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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绪幽幽地飘向未知的地方,像是流淌进了黑暗的最深处,四周不着边际,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恍惚间似乎不断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不知过去多长时间,这声音没有减小,反倒越来越大,几乎是贴在我耳边用力地喊,我努力地睁眼想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识相,死了都不让我安息,于是真睁开了眼睛。
“谁!这么吵还让不让人安息了!”我气急败坏地说,猛然发现自己身躺在一条黢黑的小河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先前那模样,而是全身素白,更让我意外地是我的身体完好无缺,不像死前那样掉东掉西的。
“莺莺!”那个人惊喜地说,把我用力抱紧,“真的是妳!长这么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叫爹亲差点认不出来!”
我虎躯一震,将那个人推开细看,这副笑脸盈盈,笑容满面到不知为何让人有些想揍他的模样,跟我记忆中已经死去的爹一模一样。
“爹亲!”我伸出手捏着他的脸,“这次不是迷障?是真的爹亲么?”
“迷障?”爹被捏得一脸茫然,“不是,我真是你爹,不然我把你小时候只有我知道的糗事说给你听证明一下?”
“不用了,会这样讲话的只有真的爹亲。”
他听完后笑着摸上我的头,我看着他的脸,他跟过去的样子别无二致,样貌仍停留在死的那一年,我看着看着,眼眶红了起来,一股急欲诉说的思念涌上心头,便抱上他哭道:“爹亲真的是爹亲!你可知我有多想你!你走后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的!”
“我明白,我明白。”爹也抽着鼻子说道,“我在这里也天天期盼着你跟你娘早日下来陪我,不然爹有时也挺寂寞的不是,爹不是诅咒你跟你娘的意思。”
我稍微一愣,与他对上眼,看着他眼神不断游移想避开我,我忽然笑了出来,这段话使我想起爹讲话太过耿直而讨了不少打的过去。
“爹亲,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开门见山地说。
“是,也不全然是。”爹道,伸出半透明的食指指着我的身体,“你看到了么,你跟我的样子不太一样,你仍保有实体的样子,代表你还有一口气留在人间,等到气断了,你便会同爹亲一样身体成透明透明的。”
“咦?我还没断气?”我惊讶地说,“身体都烂成那样,我竟然还没断气么!”
“你很想断气么?”爹直白地问。
“不是,我只是有点讶异。”我说,“既然我还没死,我怎么会在这?”
“或许是阴差误以为你死了,这才带你过来,只是走到一半发现你还有一丝气息留在人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把你放这了吧?”爹说,“这帮子阴差越来越散漫,敢把我女儿丢这,让我碰上了我定会拽着他们的鼻环好好骂一顿。”
爹还是跟以前一样,见到值得纠正的事他绝对会不吝惜纠正。
接着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朝我笑道,“罢了罢了,也是因为他们的失误才让爹有机会好好看看你,爹这次便饶过他们,走,爹先带你去吃点东西,跟你说,这儿的东西可好吃了!你一路上跟我说说你这几年发生的事,还有你跟你娘过得如何,爹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你!”他将我扶起来,抚手说道,“对了,爹在这里碰巧也认识到几个也识得萧无瑕的,你还记得么,就是小时候陪你玩的那个大哥哥———”
爹完全不给我插嘴的机会,一个人叽哩呱啦地讲得很开心,一副极为高兴的模样,我不忍心打断他,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不停地说着。
我们一路沿着黢黑的小河走到一座不见尽头的桥,我忽地感觉这桥有些似曾相识,依稀记得是在之前的墓里见过,还不待我来得及细回想,我们踏上桥的瞬间桥墩上的红灯笼便燃起,灯火通明下我猛然惊觉周遭竟乌压压挤了一堆半透明的人走着。
“不好。”爹忽然说,“你这样太显眼了,你先把脸遮着,进到鬼城后我给你寻一块布挡着身体。”
我发觉周遭确实开始有视线落到我身上,空洞的眼神探出的是疑惑,我吞吞口水,听了爹的话把整张脸用袖子遮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没想到才刚走没几步,便有一个操着奇怪口音,讲话极为别扭的男子嗓音传入我的耳里,“呐,墨然老弟,这是谁,该不会是你口口声声提到的爱妻吧,她也下来了?不过这看来年纪稍微小了点呐~”
“罗兄说笑了,她不是我妻子,是我可爱的宝贝女儿,不过她还没完全离开阳间,正好你来了,你去替我寻块大点的布遮着莺莺的身体吧,她这样会被那些对人世有留恋的鬼魂缠上的。”
那个人似乎是听了爹的话,快步离开后便折返回来,将一块重到不行的物什扔到我身上。
“抱歉呐,一时之间只能找到这个。”他说。
我睁眼看了一下自己,原来他找来的是条十分厚实的棉被,估计应有八斤左右,而且上头的鸳鸯图案说明这似乎是人结亲用的,但我还是很感激他的热心,于是我抬头想跟他道谢,但看到他的瞬间我呆住了。
映入眼帘的这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身驱凛凛,看来有七八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月牙色的外域服装,上头绣着精细的百兽图,但这些远远比不上他的五官给人来得印象深刻——深邃的双眼是难得一见的湛蓝,高挺的鼻下挂着不羁的笑,一头极为少见的金色卷发胡乱扎了个髻。
他的长相竟与我在那墓穴里看到的那个驯兽师人俑一模一样!
“你你你!”我颤抖的伸出指头指着他,“你是那个驯兽师!”
“唔?你认得我?”他挠了挠后脑勺,“看来我在中原挺出名的,不错,我生前是驯百兽的,汉名叫罗敢当。莺莺,你的事我听你爹说过好多了,今日一看果然如他所说,确实生得可爱机灵呐。”
“罗兄,请别打我女儿主意。”爹笑眯眯地说,然后转向我,“不过莺莺,你怎么会知道他?他跟爹差不多时间走的,那时你还小,他来到中原也是直接入了宫,按理说你不会知道他才是。”
“我。”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跟他说“因为我看过你的尸体,所以知道你的长相”。
就在我烦恼要如何解释时,罗敢当自己先开口说:“啊糟呐!墨然老弟,我们得快去梨园,我答应了今天要给月仙娘子打下手。”
“你答应她便你答应她,与我有什么关系。”爹冷漠道。
“别这样嘛,月仙那暴脾气你也晓得,我这晚到一刻钟不得给她抽死,你讲话厉害,看在我给你女儿寻棉被的份上替我说说好话罢呐,你们中原人不是常说肝胆相照,义气相挺,我们都是那么好的兄弟了,帮帮我呐。”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你称兄道弟了。”爹叹口气,“算了,莺莺,我们去帮你罗叔,不然月仙娘子是真不会饶过他。”
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但我还是乖乖地点了头,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呼,这份恩情敢当铭记在心,是这样说的罢。”罗敢当松了一口气,然后朝我眨眨眼,“走,罗叔带妳去见见梵音天女,我敢说现在人间定没有再比她更厉害的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