似漆的时候,景砚其实也是贪恋着宇文睿能够时时陪伴自己的。可前朝事不可荒废,吉祥的规矩和功课更需要好生教导,当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两个人恩爱享受啊!
景砚默默叹了口气,她心底里竟生出了放下这一切,和心爱之人携手归隐的念头来。
看着宇文睿满目的期待,景砚再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底线,吩咐侍从:“传膳吧。”
这一餐宇文睿用得格外开心,毕竟,她已经许久没和景砚一同用膳了。何况,席上几乎都是她喜欢的吃食。景砚对她如此用心,她怎能不喜?
景砚可没她那么开得开,席间,她时不时地问起宇文睿前朝某事如何如何了,或是问起吉祥的功课如何了,师傅教得如何了等等。
“砚儿太操心了,”宇文睿停箸道,“前朝事自有臣工们去处置。吉祥呢,也不是小孩子了,有教养嬷嬷和御书房的师傅管教呢!”
“你倒是不操心!”景砚嗔她一眼,“吉祥将来是要承继大周江山的,你这个做姑姑的,也不好好关心关心她!”
宇文睿“嘿”了一声:“你可别小瞧她!我关心她?她关心我还差不多!这孩子天天追着我问这问那,不是问这个文章观点对不对,就是问那个邸报写得是不是不详实,有时候问得我都一愣一愣的。”
景砚不由失笑。
宇文睿继续抱怨道:“她日日来你这里问安吧?”
景砚点点头。
宇文睿哼哼哼:“问安嘛,也就罢了,这丫头还总缠着我,问‘母后是不是身体有恙啊’?‘瞧着她怎么气色还是不好呢?’要么就是不知道在哪儿淘弄的医书,巴巴儿的问我:‘这个方子怎么样?要不要让太医院照着给母后煎药试试啊?’好像她很懂的样子!”
景砚莞尔,赞叹道:“这孩子有孝心,想是怕当面问我惹我多心,所以才去问你的。”
“孝心?”宇文睿不屑道,“我看她没准是对你有什么贼心呢!”
“又浑说!她只是个孩子,孩子对长辈有孺慕之心,这是好事。”
“孩子啊?”宇文睿不认同地摊了摊手,“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可没她那古怪心思!比她像孩子多了!”
景砚想起宇文睿幼时跳脱活泼让人头疼的性子,忍着笑,道:“是啊是啊,你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比她不靠谱多了!”
“敢说我不靠谱?”宇文睿威胁地冲景砚磨牙,“那我就做点儿靠谱的事儿让你瞧瞧!”
她说罢,手一挥,殿门便合得严严实实,紧上一步抱了景砚入怀。
景砚大惊失色,推阻道:“无忧!不可以!”
宇文睿忍了许久了,尤其见到她巧笑嫣嫣的模样,心头火更炽,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不可以什么?不可以白——日——宣——淫吗?”
景砚闻言,连脖颈都通红了。
“试试嘛……你难道,不想试试吗?”宇文睿的声音缠绵在她的耳畔,勾魂般妖娆。
景砚的身体骤然绷紧,就像她内心里那根理智之弦,接近蹦折的边缘。
“无忧……”景砚眸光水润,声音可怜。
宇文睿怜意大盛,手再一挥,这一遭,连窗户都被关上了。
她俯身吻了吻景砚的面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的声音,我怎能允许别人听到?”
景砚无力地紧闭双眼,感觉到宇文睿的吻烙在自己的唇上,带着桂花糖甜丝丝的气息,听到宇文睿的呢喃声:“砚儿,我爱你……我们……到里面去……”
宇文睿说罢,打横抱起景砚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坤泰宫景砚的卧房里走去。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景砚酸软无力地窝在宇文睿的怀中,柔荑捻着宇文睿散在枕畔的青丝,回想方才几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掩面——
太荒唐了!没脸见人了!
宇文睿好笑地看着她窘迫的模样,拉开她覆在脸上的手,故意道:“哪里不舒服吗?”
“你还问!”景砚气恼她明知故问,拍开她的爪子。
宇文睿哈哈笑,环住她汗津津的身体,小声道:“不过才几个姿势,你就扛不住了……”
“不许说了!”景砚捂紧她的嘴,真怕这冤家口无遮拦再胡说出什么来。
宇文睿亲了亲她的手心,由衷慨叹道:“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景砚静静看着她,没做声。
这样的日子,当真算得“好”吗?
她抬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无论房门内是何等旖旎的光景,她们早晚要走出那扇门。因为,那扇门外,一个帝国的太多事等着她们去做。
是不是,她们一生,都要这般度过?
那一刻,景砚想了很多。
她忽然翻身,压在宇文睿的身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宇文睿的脸。
宇文睿眉峰一挑,揶揄道:“怎么?砚儿想碰我吗?”
景砚剜她一眼,郑重道:“无忧,你答应我一件事……”
大周太平五年,即世祖武皇帝平北郑一统江山之后改元的第五年,发生了两件震惊全国的大事——
五月,太后景氏薨。紧接着,皇帝病重,不过半月,驾崩。
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皆值壮年,怎么就这么去了呢?不止群臣惊诧莫名,就是寻常百姓,感念于这些年的太平日子,也对这位一统江山造就一代盛世却又英年早逝的帝王大觉惋惜。
幸好,大周承平多年,外无大患,内无大忧。皇帝临终前亦有时间传位于继承人,即当年刚满十五岁的成宗皇帝。
成宗皇帝感念先帝及太后的抚育教养之恩,为之守孝三月,又亲扶梓宫安葬。她亲下圣旨,奉先帝谥号为“武”,庙号“世祖”,与大周列祖列宗同被祭于奉先殿。
又一个新的时代,开启了。
京郊外,桃林中,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等在那里,车中人已是等得焦急。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车中人的一颗心随着那声音提到了嗓子眼。
声音骤然停止,车帘被人挑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景砚的面前。景砚鼻腔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砚儿!我来了!”宇文睿对她笑。
景砚的双眼被泪水模糊,此时此刻,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合身扑入了宇文睿的怀中。
“怎么哭了?等着急了?”宇文睿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慰她。
“怎么这么久?”景砚伏在她的肩头,小声抽泣着。
“还不是吉祥那小丫头!”宇文睿颇无奈道,“说是舍不得我走,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拉过景砚,瞧瞧她哭花的小脸儿,“和你现在有的一拼。”
景砚破涕为笑:“她舍不得你走……”
“都是做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没出息地哭!”宇文睿撇撇嘴。
景砚不由得担心道:“她才那么小,我们是不是太急了些?”
“不小了!”宇文睿不赞同道,“你看那小丫头哭得厉害,心里面有数儿着呢!又有文武重臣辅佐着,放心,没事的!”
宇文睿见景砚还一脸忧色,遂话锋一转道:“砚儿,你猜猜,我颁下的最后一道旨意是什么?不算传位诏书。”
“知道,”景砚宠溺地看着她,“《平婚诏》,对吗?”
宇文睿露齿笑道:“对极!从此以后,女子和女子,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婚配了!”
景砚摇头道:“未必那般容易啊!虽说有这道旨意,真正能被认同到什么程度呢?”
“嘿!管他呢!总归,这一步是走出去了!或者,以后的路还长,早晚有一天那些腐儒老头子也会被历史淘汰的!”
景砚看着宇文睿慷慨陈词的模样,唇间皆是笑意。
“说不定啊,我大周未来还会出一个娶了女子做皇后的女帝呢!”
宇文睿畅想着,突又委屈道:“你都不答应嫁我做我的皇后……”
景砚被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逗得哭笑不得,柔声道:“当年不是说好的吗?何况,那条路,太难走了!无忧,难道你不觉得,如今这般就很好吗?”
“是很好啊!”宇文睿哼道,“用不做我的皇后,来换陪我归隐逍遥……砚儿,你这买卖做得够划算啊!”
景砚闻言,忍不住呵呵道:“这可是当年你亲口答应的。君无戏言!”
宇文睿继续哼:“还君无戏言呢!大周世祖武皇帝已经结束她的历史使命,永远被供在奉先殿里了!”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不过啊,我小时候就想逍逍遥遥过一世,今日得偿所愿了!而且——”
她拉长音,对着景砚狡黠地挤挤眼:“还赚了个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做媳妇儿!岂不大赚特赚了?”
“你啊……”景砚宠溺又无奈地看着她。
随即,眼前出现一只好看的手,耳边是宇文睿笑意满满的声音:“好媳妇儿,与为夫同骑如何?”
景砚嘴角噙着笑,握住了那只手。
“那是……”景砚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车一人,那个身影似是认识的。
“杨熙。”宇文睿答得干脆利落,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扬鞭轻抽马臀。那马儿“唏律律”一声哮,驰得更快了。
“她来……送你?”景砚不肯放过这个问题,“她竟知道你没……”
“嘿!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与她是朋友,信她的为人。”宇文睿解释道。
“咦?我竟不知,你何时同她成了朋友?还这般知心?”景砚淡笑道。
宇文睿打个哈哈,“这事儿,等到了地方,我再同你详说。”
景砚挑了挑眉,半晌方道:“她倾慕你。”
“我知道。”
“那你还……”景砚微酸。
“她是她,我是我,”宇文睿答得坦率,“我只当她是挚友,如此而已。”
“只是如此?”景砚追问道。
“那是自然!”宇文睿答得坦率,“除了你,世间女子在我眼中皆是浮云!”
景砚听她如此说,心怀大畅,宕开话题道:“等到了地方,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好!”宇文睿欣然道。
一骑同乘,飒然而去。
从此江湖逍遥,伊人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