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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天教绣阁出奇才,年少风流拜相台。琴瑟无心偕伉俪,衣冠有志报涓埃。
岂因富贵倾贞节,却仗聪明避俗猜。他日复还真面貌,箫声吹上凤凰台。
孟春二十动韶华,天气晴明景物佳。丽日融融冰解冻,和风拂拂柳抽芽。初闻隔户啼娇鸟,末见当窗放杏花。踏月行歌停绮陌,观灯游女散香车。画梁间,一双紫燕营春垒;书架上,几个新蝇点碧纱。淑景澄鲜临眼媚,诗情美满入怀佳。挥采笔,重编后话有清兴;展瑶笺,再续前文布绮霞。就犹如,仙女机丝织上锦;就犹如,江生五色梦中花。词终十四今朝接,提起王亲一少华。
话说忠孝王嗟吁了一夜,直至五鼓敲残,方始朦胧睡去。
王爷坐到五更天,侧卧鸳衾方始眠。一觉醒来鸡唱早,忙挑罗帐起身观。看了看,晴天有色临雕槛。听了听,雨过无声滴画檐。千岁时间心大悦,手加粉头谢皇天。
啊唷,谢天的保佑,今日晴了。
忠孝王爷意内忻,于时叫起老家丁。开卧宇,启堂门,放入书僮一众人。洒扫烹茶齐伺候,请好问安共趋迎。王爷勉强支持坐,净了面,扣顶乌纱软翅中。腹饱不食双碗粥,口干惟饮一杯茗。就差僮仆临前面,打听着,武宪王爷起未曾。自己在床呆等候,只管叫,吕忠出外看晴阴。不期辰末天已霁,亮堂堂,赤日如盆破晓云。却当十分心喜悦,早观国丈太妃临。呼爱子,唤亲生,共问宵来可略宁。这一边,捻手愁言烧未退;那一边,偎腮犹觉热将停。王爷他,强打精神应了声。
呀!又要爹爹母亲来看,孩儿是不过如此。
胸满难舒粥未吞,宵来发热更加增。今朝且喜天晴了,爹爹可,早饭完时走一场。武宪王爷称晓得,我自然,拖泥带水请明堂。休性急,莫心忙,雨过天晴事可商。千岁见言忙应诺,含欢复又问端详。
啊,爹爹,那郦老师若然不肯前来,爹爹便怎么呢?
国丈闻听笑两声,为父的,自然必要请他临。老师即便相推却,我说你,命在垂危病已深。一则恳求天子救,二要来,瞻回金面死甘心。如此凄凉酸楚语,不怕明堂不到门。忠孝王爷闻父说,喜孜孜,春风大展两眉痕。
啊呀,妙呀!爹爹所言极是,总要说得利害便了。
国丈连称你放怀,少不得,这回务必请他来。于时同了王妃出,舞彩宫,略略消停膳已排。
话说武宪王用过早膳,传令外厢伺侯随行人役,不许扬言看病一端。然后冠带整齐,乘了朱轮辇直来梁府。
国丈于时出府门,黄罗飘动彩亭中。人影众,马蹄鸣,后拥前呼一路行。出了外厢营外口,车沟竟有尺余深。泥乱溅,水俱存,似涧如溪路不平。辇下朱轮均陷住,只急得,驾车使,浑身大汗湿淋淋。王亲知道难行走,叫过跟随左右人。
啊,来人过来,既是坐辇难行,快与孤家换马。
亲随一听应声高,忙带龙驹向上跑。国丈抬身离了辇,脚踏上,葵花实登坐鞍鞒。玉鞭一摆朱轮退,走马要将郦相邀。也不顾,沟水半淹飞虎辔;也不顾,污泥乱溅绣龙袍。难说苦,不辞劳,竟自匆匆到相寮。
话说武宪王到得梁府,已自溅湿了两袍幅的街泥。一面递鞭下马,一面就问司阍:啊门上的官儿,郦相爷在府么?那门官打了单膝儿回道:不在家,相爷一早就向阁中去了。武宪王皱着眉说道:孤家有一句话要与相爷面言,不期尚未出阁。既如此,在厅上坐等回来罢。
国丈言完下马来,就叫那,门官引过进高阶。大厅坐在金交椅,饮了杯,嫩叶芽茶候转来。左盼右瞻交未刻,,锣声几响震官街。好显耀呀!悠悠喝道近阶前,职事分开在下轩。早听得,踏地朝靴声振振,迎风玉佩韵珊珊。仪门步入明堂相,跪倒了,纱帽官儿十二员。这一班,衣袖双垂忙进礼;那一班,低头三叩就行参。真肃静,果森严,顿首完时合口言。
启相爷得知:有武宪王爷午刻到此,在大厅上坐等相爷回来。说有一句言语,要对相爷面讲。
少年元宰一闻听,皱着眉尖应了声。蟒袖飞扬登甫道,朝靴促步上高厅。忙拱手,急躬身,面带春风启口云:
啊唷唷,真正了不得!怎么老王亲相待多时了?得罪得罪,失迎失迎。
家岳今朝在阁门,偏偏舍下竟无人。真得罪,失相迎,怠慢王亲武宪君。郦君言完先作礼,老国丈,忙忙接住应连声。
呀,正是,老夫在此专候。郦大人朝罢了么?
国丈于时即正冠,深深施礼问寒喧。明堂礼罢忙推坐,一拱手,不等开声先就言。
啊,老国丈,这几日可是贵忙么?
朝廷钦命毕姻缘,王亲府,喜事重重定不闲。国丈今朝因甚空,倒在我,寒家坐至未牌天。
啊,武宪公,不知小君侯的花烛佳期定于何日?
下官知道好登堂,贺贺喜,花烛筵中扰几觞。昨日偏偏天又雨,竟未曾,差人到府问端详。
咳!街道淋漓,怎么又要王亲屈驾。
此刻多应跨马来,袍服上,斑斑尽是湿尘埃。不知光降因何故,老王亲,见教之言请示来。郦相言完微欠体,武宪王,忙忙起立告三台。
啊郦大人,老夫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要冒渎大人的台座,未知保和公用午膳未曾?
明堂听说暗疑心,欠欠身子道已吞。武宪王爷忙出座,呵腰举手作殷勤。眉惨淡,色凄清,满面愁容叫一声。
呵,保和公,今日老夫特来拜求。
只因圣上限婚期,一月中,不许迟来不许疑。君命一严来得紧,小儿竟,急成大病在身躯。
咳!保和君,你门生只为岳家未曾相认,情知是假冒的元配了,所以他万分不欲完姻,惟思守义。
无奈圣旨不能违,一月之中命娶归。心内又愁兼又苦,十余天,忘食废饮在宫中。房不出,客难陪,日夜烧来病已危。昨日老夫来看看,他竟是,恹恹一息死将垂。
啊,大人,那时老夫着实埋怨他何不早言。小儿倒说:爹爹也不须着忙,不肖儿死生有命。
观他病情与容颜,要起床时多半难。相国大人知道我,老夫是,平生只此一儿男。他如有甚差池处,皇甫门中绝了传。
咳,大人哟!为今之计,老夫也只得着急医他。
心中想想没高明,太医院,虽习岐黄恐未精。如若请来观错了,倒岂非,轻轻断送你门生。因面斗胆来潭府,老夫是,情急无何恳大人。
咳!老夫久闻相国的大名,中外有扁鹊卢医之比。
朝中哪个不传言?大人是,医理精明手段高。妙藥治痊王太后,神丹救好贵同僚。其余还有人无数,都仗着,相国临观命得逃。今日小儿半至死,特地来,亲身拜请去瞧瞧。
阿,大人呀,我也不敢竟说了拜求看病,只请相国去观一观小儿的气色,还是能愈呢不能的了。若有救时,这个要求大人看师生的情分,下一个起死回生的神方。若无救时,只得任天由命罢了。
国丈言完呵着腰,止不住,泪珠几点湿龙袍。明堂一听王亲话,暗地里,铁石心肝摇几摇。
呀,有这等事?难道那芝田果然一时这等病重?
算来不过十余天,怎么竟,一病身躯就要捐?这句言词难以信,莫非是,此来又有巧机关?休懵懂,勿愚顽,回复他们倒万全。一时间,元宰心中拿主意。就把那,眉头一皱起身言。
呀,原来如此。这是小君侯着实痴呆了
云南献到那裙钗,明放着,孟府千金岂冒来。既是限期相迫近,就该依旨好和谐。真懵懂,实痴呆,有甚疑心有甚猜。
咳!这是什么要紧?倒想坏了金玉之体。
国丈原来请下官,然而我,何曾熟习与深娴?医太后,治同年,那也无非碰偶然。若当卢医和扁鹊,真正有,空名浮誉大虚传。况兼独养王亲子,我岂敢,放胆而来治病端。
啊,武宪君侯呀,再者我受过了一番连累,如今不做医生的了。
前回去看孟夫人,被他们,无故无缘认起亲。好戏之中呼了母,谁知弄假反成真。令公郎,当朝上本称元配;孟太太,对驾扬言是丽君。你也疑来我与疑,竟弄得,这桩事件未分明。真可笑,又堪嗔,追悔都因看病成。从此下官抛弃了,再不去,开方诊脉做医生。
啊,老王亲,得罪了。下官已烧毁医书,再不去行医了。
明堂言讫半含嗔,按一按,头上乌纱笑几声。武宪王爷心烦闷,拱着手,深深欠体又陈情。
啊,大人,这原是屈驾,本不该相请临观。但是小儿说:我已垂危将绝,所恨者竟未曾补报恩师。
不亏夫子奏君王,怎能得,救父回朝大显扬。今日是,德重如山嗟未报,恩深似海竟何偿。今朝病到垂危际,我还要,见见尊师死也甘。故而老夫来拜恳,求夫人,相怜衰老苦衷肠。若然不肯轻劳驾,我只得,就在台前跪请行。国丈完言将屈膝,感动了,风流元宰郦明堂。心展转,意思量,如此看来非假装。
啊,且住,这是芝田真病了。
道得言词真可怜,竟说是,见师一面死心安。真痛切,实悲酸,就里多应病已难。到此万分无奈地,不得已,王亲府内去观观。
咳,芝田呀芝田!你何苦一心为我?
明堂时下暗凄然,故意地,一壁沉吟一壁搀。拉着王亲称不敢,既如此,下官只得且从权。
呀,也罢。既是老国丈亲来相请,小君侯身体不安,我也说不得,就此走一遭。
明堂言讫按乌纱,国丈闻言喜又加。欠体深深袍着地,含欢叠叠面添花。少年元宰难相却。一回头,就叫旁边众管家。
啊,家人们传话,就此同行。
一声命下应齐齐,次第传言快似飞。郦相爷,赫赫巍巍登大轿。武宪王,欣欣喜喜上飞骑。穿巷陌,过街坊,喝道齐齐左右挤。轿马并行无片刻,早见了,红墙碧瓦耸清虚。
话说武宪王请了郦相,喜孜孜轿马同行。走不多时,早望见自家府第。
国丈含欢暗忖量,必须要,先差人去报端详。突然一到无防备,苏娘子,忙乱之中怎样藏?武宪王爷思想罢,他就把,玉鞭一摆带丝缰。
啊,家人过来,你加一鞭先去道知。
亲随伏体就高声,一骑马,大撒飞蹄往内跑。闯进高辕忙跳下,当当当,云牌三扣震霄云。
话说这一名家人击云板传报,那太妃正与刘郡主一同去宫等侯。
闻听请到郦明堂,立起身来着了忙。乱叫乱呼苏奶奶,亲母你,快些准备快些忙。
啊苏亲母,郦丞相已经请到,你还不快快躲在套房。
太妃言着就当先,娘子匆匆随后边。性急偏偏裙绊凳,心慌巧巧袖兜帘。齐款步,共移莲,抱着愁来带着欢。节孝夫人随热闹,说声我也去观观。好忙呀!大众齐行凑更挨,曲身同到后边来。太娘娘,心忙不敛鸾绡袖;刘郡主,意乱飞行凤步开。娘子又悲还又喜;打点着,怎生怎样诉情怀。众人赶过头层院,乱哄哄,都进深宫灵凤来。
话说太妃听禀报郦相爷来了,倒把忠孝王吃了一唬。
欠体慌忙叫母亲,是怎的,这样忙乱一齐惊?因甚事,为何情,莫不明堂夫子临?尹氏应声已请到,苦坏了,孤帏守义小亲生。
啊呀,我那郦老师公然也来了,谢天谢地。
苏家岳母听孤言,你可藏于里套间。初见进来权且慢,我还有,衷肠要与老师谈。待其打动伤心色,苏母你,依计而行再上前。
呀,那些奴才们不知哪里去了?也须抬张小案近床,取部书来衬手。
王爷说着略舒怀,又带春风又带哀。娘子连声称晓得,转过了,如花似玉女裙钗。
啊,苏奶奶,这张小桌儿没甚重,奴与你抬抬罢。
郡主言完走至旁,苏家娘子就相帮。多姣含笑呼声起,轻轻地,移动沉香案一张。凤履缓行莲瓣稳,鸾绡微卷笋尖长。于时揭起红罗帐,转秋波,又问多情忠孝王。
啊,殿下说的是外房架上的兵书罢?
千岁含欢叫一声,顽奴不侍有劳卿。夫人遂取兵书进,放在了,小案之中立定身。娘子忙言抹着案,倒只怕,保和郦相这时临。太妃点头掀帘入,郡主抽身过槛行。更及后随苏奶奶,乱哄哄,大家都到里间门。
话说灵凤宫二间一统的中堂,左右三间的卧室。那忠孝王就安歇在东边第二间内,太妃等就躲在内间的套房。
这天却值雨初晴,板闼遮窗昼若昏。外面却皆除去了,只有那,里间房屋黑沉沉。暗中易见明中者,明处难看暗处人。故此偷窥多稳便,又挂着,湘帘一卷可遮身。于时整备俱完毕,专等明堂郦大人。慢表这边相候事,且说那,少年元宰与王亲。
话说武宪王望见家门,就令亲随通报。然后自己当先一步,随马直入中辕。
国丈飞骑先进辕,龙袍一展下雕鞍。抛锦辔,递丝缰,吩咐家人接上前。
喂!大小家人听者:今因小千岁病重,特请郦相爷看病,那边大人的官轿来了,快快上前跪接。
一声命下不迟挨,大小家人拥出街。乱乱哄哄多少个,齐齐整整两三排。垂手立,并肩排,望见鱼轩跪下来。前边是,门上虞侯并总管;后边是,汛军甲士与旗牌。合班叩倒通街外,一口同称叫相台。
啊,郦相爷在上,小的们奉大王爷之命,在辕门外跪接相爷。
保和学士早观瞧,笑展春风柳叶梢。抬起脚来靴一顿,住了轿,微微欠体道何消。
呀,快快起来!这个何消多礼。
一呼百喏众齐应,立起来,雁翅分开让路行。金顶鱼轩重又起,黄罗盖,团团飘进正辕行。亭山国丈忙迎住,抢步当先叫大人。
咳!有屈相台了,老夫与大人挽轿。
国丈言完闪在旁,手搭着,朱红轿扛进门墙。少年元宰忙抬体,把袖连声道怎当。
呀,岂敢岂敢。人夫们住轿,哪有个得罪王亲。
郦相忙忙就住轿,跳下来,欠身连道我何安。亭山国丈称当得,大人的,敕授洪恩报未完。今日屈尊台驾至,理应挽轿进中辕。
啊,郦大人,老夫引道了。
国丈言完先就行,明堂随后入仪门。腰边玉佩锵锵响,足下朝靴振振声。不上银銮从侧走,越过了,红榴翠竹几多层。抬头已见东书院,郦相国,回转头来问一声:
呀,这不是小君侯的书斋呀!莫非错走了?
武宪王爷曲曲腰,应声这是小书寮。芝田他在宫中病,还得要,相国恩师进去瞧。年少三公闻此语,停了步,心头大骇急推敲。
呀,这不便。下官又非至戚,如何进得宫中的?
何妨请出外边来,好待我,仔细观观病内详。若如竟从宫里进,使下官,有违理法罪难当。明堂言讫躬身退,武宪王,一口长吁道不妨。
咳!郦大人,你是小儿的夫子,这个何妨?
芝田如若可抽身,他倒亲来恳大人。委实万分难动转,所以才,老夫斗胆请光临。小儿况复孤身住,伊只为,三载空帏守丽君。无甚疑来无甚忌,他的那,卧房就是外书林。王亲说罢扯袍袖,郦明堂,不觉心中大骇惊。
啊呀,不妙呀!我莫非又遭巧计?
悔煞方才主意差,原该决绝复于他。仁心一动全情义,这番又,闯入龙潭虎穴家。
啊呀,如何是好?倘若忠孝王也是母亲一样,叫我怎生区处?
真真做事要刚明,一念差时害己身。我若方才回绝了,怎么得,孤军深入不能行?如今已到难归去,又只好,见景生情再处分。
咳,罢了!我决意不肯进宫,倒被他疑惑了。
此时无甚脱身方,只有这,进去观瞧忠孝王。万一落于圈套内,再装个,金銮殿上老师腔。须小心,莫惊忙,就入牢笼也不妨。郦相心中拿定意,拱拱手,道声遵命便随行。王亲暗喜前头走,引进了,院宅门儿夹道长。玉石端方铺正路,壁灯几个挂高墙。上面是,三停彩绸周遭栋;旁边是,一带朱红和合窗。茂树重遮看掩映,薰风微透觉清凉。于是夹道行将尽,穿入了,灵凤宫中房外廊。
话说武宪王同着郦相入内,由夹道穿入灵风宫中。廊下侧门,就是东首套房窗外了,早有僮仆们打着珠帘伺侯。郦相抬头一看,只见匾额上写着“灵凤宫”三字,上用泥彩画就,是天子的御笔书成。
明堂一见暗称然,委实的,年少芝田在此眠。前者母亲相告我,这倒算,苏家娘子有真言。孤帏守义真堪信,但未知,国典王封悬不悬?郦相且思还且走,朝靴一跨入门槛。但见那,深堂如殿画梁高,宝案云屏雀尾毛。东首堆书西首剑,隐隐地,红罗帐里隔多姣。明堂一见忙临近,故意挑帏瞧两瞧。
啊,老王亲,为什么要悬红幔?那上面的可是孟小姐的真容么?我倒要再看她一看的。
前在书斋见过番,记得与,献来那容一般颜。孟家太太言非也,我倒要,再进红绡复细观。郦相说完徐慢入,手扶着,焚香小案看婵娟。抬玉貌,蹙春山,回对王亲道宛然。
咳,像极了!这真容与献来的面貌一般,怎生疑心她假冒?
王亲你看可相同?据我观来竟一容。孟府太君真懵懂,她反把,下官指定在朝中。
咳,真真可笑!那一天我若同她一般,就闹下天子朝纲了。
只因碍着孟公情,将就些儿息了嗔。故此尊依天子命,仍然供职在朝门。从今再有风波起,下官要,更比前番凶几分。郦相言完微带怒,故意地,暗将巧言吓王亲。亭山一见明堂说,应诺连连着了惊。
啊,大人看得相像么?老夫也是这般说,但不知龙图的夫人为何不认。
至于再有甚风波,这个是,料也无人犯保和。况且朝廷曾出谕,谁还敢,熊心豹胆惹灾魔。明堂见说微微笑,一抬头,看看龙亭又骇呼。呀,老王亲,这个龙亭结它做甚?
国丈躬身叫相台,这个是,小儿主意要安排。上存元配王妃诰,彩亭中,锦轴高悬不许开。他说天恩封孟女,要请时,除非真正丽君来。再兼设此红绢帐,也恐怕,尘染风吹画影衰。若论芝田心一片,实在是,时时刻刻不忘怀。王亲言着长吁气,郦丞相,故意闻听笑起来。
啊呀,奇哉!原是个供诰命的龙亭!小君侯也会得这般作耍得紧了。
明堂说着出红绡,心内却,深信东平守义高。武宪王爷朝里请,倒不觉,兢兢战战胆魂消。
啊呀,了不得了!这郦保和的言词好生厉害!
听他言语察他形,又非是,原是男儿非女人。少刻苏家娘子出,必然猛地认千金。明堂一怒如何好?看起来,父子双双去跪门。
啊呀,如何是好!怎么一个法儿,叫苏奶奶不出来相认倒也就罢了!
少停惹了郦明堂,他若是,大发雷霆我怎当?都是芝田无主意,又在此,自惹烦恼与灾殃。王亲暗暗担心怕,没奈何,带着欢容请入房。
话说忠孝王正在房中等候,听着窗外靴声已过,还不见老师进来。
心中着急又难呼,坐在床间没奈何。听见外房帘幕响,忙忙欠体拂红罗。但见那,金钩又动二重帘,闪入风流郦宰官。白面红颜真美冶,乌纱紫蟒好威严。如卫玠,似潘安,傅粉涂朱美少年。忠孝王爷观容貌,真正是,又惊又喜又悲酸。意忙忙,梨花瘦面难生笑;情脉脉,柳叶愁眉强带欢。呵着腰来垂着手,忙忙地,支持叩首在床前。
啊呀,老师大人,门生不是了,门生不是了。
委实微躯难起来,旬余卧病力俱衰。今朝反要亲来看,真个是,奉屈恩师大不该。
啊呀,老师呀!恕门生不能下榻,就在床上叩头了。
千岁言完顿首连,明堂看见急当先。临帐下,至床前,一壁相扶一壁言。
啊呀小君侯,你自睡着便了,何须多礼。
郦相看时一阵伤,忙来扶住了亲王。观仔细,问端详,不断肠时也断肠。但见他,欠体呵腰坐帐中,大加憔悴好形容。两眉边,淡如柳叶还含翠;双颊上,瘦似梨花已退红。声音上,竟像香闺姣女子;病恹恹,全非虎帐大英雄。情万种,恨千重,气色低微势已凶。郦相看完狼狈状,忍不住,一声长叹皱眉峰。
呀,小君侯,你怎么这般清减了?
容颜消瘦大非常,为什么,早不延医等下官?我又并无神手段,怎当得,扁鹊卢医一样看?
咳!似这般不做美的天公,佳期在即,倒教小君侯生起病来。
如今须要早医医,转瞬间,就是完烟花烛期。月老冰人都可恨,怎么教,新郎临喜病缠躯。明堂说着连声叹,故意地,含笑含愁轻顿靴。忠孝王爷闻此语,惨凄凄,满心忧闷一声吁。
咳,老师取笑了,这岂是门生的本意?
少华若愿早完姻,此时倒,没有淹煎恶病侵。只为朝廷相逼紧,才弄得,这般狼狈早亡身。老师听说虽关爱,那是门生一片心。
咳!老师请坐,看一看门生脉气如何。
王爷说着色凄然,伸出手,放在兵书那上边。国丈一边推郦相,明堂就,扯扯交椅坐床前。抬紫袖,露春尖,玉指尖尖按脉关。秋水微凝眸半合,春山低蹙熏双攒。声寂静,貌安闲,细细沉思细细看。肺腑脾肝俱想到,小三公,口中不说意中言。
咳!病是有病,却不造到一命垂危。
王亲说得这般凶,竟只道,性命真于旦夕中。此刻看来还可救,只不过,忧悲凝结在心胸。若然遂得他之愿,也无须,妙藥神丹顷刻松。
咳!这教我怎生区处?
难道竟为他染病,便承认了孟丽君不成么?这是千难与万难,再没有,几回抵赖再扬言。然而不说如何好,我难道,看着芝田丧九泉。
咳,好生惆怅!如今又弄出这等事来。
日前略略得安康,偏又芝田病在床。一件事完重一件,总是个,逼生逼死逼明堂。
呀,也罢。且待我劝劝芝田看。
郦相沉思暗不宁,红腮惨淡色凄凄。眉皱皱,目凝凝,半晌抬头叫一声。
咳,小君侯,你要放开心事。再把右手伸来看看。
千岁闻言泪欲来,一声低叹手忙拍。少年元宰轻轻按,俯首沉思口不开。顷刻诊完双手脉,武宪王,欠身而起问三台。
啊,郦大人看得芝田如何?还有救么?
小儿心性竟情痴,抱病全然不告知。前后算来将半月,只恐怕,如今用藥已为迟。亭山国丈言未已,小王亲,气短神虚叫老师。
啊,老师大人,门生脉气谅来多半难痊的了,蒙老师来看,还能起色否?
郦相闻言心付量,靠着椅,连连应道说无妨。身体弱,脉还强,国丈君侯都放肠。
啊,忠孝君,不妨不妨。你的贵恙又非时症流行,又非风寒感冒,不过忧思凝结,气血相亏了。
闻你佳期目下来,常言一喜免三灾。若然有甚忧思处,拿定意,烦恼忧思且放怀。撇得下时观得破,君侯呀,淹煎贵恙就康哉。你如自己生悲怅,下官也,有藥难医治不来。年少三公言到此,小王亲,一声浩叹泪垂腮。
咳!老师看得不错,真正是门生的病原了。
病结忧思句句真,原非感冒与时症。万般愁绪千般恨,也不过,一点痴心为丽君。
呀,老师呀!门生要三年守义,难道为着不得妻,今忍不住寂寞,所以要元配归而早成花烛么?
这种情由也不然,门生是,虽当年少不贪欢。至于因是思元配,却念她,为我持贞替我潜。
呀,老师!门生末遇之前呢,她为我潜身而远避,门生既贵之后,难道竟负彼而重婚不成?
此生此际也难安,是以门生守义坚。不肯欢娱于一刻,愿甘寂寞过三年。初居书院原孤宿,今入孤帏也独眠。虽则娶将刘氏女,门生却,正房虚设画虚悬。
咳!门生本意,原欲自己出去访寻的,只为恩师曾加一番开导,圣上又命寻查,所以罢了。
何期圣旨此颁行,弄出了,多少虚花假冒人。前者老师临贡院,进京来,荆襄献到女钗裙。看她面貌何曾像?听彼言词倒似真。混沌后来难辨白,朝廷竟,将伊交付与门生。
啊呀,恩师!请想这件事哪是门生做的?
当时交付请天裁,说道是,这段婚姻勿愿谐。不敢使,真正丽君嗔薄幸;无心叫,冒名女子笑书呆。朝廷闻奏方才答,哪知道,一个推开一个来。
啊呀,真正可恨!那云南献来的女子,老师也是见的。
容颜却像画中些,应对无差有点奇。问到后来仍是假,门生的,孟家岳母竟言虚。朝廷大发雷霆怒,给下个,一月完姻紧限期。
啊唷,恩师大人明鉴,这个教门生怎不着急?
分明是个冒名人,怎样拿把当丽君?如若正房俱假者,却将何地置其身?此姻一就非同小,现在的,未了姻缘莫想成。
咳,可伤可叹!门生自五月二十回家,就卧病到今了。
圣旨难违没主张,又愁又急又悲伤。三餐饮食惧皆废,自结忧思总不忘。睡梦昏昏多恶境,心神乱倒没欢肠。前几天,支持可起还离枕;这几日,狼狈难行竟卧床。说亦惨然言亦痛,看起来,门生此病已非祥。
啊,老师呀!门生贱体旦夜发烧,请大人试试门生的手看,此刻尚微热无消。
王爷此刻喘相连,泪满梨花两颊边。含恨含情伸出手,就到那,紫罗袖内捏春尖。心荡荡,意绵绵,魂魄飞扬大动怜。郦相一见如此状,也不觉,暗悲暗叹暗心酸。无何试试王爷手,皱着眉头应道然。
呀,果然如此!这日夜发烧,倒须急急地退它才好。
此是君侯没主张,何必得,只得元配挂心肠。日烧夜烧非轻患,真个是,损力劳形大祸殃。尔若要思疗贵恙,但把那,孟家小姐撇于旁。
咳,忠孝君呀,不是我做老师的直言明讲,据我看来,那孟小姐竟非尔的百年佳偶,倒是你的命内魔星。
聘下她时就不安,刘门怀恨两伤残。如今富贵荣华了,却又因她病疾缠。我劝君心抛下罢,倒只怕,眼前反是好姻缘。
啊,小王亲,你不要错了主意。此刻与节孝夫人一人,夫妇唱和相随。倒休要千盼万想,等着娶进门来,竟是一个不贤惠的王妃,那时候岂不追悔么?
她如自道正妻房,必定诸凡要僭强。口舌是非相闻道,倒只怕,君侯你也不能当。从今奉劝丢开了,守过年余情亦长。
呀,王亲,你又并无昆玉,想到了高年父母,就该应保重身体了。
再不依从相劝言,尔就是,天丹妙藥也无干。只因尔我师生谊,竟讲明云没甚瞒。
啊,东平君,你要看破些情节才好。
明堂言着暗相窥,忠孝王,一语无回只泪垂。国丈亭山忙立起,说了声,老师言语要依随。
啊,芝田,你要谨依良训呀,休负了相国师恩。
王亲言讫扯明堂,求大人,就此窗前开个方。相国肯施神手段,芝田不怕不安康。少年元宰临窗坐,应了声,如此称扬岂敢当。武宪王,欠体殷勤呈彩笔;保和相,低头转展拟良方。那些僮仆都随侍,出入匆匆侍候忙。这一个,案前捧茶高举袖;那一个,身旁挥扇远招凉。这一个,冰盘献上西瓜块;那一个,玉盏呈来绿豆汤。武宪王爷陪着饮,暗暗地,侧目偷看里间房。
话说武宪王爷见郦相不露什么情形,心内倒没有主意,打点要通知苏奶奶不必认了,免得又惹他发怒。正在踌躇,只见里套间的金钩一响,湘帘下露出一只小小青缎鞋儿。急得忙丢眼色,急皱眉头。又向挥扇书僮借端说道:呀,你们怎得性急起来,缓缓地扇一些。规矩全无,不怕相爷怒么?武宪王爷一边说,一边看,方见那只脚儿缩了进去。郦相也提防着,就对武宪王一揖,告辞起身。
亭山竟欲放明堂,即忙地,长揖相回在内房。忠孝王爷亲见别,只急得,奋身要下象牙床。
啊呀,老师,且停片刻,门生有一句要紧的话,尚未告达。
嘱望夫子且迟延,有一句,肺腑中情未禀完。若不弃嫌相亵渎,就在我,门生床上坐谈谈。王爷说着连连请,郦丞相,一壁迟疑一壁言。
啊,东平君,你还有什么言词,就此说来便了。
千岁连称请到床,门生是,病中气促语难长。老师若在窗前坐,话说轻而听不详。卧榻亵尊原有罪,求夫子,海涵容恕感恩光。明堂当时难推却,没奈何,坐下红罗帐内房。忠孝王爷心好喜,自己也,挨身凑近郦明堂。佯叹息,假低昂,眉目含情暗暗详。只见他,左靴踏地右靴盘,坐在床沿体度端。万种风流真可爱,千般美丽实堪怜。更加一点消魂处,他的那,紫袖飘香似麝兰。忠孝王爷心大动,恨不得,偎红倚翠片时间。心暗乱,意难捐,无奈师生礼法严。忍着春情含着恨,叫一声,恩师容禀勿嫌烦。
啊,相国恩师呀!门生呢,生而何欢,死而何恨,又没有什么快活,何苦留此微身?然因而父母在堂,只有门生一子哟!
若然病内竟身亡,苦了高堂父与娘。不但祖先香火绝,就是这,目前菽水有谁当?千思万想难抛撇,所以来,拜请恩师下个方。
咳!想老师医道高明,有起死回生之手,若能仰叨大力,竟保全了性命,那时求恩师帮衬,在天子前美言一句。
门生上本就辞婚,更须欲,亲自相寻孟丽君。虽则曾经传上谕,还恐怕,地方官宰未当心。自身弃职游天下,少不得,好歹存亡访个明。如其竟没真消息,少华也,灰尽肠来灰尽心。
啊,老师呀!门生若自己寻过一番,那就绝了指望了。
功名富贵概休言,雪月风花也莫谈。守过三年留个种,接续了,祖先门户与香烟。那时且在家庭住,侍奉双亲先学禅。子道尽将无挂碍,门生就,红尘看破要归山。
咳!这是门生的主意了。如若不能活命的时候,
也是生来命合当,少华无可怨穹苍。纵然死到重泉下,老师的,提拔深恩再不忘。
啊,恩师大人呀!做门生的今世不能补报,到后世里必要投在老师膝下为儿。
侍奉师尊师母前,百年孝养做儿郎。常倚膝,不分残,以报洪恩重似山。今世今生休说了,倒只怕,此时相见下回难。王爷说到伤心处,竟不觉,哽咽伤心泪若泉。
话说忠孝王说到后世报恩的言语,竟哽哽咽咽地泣将起来了。郦丞相初时还忍耐得住,
耳听言语眼观旁,只看那,壁上单条与画章。秋水盈盈将泪下,春山脉脉已心伤。容惨淡,意凄惶,感动情疏铁石肠。听到后来酸楚语,竟弄得,抽身难坐象牙床。
话说郦相越听越痛,一阵阵心酸起来,没奈何立起身子,反背了手,在床前慢慢地踱步。
明堂时下大心酸,阵阵悲伤渐露形。没奈何,绕踱牙床兼咳嗽;没奈何,反背紫袖假沉吟。含惨切,带凄凉,应诺连呼忠孝王。
咳!忠孝君休要如此。你还一个二旬未满的郎君,说那呆言则甚?
令尊此刻现在房,听你之言岂不伤?自古吉人天必佑,君侯的,身中贵恙谅无妨。休郁闷,勿悲伤,好好宽心服我方。保重自己痊愈了,少不得,诸凡事件可商量。明堂说着将辞别,如今要,提起王妃苏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