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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词,叫做“墨菲定律”,越是担心出错,越有可能出错。
戚烟知道司机师傅有在努力提速赶往目的地。
可天不遂人愿,这一路红灯全被她给撞上了。
上高速时,施工路段本就拥堵,不巧前方还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好端端的一条高速路,行车速度比走路还慢。
整条道上都是憋不住气狂按喇叭,或者伺机超车的人。
戚烟心浮气躁,手肘撑在车窗边沿,手指反反复复摩挲额头,手机屏幕光打在她脸上,界面停留在周越凯的那个聊天框。
明知发出的每一条消息,都收不到回应,她仍是固执地发着,刷出长长几页聊天记录。
司机师傅不时从后视镜瞟她一眼,劝她别心急,问她有没有亲朋好友可以先叫过去探探情况的。
戚烟不吱声,摇了摇头。
司机师傅看她无精打采,便也闭口不谈了。
退出微信,点开微博,搜索“乔fish”。
她最新发出的微博还是先前那条,评论区里一堆祝福她的,还有舔那只手以及扒那只表的价格的。
戚烟看了眼窗外堵塞的车流,拇指下拉刷新,目光再落回屏幕,还是没有最新动态。
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前,李乔妤把他的手摁在心口上,热烈直白地向他袒露心声,那么,现在呢?
这么长一段时间,够他接受她的表白和众人的祝福了吧?
或许还能当着众人的面,跟她来一个具有仪式感的吻。
做完以上那些事,剩余的时间,他们还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比如周越凯的房间里。
他们可以单独相处,聊聊这些年对对方的心意。
情到深处,李乔妤迫切渴望得到他,刚好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她肯定希望他能给她一个难忘的夜晚,当作她的成年礼物。
戚烟咬紧下唇。
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但她止不住。
她中了周越凯的蛊,全身心都惦记着他这个人。
她开始回忆他温暖的怀抱,清冽好闻的气息,性感的喉结,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具荷尔蒙爆棚的躯体;
回忆他狎昵地咬她耳垂,在她耳边说过那么多引人想入非非的话。
在他十八岁生日那晚,他曾埋在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搔挠着她敏感的肌肤,哑声问她:“真不给亲?”
早知道那个时候,她就光明正大地亲他了。
这么想着,她竟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笑得不好看,有点酸涩,有点后悔,还有那么一丝丝从回忆里品出的甜蜜和自嘲。
车子在目的地停下,戚烟终于刷出了李乔妤在评论区回的一句话:【谢谢祝福[红心]。】
什么意思?
宕机的大脑失去思考能力,当是系统出错,戚烟反复刷新,入眼都是这几个字。
司机师傅发现她呆坐在后座上,迟迟未解安全带,提醒她下车。
戚烟没听到,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有人在李乔妤那条评论下回复:【我等会儿也要去跟他告白啦,蹭蹭太太的好运~】
李乔妤回她:【祝你成功哦~】
所以,李乔妤是告白成功了吗?
从她跟周越凯告白至今,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直到现在才有空上微博……
他们,做到哪一步了?
心脏骤然揪紧,戚烟神情呆滞地收起手机,透过车窗,望向静置于深浓夜色里,富丽堂皇的别墅区。
这个地方,寸土寸金,里面住着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
他们出生即在罗马,拥有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财富和资源。
这是她从来都不敢肖想的地方。
而这只是周越凯家的一处房产。
这就是她和他的差距。
司机师傅问她,还下不下车,不是说男朋友要出轨了么?
这一回,戚烟听到了。
她犹豫不决,问师傅:“他好像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我是接着去找他,还是回去睡一觉?”
司机师傅想着能多赚点儿,跟她说:“回去睡一觉吧。”
很多问题,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戚烟到底还是不甘心,付了钱,解开安全带下车。
别墅区有保安值班,拦下戚烟,问了她几个问题,要她登记身份信息,还要联系业主。
“A区8号,姓周的。”戚烟急忙道,打开包,翻出身份证给保安小哥看,“我打不通他电话,你可以帮我联系一下他吗?”
“你联系不到他?”保安小哥面露难色,帮她填入身份信息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她,“那能联系到其他人么?让他们出来接也行。”
戚烟不抱希望地翻出吴准的微信,给他打语音通话。
那边无人接听,保安小哥把身份证还给她。
戚烟接过身份证,收回包里,挂断通话。
她没离开,抱着臂,在别墅区门口,焦灼难耐地来回踱步。
翻看李乔妤的微博,翻看自己跟周越凯的聊天记录,翻看她存下的“高颜值情侣”照片。
周越凯弹钢琴的那一段视频,她看了好几遍。
看着看着,眼眶蓦地红了。
她那么喜欢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素净。
现在,他手上多了一个刺青。
看风格,应该是跟左嘉石出自同一个刺青师。
所以,那晚周越凯真的跟左嘉石去酒吧了。
抽烟、喝酒、文身、飙车……
短短几天,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保安小哥问她,这首曲子叫什么。
戚烟没应。
他又问她,不会是打算在这儿等到业主出来吧?
保安小哥想再劝劝她,一句“嗨,周越凯的女朋友”打断他的念头。
一个衣着靓丽的女生,把头从副驾车窗里探出来,冲他们这边招手。
是梁紫子,B区12号业主的千金。
“你怎么在这儿?来找周越凯的?”梁紫子问。
戚烟循声看到她,眸光亮了一下,小跑过去,动作敏捷地上了阿斯顿马丁的副驾。
车椅晃动,车门一关,戚烟系上安全带,拨了下头发,顶着梁紫子富有玩味的目光,手伸向她,“戚烟,交个朋友?”言简意赅。
梁紫子与她交握,晃了两下手,戚烟就把手收回去,匆匆道:“请问可以载我到A区8号吗?顺便给我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吧。”
戚烟掏出手机,照着她报的数敲下按键,联系人备注为“梁紫子”。
一个电话拨过去,听到她手机响了,戚烟按下挂断键。
梁紫子把车开进别墅区里,戏谑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梁紫子,挺酷的名字。”
梁紫子笑了,又问:“所以法国那次个展展出的画,全都是你画的?”
“嗯。”
“A区8号是周越凯家?”
“嗯。”
她不解:“那你直接找他……”话说一半,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们吵架了?”
“嗯。”戚烟的指尖敲了敲手机壳,“其实我不是周越凯的女朋友。”
梁紫子有些意外:“可我看你们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看着像而已。”
“哦,懂了,暧昧关系。”梁紫子把车开到附近。
远远的,就见别墅灯火辉煌,十分气派,隐约能听到一些杂乱的声响。
戚烟在这里下车。
别墅庭院的镂空雕花大门没关,她径直走进去。
来的人不少。
夏日炎炎,一部分人身着泳衣,要么下泳池戏水,要么在边上休息,喝饮料吃甜点;还有一部分人留在别墅大厅里唱歌蹦迪,喝酒玩游戏。
彩灯流转,闪闪烁烁地照亮昏暗的大厅,劲爆躁动的电音冲击耳膜,激起令人亢奋的肾上腺素。
戚烟一出现,就引起人群的骚动。
人人都在议论她怎么会来这儿。
不知是谁,竟把于会长那件事拎出来提了一嘴:“趁着毕业了,来找人告白的吧?说不定考进15班,就是为了能近距离接触于会长。”
戚烟没心情理会这些。
跟周越凯相比,那些事太无关紧要。
视线逡巡一圈,她找到了先前视频通话里,周越凯所坐的位置。
但他现在不在那里。
“周越凯呢?”她逮着一个人问。
那人见到是她,慌忙摇头,说不知道。
戚烟一个一个问,全都说不知道。
改口问李乔妤在哪,他们也说不知道。
她在吧台找到正在给人调酒的吴准,问他。
“房间里吧。”他说。
戚烟又问周越凯的房间在哪。
吴准随手指了下,就继续忙了。
戚烟挤开在大厅里群魔乱舞的人群,急冲冲跑上楼。
二楼的房间都关了门,她不知道周越凯在哪一间,只能一间间敲门,边嚷着周越凯的名字。
指骨叩得生疼,无人回应她。
她心灰意冷地杵在门口,倚着墙,发着呆。
脚上的高跟鞋是新买的,折腾这么久,磨得她脚后跟破皮出血,疼是真的疼,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她还能忍。
耳边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灰暗的眸子转动,她转身,一巴掌拍在门上,“开门!周越凯!”
又吼又捶又踹,动静闹得挺大。
楼下传来脚步声,有人想上楼看看情况,被李京海叫住。
戚烟眼前那扇门,就是在这时猝不及防打开的。
门缝泄出暖橘色的光。
周越凯俨然刚洗完澡,水汽还在周身氤氲着,散发着清爽干净的味道,头发半干,身上是一件浴袍。
眼睑半垂,眸若点漆,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拳头没收住,落在他胸膛,戚烟掀起眼帘看他。
一段时间不见,人与人之间是会变得生疏的。
她有那么多话想跟他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般,急躁不安了一个晚上。
现在终于见到他了,她反而跟个智商低下的哑巴似的,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周越凯拽着她的胳膊,拖她进屋,“嘭”一下甩上门,“咔哒”落锁。
嘈杂声响瞬时隔绝大半。
“你跟李乔妤搞一起了?”她问。
周越凯走进房里,拉开一张转椅坐下,“这很重要?”
“重要。”戚烟跟着他身后,停在他旁边。
落地灯的暖光洒在他身上,可他面无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为什么?”
戚烟一时哑然。
周越凯给她选项:“因为不能再利用我报复她?还是因为不方便再利用我的资源?亦或者是,你喜欢我?”
他从烟盒敲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打火机“嚓”一下点燃,火舌燎着烟草,火光亮红,烧出灰白色的烟雾,弥散在暖光里。
没想到他会当着她的面抽烟,戚烟有点愣,不过眨眼的工夫,周越凯点出她的心思:“在纠结说真话,还是假话?其实半真半假掺着说,也行。”
他呼出一口烟,打火机随手掷在桌上,向后靠着椅背,抬起脸看她,眉眼被烟雾遮挡,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敏感地感知到,他在极力隐忍着情绪。
“戚烟,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如实告诉我。”
“什么?”
“那天你说的话,只是单纯的气话,还是真有这么想过?”
手垂在身侧,不着痕迹地揪了下裙摆,她说:“气话。”
周越凯轻笑一声,把烟灰缸挪过来,掸了掸烟灰,“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
戚烟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琢磨你的每句话,分析你的每个动作,揣摩你的想法和意图。”周越凯说,音色被烟酒浸染,变得低沉沙哑,“戚烟,我明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
知道她卖弄风情,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
知道她薄情寡义,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知道她压抑易怒,需要长时间陪伴她、引导她,以及帮她收拾各种烂摊子。
知道在她身上讨不到好,还会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但,他还是想赌一把。
“我不是慈善家,没有那么多助人情结。我给你提供资源,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帮你实现梦想,也不是为了成就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如果是那样,我大可以花钱去搞个慈善基金,捐几所希望小学。”
周越凯抽烟抽得凶,转眼去了半根。
烟雾缭绕,熏着她的眼,她喉咙干痒,想咳嗽,偏偏赌着一口气,不吭一声,等他说完。
“我的目的很自私,只是想你能离我近一点,再近一点,可以陪在我身边,仅此而已。”
戚烟吸了吸鼻子,被烟呛得偏头咳了一声。
烟蒂被摁进烟灰缸里,周越凯突然起身逼近她。
转椅向后滑动,转了小半圈。
戚烟退半步,腰臀撞上桌沿,双手无措地撑着身后的桌面,感受着紧贴在身前的压迫感和侵略感,头皮发麻,全身紧绷。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手覆上她的手背,一手扣着她的下颌,迫她看着他,看他情绪渐渐失控,看他变成她陌生的模样,看他是如何被她搞疯的。
“可你是怎么做的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但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需要我的时候,你可以做小伏低,不需要我的时候,你的计划里只有你自己。戚烟,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戚烟与他对视着,思绪纷乱无序。
隔着一扇门板,一扇窗,激烈的鼓点混着嬉笑声一浪一浪涌进来。
他亲昵地抚着她的脸颊,低头抵着她的额,彼此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声音低下去:
“我知道你跟李乔妤不对付,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态跟我在一起,但我知道是一回事儿,现在亲耳听你说出来……你像是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告诉我,我一厢情愿的付出完全是傻逼行为,你的想法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戚烟,你还敢说你真没这么想过,真的只是气话?”
她想过。
她是真的想过要借他报复李乔妤。
并且她的确这么做了。
“对不起。”她说,音量很低,肩身垮下来,眼睫低低垂着。
“因为没想过要跟我在一起,所以压根没有对外公开的必要,是吗?”他问她,语速很慢,努力缓着体内的狂躁烦闷。
“你要听真话吗?”她说。
他沉默。
“周越凯,如果我喜欢你的话,我完了。”
她会为他留在这里,凭她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身份,明知无望,却还在渴求他能给她一个名分。
她将成为他的秘密情丨人,变成另一个戚淑仪。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那不行,我俩都得完蛋,”
他没必要为她蹚浑水,真的没必要。
“所以这样有意思吗?嗯?”周越凯问她,拇指蹭掉她落在腮边的眼泪,“戚烟,我最想知道的,已经有了答案。那我告诉你——”
戚烟抬眼看他,眼眶鼻头通红,睫毛还挂着泪珠。
“我没答应她。”他说,“李京海那边还欠着我一个人情,我把这个人情用在你身上,让李乔妤今后别再骚扰你,针对你……戚烟,她不会是扎在你伤口上的刺。”
她抿着唇。
他抚摸着她的额头,她的发,她的耳朵和脖颈,“关于大番薯,你要是无暇照顾,可以把它放在左嘉石那里,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他在跟她告别,戚烟听出来了,当下就慌了神,猛地拽住他的袖子。
她想说点什么挽回局面,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段感情在这里刹住,对谁都好。
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
他看她的眼神明明还是那么温柔,这一盏灯还是那么温暖明亮,就连门窗外的欢呼声和音乐声都不适宜营造离愁别绪的氛围。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凝望她,黑亮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
“周越凯。”
“嗯。”
她踮脚吻上他的唇,闭眼的瞬间,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被他用拇指拂去。
唇与唇相贴的感觉很微妙。
她形容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手足无措,四肢百骸似有电流窜过,麻酥酥的。
只是这么僵硬地贴了两秒,她心脏陡然一跳,回了神,想躲开。
后脑勺倏地被他摁住,他启唇加深了这个吻。
唇上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属于他的气息在她周身绕着,在她唇齿间漫着。
紧闭的房门挡不住太多喧嚣,但在这一刻,世界好像格外安静,流动的时间也像是静止了。
呼吸短促,体温灼烫,她被抱到桌上坐着,头发散乱,面颊潮红,衣服被揉皱,搭扣被解开,裙摆被撩到腿根。
书桌吱吱嘎嘎细响,肌肤相互摩擦,孔武有力的手臂环抱着她,她伸手去解他浴袍上的系带,却被他制止。
他拉开她的手,箍紧她的身体,亲吻她发烫的耳尖,“戚烟,我说过,给不了我想要的,一切免谈。”
她眼神涣散,茫然道:“你不想要我吗?”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跟我在一起,或者自己回新都。”他一字一句道。
良久,戚烟喉咙滚了滚,头缓缓低下去。
周越凯做了个深呼吸,帮她把搭扣扣上,衣袖穿上,拉链拉上,再帮她理顺裙摆,以及她最引以为豪的一头秀发。
他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着,细致地用纸巾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还有嘴角凌乱的口红。
“所以对于你来说,我并不是一个那么可靠的人。”周越凯说,“戚烟,我不会耽误你的。”
戚烟默不作声地受着。
“你知道我的手段吧?戚烟,余生漫漫,自求多福。”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句警告。
戚烟记着,顶着脚后跟的刺痛,步履艰难地向外走。
心脏痛得要死,魂像是被勾走了,每一次呼吸都要废掉好一番力气。
身后“嚓”的一声,打火机响了,他又点了一根烟。
戚烟走出房门口,准备帮他把门带上。
“嘭!——”搪瓷杯砸过来,摔得四分五裂。
碎片弹到脚边,她被吓到,瑟缩着肩膀,没叫出声。
这是他最后一次挽留。
她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