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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会因为谁而停止转动。
生活总在继续,雨竹身为一名老师,也有她必须肩负的职责和使命。
她来到学校上课,走进教室,依旧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但她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个中滋味已全然不同。
“同学们,”雨竹缓缓开口,“这学期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读》,我会按照文学史脉络为大家梳理几位重要作家,但是今天第一节课,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些我最近的阅读感受。我想了一下,为了提高我们课堂的互动程度,我们可以每次上课的前十分钟,请一位同学来讲台上分享一下他最喜爱的现代或是当代作家,以前都是我在台上讲,现在我也很想听听同学们的看法,毕竟教学相长嘛,我也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同学们学习,大家觉得怎么样呢?”
“好。”大多数同学均回应,表示赞同。
“那么下一节课哪位同学想先上台来展示呢?”雨竹问道。
一位身穿浅蓝色短衬衫的男同学主动举起了手,样子很是兴奋。
“好的,那么就由倒数第三排的这位男同学来讲。”雨竹指了指他。
“今天,我先来说,我最近在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有很多话想和同学们分享。”
“提起史铁生,大家会想到什么?”雨竹顿了顿,“我总是会想到他那句:我什么也没忘,但有些事只适合收藏,我不能说,也不能想,也没有忘。这是史铁生说的话。”
雨竹缓缓开口,“在我和你们一样大的时候,觉得这句话布满了岁月的沧桑感和无奈,但又具体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最近再读这句话,因为有了一些比较特别的体验,感觉说得很切意。”
“不知道同学们看过他的多少作品,《我与地坛》、《病隙碎笔》、《务虚笔记》,等等等等,他是一位真真正正拿生命在写作的作家,他作品的深度和内涵,对人生的深入思考,能够引起读者对人生和自我的深度思考。”
雨竹心里一酸,但是看着底下这么多双同学们的眼睛,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他能有这样深刻的生命体验,与他坎坷的人生经历不无关系。他曾经说过,他最爱的是田径,其次才是文学,可正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二十一岁的大好年华,却不幸双腿瘫痪,再也无法在田径场上奔跑。此后数年,由于下肢麻痹,肾功能破坏严重,他连排尿都成问题,只能终日插着尿管。”
“你以为这已经够难了,你错了,这才刚刚开始,后来,由于长时间久坐,他的褥疮开始发作,最后来,他得了尿毒症,每隔一天就要做一次透析。他瘫痪的双腿经不起寒冷,一受冻就有可能坏死,夏天双腿无法排汗,全身的热量都只能从上半身排出,连额头都长满了痱子……有人说,史铁生之后,谈生都是奢侈,论死都是矫情。”
听罢此言,底下的同学前所未有的沉默,有的女同学甚至落泪,拿着纸巾在擦眼泪。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幸的人,有的人沿街乞讨,有的人身体不健全,有的人深受家暴苦恼,有的人……为情所困。苦难就是苦难,苦难是没有深和浅的。”雨竹伤感地说着,她想到了自己,无限怜惜,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早就放弃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放弃。他说自己职业是生病,业余是写作。他笔耕不辍,写下的句子今天读来也要为之动容。希望同学们以后遇到了困难,能想起今天,想起史铁生的坚持和坚强,鼓起乘风破浪的勇气,一切都会过去的。”
其实这些话,雨竹是对自己说的。
还有些事情雨竹没有分享,比如,关于爱情:史铁生于茫茫人海中寻找他唯一之灵魂伴侣,幸而,他找到了。陈希米与他相伴一生,他也曾动情地写下:希米,希米,你来了黑夜才听懂期待,你来了白昼才看破樊篱……
这无疑之中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如果她就像史铁生,那么林家超就是他的陈希米。
“好了,今天就分享到这里吧,希望能通过分享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思考,作家,不仅仅是书本上简单的几个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以前我们上课,更多只关注他们的作品,现在,我们走进他们的生活,体察他们的喜怒哀乐,或许能更好的感知他们的作品。”雨竹做了总结,“接下来大家打开书本,我们来说教材上的第一位重要作家……”
雨竹也收拾好了情绪,投入到了新的讲学中。
下课的时候,一位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女同学走到雨竹身边,她怯怯地说:“老师,我能和你聊一聊吗?”
“可以呀,走,我们边走边说。”雨竹收拾好讲义,放入包中,对这位女同学说。
“老师,刚才听你讲史铁生,我有点难受。”女同学全程低着头,没有看雨竹,“我爸爸最近在工地受伤,进了医院,以后估计也很难继续工作了,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了。我现在……每天上课之外的业余时间就去兼职,其实挺累的,但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坚持下去……”
雨竹拍拍她的肩膀:“你很勇敢,你做的很好。希望你能度过这场磨难。别担心,有问题和老师说。”雨竹安慰她,心里想着要如何帮助她。
“你有申请学校的助学金或者补助之类的吗?”
“没有。”女同学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样,你去和辅导员说明一下情况,然后咨询一下具体的流程。你还是个学生,有什么问题不要自己扛着,也不要不敢说,大家都会尽力帮助你的,好吗?”雨竹声音轻柔,听得女同学鼻头一酸。
“好……谢谢老师。”
“没事儿的。”雨竹再次笃定地说。
“那么我先走了。”女同学向雨竹鞠了一躬,从楼梯口先行离开了。
雨竹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苦恼吧,长叹了一口气,便回办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