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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翘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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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毒如何了?”熟悉的人走进了江凤仪的眼里,不对,是江雪声。

    “没那么像钻心的痒痒,就是太疼。”楼万晓愁色锁眉。

    明明是在同一间房,江雪声感觉自己与他们之间有着一条无法预测之深的沟壑。

    想当年,他也是如他们般,站在她的身侧。

    秦钰没给江雪声多余的眼神,继续问道:“最近金风楼有没传来什么消息?”

    楼万晓施施然穿起了衣服,“有关荒毒境的没有,倒是出了个别的新鲜消息。”

    长弓上前一步,疾问:“什么消息?”

    楼万晓眼波流转,“据说江湖第一美人要比武招亲,那些色胚都赶着去隔壁黔州城呢。”

    江湖第一美人,这是以前从未听过的名号。

    天楚国地大物博,上遇北荒,下见极南之地,西有燎火平原,东存陨星极地,中陆被包围其中。可从没人提过,也没地方传过哪位女子能称得上是’江湖第一美人’。

    楚鸣极扫了一眼这花孔雀:“怎么?楼公子有兴趣?”

    长指一动,楼万晓突然发觉自己的扇子早就丢那虫窟了,尴尬地搓了搓手尖,“楚兄就没兴趣吗?”

    “楚某可消受不起美人,何况是江湖第一美人。”楚鸣极调笑道。

    “去,必须去。”秦师傅拍板,一人拍桌决定了这段追寻美人的路程。

    相比青苍城的鱼乡情调,黔洲城更多一股花鸟风情。

    这里的姑娘更大胆,更妩媚;路边贩子的吆喝声带着韵味独特的花腔。

    “这位公子,请问…”这是第十位向楼万晓伸出花枝的姑娘了。

    “姑娘,在下还有要事。”楼万晓摆着极为标准的笑脸,拒绝了一只又一只扑飞过来的蝴蝶。

    其他人离楼万晓远了几步,江雪声站得更远。

    秦钰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执意跟来,她拿不准这人是个什么心思。

    “江湖第一美人来了!快看快看!也不知江湖中少侠会有多少因她神魂颠倒的!”布衣男人推搡着另个人。

    “祸水罢了。”那人轻哧一声,转身离去。

    美人无外不是冰肌玉骨、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可这美人大有不同。

    健康的小麦肤色,异域风情的眉眼,若是把中陆美人称作牡丹、芙蓉,这姑娘就是向阳的花。让人猜测夜晚的冰冷是否会沁入她的肌肤,浅棕色的瞳孔是否会也会因情染上悲伤。

    又娇又艳的人儿享受着众男儿的瞩目,斜靠在白玉轿上浑身发散着叫人欲罢不能的媚意。

    秦钰看着那熟悉的面容,那是…

    阿翘,是她,那个永远明媚的流浪少女阿翘。

    江雪声也识出这姑娘是谁,可是为什么一名无家可归而四处游历的少女会变成一时兴起的江湖第一美人?

    “等会就是比武招亲了?你上不上?”

    “搏美人一笑,有何不可。”

    两位执剑的男人相视一笑。

    枣红色的擂台上,壮实的汉子举起半人高的鼓槌震响那硕大的战鼓。

    “没什么大规矩!只要谁能最后单独站在这擂台上,我们家小姐就跟谁走!比武正式开始!”白玉轿旁的男人扯着喉咙喊着。

    兵光戈影在那擂台上翻飞,最后稳当当站在那的竟是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摸着长长的胡须道,“人老了,也想临死前一亲芳泽哦,还有哪位少侠敢与老夫比一比啊?”

    “我来!”拿着三叉戟的中年男子上了台。

    “好!输在老夫手下,也不算亏!”人老,口气也不小。

    “话不要说的太早了!”

    短棍是没有锋刃的刀剑,那棍却带着一两拨千斤之力,几招之间就将中年男人挑飞。

    “还有谁?!”老人仰天大笑。

    美人从轿下走来,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我还在呢。”

    “老夫可不愿与你这美娇娘过招。”

    “不愿就滚下去。”阿翘秀口轻吐,暗针扎向老人的脖颈。

    “想不到还是个辣丫头!”长须风动,青钢短棍冲向了阿翘的双腿,可老人没注意到夺命暗器,身陨当场。

    “真没劲,你们武林就没个能打的吗?!”阿翘大喊道。

    楼万晓想上去与那美人会个一招半式,却被楚鸣极拦下,“那老人躺的蹊跷,小心有诈。”

    “我心里有数,放心。”楼万晓摆着新入手的扇子,风骚地上了台。

    扇起扇落,如云穿月。

    阿翘接住旁边大汉抛来的一柄如月般的长剑,右手握剑前臂内旋,剑尖孤绕撩开楼万晓起式。

    扇合如刃与剑相擦而过,身轻如燕,扇骨追向阿翘腕侧,使上一击。

    那麦色上起了一片淤青,“这位公子倒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阿翘眉目荡漾,怕是不知痛般,短而有力的提腕,使剑尖猛向楼万晓下盘啄去,楼万晓连步后退,没想到衣服下摆还是被啄出一孔。

    “彼此。”扇面上的山水鸟雀如活了起来,风影飞花与月色交缠起来,墨鸟在月色上来回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楼万晓的手上,阿翘的指上多了几道血痕迹。

    阿翘从未见过如楼万晓这般毫不留情的男子,小口张开,是三枚暗针。

    楼万晓留了心眼,在突然张嘴不动的女人面前侧身,黑金色从他纤长而卷翘的睫毛间穿过。

    媚目见一击不成,提剑一招燕子撩波接圆转如意划开山水,楼万晓按下鎏金扇钉,扇骨如箭飞向尤物身影。

    女人右脚上前一步,随即单腿纵跳,身体重心向前倾去,左脚落地屈膝提气瞬念呵成,两臂后摆空中旋了一圈,发尾被扇骨削去,姗然落地。

    月光不再停顿,虚步三刺,仅剩扇骨堪堪接下这招便落了下风。

    阿翘上体右拧,挽一立圆小花,将山水扰乱。

    破烂不堪的扇子向前飞转而去,圈圈叠风而劲,呼起了两人的衣角。

    左足前掌为轴,身体后拉,左手剑指向上,右手持剑向下,左弧挂剑一圈,月光与山水相碰,不知是山水吞月还是月弑山水,两者皆朝外飞去。

    “姑娘剑法高超,鄙人自愧不如。”带着洞的衣袍御风而动,楼万晓下了台。

    “蹊跷在那女人的嘴中,差点着了她的道”,楼万晓脸色幽幽。

    “可惜你这扇子又没了一把。”,楚鸣极假装惋惜道。

    秦钰想提剑上去,被江雪声挡下,“别去,有味道。”

    “什么味道?”秦钰知道江雪声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回声问道。

    “荒毒境的虫味。”清冷的声线,平淡的声线,说着不平凡的事。

    “这你也能闻得出来,可是她怎么会和荒毒境有关。”秦钰仰着下巴看着江雪声的下颚,满头问号。

    江雪声摇头,若不是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恶臭从周围和台上的女人身上不断飘来,他也不敢如此断言。

    秦钰鼻头轻动,除了周围的汗臭味别的任样都没闻到。

    这人改属狗了?秦钰心道。

    周围四人听到对话,“荒毒境在这?”萧晟皱眉。

    “有可能,这突现的美人让人琢磨不透”楚鸣极拉了两下背后的弓弦。

    秦钰道:“我们先躲起来。”

    六人朝人潮更为拥挤的地方摸去。

    “就没哪位再上来与我们家小姐比一场吗?”壮实汉子吼道。

    半刻已过,竟无人上台。

    “看来江湖中人也不过于此,也不知他们怎么死在你们这群人手下的。”

    如骄阳的女人取了把新剑,黑金剑身如蛇般弯曲,剑脊上刻着神女两字。

    “你什么意思?!他们是谁?!”台下有人大喊。

    “不用知道,因为你马上就会死了。”阿翘举起剑,剑尖朝向上天。

    人群乱了,几只虫已钻入那人的嘴里。

    “四极八荒,山神独尊!千毒万法,神女在上!”,口号从半百个隐匿在人群里,穿着不同样式的黑衣人口中喊出。

    “荒天神女!极乐无边!”群虫从地底钻出。

    “荒天神女!貌美无双!”远方的树林中爬出长蛇。

    “荒天神女!功高无量!”紫金色的鳞粉洒在空中。

    人群更乱了,“快跑!快跑!”还没踏出三步,密密麻麻的虫裹住了他的全身。

    “你们的武器是摆设吗!”两位执剑男子大喊道,剑风劈向已到脚边的七寸。

    “护住口鼻!”三叉戟将鳞粉挥向没有人群的远处。

    楚鸣极的长弓已收下数条人命,萧晟的刀风太冽太烈,六人周围的鳞粉被那把刀扫了个空。

    锈剑已到擂台之上,“阿翘,好久不见。”,秦钰试探出声。

    “好久不见,阿钰你还是一点没变,你不会拦着我报仇吧。”阿翘捏紧了手中剑柄,准备随时一击。

    秦钰望向惨不忍睹的周围,“我不知道。”

    “你想也没办法,你还记得当初我送的红色斗篷吗,上面已被我下了蛊虫,今日就算你想出手也动不了你的剑。”阿翘嘴唇上翘,又立即归为平直“不对,你的斗篷呢?!”

    “烧了。”,秦钰平淡道。

    阿翘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那可是我送你的,你不应该好好供着吗?!”

    继续淡如水的语气,“以前很喜欢,后来披着有些痒,就烧了。”

    阿翘咬牙切齿,她好不容易将九九八十一天才练成的虫放在了那斗篷中,准备伺机而动,竟然被这丫头一把火烧了。

    “你把我的宝贝还我!”黑金色朝向秦钰,锈剑轻松挡下,回问道:“什么宝贝?”

    “被你一把火烧了的宝贝,原本让它等待,看我们两的交情饶你半条命,结果你竟然敢!”又是一剑劈向秦钰,重复被锈剑挑开,“所以你之前一直是骗我的?”秦钰锁眉问道。

    “是!也就你这丫头武力又高又好骗!不骗你骗谁?!”阿翘怒火中烧,想立马杀死眼前的少女。

    秦钰点头,“我明白了。”

    阿翘张口,暗针袭来,那针比前两次快得多。

    站在江湖武力值顶峰的秦钰腕动,剑刃将针拍进擂台里。

    “你打不过我。以前是,现在也是。”少女这般说道。

    回言数道黑金色剑光,一剑接一剑的狠戾,秦钰闭目,轻巧躲过,“太慢了,你的动作还是那么多余。”

    “闭嘴!你还是那么讨人厌。”

    “讨厌?”秦钰第一次听有人这么形容她。

    红芒与黑金相遇又分离。

    “是,我最讨厌你那遇见什么事都一脸平淡的样子!”,阿翘右腿屈膝叠拢,插于左腿之后,一剑经腰间强力刺向秦钰的小腿。秦钰侧腕,剑尖绕了个圈,抵住还在用力的黑金色剑尖,“我好像又不明白了。”

    “秦钰,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明明是同在外流浪,你有家能回,而我还背负着血海深仇。我看不惯你,更看不得你!!”骄阳身起,将剑当作刀般挥砍,似在发泄情绪般。

    “我的家也算不上家,你剑不稳。”秦钰随手挡下那黑金色闪电。

    “你给我闭嘴!”阿翘气急败坏,袖中爬出毒虫。

    红芒飘动,绿色的血液洒在擂台上,擂台下萧晟挥斩着虫蛇,迟曜的短弓,箭疾而多扎满了一路蛇尸。江雪声的银针带走了不知何数的人命。

    但更多的尸体躺在青石板路上,虫尸浮在血滩上,更多的人挥舞着手上的武器与荒毒境拼着命。

    是血海,也是深仇。

    阿翘长袖飞舞,继续散出一片更为凶狠的毒虫。

    锈剑乱了她的意,绿浆铺满了枣红色擂台。

    “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当年北荒也是,现在也是。你喜欢江凤仪,我把他让给你。为什么现在我报仇,你都不肯放过我?!”阿翘的眼沾上泪意,嘶吼道。

    “为什么?我不喜欢江凤仪,也不想你死在这些人的手里。”秦钰闭目慢声道。

    “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在雪停客栈,每到晚上你俩就腻在一起,我就像那个外人,从来没融入你们的外人!”女人的嘶吼声更大了,黑蛇游摆余留金光再次被红芒斩下七寸,“他找我比试,他的银针只有技巧没有劲道需要勤练,我并不喜欢他。”,秦钰睁眼陈述道。

    台下的江雪声听到,身体停顿,被身旁的楼万晓拉了把,才躲过黑衣人的袖箭。

    “不可能!你撒谎!你还是如往常一般骗我的对不对?你说过的,要是还能相见,我们也能同往常一般。可是我知道的…就算你不骗我,我们从一开始只会是敌人”阿翘摆着头,青丝随风乱了。

    “阿翘…我从未骗过你。”秦钰的解释有些无力,她也不知到底该解释什么,可她看不得女人这般疯癫却脆弱的模样,她应该如骄阳,从不会落山的骄阳才对。

    “我们…只会是敌人。只会…是敌人!!!”碎金色的光芒爆发,刺到了秦钰的左臂,“你为什么不躲开?秦钰?你告诉我!”秦钰看着泪已满目的女人,有些移不开眼,她将左臂移离了阿翘的剑,“我们不是敌人…在我眼里,我们从来不是。”锈剑动了,将黑金色压在身下。

    红芒随即顺着阿翘的手臂移到了女人的颈侧,却迟迟不动。

    “’无情剑’也会犹豫吗?不杀我你会后悔的!”阿翘将颈靠向了锈剑,秦钰觉得手上的剑开始发烫,收回了那剑。

    黑金蛇身趁机而动,不外乎刺向秦钰,秦钰侧身,胸前垂落着的长发被斩断。

    擂台之下,荒毒境的人已死绝,原来是楼万晓家的探子带着别家的人马到了。

    尸海,虫蛇与人的尸骸。

    活着的人们抬头望着擂台上的两人,大喊道:“杀了她!杀了什么狗屁荒天神女!为兄弟们报仇!”

    “听到了吗?他们让你杀了我!你快动手啊!!”阿翘哭喊道,她不是没想过会失败,她只是没想到会遇到秦钰,自己会即将死在她的剑下。

    “我的剑只会听我的话,也跟懦弱者不是兄弟。”

    “江湖人称的’无情剑’就这副胆量吗?女人就是女…”一人五官扭曲道,萧晟的刀已挨着他的脑袋,冷然道:“再说一字,死。”萧晟话没完,那人却死了,死在阿翘袖中的虫下。

    秦钰身动,靠近了阿翘,手刀轻向麦色的后颈,小声道:“装晕,我带你走。”

    阿翘笑了一声,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靠在了秦钰的怀里。

    秦钰将阿翘抱起,左臂忍着痛,血’噗噗’地往外流。

    美人抱着美人下了台,人群不约而同让了条道,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一箭从远处阁楼朝着秦钰的后背肩胛骨而去,秦钰意识到,她与剑虽快,可怀里抱着个人,动作难免慢了几分。

    就见箭离秦钰只剩三寸时,怀中的女人动了,反向抱住了秦钰,原本只打算瞄准无要害的箭,插入进阿翘的身体。

    “阿翘!!是谁?!”秦钰回头仰望,那是…秦浪。

    秦浪转身躲了起来,没逃过少女的双眼,他在那箭上抹了麻药,只是打算将秦钰捆回秦家,可他没想到,却是带走了另一条人命。

    秦钰带着哭意大喊:“秦浪!别躲了!我这辈子不会再回秦家!秦家再无秦钰,再无秦大小姐,再无’无情剑’!”

    “你个孽女!你…”箭从长弓中射出,射穿了秦浪的发冠,男人收声又躲了起来。

    “江雪声,你看看阿翘…”秦钰抱着阿翘走向了他。

    “不用救我…我早知此行多半会死,你要是…念在我们过去的情分,就将我和那些人的尸体葬到一块…”阿翘气音微弱,秦钰低着头,耳廓贴着女人的唇。

    “你不会死的,阿翘!”

    阿翘用尽全力睁着眼,想记住眼前人的容颜,眼皮却是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阿钰…别哭,阿钰…我恨你,也…”秦钰哭了。

    萧晟想不到秦钰哭起来是何般模样,可此行看到,却希望秦钰最好不会哭,秦钰本该是笑着的。

    众人不敢吭声,看着少女抱着已经气散的女人,她的眼泪如她一般利落而干脆,一滴又一滴流在苍白沾着血的脸上。

    我恨你,也…

    也爱你,秦钰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空开始下起小雨,雨越下越大,像似想要冲刷掉这场血剧。

    秦钰将阿翘平躺放下,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手指擦着阿翘嘴角冒出的血。

    少女收住了泪意,深吸一口气,将女人抱起,走向远方,丢下了一句,“那群人的尸体我来处理,其他的,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