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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面的体态稍胖,头戴礼帽,身着黑色呢子大衣,大衣里面套了件灰色西装,白色衬衣,领口系了根粗大红色的领带。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子稍高,穿件蓝布大衣,头戴棉帽,40来岁的日本人。
炳坤见二伯下车后,与两个日本人握手寒暄,并用日语交流,显得亲切又友好,十几米处还站着两个端着刺刀枪的日本兵,眼睛凶巴巴地盯着车门。
炳坤吓了一跳,刚回过神,脑海中又浮现出二伯怎么会讲日语?还没想明白,二伯就拉着他向两个日本人,哇啦哇啦的用日语介绍他。
然后,又用中国话说,这位就是站长大人横山路先生,这是你的师傅野口武俊先生,快鞠躬。
鞠完躬,横山路拉着炳坤的手,用生硬的中国话夸道:“小伙很好,精神,干净。”然后开怀大笑。
那日本师傅,只是略微冲炳坤点了一头。
柄坤忙深鞠一躬,按二伯教过的方法,深鞠一躬大声说:“请多关照。”
那日本师傅,用中国话,流利地回答:“辛苦了。”然后略微鞠了一躬。
站长和二伯在前边走,炳坤跟着野口武俊并排跟在后面,那日本师傅也不和炳坤说话,只是跟前者保持距离,默默跟着。
二伯家住在离车站很近的一排日式小洋楼,最东头的一个楼里的一层。
这排日式二层楼住的都是日本人,二伯倒是个例外。
当天晚上,炳坤住在二伯家。
二伯对他说:“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一个人住在医务所,后来和站长的关系越来越好,给站长的好几个朋友治好了病,就让我住在这里。一楼我住,二楼是一个日本人住。他是个电气工程师。这里虽然有空房间,但你不能住在这里,因为你是巡道工,有固定住所,你明天就住到那里,条件虽然苦些,但也总比在老家要好。对于年轻人来说,吃苦就是为了以后享福。”
炳坤点头,一一应诺。
炳坤问二伯道:“二伯,你为啥不把我婶娘几个接来一起住?”二伯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他们还都小。”就拿上饭盒去食堂打饭。
吃罢晚饭,二伯带他在车站附近到处转转,讲些注意事项,风土人情。
第二天,早出门前,把炳坤叫到跟前,拿出一只手表,先是教会他怎样认时间,然后,递给炳坤,并给他戴好。
嘱咐道:“这只表送你,全世界很多工种的人都有迟到的毛病,但铁路员工都有一个职业病,那就是守时,因为,火车不等人,日本人在对时间的要求上更是严苛,这是块日本朋友送我的瑞士手表,希望你从此养成守时的好习惯,在铁路工作,养成守时的好习惯,能给你带来很多的好处。”
二伯先带炳坤在车站人事科报道,然后带他去铁路巡道科,见到野口武俊,二伯对炳坤讲:“以后要多跟野口武俊先生学习,他不仅是一名优秀铁路工程师,巡道专家,更是一名蜜蜂养蜂专家,你要处处留心多多求教。”
炳坤一一答应二伯。
野口武俊领着炳坤先到住处,车站西侧有一排工棚,5间房子,外墙都刷着白灰,炳坤住最左侧的一间。房间不大,两张高低木床,东侧二层的铺空着,野口武俊指着那个空铺对炳坤说:“这就是你的床,这个柜子里的被褥是你的,你抓紧时间收拾一下。”
然后,指着一个小木柜说:“这是你的柜子,把行李放好后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话,从兜里掏出一把锁,锁上还带着一枚钥匙,递给林炳坤,让他锁好再来找他。
野口出门前回转身体,对着两个三、四十多岁,早已已经站得极恭敬的中国人,很不友好地说:“帮助他,不准欺负他。”
林炳坤放好行李来到巡道班,见野口武俊正襟危坐,林炳坤赶紧侧立一旁边。
这是间大约50多平方米的办公室,摆着五张桌子,野口坐在最里面的一张,四周墙壁上贴着通化地图,朝鲜地图,铁路车站图,还有一张图因为多是日本字,看不准确,但模模糊糊地能感到是历年来发生的铁路巡道事故,几乎每年都有死伤,多是被火车撞死,还有一个是被雷电给劈死的。
唬得蜂子心里嘀咕:“这么危险的工作,二伯为啥还是介绍给自己。”
正在疑惑间,野口武俊说:“铁路巡道工是列车正常运行的关键工种,需要心细如发,不得偷奸耍滑,发现问题要立即上报,明天,我们就开始从这里沿铁路线向东检修,你备好行装,注意保暖,随我同往。”
说着从桌子上拿起薄薄的一本书说:“这是我翻译的支那文《铁路巡道工手册》,你随身携带,常记常看,待熟烂于心以后再告诉我。”炳坤点头应诺。
野口见蜂子点头,突然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支那文吗?”
蜂子:“知道,来东北的路上,我二伯对我介绍过。”
野口武俊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回住处翻看手册吧,你先熟悉一下车站。三天以后的上午9点钟,你带上行李到巡道班,我们一起出发。”
蜂子向野口行礼后转身正要离开,听见野口又说道:“一会儿你去会计室领这个月的伙食票,车站食堂就在你住处的东侧,早饭开饭时间7:30~7:40分。”
蜂子转身,应诺,再次行礼后,回到住处。
到了晚上,才知道这个房间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是厨房的帮工,一个是锅炉房的烧火工兼澡堂的搓背工,一人是车站的保洁,卫生打杂等工作。
上午在见到的是厨房的帮工和烧火工。帮工叫张保岭,烧火工叫王春海,打杂的叫刘大成。这几个人刘大成最年轻,王春海最年长,张保岭居中。
他们对对炳坤都很客气,炳坤对大伙说:“你们都年长,我小,以后有事,多使唤我。”
王春海说:“你可比我们的地位高呀,我在这里已经六年了,换了几十个巡道工,野口先生亲自送来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你有事,还是使唤我们吧!”
张保岭对王春海说:“他还小,听不懂这些话。野口先生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不知道大刘是咋死的了。别再说扯犊子的话。”说话间,对蜂子点头憨笑。
在车站食堂吃的早餐是林炳坤有生以来,吃到的最好早餐,他进入食堂后,也学着别人的样子,交了餐券,拿一个大盘子自己排队打菜。
当林炳坤发现饭菜随便打,没人管时,简直就吓住了,因为来的时候,村里一个走南闯北的老木匠,算起辈分还是爷爷辈的,平日对他很好,专门很认真地把炳坤领到家里,教了一些在外边闯荡的硬本事。
他说的第一招,就是教他在外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一群人在一起吃饭,最主要的有以下三点:
一是拿的碗不能太大了,不能一下盛得太满,饭菜太热无法很快吃完,等饭菜温度降到能吃的时候,即使你用很快的速度吃进肚子,再去打第二碗的时候,别人早就抢光了。
所以,最好的策略是:用一个不太大的碗盛菜,先盛一大半,边晃边吃,吃完再去打上一大碗,就可以不急不慢,慢慢地去品味饭菜了。
二是如果饭菜只是汤类,喝起来就更有技巧。不能用筷子翻动,这样凉得太慢,要用筷子把最表层的拔到嘴边,只喝最上面薄薄的一层,别管整碗汤有多热,这一层因为在最外层,一准是凉的。等喝下去小半碗了,下变得很热,你就可以晃着喝,这样就能有机会再回第二碗。
早餐的场面完全出乎林炳坤意料,他拿着饭盘,跟在别人后面,模仿着别人的样子来打菜盛饭,别人怎么打菜、成汤,他也比或者学。
打菜排队的间隙,小心地四周观望,找合适的空位。
他发现,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日本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
他很快发现,在前边过道最深处有个桌子还空着,这个桌子应该是最偏远的。
打好饭菜,就端着盘子走过去,快吃完了,同屋的小刘师傅也端着饭菜往这桌子走来。
坐下后,小刘师傅小声说:“你行啊,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就能找到中国人吃饭的专桌,你比我强多了,我第一次来这里吃早饭,我就坐在了日本人的旁边,还没吃呢,就挨了一耳光,我傻在那儿也不知道错在了哪,打了我三个耳光还没明白,最后还是站长过来,领我来到了这张桌前,哎,你挨打没有?”
林炳坤晃晃头,继续吃饭,余光瞥见他的盘子里盛的大米饭都冒尖了,菜也打得满满的,林炳坤立刻有些后悔,但是不好意思再去打。
吃完饭,刷完碗,把碗筷放在碗架子最下层的一角。
两天后,一早就收拾好行李。坐在屋里等。9点钟,准时来到巡道班。
野口武俊递给炳坤一个帆布挎包和一根宽大的牛皮腰带,牛皮腰带上还挂着一个小包,里面是些铁器工具样的东西,野口武俊教他系在腰间,带着他巡道去了。
野口武俊带着林炳坤,沿着铁路线向东走去,沿途不停地停得用锤子敲击钢轨,做些观察、养护、清理工作。
林炳坤紧跟其后,认真观察,每当野口武俊用锤子敲击铁轨的时候,便会给他讲,为什么这样做。
比如铁轨上的‘白光’是怎么形成的,‘白光’中的‘暗线’如何判断是否有内伤。
除此之外,对钢轨、夹板、道岔和路基的检查要点,也是一点而过,除此之外也便不再多说。
约莫快到中午,林炳坤才发现身后好像有个人跟了自己一路,回头一看,是一个30岁上下的中国人,身上背的大包小包,背在身上,天虽然很冷,但是这个人的头上已是满头大汗。
再看他的穿着,浑身穿得清一色的黑色棉袄棉裤,带了一顶破旧的狗皮帽子,身上的棉袄有几个破洞,里面有棉絮露出来,风一刮,露出衣服外面的花絮还随风飘动。
已经连续走了将近三个小时,临近中午。
野口武俊在一个桥头停了下来,认真地对林炳坤讲桥和铁路的重要关系及如何检查桥梁地段的检查工作。
说完找了一个空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硬本本放在地上,然后坐在了地上,从右侧身后,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
林炳坤这时才发现,野口武俊居然没有背包,也没有带更多的东西,那他介绍说要十多天才能回来,看来所有的寄养装备,都在那个背行李人的身上了。
野口喝完水,叫那人过来,对他说:“生火,做饭吧。”
那人“嗨”了一声,解下身上背的挂着五六个包裹,有序地放在平整之处,拿出一把小巧的铁锹,费了很大功夫在已冰封的地面挖坑。
蜂子赶忙过去帮倒忙,野口叫住他,说道:“那是他的事,你只要干好你的事,为必帮他。”
那人挖好坑,又捡了几块石头,围在坑的4周,再从包内取出一口锅,放在几块石头中间,用铲子铲些雪放进锅里,雪垒得满满的,冒出涡沿,锅下放上干柴,点火。
火很快就起来了,待火起来之后,那人比较一下水位,把水往外倒掉一些,把淘过一遍地大米倒进锅里,盖上盖儿闷起来,不到10分钟,闻到米香。
那人不时增减锅下的柴火,待米煮熟之后,盛了三碗米,在其中两碗米饭中放上腌过的干鱼片、白菜、萝卜条,一个碗里只放了一些萝卜条。
第1碗恭敬地端给野口,第2碗递给林炳坤,第3碗只放萝卜条的,自己端起来,到离野口10米远的地方,蹲在地上吃起来。
等野口吃完,把大木杯子里的米汤,倒到野口的碗里,野口喝完汤,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野炊对于林炳坤来说是新奇好玩的,他无法想象在野外如此差的条件下,蒸出的大米饭是如此香甜。
吃饭的时间,那人又烧了一锅水,吃完饭,水虽说没开也烧热了,那人把几个人的餐具收拢在一起,用热水刷碗,炳坤忙过去帮忙,野口干咳一声,用眼神阻止他。
下午3点多来到铁路南边约二里地的下江屯,下江屯不大,二三十户人家,每家都用木头围成半米多高的围墙,村庄隐藏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只有树干、门窗还在展示原来的本色。
几人径直走向村头北头最突出的一户人家,离那家人家还有百十米的距离,猛然听到两只狗在狂吠。
野口打了一个响哨,两只狗从半米高的围墙上跳跃出来,冲三人冲刺而来。
两只狗在快没过小腿的雪地里,向三人飞奔而来,狗腿把蹄子下的雪甩得高高的,这些甩高的雪再降下来,阳光正好从雪的背后把这些雪花打亮,出现五颜六色的光晕,煞是好看。
林炳坤见狗快冲到跟前,本能地放慢脚步,而野口反倒加速迎着狗向前跑去。
炳坤趁这个时机,后退几步,问那人:“大叔您贵姓。”
那人受宠若惊,一脸惊恐。炳坤又问:“您贵姓。”
那人才很不好意思地说:“小姓陈,小姓陈。”
说完便示意炳坤快往前走,而他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野口跟两条狗会合之后,狗人俱欢,野口倒在雪地上跟狗撒欢。口中不停叫着:“小花,小花,小花……哦还你,小白……”
待野口站起身子后,狗往炳坤跟前跑来,炳坤单腿跪得像逗小孩一般伸出双臂,两条狗围着炳坤不冷不淡地转了两圈,才晃着尾巴领着野口往院子走去。
蜂子看这狗跟中国的狗不同,小头短毛,匀称精巧。两只狗应该是母子,小狗也就7月个左右。
走进屋舍,主人已经站在木栅栏门外迎候了,老远就打招呼:“野口先生辛苦了。”
野口走近,他深鞠一躬,语气短促有力地说:“辛苦了,野口先生。”
野口回礼:“你好呀,大春,二个月没见了。”
来到房屋门前,大春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请野口进屋,野口又回身叫炳坤:“蜂子,进屋吧。”
这一叫,炳坤心口一热,只有极熟悉自己的人才会这样称呼自己,看来二伯跟野口讲了不少自己的事情。
炳坤随后进屋,大春便放下门帘,这是一个套房,东侧还有一个里间,外间是待客生活起居之用。
野口坐定之后,大春忙倒上热水,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温水,这杯温水下肚,寒意顿时消除了不少。
第一杯喝完以后,那人又给二人各倒了小半杯水,野口端起杯子,示意蜂子也喝。
蜂子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刹那间,一种奇香涌入鼻腔,满嘴的香甜。
林炳坤暗自惊诧,这是一种什么香气,如此的纯净香甜,忙喝了一口水,一丝甘甜迅速传遍满口腔的味蕾,凉唧唧的,香甜甜的蜜水顺着喉咙来到了胃里,又以极快的速度就跑遍了全身,炳坤像是吃了种神奇的东西,身上一下子就有了力气。
林炳坤暗暗地说:“真是上好蜂蜜水呀。”
这种蜂蜜水,他从来未曾尝过。这种蜂蜜不像河南地区的花蜜,在香甜中会有一丝丝青草的味道。这种香甜更加纯净。
喝完水,野口说:“大春,今年椴树蜜收成不好,是个小年,明年可能就是一个大年了,明年的收成一定会很好,今年平均每箱收了不足60斤,明年说不定会超过100斤的。”
大春说:“按说,明年是个大年,但今年入冬以后,熊瞎子出没频繁,经常来到蜂场,打翻蜂箱。给蜂场造成了不少的损失。”
炳坤心想,熊应该是一个冬眠动物,当下已是深冬季节,从山上下来到村子里,偷食蜂蜜?难道狗熊不冬眠?
正相间,听大春说:“半个多月前,政府在附近山里剿匪,交战区域比较广,可能,正在冬眠的熊被枪声惊醒了以后,饥渴难耐,就下山偷食了。”
野口点点头说:“嗯,有这种可能,熊在冬眠的时候,新陈代谢也是比较快的,惊醒以后,便会四处寻食,那照你来说,我们的损失应该是极大的。”
大春说:“是的,我们的损失非常大,120箱蜂,只剩下了17箱。熊,把蜂箱打开取蜜食用,这一箱蜜蜂便全部都冻死了,实在是可惜。”
野口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唉,我们会有好收成,谁想到却遇到如此,难堪之事,我们只好从别处再买一些蜜蜂,看看春繁(春天加速让蜜蜂的蜂群繁殖,由初春的一箱蜜蜂几千只迅速达到三、五万只)以后,能否有好的补救措施?”
野口又问道:“剩下的17箱蜂的蜂王的蜂龄是新王吗?”(新王的产卵能力才是最强的。三年以上的蜂王的产仔能力降低,一般都会尽早换王)。
大春说:“是的,都是入秋前更换的新王。”
野口说:“只要蜂王的蜂龄低,明年开春以后,我们加把劲,还是有可能追回损失的。”
野口转头问炳坤:“蜂子,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蜂子:“我马上去蜂场看一看,回来,再回复您。”
野口头点点了,脸上浮现出满意之态。
蜂子退出来,来到蜂场。
蜂场摆放在院子北头约摸200米左右的开阔地,蜂场的东头挺立着十几株白杨树,这十几棵白杨树之外,西侧一片开阔,每个蜂箱都摆放在高地三尺高的筑台上,蜂场四周也围着木栅栏,南边摆放一些零七八落的蜂箱残板。
蜂子慢步走近每个蜂箱,附耳上去,仔细地听蜂箱内的动静。
听完每一个蜂箱的箱内声音之后,蜂子瞥见残板一边摆放一个工具箱,内有锯、锤、钉子等物件,炳坤索性脱去外衣,在远离蜂场的一个角落里,开始修补起被狗熊破坏的蜂箱。
野口他们聊到天色将黑,一起到蜂场,见林炳坤正干得热火朝天,待走近,发现他已经修补好十来个蜂箱。
一口小锅里有刚刚化成一团的蜂腊,这些蜂腊是蜂子从被狗熊毁坏蜂箱里的蜂巢清理出来的。
野口说:“蜂子,已经开始工作了呀,嗯,干得不错,修好这么多蜂箱,还炼了这么好的蜂腊,又节约了不小的开支,看你修的蜂箱又好又快,你的木工活也很好呀,跟谁学的?”
蜂子停下手里的活,稍微拍拍手,站直了身子回答:“我自小跟爷爷长大,爷爷养了一百多箱西方蜂蜜,除最早的十二箱外购以外,其他的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有时他会叫我做帮手,因此,略懂些木工基础。”
野口:“非常不错,我看,你的斧头功夫可不一般,比划好后,几斧子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这可能需要精准判断,手法也得跟上才行,这可是日积月累的纯技能。哦,你对这个蜂场被破坏的蜂箱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呀!”
蜂子:“如果野口先生准备多停留二日,我会努力对这些损毁的蜂箱尽力抢修。”
野口:“好吧,我们就在这里停留两天,你不要太过劳累,你的主业是铁路巡道,是你的要务,不可因为抢修蜂箱而本末倒置。”
蜂子:“是。”
说话间,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
两天来,蜂子不仅修好了被狗熊损坏的蜂箱,还把蜂场中有关木工的杂活也干了一些。
他一个人,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干活,累了,就回屋休息,休息的时候,会闭上眼,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每次半小时左右,准的跟钟表一样。
防熊坑一天就完成了,在蜂场周边利用自然环境,首先设置障碍,在合适的地方挖一个大坑,四壁陡立。
约莫晚上十一点钟,闻听一声巨响,轰隆一声巨响,然后听到熊发出的吼叫声和挣扎声。一群人急急赶到防熊坑边,见坑内陷一只体长两米多,一身黑亮的长毛,体态肥硕,正在前爪刨抓坑壁,见人们围拢过来,显得更加狂躁不安,猛烈地往坑上冲撞,但无论如何冲撞,显然依一‘熊’之力是无法上来的。
于是一行人就说:回屋睡觉吧,等它在坑内折腾到天亮时就没有力量反抗时,再进行捕杀,得一张完整的熊皮,并让人备下一个大绳套。
第二天一早,坑边就热闹起来了。
早早就有人备下一条长约二十多米的粗绳,在绳的一头打了个活扣,探下抗去,套住了那头大熊的头脖,只等主家来到,就往上提拉,那熊仿佛已知末日将来临,安静地趴卧着,一动不动。
二个精壮乡邻怕绳被熊脱开,紧紧地拉着绳子,确保绳扣牢牢地拴在熊的脖子上。
野口跟大春来到坑边,周边有些沸腾,人们越围越多,私下里翁翁的私议着。野口冲大春点了点头,坑边瞬时没了声响,大伙的眼睛都盯住大春,看他怎么指挥。
大春在人群中找出八个人,让人们跟在提绳子的两个年轻人身后,还让最后一个壮汉把绳子从一棵大树绕一圈,并叮嘱大伙,拉紧绳子说:大伙别拉,别松,熊高六尺,坑深两丈,只拉够八尺绳子就够了,可别拉多了。大伙齐声说好。
随着坑口大喊一声起,十人一起用力,协力拉绳,估摸拉直,坑里一响不响众人皆纳闷,坑下怎么会没有声响呢?
绳子拉起约摸六尺时,坑内突然有力量往回拉,大伙急往回拉,这劲一使,就使大了,那熊忽地窜了上来,拉绳的十个人竟全部摔倒在地,那熊上得坑来,冲东南方向的人群冲去。
人群一惊,闪开一条路,那熊拖着长绳,往村外狂奔,摔倒地十个壮汉领着人群追熊。跑出两里路,发现了套熊的绳子,众人见追之不上,就各大自回家。
蜂子站在坑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狗熊,狗熊猛地窜上坑口的一瞬,他就愣在那儿,心想,如此巨大的身躯,在奔逃时竟会这样的迅捷。
正愣神呢,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野口,忙说:“野口先生,对不起,坑挖得浅了些。”
野口笑而不答,带头往回屋,并示意蜂子跟他回去。
回到屋内,野口笑着说:“没想狗熊这么大吧?”
蜂子:“是的。”
野口:“你能用一个坑就陷一只大熊,是很不了得的,至于又跑了,那里拉绳子的人太过大意,没有组织好。再说,熊也是一条命呀,用你们中国人的一句话说,‘阎王爷还不想收他呢?’我们在此地再住三天,然后过江去朝鲜。”
野口坐下来说道:今天没有别的杂事,我们谈谈工作吧。
交谈中,野口发现,蜂子虽然入职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十几天,但对巡道工作已略知大概。
加之前非常详细地阅读过《铁路巡道工工作手册》,在工作上,野口竟无法再说详说更多。
野口发现这个中国小伙,对事理似乎有种很特别的理解方式。但凡是需要掌握的,一定会下十倍、二十倍于常人的精力去揣摩,练习。就日常的巡道工作来说,有些人要教很长时间,要点也一定能记牢。
蜂子不同,他不仅能记牢,还能遵行。更重要的还是会揣摩前因、后果。
就拿铁路钢轨上的‘白光’来说,他能结合天气、‘白光’第一次发现的日期、‘白光’明显扩大的准确时间,以及‘白光’位置是否是转弯处的受力点等等外因去思考会不会有内部的变化。
野口认为蜂子是个好学徒,难能可贵。
就对蜂子说:“三天以后的巡道,你走在最前面,所有的工作你都可以使用。再有,如遇火车经过,你试着判断火车经过的时间,比如感到火车十分钟之后经过,你就俯下身子,把耳朵伏在铁轨上听听,你一定会发现更多有趣的东西。”
蜂子闻言,对野口说:“先生,怎么个听法呢?”
野口:“每一辆火车,因为运输的任务、车型、挂车数量、整车重量都不同,火车在铁轨上奔跑时发出的声音就不同。有经验者一听,就知道那个是空车,那个是客车,那个是货车,更有神奇的呢,还能听出军列的特别之处。比如运输汽车跟坦克的列车发出的声响就不一样,运送轮式车辆跟军火器材的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呢?在于列车起、停以及震动时,车上被载物回坐而形成的机械音不同。”说到高兴处,野口竟得意地大笑起来。
蜂子问道:“野口先生,什么是军列?”
野口:“哦,哦,哦,哦就是运兵的车,今天不谈业务了,你慢慢摸索吧。”
野口仿佛认识到话说多了,就推说累了。
蜂子告辞,回到房间后细细品味着野口的话,明白了一些其中的缘由。但对于什么是‘军列’,依然是一头雾水。当然,他更不知道是坦克是何物。
晚饭后,野口来到蜂子房间,敲了二下门,便推门进去。
见炳坤坐在炕沿,伏在自己的行李上,箱子放盏马灯,用毛笔蘸着墨汁在纸上用蝇头小楷在急速书写。
由于精神高度集中,未顾及到野口进屋。
野口好奇地站在炳坤侧后,见他运笔如飞。原来炳坤用草书在默写《老子》已经写到第七十章。
等写完第81章,放下笔,搓搓手,略一沉思,取一张新纸,用蝇头小楷工工正正顶头写字。
野口走近,见蜂子写道:“秀姑。余来通化已三日,此处地冻天寒,落雪积月不化,但余保暖措施甚好,寒不侵体。工作大体跟在老家所知略同,所跟恩师野口先生,仍精诚之士,严谨负责,业务精纯,余将以师父之心待之。这里铁路沿线养蜂者众多,养蜂水平、规模远非内地可比,日后必当更加勤勉……”
野口站在蜂子身后,看到蜂子信中提及自己,反倒不好意思,遂悄身退出。披上大衣,来到院中,立于雪地之上,想到这三天跟蜂子接触的点点滴滴,心中对蜂子竟浮出爱怜之意,决定今晚与蜂子谈一次话,摸摸底。
想定,转身回屋。
野口在屋里休息,刚到8点钟,听到有人敲门,答应后,蜂子推门进屋,浅身一躬道:“野口先生,今天走了一天路,一定劳累了,烧了热水,洗洗脚吧。”
野口点头同意,蜂子走到近前,往脚盆中加好水,试好水温,便蹲下身子要亲手为野口洗脚。
野口立即拒绝道:“你我同为巡道工,职虽有高下,但人格平等,以后打水来即可,不必亲自做下人之事。”
蜂子点头应诺说道:“野口先生但有需求,炳坤定会尽心尽力。”
野口边洗脚边说:“你的年纪虽然并不大,但行事得体,聪明能干,看来你二伯对我所讲你的事,俱俱是实,还讲你很爱看书,你都读过什么书呀?”
蜂子:“因我爷爷是个旧式私塾,平日家里教育学生,我自6岁就跟爷爷读书,直到今年3月,整整十年。”
野口:“十年一定是读了不了少书吧。”
蜂子:“旧式私塾所教四书五经倒是全都学结,只是略通皮毛,未得精髓。自年3月到10月间才入新式学堂,未及七个月,爷爷去世,就来东北,新学基础很差。平日闲时,喜爱看书,但农村没啥书读,总体来说,想多读书,但读书少。”
野口:“你爷爷是教书先生,难道没有藏书?”
蜂子:“我爷爷是个饱学之士,自幼熟读四书五经,但因家境一直不好,还有一事,在他30多岁时,行医之时,遇人得有死证,本已说明,此病无药可治,那家人也都认可,但人死后,反诬陷我爷爷,用药不慎致人死亡,加之那家人在官府里有人,就判罚我爷爷每年出谷12石,直到我爷爷终了。因此家境更差,无余钱置书。家中除去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左传、史记、资治通鉴等几部史书。另有庄、韩等诸子书几本,其它仅有三国、红楼等几本,其它书,在我记忆中实在是没有了。”
野口:“十二石,就是120斗。对吗?”
蜂子一愣,缓慢地说道:“日本也有石和斗这样的计量单位?”
野口大笑,说道:“哦,我小时候还会背几段论语呢?”
蜂子瞪着眼,吃惊地看着野口。
野口:“你二伯的医术高明,深得站长大人信任。去年内子得了急病,从平壤请来日本医生都悚手无策。你二伯从哈尔滨回来后,只用汤药一幅就治好了,医术高明,难道家中就没有医书吗?”
蜂子:“我家虽然有医学传家的传统,但家中仅有三本书传统医书:《黄帝内经》、《伤寒论》、《本草纲目》三本,医学多靠个人心得体会。我父兄三人只有二伯对医学爱好,我爷爷就只都教了二伯,大伯和我父亲并未曾学医,家医在老家并不挂牌行医,行医也仅仅是爷爷的爱好,并非主业。”
野口表示大悟,连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想你叔伯仅都是医生呢。你对医学可有兴趣?”
蜂子:“我自幼对医学就很入迷,源于我父母都过早离世,就想学好医学治病救人。但爷爷却不愿教我学医,说恰逢乱世,国家飘摇,人心不古,仁义尽失,又因民国第一号令就是禁绝中医。因此,爷爷不曾教我中医,我仅仅翻看医书桌,偶尔见爷爷施手救人,仅此而已。”
野口:“中医很是神妙,火候拿捏要恰到好处,你们中医界的神医自古以来就是多得很啊。”
烽子:“您说得对,大多中医行医者,学识涵养不够,就装神弄鬼,再说,这世上本并无神医,人吃五谷杂粮,患病亦是五花八门,即使华陀再世,面对杂症也会无计无施。”
野口:“你认为好的中医和坏的中医的区别在哪里?”
蜂子:“对病因的理解上,高明的中医能准确认识到起病之因,然后对症诊治,调理之后,平衡阴阳,如此而已。”
野口:“你讲得太神奇了,我可以理解不了,能这样理解吗?人体只要阴阳平衡,就不会得病?”
蜂子:“我们国人对身体阴阳平衡的理解有多种解释,我本人并不特别认同阴阳平衡理论。我认为人自出生开始,阳气就一直处理自然消耗之中,随着年龄增长,阳气会加速衰竭,如何有效地阻止阳气的消耗,以及正确合理的扶阳,使人体总体上处于一种阳衰阴涨这种自然活动下的一种合理动态下的平衡,才算是正确的。”
野口:天啊,你们的中医理论太复杂了,我是理解不了。对了,了解你的人们都叫你‘蜂子’,你对蜜蜂是不是已经算是很痴迷了呢?
蜂子:“在我们中国,家族传续,子承父业是正常现象。我自小在爷爷的影响之下,喜欢蜜蜂,更喜欢倾听蜜蜂的语言,我能听蜂箱内蜂群的声音,只要让我听五分钟左右,就能听出这箱蜂的情绪,和大致数量及健康状况。”
野口:“这可是新鲜事,蜂群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说说看。”
蜂子:“我自幼喜欢观察蜜蜂,开始时关注蜂巢出入口,根据出入蜂箱蜜蜂肚子大小,数量就判断蜜源,盗蜂等情况。再后变就是听蜂箱内的声音。到后来,听上几分分钟就能断定蜂箱内蜂的大致数量和健康状况。因为蜜蜂数量的多少,会发出不一样的震动。蜜蜂是靠情绪来管理蜂群的。而蜜蜂的情绪多会表现在声音上。当蜂群能保持强群,又很健康,蜂箱振动的频率就会保持一个恒定的峰值,一般不会出现大的变化。而箱内如果出现盗蜂、失王、病疫之时,蜂箱振动的就变得没有规律,杂乱、跳动。再结合出入蜂巢蜜蜂的爬行,飞行状态,便能断定蜂群的状态。”
蜂子见野口听得入神,接着说:“比如,我们这个蜂场,被狗熊破坏得很严重。但更严重的是剩余的十七箱蜂中,已经有四箱,都死掉了。原因是这里天气寒冷,狗熊来到蜂场,破坏时的震动太大,冬季蜂群结团后,因为被力的振动,有所松动,都被冻死了。”
野口闻听,连连点火头,又问道:“我明白,你说得有道理,那怎样才能提高蜂蜜的采集能力呢?怎样才能保证蜂群的高产呢?”
蜂子:“蜂群产蜜量的多寡,跟群势有关,跟蜜源植物的关系更大。但是跟主要蜜源的流蜜与产子量之间的时间点,怎样处理好这种合理的关系更为重要。”
野口十分欣赏地点点头,示意蜂子继续往下说。
蜂子接着说道:“我认为大的蜜源开始流蜜之前,应该控制蜂王产卵量,使大流蜜时,尽大可能减少箱内哺育蜂的数量,让整个蜂群全力以赴采蜜,这才是要点。”
野口闻听蜂子之言,大为惊叹道:“你小小年龄,又生长在山区小村之中,能有如此见解,实在是难得,你所说的很对,养蜂是门科学,但有时又要靠点运气。从明天开始,你努力学习日语吧,等你大体上能读日文,我就给你一些我老师送我的养蜂书给你看。对了,你详细说说,你们国家古人是怎样养蜜蜂的。”
蜂子:“我国蜂蜜的产量历来不高产,主要是蜜蜂的品种问题,《太平御览》引《晋令》曾有记述:“蜜工收蜜十斛,有能增煎二升者,赏谷十斛。”两者之间有250倍利差。足见蜜与谷之好坏。在康熙末年,每升米7文钱,每石米700文或银7钱;乾隆中期为每升米十四文钱。从此可以看出,中代的中国,蜂蜜产量很低。近些年,随着西方蜜蜂进入中国,采用新的框式蜂箱之后,产量才有提长。但因对养蜂技术掌握不够,所以整体产能还是很低。野口先生,您一共养了箱蜂?蜂子反问”
野口:“啊,那可多了,从长春到通化,从通化到平壤,一千多里的铁路沿线,大概养了有二千多箱吧。”
二千多箱!怎么可能?惊得蜂子目瞪口呆。
野口见蜂子一愣神,随口问道:“你是怎样看待中国的师徒关系?”
蜂子说道:“在我们中国,师徒关系是世上最亲的关系,子女把父恩视为当然,而弟子把师恩视为报答。”
第三天,早上5点不到,野口叫醒蜂子,三人准备启程继续巡线,大春送出很远。
第四天,临别之际,拉着蜂子的手对他说:“小哥,我们俩是第一次见面,你在我们家的两天,干了很多我想干但不会干的活,你这么小,就有这么好的手艺,我不会说话,但我心里亮着呢。看你跟我家的两条狗很好,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喜欢狗的人,小花月前下了五只小崽,看,我给你挑了一只。”说话间,掀开大衣一角。
蜂子一见小狗崽,眼都亮了,满脸的兴奋。
但只一瞬,就坚定地摇摇头,点头致谢,说道:“初来乍到,还有很多工作要熟悉,不能分心。多谢您的好意。”
野口走过来,拍了一下蜂子的左肩膀说道:“喜欢就留下吧,巡道工更需要伙伴。”
“先生,不行,这么远的路,我还是学徒。”
野口说:“让你收下就收下,我说过的,巡道工更需要伙伴。”
蜂子赶忙说道:“是。谢谢野口先生,谢谢!”
说着接过小狗,放在自己的大衣里。当手接过小狗的刹那,蜂子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说不清,也道不明,怪怪的。
狗,像是蜂子的前世情人。看一眼就能安静下来。
小狗在蜂子的怀里温顺地呆着,仿佛睡着了一般,走了好久也没有动静,蜂子心中不安,掀开大衣的领口,一看,那小狗睡得正香,从脚骨的大小来看,应该是20多天,还没有满月呢。
蜂子想,这狗命和人命也有相似之处,未来的路不是你想选那就是那条,而是在冥冥之中,有些机缘早就排好了,就在那里等着你,无法绕过。也只能,随遇而安。
三个人走了几公里,野口说:“我们走到这棵大树之下用餐吧,你抓紧时间吃饭。一会儿会有列车通过这个地方。”
此地,恰好是铁路转弯的地方,一个非常漂亮的圆弧,沿着森林转向了很远。野口拿着锤子回到了铁轨上,用锤子不停地敲击铁轨及附件。
这一带,人迹罕至,每一次敲击,声音都传得很远很远,有时,还会在很远的地方有回音传过来。
野口敲了一下,不多一会儿,他竟自言自语道:“从后方来,是一个载着货物的列车,应该有12个车厢吧。”
不到5分钟,果然一列12个车厢的载重货车从背后轰隆轰隆,开了过来。
蜂子回头看时,那火车刚刚开进圆弧的顶端,黑色的车景,行进在天与地都是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只有树林中的树干的颜色与列车是暗黑色的。而火车车头正冒着浓浓的灰色烟雾,飘到天上,又与天际的一片白茫茫连成一片。
蜂子感觉非常的好奇,但是他明白,自己的每一次好奇,都需要用时间慢慢来消化和理解。不要每一次好奇,都去主动询问野口先生,敲击铁轨和很远很远的地方,即将开过来的列车有什么关系?
蜂子长这么大,是第1次长久地行走在大雪累积的路面。一路走来,发现在雪地里走路是很艰难的,每迈一步总得很费劲,甚至有的时候有一种很圣洁的感觉,但是在雪地里走路是不几里路程,感觉就像在家乡走出去几十里了。但是一看铁路边的标盘,发现才走了三五里。同时因为雪地很滑,每走一步,脚都要向后退一下,如此一来,自己穿的袜子,又不合脚,走不了几里路,那袜子就退到脚趾头处,使他狼狈不堪。
晚饭在黑瞎子屯一个朝鲜族的家里吃,这家姓朴,有6口人,男主人约40多岁,头发长得像钢针一样,方正大脸。一脸的络腮胡子,一根根地暴立着,仿佛比头发还硬。
晚饭是排骨馅的饺子。
蜂子头一次吃,一口下去,差点格着牙。原来每个饺子里都会包一小块排骨,用切碎的酸菜包着这块小排骨包起来。蜂子认为这种饺子吃着不错。得很。
可心里想又,这样包饺子是不是太费事了。东北人,冬天没事还是咋的?
晚上洗完脚,蜂子向野口道晚安。
野口说:“今天心情不错吧,我说看你走路的样子,你们老家是不是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呀?我是生在日本的北海道,我们那里的雪,不比这里小。雪大的时候,几乎都可以没到大腿,有的时候雪特别大的时候,从高处往低处走,打着滚走啊,要比走路省力的多的。”
蜂子回答:“我们河南那里的冬天,尽管也很冷,但是很少下过这样大的雪。我们那里的冬天下一场雪,也很难积攒下来,3天5天也就化了。就是在三九天里,地面上的积雪也不会太厚。不像这里,一到冬天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下了一场大雪,还没化呢,又下一场雪,后面还有更多的雪,一个冬天积累下来,不知道这雪要积多么厚。”
野口听着一个中国内地小伙说雪,眯着眼,笑盈盈地又说:“今天,巡线的时候,你很好奇吧,因为我每一次敲击,你都在仔细地观察,你一定会有些疑问吧,为什么不当面问我呢?”
蜂子说:“我知道这项工作对于您来说很重要,我害怕询问麻烦了您的工作,再说这一路还长着呢,我想我应该好好地观察,自己用心来学习。”
野口:“很好。”然后目视蜂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蜂子:“我觉得,你每一次的敲击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时候重些,有的时候轻一些,观测的重点也不同。我想通过这些敲击和声音回传振动的方式,是否能够判断出铁路铁轨上有问题,或者是有松动的地方吧。”
野口笑眯眯着,示意他继续说。
蜂子赶忙转移话题:“您送我的那本书上,对各类故障现象也都有描述,但我还无法和实际结合起来。”
野口:“铁路巡线工作不太复杂,只要用心,你很快就会学会,不用急。每一次敲击铁轨的损伤程度,完好程度,螺丝与螺丝帽的结合是否紧密,还是有松动,确实是可以听得出来的,从这个角度来讲,一个好的铁路巡道员必须要有一支非常灵敏的耳朵才行。我听你二叔说,你的耳朵是非常厉害的,通过倾听蜂箱内的嗡嗡声音,就能判断出来是否要分蜂等。还有,对蜂箱内是否缺氧,花蜜是否要流出来了,你都能听得出来,那么难的事情你都能听得出来,铁路巡道的事情,就更不是问题了……”
野口继续讲道:“……”
蜂子很高兴地听野口向自己介绍一些铁路和火车方面的事情。
野口又说道:“过几天,我们会路过一段路基。那里已经铺设了备用铁轨的地段,到时,你多做些试验,以你的听力,你会有收获的。”
蜂子一到,就可以做试验,得了空闲,就把铁轨上的螺丝卸掉或者拧松,枕木加固或更换。敲敲打打,用心倾听,忙得不亦乐乎。
野口让力工找了一个树桩,放在阳光下,看着蜂子忙活。他看了一下列车的通勤表,知道下午2点,3点49,5点10左右,这里会有列车经过。
吃午饭的时候,野口对蜂子说:“下午2点,3点49,5点10左右,这里会有列车经过。你早早就把耳朵伏在铁轨上,去听列车开来的大致到来时间。如果听得时间久了,你就能分出列车的节数,载重量等很多有趣的东西。你要在这几个时间,听听列车开来的声音,同时,要判断来车的方向。”
野口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话:“你很喜欢狗对吗?在我们日本,多数农村家庭都是有狗的,特别是我们北海道,因为到了冬季,那里常常有狼出没,所以我们那里的日本人都和狗是很好的朋友。”
野口接着说:“自从大春给你送了小狗,我看得出,你喜欢狗。你走路、睡觉、工作都能时时记得你怀里的小狗狗。看你给狗喂食的样子,就看得出来,你是个多么有爱心的人。一个有本事的支那好人。”
蜂子听着野口自言自语,也不做声,专心工作。
一行人沿着铁道线,又开始了一天的巡道工作,蜂子背着工具袋,头顶皮帽,手戴手套,沿着铁道线一路东行。东方此时的天空已略有泛白,脚下已能清楚地看清地面,地面的积雪有半尺厚。
野口对蜂子说:“你们清国亡国了,对清为什么亡国,你有啥看法呢?”
蜂子:“我年轻,以前没出过门,不知怎么说。”
野口:“你这个蜂子呀,年纪不大,心眼不少。就你们支那人来说,只要算得上个知识分子,从小就读帝王书,从四书五经到二十四史,更不说“资治通鉴”、“史记”加之各种野史杂记。对如何治理国家,国家的兴衰荣枯,你们是最心知肚明的,怎会不知呢?全世界虽说有上百个国家,但文化传承像中华帝国这样,四五千年不间断的,有吗?”
蜂子闻听野口把中国说成中华帝国,心中暗喜。自从来到通化,每天都听到日本人叫中国人为支那人,尽管蜂子不知道这个词的具体含义,但是心里是不痛快的。今天,听野口这么说,心中泛起一丝快意。
心中暗想:“我中华文化源远流长,你小小日本又怎能理解得透彻。只是民代大清,百年来,国运不济罢了。如果等到我中国民众觉醒……”
蜂子正想之间,野口大声问道:“我说的话你可以听到?”
蜂子:“野口先生说得对,我虽读过一些史书,但经历太浅,怎敢在先生面前多言乱语,待我以后多多思考之后再回禀您。”
野口大笑道:“好,好,我等你思考成熟之后再说。对了,我跟你说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是什么?”
说着,递给蜂子一块玉佩。
蜂子接过玉佩,见是块羊脂白玉,寸方大小,薄如蝉翼,通体温润,雪白纯净,光可鉴人。翻过来一看,背面右下有排小字,定睛一看,便知这是件清宫之物,就问野口。“野口先生,这是宫中之物,想必很昂贵吧?”
野口:“这是我爷爷给我父亲,我父亲又转给我的。当年,日本,你们所谓有八国联军,我们大日本,也派兵参战了。我们第一次就出兵8000人,占到联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呢。打到BJ之后,你们的老百姓管我们大日本皇军叫‘天军’,知道为什么叫天军吗?”
蜂子:“不知道。”
野口:“我们参加八国联军,打到BJ,但那时,我们的日本国不愿意与大清国为敌,因此,打到BJ之后,我们日本军人只负责警卫和警备工作,维持社会秩序和治安。别的国家的士兵参与了抢劫,而日本军人却在你们的大清国国库大门口站岗,军纪严整,从你们的皇帝西逃,到重新回到BJ,大清国国库未丢失一块白银。所以,你们的老百姓管我们日本军人称为‘天军’。”
野口讲述时,满脸得意,但见蜂子一脸迷惑,忙又说道:“哦,忘了,忘了,你可能不知道这段历史,你们河南农村的人,不知道BJ发生过什么。对了,还是讲讲那块玉是怎么来的吧。”
“我爷爷当时是个士兵,就负责在你们国库附近维持治安,有一群法国兵进入一家已经逃亡的王府抢劫,被执勤的日军抓获后,那法国人偷偷装到我爷爷包里的。哈哈哈哈……我爷爷虽然忠于职守,但送到兜里的好东西也不会拒绝。”野口得意地说着。
蜂子听野口讲这些东西,虽不太清楚其中缘由,但有,有一种自家的东西被抢走的感受。有义愤填膺之感。但这种情绪只浮现一瞬间,蜂子就把它压到心底。他知道,能只能忍,这是他的命。他要把自己变强,让中国人都强,这样中国人才不敢欺负中国人。少年的蜂子,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国家意识。
野口接着说:“我有一个儿子,年纪跟你相仿,喜爱医学,常看你们古代的医书,对你们支那医学很感兴趣,你介绍一下你家乡的情况,听你二叔说,你们家乡还是你们国家的医学宝地。”
蜂子:我的老家在河南密县,从地图上看,中国最中间的位置吧。跟医学有点关系。密县是“中国羲皇文化之乡”“岐黄文化发祥地”,岐伯山就位于密县,岐伯山名气却很大,它是我们国家最古老时期的三皇五帝时期的黄帝,召集天下最有名气的医者,开展医药研究的地方,大家研究的结果,由岐伯著书,即为《黄帝内经》。所以,我的家乡是中华医药之源、医学圣地。岐伯,当然也就是中国上古时期著名的医学家和道家名人,精于医术脉理,被后世尊称为“华夏中医始祖……”
蜂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余光撩了野口一眼,发现他竟然听得很投入。嘴唇还嘬在一起,厥得高高的。
蜂子心理:这段话里有这么多人名、典故,他能听懂吗。但见野口很认真地听,也不糊弄他,一句句地说河南老家,说那些关于中国古代艺术方面的事情。
蜂子发现,野口听他讲中国医学,就像他听他讲铁路知识一样的专注。
师徒三人一路前行。
蜂子走在三人的前头,认真观察铁道线上的异常之处,不时用铁锤敲击钢轨,根据回音、曲度,钢轨轨面‘白光’形态等综合因素,判断钢轨是否正常。
遇到无法解决或判断的问题,立即向野口咨询,遇到需要修补的铁器、木工活,立刻投入修补工作,野口每见蜂子有所动作,总会点头微笑,暗赞不已,每逢蜂子向他讨教问题,总会详细解释,师徒三人走走停停,平均每天行进20公里,从通化出发,经辑安县,过鸭绿江,就踏入朝鲜,自进入朝鲜,天气明显变冷,大雪连日不断,三人行进速度,每天有20公里降到5公里不到,遇到大雪覆盖路轨过厚的地方还要扫雪清理,巡道变得异常艰难。
自进入朝鲜,蜂子就明显感到沿铁路线军营数量增加了很多,比原来在国内的兵营要多得多,有的军营规模很大,能驻囤两三千人,在铁路线上不时遇到巡逻的日军三五人一群,每遇巡逻的日军小队,野口令三人面向经过的日军,低头弯腰行礼,待小队日军走过20米左右,才能直腰抬头,继续巡道工作。
进入朝鲜第6天,三人正行进中,突然听到左前方传来密集的枪炮声,巨大的轰鸣,时不时把路边大树上的积雪震落地面,蜂子唬的神色有变,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朝枪炮声处观看。
野口笑着说:“喂,别怕,别怕,是皇军在军事演习,不会对我们有伤害,继续工作吧。”
“皇军,啥是皇军”蜂子说诺诺地说。
心中却想,蝗军?是我们老家可认的那蚂蚱吗?蚂蚱大批出现,毁坏庄稼。
心中想,但蜂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怎么这么多当兵的?”蜂子看着在一条笔直大路行进的日本军人,一眼看不到边。喃喃自语道。
野口说:“蜂子,我提醒你,见到皇军,不能称其为当兵的。是皇军,是天皇的军队。看来,你还没有见过士兵行军呢。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说是兵到一万,扯得连天吗?听说过吗?”
野口的几句话,把蜂子搞懵了。
心里想:“蝗虫,不就是蚂蚱吗,就是在天上飞的。天上飞的都是蝗军?”
心中虽然这么,但知道不好,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就沉默不语。
野口说道:“啊,好威武的皇军。”
蜂子心里又想到,这些日本兵真会飞起来。
想着,想着,步子就慢了下来。野口只顾欣赏军威,走在三人的最前头。
突然,那个力士在蜂子的身后,用极小的声音说:“野口先生说得皇军,是日军皇帝的军队,是这个意思。”说完,就赶忙后退几步。
蜂子才恍然大悟。
野口很高兴,回头一看,蜂子离得有些远,就大声叫到:“过来,蜂子,看天皇的军队,多威武。”
蜂子:“看到这么多,皇军兵,还是第一次。”
野口,有些愠怒,看了一眼蜂子说:“是皇军,不是皇军兵。大日本,只有皇军,没有兵。”
蜂子不再说话。
行进中,蜂子的眼睛不时向左前方十点种方向看去,看见在白茫茫的原野上,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炸弹爆炸后冒出的一股白烟,那烟有大有小,不同形状的烟还伴随着不同的声音,总是先看到烟,过一会儿才听到声音,蜂子根据声音听到声音的时间判断,前方落弹点的距离,离自己有2公里左右。
当炮声停止之后,蜂子看到从雪地里站起很多的士兵,约有500多人,分成三个区域,每个区域又分成冲锋,掩护,两个层次的士兵。
冲锋的队形在进攻时是正三角,一会儿掩护的冲到第一线,又变成后三角,两组队伍交替前行,队形不时变换,时不时还传来口令声和枪炮声。
三人在枪炮声中急速前行,一直走到天色渐黑,身后还不时有枪炮声传来。
蜂子走在前头,野口紧跟,力工在两人身后5、6米处随行。
平路上的积雪约有半尺多厚,路基下面一些地方的积雪厚能齐腰。三人走在雪上,几乎听不到脚足踩雪地的嘎扎声,因行进困难,三人的呼吸声反倒显得更沉重。
夕阳照在三人的背后,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野口说:“加快速度,此处山高林密,我们还得走3公里多才能到休息点。”
蜂子加快脚步,急步快走。
怀中的小狗,忽然变得烦躁不安,蜂子感觉异样。
忽然,又闻听背后十几米左右的距离,传来极为细碎步幅声。
猛一回头,唬得他六魂出窍。
力工身后,不到10米距离,一只斑斓大虎,正冲三人在加速冲刺。
蜂子已经看清老虎嘴角的胡须。
蜂子一愣怔,赶忙大叫:“老虎!”
喊话间,那老虎已腾空跃起,向力工猛扑过来。虎跳起足有两米多高,落日完整地出现在老虎的腹部,老虎跃起时,身上和脚、脚帖的雪块,往雪上坠落着。太阳在老虎的腹下,正发着星红的亮光。
力工见蜂子大叫有虎,脸上又浮现极度恐慌的神情,吓得猛的趴伏在雪地上。
那老虎一下扑空,竟冲到野口近前。
野口刚回过身,就见虎已近身,大惊失色,竟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老虎后腿一蹬,立起半个身子,整开血盆大口,咬向野口脖颈。
那野口傻呆呆地木地那里。
木雕石塑一般。
第一章第七节打虎救人
蜂子见状,急中生智,将手中巡道所用的铁锤狠命砸向虎头,不偏不倚,锤子头部正好落在老虎口鼻之间,那老虎痛得一甩头,口中的鲜血唰地从虎嘴的上颚喷射出来,老虎的血珠在夕阳的照射之下发出漂亮的光晕,向左后方猛甩的虎头,在空中划出一条大大的弧形,已经快要落山地夕阳,正好又从那血珠划出的弧形中间发出猩红的光。
有热度的血猛地撒向空中,热血与冷空气猛然结合,释放出一层薄薄的气血,夕阳直射着,殷虹的虎血,发出清冷的幽光。
野口,依旧,木,在那里。
蜂子脑海中突然有一种人怎么这么渺小的念头。这么强大的野口,在老虎面前,真如小鸡娃一般无助。
虎血,散落在地上。
蜂子能感知到虎血寒气侵饥的寒冷。
那虎被蜂子击中之后,剧痛使它不停地摇晃着虎头。
欲放弃野口,攻击蜂子。
那野口,因蜂子一锤击中虎口,躲过一劫。
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还未及把手枪抬起,那老虎就冲向蜂子。
见野口挡住了攻击蜂子的路线,伸出右前爪,朝野口一爪子拍击下去,这一爪子正好抓住野口的左大臂。
野口,被老虎一爪拍击,向右侧横飞约3米多远,那把手枪也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形,落在蜂子脚前。
蜂子,在片刻之间,亲眼看到夕阳分别透过三种东西,这三种东西都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圆弧,分别是老虎跃起时的肚腹、虎头甩向空中的鲜血、还有这把手枪。
蜂子见到锤子砸中老虎,老虎欲放弃野口冲向自己,反倒不慌了。
向后快速倒退二步,从腰间抽出一根黑色带子,瞬间用右肘一顶,右手拇指和食指撑起黑带,左手将黑带拉直,只听“啪”一声响,那老虎“嗷”地大吼一声,惊天动地。
那老虎显然是受到了重击,随即将头埋向雪地刮蹭自己右眼。
蜂子又迅速用左手拉直黑带啪的,又是一声响,那条黑带子的延长线,又向老虎耳部弹去,那老虎正在雪地刮蹭右眼,右耳又受到一击,又在嚎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