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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好了,不说了,我出去找算命先生去了啊!”唐糖抓起自己的包包就要走,临走之前还不忘拿手机对着我伤残的手拍了张特写,“真没想到我唐糖这么厉害,包扎个伤口都能包扎成艺术品。”
于是我看着她那风一样消失不见的背影,终于把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在我出事的这几天,林溪每天都会来我这里小坐一会儿。有时候他也会给我带些好吃的,但是我用不惯左手,每每吃的很笨拙。
有时候把食物洒出去了,他就会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口里说着,“一一,你怎么这么邋遢,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这时候,我就会朝他翻出更没有女孩子样子的白眼,“你用左手试试?!”
谁知他就真的试了。用我的餐具,吃我的食物,可是,一滴都没有洒出碗去。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行动上比不过,便只能嘴皮子上扳回来,我乜斜着眼看他,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战胜他,“亏你手脚这么伶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你应该照顾病残,及时施以援手,怎么能这样嘲笑我呢?!”还附带炫耀你自己,小人得志!
“别骂了,大不了我帮你就是了。”林溪笑笑,“至于这么生气吗?”
“算你识相!”我得意地把脑袋三十度上扬,等他低眉顺眼地过来帮我。
可是他果真端起碗来喂我的时候,我却开始后悔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讪讪地偏过头去,我们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举动,还是……嗯,不妥。
“怎么了?”林溪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倒不带一丝不悦。
“女人当自强嘛!我自己应付得了,”我讪讪开口,“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林溪手上的动作顿住,一双幽深的眸子少了平日里的风流倜傥,却突然多了几分我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我不自然地在嘴角扯出一抹笑来,问他,“怎么,我脸上真的很脏?”
林溪却摇了摇头,“赶紧吃吧!我最近工作比较忙,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给我发个短信,我晚上回来给你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来受伤还有这样好的福利,也不算……”
我正笑着感慨,却见林溪拉下了脸来,“净说些胡话……”
我本来还想再提一下苏晴的事,见他脸色沉了下去,便知不是一个好时机,赶紧转而笑道,“你不是工作忙吗?快去工作吧!”
我曾经不只一次跟林溪提起要去看苏晴,他虽然常挖苦我,却每每在我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一脸的温柔,然后说,“好。”但是彼时的我只能说说而已,苏晴给我写信的时候从来不会把她的具体地址留下。大概,是怕我们去找她。
现在,她给了我她的地址,但我一提起要去看她,林溪便会立马冷下脸来,命令般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在爸妈那边,我更是提都不敢提。
但无论如何,我是要去看她的。我知道霍明远这事让他们心有余悸,他们虽然说是天意、是偶然,但如果我去了,他们也怕万一。
但他们不明白的是,发生了霍明远这件事后,我更是不得不去看她。我虽然生性胆小,又向来贪生怕死,但如果不去走这一趟,我这辈子都难以心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我平安的回来了,也许,我就可以真正说服自己,霍明远的死,真的不是我的错。
徐阳从老家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我的事情,当即就赶到了我家。因为我的伤,妈妈特意请了假来照顾我。所以他自然见到了我妈妈。
在他回老家之前,我曾跟他说过,等他回来就安排他见我爸妈。却不料我的安排还没有开始,老天却已经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将他召唤到了我家。这是他第一次见我妈妈,当时我还沉浸在霍明远的事情中没有晃过神来,并没有在意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徐阳跟我说了很多话,但我都记不得了。准确的说,我当时就没有听进去。我只记得窗外有两只不知名的鸟,正在光秃秃的树丫上跳来跳去。
再后来,徐阳第二次来的时候,我刚好收到了苏晴的信,写信的时间是元旦之前,信里字字句句都充满着喜气。只是辗转了这么久,跨越了这么多的时空,在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信,真让人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你一定知道苏晴吧?”我把信装进徐阳送的松木匣子里,开口问徐阳。
徐阳笑了,唇角微微上扬,一如既往的温暖,“当时惊才绝艳的传奇,怕是想不知道都难吧?”
“那么你一定也知道她和霍明远的故事。”我叹息一声,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依旧落着几只不知名的小鸟。
“其实并不知道多少,只是有一天突然听说,不食人间烟火的初中部女神竟然跟同年级名不见经传的霍明远在一起了,这在当时的高中部也算是轰动了一时,但很快就过去了。”徐阳顿了顿,又冲我笑了笑,“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是高三,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过多关注。”
“那么,”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瞳孔里反射出的我的身影,轻声道,“你也一定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发展成这样。”
“如果你想说的话,”他抚了抚我的头发,“一一,我在听。”
苏晴跟霍明远认识的时候,天上阳光正好,我们正值年少。校园里的紫薇花开了好几个春夏,我们还不会好好地爱人,也不会好好地被人爱。
也许是真的,有些人,遇上了是缘,有些人,遇上了是份,但还有一些人,遇上了,也许就是一辈子的劫难,彼此相爱,却也彼此相杀,直至万劫不复。
后者,说的就是苏晴和霍明远。
高二文理分班之后,苏晴和霍明远天天腻在一起,几乎没有我插脚的余地。那时候的我,还像一个被遗弃了的怨妇,为此感伤了许久。不过现在想想,要是我也有一个和当时的程一一一样不自觉的朋友,我约会的时候肯定死也不带她。
其实,像苏晴这样的女孩子,虽然大张旗鼓地谈了恋爱,却依然能够十分理智。她有她的抱负、有她的心愿,她有她的无奈,有她的苦痛。她曾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她绝对不会早恋,绝不会让她的继父生气,绝不会让她的妈妈担心。但她也迷惘无助地问我,怎么办,她那么喜欢他,还没有拿起,就已经放不下了。
如果说,她当时决定与霍明远在一起,是因为“情不自禁”,那么我想,她后来与霍明远分手,也许,可以说是“情非得已”了。
其实高中三年弹指一挥间,在人生的长河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只是那三年发生的一切,却足以改变我们此后的一生。至少,苏晴与霍明远的命运,就是在这三年里被画上了咒符,牵往了现在这个并不让人喜欢的方向,但那时候的我们却一无所知。
我还记得,高二下学期的时候,苏晴和霍明远还像连体婴一样,感情好得不得了。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小摩擦,但人说“打是亲,骂是爱”,情侣之间,就是有摩擦才会有火花。每次苏晴找我吐槽诉苦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与她同仇敌忾将霍明远骂个狗血喷头,她却已经言笑晏晏地原谅他了。
苏晴说,在遇到霍明远之前,他俩都棱角分明,相遇之后,为了不至于扎到彼此,都在努力地把自己磨圆磨平。只是,不管结果如何,这个磨合的过程必定伴随着痛苦。
苏晴向来比我通透,在□□上,更是比我有发言权。我也便习惯了听她跟我讲他们之间的种种,分享她的甜蜜与惆怅,与她一起欢乐一起忧,却从不加以干涉。
只是,到了高三,她讲给我的故事里,快乐越来越少,烦恼却越来越多了。
苏晴的成绩向来很好,谈了恋爱也没被拖累分毫。她的目标是考入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而以她的成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实现这个目标应该是绰绰有余。
但是霍明远的话,虽然我承认他比我聪明,但以他当时的水平,也就比我好那么一点点,要想赶上苏晴的话,还是任重而道远。
高三的时候,课业重了,学校的管理严格了,处于最前线的我们,压力也大了。苏晴的成绩虽然好,却也是不敢懈怠分毫,进入高三没多久,他俩的约会时间便差不多被挤得所剩无几,除了一起做做题、吃吃饭、跑跑步,也没什么额外的时间出去风花雪月。
其实,在我看来,霍明远并不算是什么踏实安分的学生。都说男生比女生成熟得晚,以前我是没有注意到,但自从苏晴与霍明远在一起后,我便有了深切体会——在苏晴的言谈举止已经颇有些贤妻良母的感觉的时候,霍明远还像是个毛头小子。
在高一、高二的时候,霍明远常常会带苏晴去跟他的哥们儿们一起活动。他打篮球的时候,苏晴就备好了水,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一起骑车出去野餐时,苏晴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着路边杨柳依依,哼歌给他听。苏晴的桌球是霍明远教会的,她高中时代大部分的激荡时光,都是霍明远陪着度过的。
可是,这个给了她许多快乐的男孩,在高三的时候,渐渐的离她越来越远了。
在一模考试结束后,苏晴终于苦着一张脸找到我,问我,“一一,你说,我和明远,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我当时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忙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明远他……”苏晴摇摇头,唇畔溢出一丝苦笑,“我也不知道,也许,我真的逼他逼得太紧,而他,并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高三后半期,大家都在忙着冲刺,苏晴的成绩虽稳居榜首,却也是被虎狼急追,岌岌可危。
而霍明远,也许,并没有苏晴那样的能力,也没有那样的志向吧!
“你想……他跟你考同一所学校?”我眨巴眨巴眼睛,说话有些哆嗦。
“哪有,”苏晴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楼下的月季花来得正灿烂,红的黄的一片一片张扬夺目、鲜艳欲滴,“他跟我不是一路人,我早知道的。”
我看看她的侧脸,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灿烂的月季,没有说话。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我还是有这点觉悟的,”苏晴侧头看我一眼,调皮地吐了吐的舌头,“但是,我还是觉得,如果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为什么不试试呢?”
“嗯。”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苏晴的话说的实在是太委婉,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这次一模考试他考得不是很好,试卷发下来之后,我去帮他分析试卷,结果却被他甩了脸色……”
“凭什么?”我眉头一皱,这霍明远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苏晴苦笑,“我知道他玩心重、行为叛逆,当初喜欢上他,也与他这些特点脱不了关系。我隐忍、伪装着坚强,他身上有着我没有的真实,还有我向往的疯狂与叛逆。”
我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现在,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多多少少,也得收敛着点。事分轻重缓急,熬过这一关,以后才能更潇洒。”
“是啊。”我点点头,林溪也是这么说我的。
“也许是我逼他逼得太急了吧!”苏晴朝我笑笑,又开口道,“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我不知道那次他俩闹得怎么样,总之我第二天看到他们的时候,一切都还和往常一样。
我以为,苏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处理方法,我以为,那次的矛盾还会和往常一样,无端生火,又能立刻消灭。
然而我错了。
随着高考的临近,苏晴和霍明远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苏晴虽然底子好,也难免会有失误的时候。自顾不暇的时候,也难免会忽略了霍明远的感受。
我不知道事情的□□到底是什么,总之,有一天,苏晴突然告诉我,她和霍明远完蛋了。
那时候我们高考三模刚结束没多久,距离真正的高考,也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夏蝉在窗外拼了命的鸣叫,让人心里莫名窝火。
“完蛋了,是什么意思?”我吞了吞口水,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苏晴蓦然转过头去,喝了口水,一字一顿咬得清清楚楚,“我们分手了,结束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了。”
她的声线本来就很柔和,说出的话向来像山涧清泉一样,清新流畅。彼时她特意放缓了语速,把每一个字咬得重重的,我不知道她是在向我解释所谓的“完蛋”这个词,还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我一时没想到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试探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苏晴依旧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说,“没事儿,也许晓曦说得对,我们俩本来就不适合。”
“不适合?”我小心地笑了笑,“你不是说,没有谁与谁生来就刚好能契合,只要彼此相爱,愿意将自己的棱角磨平,也是能幸福的在一起的吗?”
“可是如果这两个不是山上的棱角,也不是河里的石头,而是冬日里的焰火和夏日的海水。如果火焰爱上了海水,你说,他们要怎样才能在一起?”苏晴转过头来,我看到她的眼眶红红的,黑色的瞳孔如刚被水浸过的玛瑙一般,明明有液体已经迫不及待要决堤而出,却又生生的被挡在了眼眶里。
于是我挂在脸上的那些许的笑意瞬时便消失于无形,“不能再试试了吗?”
苏晴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一一,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不如早点了结。早死,还能早超生。你说对不对?”
我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想,也许苏晴和霍明远之间的这些争执与分歧,也都只是“高考综合症”的表现而已。在高考的压力下,也许每个人都可能精疲力竭、不堪重负,都可能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当成生死攸关的大事件。但是高考之后,压力小了,心情好了,也许,一切也便好了吧!
没有什么解不了的结,只要高考过后,所有的一切肯定都能迎刃而解。
我这样想着,紧紧捏了捏苏晴的手,鼓励地对她笑笑,“那我们现在不想这个,好好考试。”
“嗯。”苏晴突然笑出来,但我却看到,那隐忍多时的泪水,也都瞬时决堤。
“晴晴你别哭啊……”我慌忙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语无伦次地安慰,“不管怎样,不要影响自己的心情,好好考试要紧。”
“我就再哭这一次!”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虽一如既往的倔强,却破碎的不成样子。
上晚自习的时候,窗外的蟋蟀正争先恐后叫得响亮。我把政治课本翻到目录页,塞着耳塞,闭上双眼,在心里一点一点地回顾课本。想不起来的时候,就睁开眼睛看两眼,然后继续合上眼睛背。照我们老师的说法,当我们能够做到不看课本就能把书里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时,差不多就能高考无忧了。
我的同桌突然捅了捅我的胳膊,我睁开眼睛,发现她的眼睛瞪得奇大,面色略显苍白,表情甚是诡异。
我拔下耳塞,循着她的目光回头往身后望了望,夜色清凉,外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真切,教室里同学们都在凝神复习,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我突然汗毛倒竖,有些脊背发凉,急忙探过身去低声问她,“怎么了,见鬼了?”
就见她脸色一僵,吞了口口水才道,“一一,你刚刚的脸色……”
我不禁伸手摸了摸脸,也没发现什么不妥来。思及我并没有本事摸出自己的脸色来的事实,我终于再次探过头去问她,“怎么了?”
“你闭上眼的时候,脸色苍白,面无血色,跟鬼似的。”
我眉头一皱,双眼一眯,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到她说,“可是你一张开眼,血色就回来了……一一,你不是被什么……被什么附身了吧?”
我凉凉的扫了她一眼,为了不吓到她,只好背过身去。塞上耳塞,闭上眼睛之前,我想,窗外的夜色那么好,要是能出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