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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心想:“现如今线索已断,再去漫无目的的追查也无济于事。既然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不如先回嵩山少林,看望一下山下的养父养母与上山的老师父,再回福建南少林。”他远走少林数年,虽常常奉上衣食之敬,却不知父母师父是否安好。怀想起乔氏夫妇与灵痴师父,心中一片暖意,归去的心情也更为急切,当即朝向嵩山少林一路疾驰。
玄空行路多日,来到少室山下,买了许多东西去探望乔氏夫妇。二老见养子归来,也是十分高兴。他在家中住了一日,便上山去探望师父。
未及山门,却见菜园僧虚闻神情慌张,背了个包裹急匆匆向山下走去。这虚闻是寺中出了名的酒肉和尚,早已臭名远扬。因其生性狡猾,外加消息十分灵通,戒律僧屡次巡查,他都能逃过一劫,这才在寺中保存多年。然而,众人皆知此人品性不良,因此只将其安排在菜园中做些差事。
见虚闻正从身旁走过之时,玄空想到“这厮或许是被戒律僧逮到把柄,想就此逃下山去,这可不行。”于是伸出一只脚,给他拌了一跤。那虚闻也真窝囊,玄空这一脚并未使上什么功夫,他都避不过去。身子向前一倾,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沾了满脸的泥土。他爬起身来,口中骂道:“真他妈晦气!”却是头也不回,继续向山下走去。
刚走出两步,玄空又扯住了他的袖子。他随即转过头来,看着玄空,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茫然。只觉眼前这少年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遂沉声说道:“小子,你扯我做什么?”玄空道:“虚闻,你怎么连师叔祖都不认得?”
“师叔祖!”闻听这三个字,虚闻终于想起了一人,这不就是寺中灵痴禅师的那个关门弟子,玄空小和尚吗?他不知玄空早不在寺中,脱口问出:“你怎么不在净心堂,跑到外面来?”玄空反问道:“你怎么跑到外面来?”
虚闻眼睛一转,说道:“弟子受方丈大师的差遣,下山办事去。”玄空心中暗暗好笑,心说:“这胡话也太禁不起推敲,方丈大师会找菜园僧下山办事?”还未等玄空出言戳破,虚闻面露狠色,言道:“事关重大,耽搁不得,方丈大师若怪罪下来,你也吃罪不起。快快松手!弟子的武功已经练到了韦陀掌,小心拳脚无眼,伤到小师叔祖你!”言语中大有威胁之意。
玄空听在耳中,更觉十分好笑。“韦陀掌不是入门弟子第二项功课,又有什么稀奇?”又瞧见这虚闻时不时摸着身上的包裹,十分可疑。他转念一想,“这事好像不是那么简单,这厮的包裹中似乎装了什么东西,莫不是偷了寺中的经书吧?先别打草惊蛇,且再瞧瞧他究竟想做什么。”玄空连忙缩回了手,口中说道:“你…你敢欺师灭祖?”假意面露惊恐,转身向着山上跑去。
虚闻耍了一把威风,心中颇为得意,看着玄空的身影,口中骂了一声:“小王八蛋,装什么师叔祖?”继续向山下跑去。却不知玄空已经悄然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行了数日。这一日,虚闻在路边一处酒馆中停留下来,在这一住就是两天。玄空寻思,这虚闻出逃应该有同伙接应,他停在这里也许是在等人,于是躲在暗处继续监视。
第三天晚上,那虚闻在酒馆内点了一桌子的酒菜,自己坐在桌上却始终不动碗筷。显然,他等的那个人马上就到了。玄空苦等数日,早已厌烦,又瞧那桌上鸡鸭鱼肉俱全,虽算不得珍馐美食,却也是香气四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心想:“不如现在就出手将虚闻擒下,等那同伙进门,再将那人也打发了事。”当下身形一晃,已经坐到虚闻对面。
虚闻见桌上多出一人,着实下了一大跳。再定睛一看,发现是玄空,更是惊异。他虽资质不佳,人却不傻,眼见玄空如此身法,武功定然远在自己之上,是以不敢再造次。犹犹豫豫地说道:“师…师叔祖,你怎么来了。”
玄空大大方方加了一口素菜,一边吃一边答道:“方丈师兄怕你一个人做不好差事,就遣我前来助你。”
虚闻心说:“坏了,这小子定然是被寺中派出来抓我的,得像个法子才好。”脑筋转了半天,也无良策,只得尽力拖延。心想等到那人来了,要收拾这小子易如反掌。
转眼间,虚闻露出一幅笑脸,站起身来给玄空倒了一杯茶水,笑道:“那您老人家可辛苦了。路旅劳顿,今晚不宜再行路,不如在此地暂歇一晚,明日弟子随您回寺。”
玄空明知对方有意拖延,却并未在意,兀自在桌前大快朵颐。
过了一阵儿,门被推开,进来一老一少。老者八十上下,年轻人二十余岁。只见老者气派不凡,风度高尚,那年轻人更是相貌英俊,人中龙凤。玄空一见之下,这口中饭食险些噎住。他心道:“这小小的酒馆竟然同时进来两位高人,这可真是奇了!这老者的修为恐怕不在我师父之下,那年轻人也是远胜于我,也有化境后期。倘若这两人就是虚闻的同伙,那可就不妙了。”他心中惴惴不安,面上仍是神色自如。却见两人只是在远处坐下,而对面的虚闻神情并无异常,再看着两人一脸正气,不像是歹人,才放下心来。料来这两人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否则凭虚闻这一菜园僧人怎能与他们相识。
玄空思忖片刻,试探地说道:“虚闻,你点这一大桌子饭菜,不会就是特意为我点的吧。”
虚闻笑道:“师叔祖有口福,赶上这一桌子美食。其实,我本来是在此等待一人,这桌酒菜也是为他而点。他托我办事,我如今办妥了才此找他。”这一番言语乃是个阳谋,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有一个同伙,看你抓不抓他。
玄空道:“好,那就等他一到,你二人随我一同归寺。”
他二人正说着话,玄空隐隐约约察觉到,先前那两个高手似乎在议论自己。他运起功法,听那年轻公子低声说道:“师父,你瞧那两个和尚多有趣,那小和尚是师叔祖,年长的反到是徒孙。”那老者目光如电,看了玄空一眼,也低声说道:“少爷,你莫小看这小和尚,他似乎正在听我们说话。”玄空听了他二人的对话,也感奇怪,这年轻人叫老者师父,那老者反而叫年轻人少爷。
那老者喝了一口茶水,正要继续说话,突然之间,却面色惨白,哇的一声吐一口鲜血来。青年脸色大变,急声说道:“师父!师父,您怎么啦?!”老者喉咙咕隆隆地说出一声:“有毒。”青年立时护在了老者身前,面朝玄空十分戒备,他竟怀疑上了玄空。
正在此时,店里的掌柜听到堂中的呼喝声,急匆匆地奔了过来。玄空侧目微睨,便察觉不对,只因他一眼就瞧出,那掌柜装实则却是一位大高手。他胸中受一股正义之气感召,指着掌柜,急声喝道:“小心此人!”霎时间,掌柜的果然出手偷袭,青年连忙拍出一掌,两人各退了一步。
那掌柜一击不成,迁怒到玄空,叱道:“小子,多嘴!”伸出手来,虚点一指。指力凌厉无双,如同一支无形箭矢,射向玄空。那青年感激玄空出言提醒,有心相助,奈何相距甚远。他又不敢远离师父身畔,只得喊道:“小心,这是‘玄光流矢’!”玄空心头一凛,“‘玄光流矢’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指功,看来这发指之人就是当今武林第二大帮盐龙帮的帮主‘一指震江南’华辉。”他不敢怠慢,还出一招“寂灭指”来。两道指力“波”的一声在空中相撞,随后消弭。
华辉见这小和尚竟然接住了自己一招,微微一惊。顷刻间又点出一指,手法一变,却是黑风指力。玄空使出一记金刚指接招,顿感胸口一滞,有些招架不住。
华辉又出第三指,玄空只得硬着头皮拍出一掌来。正在那指力即将撞到玄空前胸之时,一把长剑用力一拨,为他挡了一击。
玄空认出这把剑是薄扬所有,心中又惊又喜。转头一看,只见薄扬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侧。她此时仍做年轻公子的打扮,可这身男儿衣衫却遮挡不住那秀美的容颜。
玄空说道:“你怎么来了?”薄扬轻哼了一声,带着怨气地说道:“你偷偷跑了,我可找了你好久。”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跳到了那年轻公子与老者的身旁。
忽然,店外传出一阵阵渗人的笑声,一时间窜出四个人来。这些人同华辉把这里包围了起来。
玄空举目四顾,一扫便知,这四人中有三位修为在他之上,另外一人也与他相当。再一瞧其中一位他还识得,正是叛出少林的刘玄国。还有两人各带一张鬼面,料想是二十四鬼中的高手。最后一个人是一位紫面老者,功夫稍弱,有些面生。他心中一沉,想到:“今日之局颇为凶险,一不小心恐有丧命之危。”
小小的酒馆中,一时间笼罩上一股压抑的气氛。最先开腔的则是虚闻,他看见那刘玄国,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兴奋地说道:“师叔祖,您可算是来了。”随即他指着玄空叫喊道:“师叔祖,这个和尚要抓我回去,你帮我杀了他。”刘玄国只扫了玄空一眼,转头向着虚闻问道:“东西带了吗?快给我!”虚闻脸上有些犹豫,说道:“东西到手了,您可是答应要传授我‘降魔掌’的。”
玄空听二人对答,已猜出其中原委。料想这刘玄国去南少林索要经书不成,便又打起了嵩山少林的主意,哄骗虚闻帮他偷书。此时,虚闻包裹之中多半装着少林绝技。他可不想成其之美,说道:“虚闻,你瞧他把你邀到此处,可有传你武功的意思吗?”虚闻一听,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安。
华辉已经揭下了假面,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孔。他开口说道:“玄国兄,早些料理了此人,别耽搁了。”刘玄国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哈哈一笑,转头森然说道:“这就是降魔掌,你在阴间去学吧!”说话间,一掌击出,重重的拍在了虚闻的胸口。那虚闻七窍流血,倒在地上。可怜他鬼迷心窍,临死都没想得明白。玄空眼见虚闻惨死,他的包裹被刘玄国取走,不禁摇了摇头。
华辉瞪视老者,言道:“姜稹,你这老儿命可真硬,服此剧毒,还能撑这么长时间。”玄空闻听姜稹之名,心头一震,原来这位老者就是当今武林赫赫有名的丐帮帮主,那么这青年就该是“洛邑君子”汤枫。看来二十四鬼果然是要对丐帮出手了。汤枫愤恨地看着华辉,怒道:“华辉,我丐帮与你盐龙帮止戈多年,何故在此埋伏我师徒?如此行事不怕遭江湖同道唾骂吗?”
华辉冷笑一声道:“怪你丐帮这些年风头太盛,压的旁人抬不起头。我盐龙帮原在江南地界,老夫别号‘一指震江南’,如今却被你丐帮驱逐到了西北之地,江湖上那些王八羔子,竟然挖苦老夫是什么‘一指震西北’,你说我该找谁算账。”他侧过身来一抱拳,向着那两个鬼面人说道:“魁、魈二位老兄,我们一起出手吧。”玄空瞧着其中一个带鬼面的,心想:“原来这个就是魈鬼,常听师父说自己的大徒弟就是被其害死,可惜我武功未成,否则当为师兄报仇。”
魈鬼说道:“华帮主,你莫着急,这姜老帮主已是大限临头,半个时辰,他必死无疑。”魁鬼则道:“还是早些送这老儿归西的好。小心夜长梦多。”他对着玄空二人说道:“那两个小鬼,此事与你二人无关,快走,不要多管闲事。!”其意似乎是不愿节外生枝,想让玄空与薄扬先行离去。
可那魈鬼道:“不行,放这两人,岂不走露了风声?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店中的人都得死。”
玄空与薄扬心中皆有些惊恐,唯那汤枫夷然不惧。他似乎不屑于与魈、魁二鬼多费口舌,只是冷哼一声,说道:“二十四鬼多行不义,将来必有报应!”
魁鬼打了一个哈哈,厉声说道:“少废话,你让姜老头把东西交出,我们也可以不与丐帮为难。”他口中虽这样说,手上却打出数枚银针,朝着姜稹的眉心射去,汤枫袖袍一挥把这些暗器都卷到别处。同一时间,那五人一齐出手,其中华辉、魁鬼、紫面老者一齐攻向汤枫,魈鬼、刘玄国围向玄空与薄扬。七人在这小小的酒馆中大战起来。
玄空自学武以来从未经过如此凶险的大战。他与薄扬合斗两位化境后期高手,那刘玄国掌风呼呼,不断向着二人击来。其招式虽然猛烈,却都是光明正大的武功。而魈鬼所使尽是阴损毒辣的邪功,更令人防不胜防。好在他与薄扬两人一起练武数月,早已配合默契,相互扶助这才保得一时不败。
眼前局势甚危,玄空心中一点计较也无,只得口中相激道:“刘玄国,你好歹是少林俗家弟子,与这些妖人勾搭一起,可对的起灵悔禅师?”言中提起的这位灵悔禅师,本是刘玄国的授业师父,此举正是想激起刘玄国的愧疚之心。
刘玄国听到灵悔的名字身子抖了一下,可下一掌力道更加狠猛,显然这一言刺到了他的痛处。只听他口中喊道:“你懂什么!灵悔老僧迂腐的很。我与玄苦一同学武,那玄苦的资质明明不如我,灵悔传他数门绝技,却只传于我一门,是他先对不起我!”魈鬼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道:“玄国兄,你离开少林才是弃暗投明,少林寺的和尚都是假慈悲、真小人!哈哈哈!”
玄空一见适得其反,也不再言语,想来想去最后的法子,也只有运使那化血炼心诀。
那边厢,汤枫独斗三人,他所用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劈空掌力。此刻每击一掌都全力为施,直打的飞沙走石、真气纵横、劲力非凡,周围的桌椅板凳尽数摧毁,把三人都逼出周身数丈之远,不得近身。偶尔他还要击出一掌帮衬一下玄空与薄扬那头,以免他二人落败。这其实是救人救己之策,倘若玄空二人败下阵来,五人合斗他一人,倒时自己就必败不可。然而他虽暂时未露败迹,可暴雨不终朝,飘风不终日,如此挥掌又能支撑多久。
一会儿时间,姜稹紧闭地双眼微微睁开一道缝隙,酝酿良久,才低声向着汤枫传音道:“少爷,你快走,不要管老朽。”汤枫微微摇头,却哪里答应。姜稹素知自己的这个弟子性子执拗,便不再劝他,屏气凝神,逼起体内的剧毒。
大战持续了半个时辰,玄空、薄扬皆受伤势。玄空的肩膀被刘玄国重重打了一掌。薄扬一手长剑早已经被震落。她那张苍白的俏脸上,本来淡粉色的嘴唇逐渐变得毫无血色。玄空看着她的模样,十分怜惜,心中打定主意,待有时机就运起功法,总算要把她送离此地。汤枫力斗三大高手,虽然受伤不算太重,也是真气大损。
恰在此时,老者姜稹猛然站起身来,他双手画了一个圈,陡然向前推去。挥掌之际,似有虎啸龙吟之声,这掌力浑厚至极,如同一面巨浪向着华辉三人击去。
华辉面色大变,高呼一声:“小心!这是‘亢龙有悔’!”三人各出一掌这才勉强接住,饶是如此三人都被震退好远。
姜稹一击退敌,并不停歇,第二掌翻手而出。若说这第一掌力至广被宽博,如同巨浪,那第二掌则是力凝而聚,如同一枚翻天之印,刹那间已经扑向了魈鬼、刘玄国两人。两人双掌齐出招架,只听“嘭”的一声,一起飞出了酒馆之外。
华辉心中大为忌惮,不知不觉身子颤了一下。他可不第一次与姜老头交手了,两人最早相识还在三十年前,从那以后不知斗过多少了,每一次都败于其手,最后一次自己险些被打的跪地求饶。自那以后盐龙帮就退到了西北地界,不敢再与丐帮争锋。如今,姜老头的弟子比之自己都是不逞多让。若非这二十四鬼亲自找上来,他可不敢前来捋虎须。华辉想到此处,心中愈发胆寒,作势就要逃走。
他刚一转身就被魁鬼拉住,只听魁鬼挖苦道:“华老兄,你还真是惊弓之鸟啊,难道看不出这老儿已是强弩之末?我二哥的‘摧神散’何等厉害,再挨个一时半刻他必死无疑。”
华辉听出他言语中有讥讽的意味,脸色登时变了,但细细一想有些道理。再一瞧姜老头满头大汗,可不是过去悠然自得的模样,这才心下一宽。
汤枫听见两人对话,心中担忧,急声问道:“师父,您到底怎么样?”姜稹不答,而是一把给他扣住,向后一掷,顺着窗户扔出了十多丈远。随即玄空和薄扬感觉周身一股吸力,身子不由自主飞到了姜稹手上。被他一手一个也掷了出去。这一抓一掷之间,已经运用了最为上乘的武学。这一手功夫,正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擒龙控鹤”,练到深处便可以隔空取物、隔空拿人,眼见姜稹身中剧毒,仍能将此功运用自如,就连魈、魁二鬼都十分惊诧,玄空心中更是大为钦佩,。
姜稹喝道:“你们快走!”汤枫兀自想要跑回相助师父,却听见姜稹续道:“徒儿,为师平生只求你这一次,快走!”听到“徒儿”两个字,他再不敢向回跑。
汤枫自幼被姜稹带大,两人虽是师徒,却不以师徒相称。只因他身份特殊,姜稹平时都已奴仆自居,称他为少爷。现在师父真的叫他徒儿,就是唯一一次以师父的身份在与他说话,这一次他可抗命不得。想到或许是和师父生死之别,汤枫放声大哭,含着泪扯起玄空与薄扬两人,向着远方奔去。姜稹又急忙推出一掌,封挡五人,只有那魈鬼趁机追了过去。
三人向着北方一路奔去,直到夜色已晚才停下脚步,在一间破庙中休息下来。
白日里一番大战,早已经筋疲力尽。走进破庙之时,薄扬脚下一软险些栽倒,玄空一把将她扯住。两人历此磨难,彼此的情谊更深了一层。此时四目相对,在兴奋的心情烘托下,越看越是欣喜,越看越是高兴,不禁一齐笑了出来。
三人中,只有汤枫黯然神伤。他虽心中难过,但又不愿失了礼数,走到玄空与薄扬的面前深深的拜了下去。玄空一怔,连忙将他扶起,说道:“大哥,快起来!有此一节,我们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何必多礼!”这番言辞俨然像个大人。
汤枫心中微奇:“这少年年纪虽轻,可武功、谈吐可不像是初入江湖之人!”不敢轻视,客气地说道:“不错,大恩不言谢,两位拔刀相助之情,我汤枫有生之年,必不敢忘。”玄空道:“我们三人相互扶持,谁相助谁,也不用分的太清楚了。大哥可就是江湖上那位‘洛邑君子’汤枫吗?”汤枫点了点头,道:“我正是汤枫,这‘君子’是江湖同道瞧的起,给的名号,可不敢当,小兄弟不提也罢。还不知二位的名字。”玄空当即也不隐瞒,与薄扬一齐报了姓名。
汤枫见两人才貌双全,年纪虽轻,却俱是一等一的人才,也起了亲近之意。于是说道:“我与二位甚是投缘,咱门义结金兰如何?”玄空一想,这汤枫大哥乃是当世风流人物,他竟然愿与自己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结拜,那当然是诚心实意。况且自己与他同仇敌忾,结拜成异姓兄弟有益无弊,当即一口答允了。薄扬在旁却是犹犹豫豫,最后指着玄空,古里古怪地说道:“这小和尚屡次得罪我,我不愿与他结拜。不如各论各的,我与汤大哥结拜一次,他再与大哥你在结拜一次。”
汤枫微微一笑,言道:“好说、好说,就按妹子的说法。”旁人若是叫薄扬为“妹子”,她必会动怒,可今日由汤枫口中说出,她却不敢造次,只得点头应了一声。
于是三人对着庙中的神像磕头结拜了两次。从此便改称为大哥、贤弟、贤妹。
玄空问道:“大哥,以后有何打算?”汤枫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师父在北方打探到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关乎我大宋的社稷安危。本来是想把消息传给汪副帮主,没曾想半路遭此埋伏。师父执意要一人阻敌,让我先走,一来是为了我的安危,二来也是让我赶紧去送信。我打算先去丐帮总舵,再去相救我师父。只是,我…我就怕他老人家凶多吉少。”说着眼中已经充满泪水。
玄空想了想,宽慰道:“大哥莫急,听说二十四鬼是为一件东西,那东西还没到手,这些人不见得会杀害老帮主,此事或有转机。”
汤枫细细一想,觉得有些道理,点头道:“不错!贤弟所言极是。”心中悲伤之情消减不少,但仍是十分担忧。他略微沉吟,又道:“贤弟贤妹,我三人结义金兰,大哥现下没什么好处能给你们,有件事倒想托付你们。”
玄空与薄扬齐道:“大哥请说!”汤枫道:“眼下我等尚未脱险,倘若将来我有闪失,还请贤弟、贤妹将那情报带到丐帮总舵。”玄空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就分头行动,传信的事就交于我二人,这样大哥你就可以先行去打探姜老帮主的安危了。”汤枫喜道:“如此甚好,不过这可要麻烦贤弟、贤妹了。”玄空道:“你我既然已是兄弟,何须见外。不过大哥若探查到老帮主的踪迹,可莫要冲动,还需从长计议。到时候小弟我也定要出一番力。”汤枫点了点头,随即把那则情报告知了玄空。
熙宁四年,在位皇帝正是赵顼,历史上称为宋神宗。这位皇帝以王安石为相,励精图治,变法图强,夺回夏土更是他的大愿。时年,派韩绛统兵以期攻占西夏国。虽未有建树,却令西夏甚是烦恼。于是西夏国一品堂便定下一条计策,想要把访宋的辽国使臣狙杀在大宋国境之内,以挑起宋辽争端,进而缓解自身的压力。此计若成,不免会对大宋造成不小的影响。丐帮乃是宋朝初期一位奇人呕心沥血创下的帮派,成立之初,便立下兴国安邦的帮训。姜稹、汤枫二人得知这样一则消息,立时就当做头等大事来办。
汤枫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完完全全的告知了玄空,又告诉他应该去东京汴梁,丐帮总舵之中,寻找副帮主汪剑通。汪剑通闻听这消息自会处理妥当。玄空心想传信好做,反而汤大哥去搭救姜老帮主凶险万分,自己该当早些行动,再折回相助。汤枫想起师父身陷绝境更是心急如焚。于是三人一拍即合,立时就要分头行动。
还未走出破庙之中,只闻到一股熏香,这气味与之薄扬身上那种少女的香气又不尽相同,闻入鼻中令人心旷神怡,吸了第一口就忍不住吸第二口。三人都已经察觉不对,可是头脑中昏昏沉沉,忍不住继续吸这香气。好在玄空福灵心至,他一摸脸的时候,手上戴着那串百炼聚毒尊珠把面庞前的香气吸的一干二净,头脑中这才得一丝清明。汤枫与薄扬二人却没有他这般幸运,连着吸入数口,早已经神志不清。玄空暗叫不好,连忙搀扶两人从后门跑出。哪知刚一奔出,数枚毒针便一同射了过来。他白日里就已经受了些伤势,现又吸了好几口毒气,动作比之平时慢了许多。袖袍一拂,竟没将毒针尽数击落,有几枚刺到自己三人的身上。立时一齐栽倒在地上。
这时人影晃动,一个人阴森森地站在了三人面前,正是白天那个魈鬼。玄空心中一寒,半点计较也无。那魈鬼看着三人中唯一清醒的玄空,说道:“小子,你很有本事啊,闻了恋香失魂散还能如此清醒。”
月光之下,显得魈鬼那张鬼面格外的阴森恐怖。玄空恨极了此人,自己的师兄因他丧命,如今自己也栽在他的手里,当真是天意弄人。心中气苦,只得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
魈鬼道:“你这般看着我又能怎样。你不怕吗?你出言求求我,我或许放了你。哈哈哈!”玄空怎会为他所动,兀自恶狠狠地盯着他,那眼神似乎要将魈鬼吃了。魈鬼被他盯的有些发毛,眼神中也露出一丝狠色,他指着倒在地上的薄扬与汤枫说道:“小子,莫以为我治不了你,我先杀了这两个人,让你看看。”话音未落一掌向着薄扬拍去。
这一重手正打在薄扬的背上,她闷哼一声,呼吸渐弱。玄空心中一酸,终于露出惨兮兮的神情。魈鬼见状,甚是得意,说道:“小子怕了吧!”又是一掌拍向薄扬。
玄空心说:“这下若是打中,还哪有命在?”此时已经容不得他细想,当即奋不顾身护在了薄扬身上,任由掌力打在自己的背后。他奋起运功,把那无名功法运到极致,将那股凌厉狠辣的内劲消了大半还多。饶是如此,这一掌仍是打的他吐血连连。
血迹粘在了薄扬的秀发上,又溅到了她那张俏脸上。受这血腥气一激,薄扬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开,口中似乎想说话却又没有力气,又晕了过去。
魈鬼喝道:“好小子,喜欢逞英雄,今天让你逞个痛快!”又是一掌,他有心折磨玄空,这一掌力虽阴狠,却只有七成力道。玄空只得狠狠地抱着薄扬,奋力承受。
待到魈鬼正要打出第三掌时,汤枫缓缓醒来。此时他头脑半昏半醒,还未起身,就被魈鬼一掌打中,跌出好远。汤枫功力深厚,又翻身爬起,却向这远处跑去。玄空瞧他夺路而逃,心中一凉:“难道…难道汤大哥就不管我俩了?”魈鬼哈哈一笑,说道:“小子,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的结拜大哥,哈哈哈!”
然而,却见汤枫一把扯下了腰间挂的锦囊,向外一翻,把里衬露了出来,转身高举着来回摇晃。他喊道:“魈鬼!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你不是很想要吗?”月光下,隐隐能看见那也是一块带着古怪花纹的旧布,缝在了锦囊之中。玄空心头一震,汤枫手中之物与自己怀中的物件十分相似,似乎本是一体。
魈鬼也是一惊,喊道:“想不到这东西竟在你的身上!”他们五人伏击丐帮,乃是各持所需。联手之前就已经言明,华辉只求击杀姜稹,捣毁丐帮,以雪前耻,其他东西分毫不取;魁、魈二鬼则是为了夺取丐帮手中这块旧布。他们原想,如此重要的东西必然在帮主姜稹身上,或为姜稹亲自所藏,因此分出四人围捕姜稹。魈鬼一人追来,主要是为了捉拿汤枫,只要逮住汤枫,便能逼迫姜稹就范。而此时,折磨玄空只是他个人喜好而已。此中孰轻孰重他自然分的清,只看了一眼玄空,便转身去追赶汤枫。
玄空眼皮一沉,就要睡去。然他心中清楚的很,眼下并未脱险,万万昏睡不得。当即强打精神,爬了起来,把薄扬背负在了身后,沿着相反方向拼命跑去。也不知跑了多久,玄空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晕了过去。
待到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玄空睁开眼,见薄扬还躺在他的身旁,心中稍安。再一摸她脉门,只感觉脉象虽弱,仍是生机勃勃,这才放下心来。昨天夜里,两人同时被一枚毒针刺中。薄扬身中一掌,但她早已昏厥,毫无抵抗之力,自己身中两掌则是在清醒之时,运功相抵掌力消了不少,因此薄扬身上的伤反而比他重上许多。他见旁边有一间磨坊,抱起薄扬,走到了门口。呼喊两声,见无应答,便步入其中。
昨晚仓惶逃走,那枚毒针还刺在肉里。玄空脱掉自己的上衣,拔出毒针。而薄扬所中毒针则刺在肩上,玄空略微迟疑,终于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褪掉了她肩上的衣衫。
但见那香肩锁骨如白玉般光滑细腻,玄空不敢看又忍不住看,不由得心猿意马。刚要想入非非,却听见娇弱地声音:“你…你做什么?”原来薄扬昏昏沉沉之际,感觉有人在褪自己的衣服。她竭力睁开眼,见眼前之人不是旁人而是玄空,他正坦胸裸背坐在面前,惊惧之心渐退,羞怯之情乍起,本来苍白的小脸也变得红润起来,连忙娇声喝止。
玄空见她醒来,也是瞬间胀红了脸,一时也不敢答话。他用手指插住了那根针头,用力一拔,登时溅出几滴黑血来。薄扬娇哼一声,这如同魔音一般的动静,使他心中一荡,好在他自幼修习禅定,保得一时心神不乱。
玄空闭上了双眼,默念了几句经文,心道:“现在可不该胡思乱想。”这才又睁开了眼睛。又见滑嫩的肩头上,那针孔周围青黑了一圈,显然积毒不浅。他轻声说道:“得罪了!”便把头凑近,用嘴吮吸出里面的毒血来。嘴唇触碰到肌肤的一瞬间,薄扬更是害羞,身子一颤又晕了过去。
接连吸出五六口毒血,见那一圈青黑逐渐褪却,也变得粉白起来。玄空缓了缓心神,暗道:“这香肩还是藏在衣衫下更好些。否则等一下运功疗伤,非走火入魔不可。”遂重新把薄扬的衣衫穿好,不敢再存一丝亵渎之意。
他把将双手抵在薄扬的身后,全身运功,将真气游走于两人周身诸穴。此时,他身聚多门上乘内功,那门无名功法更是神异无方,自信同时为自己和薄扬疗伤,也不在话下。
不过一刻钟时间,两人都已是大汗淋漓。玄空头顶盘旋着袅袅白烟,乃是汗水受真气所激形成的雾水。约莫一个时辰,同时吐出一口淤血。
玄空心中一喜,刚刚这口淤血吐出,自己二人伤势好了大半。两人之中薄扬伤势更重,现在虽然保得性命,但要痊愈非得静养个一年半载。
此时,薄扬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有气无力地伸出手,在玄空面前比划一下,也不知是要给他一个耳光,还是要为他擦脸上的汗。刚刚清醒一阵又昏睡过去,想必身子还是虚乏的很。这两日间,她已无力收拾妆容,没有往日英气,倒是娇气许多。玄空见她娇滴滴的样子,心中想到:“你毕竟还是女儿身,这般在江湖上奔走实在是太苦了。现在又受了重伤,还是把你先送回谷中吧。”
他呼出口气,念起心中有好几件大事。一者,是要给丐帮总舵送信,姜老帮主与大哥汤枫把此事看得极重,需得办妥。二者,那日汤枫大哥引走了魈鬼,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细细想来,他这么做,不仅是给自己二人引走敌人,更是甘愿暴露宝物,为姜老帮主留得一线生机。只要那物件尚在汤枫之手,这些妖人便不会制姜老帮主死命。待到送信之事了结,还需打探汤枫大哥与姜老帮主的安危。
原本自己身上那些事反而成了次要。一桩桩大事压的玄空似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思前想后决定必须先把薄扬送回藏剑阁中,否则身边带着个重伤的姑娘,叫他如何闯这些龙潭虎穴。休息片刻,玄空便抱起了薄扬,向着琊剑山的方向出发。
一路之上,二人乘了一辆马车。期间,薄扬仍是昏昏沉沉,时而清醒一阵,时而昏睡一阵,衣食住行都需要玄空的照护。往日里,她在旁人面前都是做出一副公子的模样,说话行事也尽是英姿飒爽。与玄空叫起板来,玄空说东,她必说西。近日却提不起这样的精神,偶尔清醒之时,也如闺中少女一般。玄空见她这般模样,暗自好笑,偶尔叫她“薄扬姑娘”逗她,放到平时她早就提剑砍来,现在只是翻几个白眼给他看。
行路数日,便顺利的达到了的藏剑阁。玄空背起薄扬,上前扣门。只见几个丫鬟从门缝中探头来看,见到谷主迷迷糊糊趴在玄空背上,都吃了一惊。随即一群人涌了出来,把玄空让进阁内。
玄空原本打算把薄扬送到门口,自己便转身离去。可是衣袖死死攥在薄扬的手中,他又不忍硬生掰开,只得一路把薄扬背进了她的房间之中。众丫鬟均知两人关系不一般,纷纷退了出去,唯独剩下他二人在房中。
玄空小心翼翼揉开她的手,扯出了自己的衣袖。此刻,薄扬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头秀发如云铺散,白皙的面庞带着一点红润,纤长的睫毛添了一丝妩媚。玄空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我得走了,过些时日再来看你。”口说要走,心中着实舍不得离开。
这间屋子是薄扬久居的住处,一种少女身上自然的香气分外浓郁。玄空闻着这种幽香,再瞧薄扬淡粉色的嘴唇,在一呼一吸间微微张合,似乎有一种魔力在吸引着他。一种股邪念油然而生,他不知不觉就要靠近。猛然间头脑中又想起自己还是个和尚,可不能胡作非为,终于打消了这些念头。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藏剑阁中。
玄空舍了马车,单骑向汴梁赶去。这一路也是十分顺畅,靠近汴梁,行人越多,路上并不孤单。
宋朝时将中原天下分为十五路,以汴梁为都,也就是这东京开封府,其余是,西京河南府为洛阳,南京应天府为宋州,北京为大名府。丐帮自宋初创建,经几代帮主励精图治发展扩大,如今已经是当今武林第一大派,丐帮的总舵正设立在汴梁城之中。
进入汴梁城中,见人声鼎沸、八街九陌,大小店铺连门具是,金银彩帛、酒食果子无所不有;街上居民人物形貌端雅,贩夫走卒也无粗鄙之辈。正所谓:“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玄空一直都呆在寺院之中,没见过这般市肆繁华,走在街上兴致高昂。
顺着汤枫告知的路线,果见一处堂口,门前站着两个弟子在把守。说来也奇怪,这两个人中只有一位是乞丐,站在右手边;左手边站定的人,穿着虽十分普通,但却干干净净的,丝毫没有乞丐的样子。玄空向他二人看了一眼,寻思到:“我贸然进入,这两人未必能答允,不如潜入其中,直接去找那汪剑通好了。”于是他从院墙边向上一跃,便跳入其中。那两个弟子武功低微,没察觉什么动静。
丐帮弟子数十万,声势浩大,这总舵堂口布置却是十分简陋。里面就只有两间大堂,分别在左右两侧,三四间房屋作为内院。虽说院子不大,其中的丐帮弟子着实不少,显得十分拥挤。这些弟子中一部分就是乞丐打扮,还有一小撮人虽穿粗布旧衣,身上倒也没有补丁什么的,如同普通江湖武人一般。
玄空爬在墙头上,趁着无人留意,一跃又跳到了房顶上。逐间掀起瓦片,向内察看。只见堂中大多是一些寻常弟子,偶尔有几人身上背了七八个布袋,应该是帮中地位较高的弟子。唯有在内院之中,发现一个胖老头。其相貌油腻的很,不知是何人,正自悠闲地喝着茶。
汪剑通身居丐帮副帮主之位,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素有“剑髯”的别号。而这胖老头显然与这“剑髯”两字不太契合。再一瞧,此人的修为只有一流初期,更不太可能是汪剑通,或许是一位长老。
玄空在屋顶徘徊许久,仍找不到汪剑通的身影,有些心烦,便跳进了院落当中。众人见一个少年突然从天而降,都下了一跳,全都凑了过来,把他围在当中。有一位穿着整洁、背有八袋的弟子站了出来,说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进的场所。”这两连问把玄空问的头脑发蒙。他跳下之前,根本没想好自己怎么说。说自己是汤枫结拜兄弟,又怕他们不信;说自己是南少林寺住持,就更显荒唐。沉吟半晌,玄空答道:“在下受人托付,要将一则消息报给贵帮的汪剑通副帮主。请问汪副帮主在哪里?”
那八袋弟子眼睛转了一圈,说道:“汪副帮主此时不在总舵,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们就行。”玄空想起汤枫的嘱咐,务必要他当面告知汪剑通,遂说道:“这消息事关重大,我非得见汪副帮主一面不可。”
还未等那八袋弟子说话,旁边就有人喊道:“你这小子到底是谁?汪副帮主岂是说见就见的?”又有人跟着起哄道:“说的对!老子想见他老人家还需先禀告一声,你这外人怎么能将他老人家呼来喝去的。”那八袋弟子接着说道:“小子,也无怪这帮兄弟对你无礼,你是谁我们还没弄清楚。”
玄空摇了摇头,只得说道:“在下只是江湖中一个无名小卒,但这消息却是非同一般。也无需众位把汪副帮主唤来,只要告诉在下他的行踪,我自会去见他老人家。”此话一出,更有人起哄说道:“汪副帮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老子还不知道他踪迹呢。”
外面喧喧闹闹,终于惊动了里面那个胖老头。他步履蹒跚走了出来,众人的神态变得恭敬起来,纷纷让出一条道。那胖老头走到跟前,和颜悦色地说道:“老朽姓宋,是丐帮的九袋长老,小友闯我堂口所为何事?”他眼力远非寻常弟子可比,心想此少年能无声无息混进来,而不令人察觉,必有不凡之处。
玄空一抱拳,说道:“宋长老,在下有要事要禀告汪副帮主。”宋长老锊了锊银白色的胡须道:“小友想见汪副帮主,也不并非不可。只是他此时确不在总舵,你有什么事大可告诉老夫。”他怕玄空信不过自己,又道:“老夫自幼入丐帮,与汪副帮主相识数十年之久,小友还有何顾虑?”
玄空一想不错,先告知这宋长老,实在放心不下再面见那汪剑通也就是了。于是就把那消息说了出来。
令他奇怪的是,宋长老闻听之后丝毫没有忧虑的神色,反而仍是笑呵呵的。只听宋长老笑道:“哈哈,小友远道而来辛苦了。此事汪副帮主早有耳闻,已经有所安排了。”玄空心说:“竟有这样的事!白白让我跑了一趟。”可心中隐约觉的有些异样,这消息被汤枫与姜老帮主恁般看重,怎能如此轻易就传到了丐帮总舵?他放心不下,又问了一句:“汪副帮主人现在何处?”宋长老道:“不必过虑,汪副帮主现已经跟在使团之侧。同行的还有狐皋道人,也是我丐帮一把好手。”
玄空闻听狐皋道人之名,猛然一惊,这名字他可不是第一次听说。依稀记得,那日从金凤楼中曾查到一则消息,正写道给这狐皋道人传信。如此想来,那狐皋道人岂不是与“二十四鬼”有所关联。
他沉思良久,把这事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觉得甚是蹊跷。随即口中重复了一句:“狐皋道人?”宋长老道:“不错,狐皋道人是弊帮传功长老,武功比老夫高出许多。”玄空紧接着问道:“这消息是狐皋道人带回丐帮总舵的吗?”宋长老微微皱眉,奇道:“小友是怎么得知的?”
玄空心中一沉,依他推测,这狐皋道人极可能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此次行刺,他要么就是刺客本人,要么就是帮凶。此人不仅要杀辽使,多半还会嫁祸给丐帮。汪剑通与他同行,恐怕也凶多吉少。如此一石三鸟,不仅挑起宋辽争端,更是把丐帮赶尽杀绝。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呼出一口气。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姜老帮主生死不明,汤枫大哥也不知所踪,如今丐帮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宋长老看着玄空面色有异,沉吟不语,问道:“小友还有什么担忧之处。”玄空恍若无闻。此刻,他正想该不该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即便说出也未必能令人信服。左思右想,决定先把姜老帮主中伏的事情讲出。至少能让这些人有所提防。
片刻后,玄空才重新开口。将自己路遇姜稹、汤枫之事和盘托出。那宋长老越听越惊,脸色也越来越差。听到最后,自他脸上原来那悠然自得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怀疑、担忧。他听了这事,既不愿相信,又不敢不信,也是沉吟半晌才说道:“小友,可不能胡乱说啊!”玄空正色道:“此事半分不假!宋长老,你想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吓唬你的吗?”
宋长老看向他的眼睛,见他目光灼灼,丝毫不像说了假话的样子。再一想,若不是汤枫亲口说出暗杀辽使的阴谋,这么大的少年又如何能够知晓?终于,宋长老长叹出一口气,脸上疑色渐退,却变的更加凝重起来,言道:“此事,老夫这就去查,小友之后还有什么打算。”玄空言道:“汤枫大哥嘱我务必见汪副帮主一面,我尚未见到,当然不会回去,”宋长老忧心如捣,已无暇顾及别的事,点了点头,说道:“好,小友请保重。”
玄空离开丐帮总舵,沿着官道,由向雁门关外赶去。这条路是辽国使团返回的必经之路。据悉,这辽国使团共计二十余人,为首之人名叫萧昌颐,官拜辽国殿前副点检。此人通汉语,也熟悉宋朝的习俗,曾不止一次出使大宋。其余的人皆是随从。玄空多番打听才知,这些人是前天踏上归途。
而使团行路往往白日行进,夜里就住在驿站休息。因此,辽使团虽先行了两日,却又并未走出多远。玄空心想,刺客应该离开汴梁地界,才会出手。只消自己加快脚程,想要阻止此事还来的及。他这时更舍了马匹,全凭轻功前行,比之平常骑马还要快上许多。而那凌虚御风之妙,也在此时尽得昭显。法诀一念,身子就如同化作轻风一般,足不点地,却是行步如飞。
却说五百里之外,有一伙人正不紧不慢地前行。中间是一辆马车,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异国服饰的官员。此人就是辽使臣萧昌颐。
周围随行之人尽是他的随从,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欢喜而去,异国再繁华也不如自己的家乡舒坦。
众多随从当中,还有两人穿着宋人的军戎,形貌不凡,看似好像是跟随护送的宋军护卫。一位赤面长髯、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显得十分威武;另一位皮肤青黑、面如苦瓜,不管作何表情那眉头总是蹙着,让人一见就觉得厌烦。这二位不是旁人,前者正是丐帮副帮主汪剑通,后者是传功长老狐皋道人。他两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原来随行的护卫替换了下来。
眼见这些辽人随从一个个扬眉吐气,汪剑通则是一脸愁容。他低声抱怨道:“老夫平生最恨辽人,今日却做了辽人的护卫,真是他妈的晦气!”狐皋道人言道:“汪大哥,稍安勿躁。若不是为了大宋,我二人何必担负这苦差事。等这辽狗出了雁门关,我们便即折返,再不管他的死活,他若死在雁门关外才好。”汪剑通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然他虽如此说,口中想的则是另一回事,他也明白辽人之中也有好人,并非人人该死。数年之前他曾做过一件错事,误伤了一位辽人英雄的性命,倒令他后悔不已。
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十余里,就听见草丛之中有异动。众辽人随从还未留意,汪剑通与狐皋道人却已经发现,他二人悄无声息退到了马车的两侧。一会儿时间,突然跳出数十名穿着破衣烂衫的人来,将使团层层围住。众随从连连勒马,手握兵刃,与这些人对峙起来。
马车之内,使臣萧昌颐闻听外面有异动,就掀起门帘,走了出来。他居高临下,怡然不惧,说道:“本官是大辽国使臣,你们究竟是一些什么人,竟敢拦住本官的去路。不想活命了吗?快闪开!”旁边的随从也是呼喊起来,他们说的是契丹话,翻译过来就是“你们这帮宋猪快滚!莫挡了我们长官的道路。”辽人自来悍勇好斗,这些使团的随从更是其中百里挑一的骁勇之士,即是被人包围,脸上也没半分惊惧。
汪剑通心神一动,心道:“看来消息不假,还真有人打这辽使的主意,只是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他全神贯注守在萧昌颐不远处,提防有人暗箭伤人。
只听对面有人喊道:“我们是丐帮的。就是要杀你这辽狗!”说罢就各持兵刃冲了过来,与辽人随从战到一起。汪剑通闻听他自称丐帮,心中一惊。再一细想,这事十分可疑,伏击讲究“奇袭”二字,哪里还有先报名头的?这明明就是嫁祸于丐帮嘛!又见这群人身有武功,那些随从虽然勇武却是敌不过他们。只得跟狐皋道人说道:“我们动手。”两人随即冲杀到了人群之中。
二人一出手便如虎入羊群一般,这些人功夫不弱,但比起汪剑通二人就算不得什么了。没过多时,有些被打倒在地,还有一大部分四散而逃。汪剑通出手一拿,扣住了这领头之人,见到敌人溃散,心下一宽。他喝道:“你们究竟是谁?为何要行刺?为何说自己是丐帮的?”
还未等那人说话,猛然间,汪剑通感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一柄长剑竟然从自己胸口刺了出来。他瞪大圆目,看着胸前上刺出来的剑尖,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他认得出来,这正是狐皋道人那柄短剑。
本来狐皋道人的武功远不及汪剑通,更不可能一剑就刺中汪剑通的要害。然而方才这时机绝妙,汪剑通正拿住了最后一个敌人,完全没想到狐皋道人会在背后袭击。
下一刻,剑刃拔出,鲜血喷涌。汪剑通翻到在地,狠狠瞪着身后那狐皋道人。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一位与自己相处二十年的兄弟为何突然倒戈。只得一边呕血,一边问道:“你…你,为…为什么?”狐皋道人不答,转身提剑冲着萧昌颐奔去。两边随从连忙挡在前面,却被狐皋道人一剑砍倒。其余随从也围了上来,均挡不住一招一式。
萧昌颐目睹如此剧变,也不禁惊恐万状。他跳上一匹马,慌不择路,催马疾驰。正当狐皋道人就要赶上来,把他挑落之时,汪剑通运着身上最后一点内力,急拍出一掌,打中了狐皋道人的肩头。这“龙战于野”的劲力何等厉害,直把狐皋道人打的翻了一个跟头。可惜后劲不足,没能重伤于他。狐皋道人爬起身来,头也不回向前追去。
官道之上,尸横遍野,汪剑通躺在血泊之中,再也动弹不得。他精神迷离,回忆起一生的经历。想自己少年学武有成,加入了丐帮。蒙姜老帮主垂青,授予江湖绝技“降龙二十八掌”,从此飞黄腾达,如今更坐上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副帮主之位,在江湖上是威名远扬。他平生入过多少次险境,又经历过多少次磨难,未曾想今日竟倒在了这里。苦笑三声之后,随即平静下来,瞳孔渐渐散开,意识随着鲜血的流淌而不断散去。
过了一阵,一个人突然扶着汪剑通的肩膀,向他说话,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