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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君识初 (浮屠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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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众人规划路线,仍拣偏僻捷径行,无耽之下有望如期达。虽说青云派已知宁心体况,迟些也无可厚非,仍是既来之,则准之为好。

    加之几日适应,宁心已不似最初那般难过,况凭其真知灼见,与其马慢车缓熬在路上,不若咬牙早到,反少受罪。

    方方面面计算来,以宁心身心无碍为主,准时到达为辅下尽量赶路。

    虽已入春,仍夜凉如水。宁心很庆幸,虽路遥道簸,好在每夜有栈可投,不至露宿荒野。古代一无帐篷睡袋,二无暖炉房车,若落得幕天席地,恐早教夜风揉碎拍散。

    直至第十日夜...

    距九嶷山下潇湘镇余半日路程,时至黄昏,荒郊遍寻不得人家客店,只面前破庙堪堪栖身。春寒露重,夜路难驱马,只得屈就于此。

    四人拴马进庙,乍看亦非太破。蜘蛛结网不大,干新稻草几堆,许是常有过客光顾。

    四人分好职务,男子出外拾柴以供生火,女子铺就草堆以供就寝,两两散去。待季芙莜从包中取粮时发现,两位顾前不顾后的拾柴者忘捎水囊往河边取水了。

    巧妇难为无水之粥,二女只得再分工,一个到河边打水,一个继续“铺床”,又各自散去。

    许久后宁心犹自唏嘘,每每忆及皆思之不通。三位独留她一人于此,倒也安心?只当是时,竟无人觉察不妥。她只得将这bug,释义上天鬼迷了心窍的属意。

    简称——天意。

    彼时两张“双人床”已妥,唯差个囫囵枕头,庙内稻草几近用光,宁心便起身出外去寻,万分不经意回首间,扫得神案后一角竖摞着几扎稻草。

    既省外出,自然庆幸,她紧步改道,绕过神案,矮身去拾那稻草。指触却是梆硬之感,她改抓为拨,发见稻草盖处有个黑黝黝的物什。

    再拨开些,赫然便是个人。

    那人一身夜行衣,满面灰土血污,却难掩其骨相之美,侧颜有如刀削斧砍之嶙峋锋利。只一张脸苍白地比纸还不如,更显剑气森然。

    黑衣男子瞧来同洛浔阳差不多年岁,十八、九岁上下,依古代男子二十弱冠之说,尤是个少年郎。双眸紧阖,嘴唇皲裂,一动不动犹如死人。

    宁心对目下情状实无经验,第一反应便是回首去瞧门外,只望师兄师姐碰巧归来,便可由他们处理。

    可一望无人二望无影,只得硬着头皮回首,伸手去探他鼻息,不由惊叫出声,“呀!没...没气了?不是吧……我这刚出江湖就遇见死人?‘运气’未免太好?”

    兀自仓皇一阵,忆起悬疑剧中,许多惨案便是只探鼻息,妄断一人死亡酿成的,强自定神,又先后探了脉搏、检了瞳孔。

    万幸,除鼻息弱些,脉搏尚在,瞳孔未散,还是个活的。

    她对着那少年唤了两声,无应答;摇了两下,没反应。看来昏得很深。

    却不想,那人竟因这摇晃失了平衡,直直歪在她身上。

    宁心本欲躲,又觉这人已半死不活,再大头朝下咣当坠地太不人道主义,一瞬犹豫,成就目下局面。

    手足无措静止半晌,方回神将之放平。起身时愕然瞥见身前一滩鲜红血迹,不由惊颤,顺衣摆瞧向那垂死少年。借着昏黄夕阳,可见他衣衫非黑而蓝,只方才暗处瞧来似黑罢了。

    目光往下,见其腹部衣衫破有一两三寸长的口子,**染大片湿渍。宁心小心翼翼拨开衣衫**,赫然一条笔直的血口子映入眼帘,伤口周围满布干涸的酱红血污。

    画面极度触目惊心。

    说来江湖人整日打杀,对此恐早司空见惯,只她来古代不及半月,实难算半个江湖人。此前在现代更何曾遇过此等血腥场面,登时由手臂直麻至大脑皮层。

    若非腿也麻了,早一个箭步溜出破庙。

    半蹲半躺呆了良久,麻感渐退,才稍缓神,深吸几口气强行镇定,自我洗脑道:“不就是流点血嘛有什么好怕的,菜市场杀猪宰羊不也是这种场面嘛又不是没见过,这以后万一回不去,估计身首异处缺胳膊少腿脑浆子迸裂的都得见着...”

    一念及此,不禁脑补起“身首异处缺胳膊少腿脑浆子迸裂”的画面,头皮阵麻,周身奇冷。再次镇定后,欲再瞧眼伤口,却如何不敢,手指哆嗦半晌犹自收回。

    宁心再度回首远眺,天色渐沉,夜幕将临,三人为何还不归?她有些焦躁。

    此时此地无120急救中心,无医馆药店,甚是不便。她一个后世将路痴作为一技本能从娘胎捆绑而出,并一路携至今生的人,也难保外出寻人顺利且自己不丢。

    正待绝望,垂眼间落门边包袱,一丝希望冉冉升起。

    邱桓宇的包袱中有各类药!

    此趟路程,她得以无病无痛走到今日,全托邱桓宇之福。不论头疼脑热亦或晕车晕船,一粒药丸或一包药茶下肚,管保生龙活虎神清气爽,过不多久又是一条好汉。

    不知那三人过多久才会回来,更不知这少年再几时便要咽气,实在耽搁不得(虽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只好硬着头皮死马做活马一救。

    总不能任由一大活人...半死不活之人在面前彻底咽气。此为无关善良与否,不过初来乍到,攒些人品罢了。欲于刀口舔血的世道安生图存,非积德行善、造浮屠塔无解。

    至少她是如此定性救人这个行为的。

    彼时她初来古代,未及历险江湖,心性单纯,遇人非辨善恶为先;先时在现代,亦未遭遇过碰瓷,救人更不虑自身危险。

    然则建造浮屠塔的工程,倒也忒难。

    宁心所想半吊子急救法如下:先以散膏止血,绷带包扎;再辅丹丸补气,调理内息。不敢治得多好,至少将仅剩不多的这口气暂吊,别咽在邱桓宇回来前就成。

    同时伴有惆怅,愁这般活死人形容如何吞咽。从少年昏处到包裹置处,已头脑风暴了七八种法子,包括...人工呼吸。

    然这份惆怅加那七八种包括人工呼吸的法子,于拆包一刹,尽数化作泡沫,在她脑中相继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