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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作者:燕燕尔勿悲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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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好心情,雨竹终于止住了眼泪。

    “别害怕,有我在呢。”家超一把搂过雨竹,“别想了,明天做完检查再说,说不定医生看了就说没事了呢。走,咱们去吃好吃的,吃完心情就会变好了。”

    “好。”

    家超和雨竹最后选定了牛排店,雨竹点了一份沙朗牛排。

    肥美的牛肉在黑色的石板上滋滋地响着,黑胡椒的香味不停地钻进雨竹的鼻子里,意大利面卷卷地堆积在牛排的四周,鲜嫩的鸡蛋还未熟透,汁液随意地向四周散去。

    要是在平时,雨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牛肉,满足地放进嘴里,一边还念念有词道:“好好吃呀!”

    可是现在,她只感到毫无胃口,雨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拿起刀叉像往常一样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却只感到食之无味。

    “好吃吗?”家超心疼地看着她,问道。

    “嗯,你也快吃。”雨竹咽下嘴里的食物,可脑海里却魔怔地反复跳动那三个字:乳腺癌,赶也赶不走,忘也忘不掉,痛苦极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所有东西的,也许她根本没有吃完,她只是完成任务似的填饱她的肚子,然后对家超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里,她只感觉到力气被抽空,她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去想,她不想思考,不想呼吸。

    雨竹一头扎进被子里,一言不发。

    家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又或者说,他自己也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呼吸声,继而是强忍着气息的呜咽声。

    家超掀开被子,被子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雨竹蜷缩着,一手捂住嘴巴,偷偷地哭泣。

    家超坐在床沿,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拍打着她的背:“别怕,别怕……”

    雨竹握住他的手,很紧很紧。

    雨竹惨然地想着,自己会不会死掉啊?还以为人生走了四分之一,没想到竟然快要是全部了……

    旁人看她一路走来,大多会觉得羡慕,从小父母陪在身旁,吃穿不愁,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多辛苦。

    她压制过很多“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压制过很多负面的情绪。

    她想到她的母亲。

    小的时候,母亲玉珍带她去买衣服。她很喜欢一件毛衣,上面点缀着各种颜色的小绒点儿,袖口有点大,是蝙蝠袖。

    玉珍问她:“喜欢哪一件?”

    雨竹回答:“喜欢这个。”并指了指毛衣。

    玉珍内外翻了翻毛衣,然后便指着另一件粉红色的衣服说道:“我想你还是适合这件。”说罢便抬头询问老板价格。

    雨竹讨厌的不止是母亲玉珍的自作主张,她更讨厌她假惺惺地给了她选择的机会,然后又顾自替她做决定,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后来,稍微大一些,雨竹和程铮出去逛超市,她想吃薯片,便下意识地问程铮:“爸,我想吃这个。”

    程铮笑着说:“想吃就拿啊,怎么这么没主见?”

    其实程铮不过开了个玩笑,可在雨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伤痕,是啊,我怎么这么没主见?

    想到这儿,雨竹有些崩溃,她只感到内心翻江倒海,又像针在扎,看不到伤口,却真实地疼痛着。

    还有件事,她本来准备烂在心里的,后来发现事情长时间埋在心底不说,腐烂了,变质了,细菌啃噬着她的心。

    她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件事,初三那年的冬天,很冷。雨竹和同桌正准备回家,路过了初中部的女生厕所。

    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气氛很不对劲。

    被围住的女孩胖胖的、黑黑的,个子不高,她抵在凉的、脏的厕所瓷砖上,望着眼前的众人。

    她的头上粘着湿的团状纸巾,刘海耷拉着,校服也湿了。

    那是雨竹班上的同学,初二二班的陈素璐。围着她的一群人中,雨竹只认得中间的那个女孩:苏仪。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高声说着什么,苏仪扬起胳膊落在了素璐的脸上,留下隐隐的红色的印记。

    陈素璐不敢哭,在刺耳的威胁声和嘲笑声里,她还是笑着,比哭还难看。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雨竹怔住了。

    “看什么看,走啊。”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姑娘指着雨竹二人,眼神里带着刀一样的狠利。

    本就有些胆小怕事的雨竹动了动脚跟,犹豫着要离开,但离开之前,她还是小声地说:“苏仪,散了吧,闹的太过分了,我就得叫老师过来了。”

    说完,她便在那群人的怒目圆睁中离开了。

    就是这次,像是把雨竹钉在了耻辱柱上,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畏光的鼠妇,被永远地、赤裸裸地晒在强光之下,火辣辣的,时刻提醒自己的无能、胆怯。

    那帮人后来不知对陈素璐做了些什么,她没有说,只是比往常更沉默。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希望……能对她们破口大骂,雨竹想。

    或许没有人的成长能够一帆风顺,看那些吃不饱、穿不暖,为了生活而苦苦挣扎的人,自己已经非常幸福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只是那些沉重的枷锁,架在肩膀上,真是使人艰于呼吸……

    现实生活的危险就是这样的无孔不入,保持一颗心灵的完整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而戳伤一颗心,让它千疮百孔,却是毫不费力。

    雨竹的思维已然奔逸,她从一件事联想到另一件事,尽管它们相互之间毫无联系。

    我好累,我明明好累,可我却要反过来安慰他们,告诉他们我没事,最难过的不是我生病,而是我生病了带来的一系列情绪,像原子弹爆炸,链条式的、指数式的散发开去,我不想变成这样,我的生活,我不想变得如此糟糕……

    算了,不去想了,懒得去想,明天来了,那便明天来了再说吧。雨竹在心里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