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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自己’和一个妇人交换姓名是什么感觉?
乾武帝大抵很难回答出具体的感受。
但他能感受到‘他’想说,他想着宋游说的话。
“开始有了自主意愿,就是恢复神智的先兆……就像婴孩,一开始他们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慢慢随着长大了,开始想说想做,说的做的越多懂的就越多,慢慢就长大了……”
乾武帝放任自己沉下去,陷入沉睡中。
而外面,纪昜和无双玩会儿独属二人的小游戏,大概就是他蹭来蹭去,她觉得他是头疼,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过一会儿,两人都睡着了。
次日,无双醒来,照例是只她一人在这张龙床上。她试探地提出想回去,这一次并未遭受拒绝,很快有人备了轿辇,送她出宫。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无双就这么出宫进宫,每次都是天黑后入宫,清晨出宫。无双还是顾忌人言的,知道自己可以随意出宫后,就特意早起,总之乾武帝起了,她跟在后面也就起了,而后让人备了轿辇送自己出宫。
她以为自己如此便能尽量不引人瞩目,殊不知随着她这一番进进出出,早已在宫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甚至连前朝都有所耳闻,都知道赵国公府出息了,竟把自家儿媳妇弄进宫里,博了陛下圣宠。
赵见知绿云罩顶之事,也传遍整个京城,让人颇为感叹当年誉满京华的赵二公子,如今竟落得这般境地。
这般情形下,赵国公府的处境可想而知,一时之间竟置身风口浪尖之上,关键还不敢叫屈反驳,只能忍气吞声。
往日赵家人还敢出门,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因为总有那不识趣的人打趣他们。
这一天,陈氏突然被常惠妃召进了宫。
见到陈氏后,常惠妃的脸色并不好看,其实陈氏的脸色也不好,但形势比人强,还得强撑出一副笑脸。
常惠妃也没与她多说,只说让她管一管自家儿媳妇,说赵家出了个如此不知羞耻的儿媳,陈氏就不管管?
陈氏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明明是常惠妃让自己把郿氏带入宫,就为了恶心皇后,可现在常惠妃竟然翻脸不认人,来谴责她不管儿媳妇?
陈氏简直快要疯了。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让她心力交瘁,她落得里外不是人不说,家里也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娘娘,你不能如此啊……”
陈氏又生气又委屈,还得压着不能发怒,万般情绪纠缠在心,让她五内俱焚,最终在冲出嗓子眼的那一刻,都变成了哭。
是真的哭,哭得又心酸又委屈,眼泪鼻涕齐流,反倒把常惠妃哭懵了。
而随着这一哭,陈氏突然开窍了。
她意识到常惠妃为何会如此言行前后不一,也许她那‘好儿媳’出乎意料的得宠,甚至得宠到让常惠妃觉得恐惧,对方才会如此失态。
可陈氏也不敢得罪常惠妃,索性借着哭变成了哭诉。
她历数郿无双自打那次被留在宫里三日后,回府后是如何的跋扈,小泉子的跋扈也都被她算在无双身上,还有宫里的赏赐又是如何多。
说现在赵家全家上下都不敢得罪无双,她也顾不得脸面了,把自己一家人怎么形容的卑微怎么说。
常惠妃听了她这一番哭诉,也不好再发作了,知道现在指望不上陈氏去钳制郿无双,只能让她离开。
等陈氏走后,她咬牙切齿道:“本宫就不信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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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觉得自己变成了小猫崽,被人翻过来翻过去的盘弄。
曾经她就是这么盘弄那几只猫崽的,小奶猫实在太招人喜欢,梅花爪垫粉嘟嘟的,眼睛是幽蓝色,叫起来细声细气,也比大猫黏人。
她喂过它们几次后,每次去了,它们都能嗅到她的味道,喵喵地走到她裙子
蒹葭和白露不让她和小猫玩,说猫爪子太利,会抓花她的手,说猫身上有虱子,会染到她头发上。
可人就是这样,越不让越是想,无双回忆过去,她未出阁前做得略微出格些,又或是不听话的事寥寥无几,而过去这么多年,她印象深刻的竟是那个冬天,养了那几只小猫崽。
每次她都会趁去喂它们的时候,蹲在炉子旁盘弄其中一只小猫,将它翻过来翻过去,捏捏它的小爪子,捏捏它的猫耳朵,挠一挠它的小肚皮,就像此刻他对她做的一样。
哦,他倒没挠她的肚皮,他只是玩她的头发,捏她的耳朵,搓她的手指,摸她的脸颊和颈子。
但她不是猫崽,她是个女人,而他是一个成年的男子。
开始无双被玩头发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他又盘玩上她的耳朵,手在她颈子上游移,甚至还会摸到她颈椎骨,顺着那道骨节,一节一节往下摸,无双当即紧绷了身体。
她又害怕又紧张,心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茫然感。
可他又没再继续往下摸了,手又移到了她耳朵上。
她的耳垂已被他揉得泛红,耳尖上的一点也被搓得发热,玩了一会儿,他的手又回到她的头发上,无双这才放松了些。
几次下来无双发现,他这么盘玩她其实就跟盘玩一个摆件,就像她当初盘玩那几只小猫一样,并不是她开始以为的那种。
“陛下……”
第九次被人捏了捏脸颊肉,无双没忍住咕哝了句。
她的咕哝其实藏着心虚气短,他的耳朵却很尖,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其实很好听,带着微微扬起的尾音,似乎在询问她怎么了。
无双没有说话,把脸颊从他手里挪开。
他又嗯了一声,这次上扬的音调比之前那一声要重一些。
“无双?”
她略有些忐忑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我脸疼。”
“脸疼?”
他收回手,这次手又放到了她颈后。
临到无双睡着之前,她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她颈后的皮肉,她想明天她起来时那一处肯定要青了。
次日到时候,无双自己就醒了。
她发现自己今天醒得有些早,因为身边的人还没离开。
与昨晚被抱了满怀相比,此时她一个孤零零地睡着,他在距离自己大约有两尺的位置。
其实无双也有发现乾武帝的一些不同,譬如有时对她很冷淡,但有时又会很热情,床上的时候热情,下了床以后,他通常会很冷淡。
不过床上也有冷淡的时候,比如此时。
自打无双发觉自己能自由出宫后,为了不惹人瞩目,她通常会尽早出宫。当然这个尽早一般是要在他离开后,为了知道他何时会离开,她特意会早醒,这期间就会出现有时候她醒了,还被人抱在怀里,有时候醒了,他已经走了,还有时候就像今天这样。
一般如果他没走的话,她都会假寐。
今天她照例假寐,心里盘算他何时会走,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有人在看她。
她下意识紧绷身体。
人在闭着眼睛的时候,通常其他感官会非常敏锐,无双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
“醒了?”
她略有些忐忑地睁开眼。
“你很怕朕?”
她不敢回答,小声地叫了声:“陛下。”
他瞅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下榻了。
这是生气了?
可就算生气了,无双也不打算面对,她缩在床上打算等他走了再起,却又听见他道:“起来给朕更衣。”
无双僵了一下,忙起来了。
等她来到他身前时,福生已经领着几个捧着托盘的内侍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他的衣裳鞋袜和冠带。
无双没替人更过衣,便学着给平时自己穿衣,先拿起外衫,等把外衫拿到他面前时,才发现他寝衣还没脱。
她定在那儿,想了想去拿中衣,心想他会不会自己脱了寝衣?谁知等她把中衣拿过去,他也没有想自己脱的意思。
实在没有办法,头顶上还有一双眼睛,无奈她又磨磨蹭蹭去把手中的中衣放下,空着手回到他面前。
他的寝衣很简单,就是一身薄绸的衣裤,上衣系带在腋下,她伸手去他胳膊处,他半抬起手臂,露出绳结让她解。
明明不算陌生,至少两人同床共枕也有不少次,无双却紧张得不得了,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惯有的香气。
这股香气无双并不陌生,这殿里经常会点这种香,她不识得这是什么香,但很好闻。
脱下寝衣,他上身就光了。
无双垂着眼睑,眼睛都不敢抬,忙给他穿上中衣。轮到系带时,她本就红的脸,不禁更红了。
她已经尽量垂低眼睛了,却还是避免不了看见了他胸腹上那一块又一块的结实肌理。
明明是惊鸿一瞥,她却清晰地数出了有多少块。
男子的身材都是这样的吗?
……
寂静的殿中,捧着托盘的内侍俱都屏息静气,目光下垂。
乾武帝低头看了眼她通红的脸,咳了一声:“利索些。”
无双忙不敢再发呆了,抖着手把剩下几根带子给他系上,又给他穿上外衫,因为又慌又急,衣裳其实穿得并不平整,结也打得十分粗糙,幸好很快就穿好了。
乾武帝走了,一大群内侍随着他也走了,无双终于松了口气。
她回到床上,感觉自己都快没脸见人了,她怎么能看人的身子看呆,也不知他发现了没有,这时经常服侍她的宫女来了。
“陛下走了吗?”
宫女答走了,无双忙坐了起来,让宫女服侍她更衣。
平时她要用过早膳再走的,今天连早膳都没用,刚上轿辇往前走了没多大会儿,轿子突然被拦下了。
“皇后娘娘招夫人前去说话。”
郿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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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无双第一次来凤栖宫。
凤栖宫的奢华自是不必说,可无双却全然没有细看的心思。
打从走进来后,就有无数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这些目光让无双有一种被剥光衣裳之感。
小泉子搀着她,其实却在小声跟她说话。
“夫人,其实您不用来。要不,奴婢找个什么借口,夫人先离开这?”
无双看出了小泉子的为难,不然平时看似恭敬却谈笑自如的他,也不会露出焦虑的神色。
郿无暇毕竟是皇后,皇后是这座皇宫的女主人,也是这座江山的女主人。皇后召她,万万没有她拒
之理,而且她也想知道郿无暇找她做什么。
是威胁她,羞辱她,还是唾弃她,惩治她?
她心里害怕也羞耻,但其实她也做好准备了,甚至有一种等了许久终于尘埃落定之感。
入宫来非她所愿,她也知道自己这般行径有违世俗伦常,可她没有办法也不敢拒绝,就像皇后召她,她也不能拒绝一样。
“她是皇后,就算今日躲了,明日后日也躲不了。”
“可……”小泉子犹豫了下道,“奴婢已经让人去禀报福公公了。”
听了这话,无双又松了口气,她想就算郿无暇真要对付她,打罚她,也会有人来救她。
可是,他会来救她吗?
皇后到底是皇后,他可会扫了皇后的颜面来救她?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无双看到了皇后。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皇后了,久到她忘了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此时的皇后与她记忆中的郿无暇一点都不像。
穿着是那么的华丽雍容,坐在凤座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像庙里的菩萨。
“见到皇后还不下跪?”一个女声打断了无双的胡思乱想,还不及她反应,她就听又一个女声道:“行了,无双到底是本宫的妹妹。”
那种隔膜感突然间顿消,无双认出说话两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琥珀?
琥珀倒是跟着长姐跟得久。
“长姐。”无双行了个福礼,就像两人都还未出嫁前那样。
皇后嘴角的笑僵了一瞬,而后笑道:“给赵二夫人挪个座。”
听到这声赵二夫人,无双僵了一下。
她在
皇后在上面看她。
看着,陛下到底看中了她什么?
这张脸?
皇后承认自己这个好堂妹确实长得好,不然当年祖母也不会嫌弃她狐媚,让她留起厚重的刘海。
后来嫁了人,额发自然要梳起来,倒也露出她一张天姿国色的小脸。可宫里不是没有比她美的绝色,陛下到底看中了她什么?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俱皆沉默着,场面慢慢地尴尬了起来。
最后是无双打破了沉默。
“不知长姐召我来,是有什么事?”
皇后回过神来,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妹妹最近往宫里走得勤,却从没往长姐这儿来,
本宫就想妹妹是不是对长姐有什么误会,又或是因什么事记恨了长姐。”
其实有时候无双很佩服这位长姐的,就像当年对方出嫁时,她按照旧俗回门与她送嫁。明明她不自在,对方也不自在,但郿无暇就是能当着她一脸笑地说一些骗鬼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也是替她背下了她悔婚另嫁的债。
可彼时无双刚经历了一系列打击和挫折,当初她被郿无暇所惑、怂恿,做事时根本没有往深处想,直到事情发生后,才发现一切超出她的想象。
她设计了赵见知,同时也毁了自己的清誉,而赵家那样的人家,怎可能心甘情愿娶一个和儿子不匹配的女子进门。即使娶进门了,也不会给她好脸,而她将永远背负着心机深沉陷害人的罪名,一辈子抬不起头。
她想不到这些,是因为多年来她困守在长阳侯府,是她眼界狭窄,她不信向来聪明的长姐也想不到这些,可人家就是能当着面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而后理直气壮地去做了魏王妃,还要说一番话让她对她感激涕零。
就像此时的这句话,话里话外都是她的错,她不光邀宠于姐夫,还避而不见
姐姐。多么下作无耻一女子!
可确实是她错了,而她又怎好人前攀扯自己的婆婆和堂堂的惠妃,她只能低下头道:“皇命难为,还望长姐见谅。”
“什么皇命?难道是陛下不让你来见本宫?”皇后玩笑道。
无双抬眼去看她,皇后脸上笑着,眼里却藏着一丝锋芒。
那一瞬间,藏在心里许久的怨愤喷涌而出。
是,是她蠢,上了旁人的当却不自知,反应过来也无处诉说委屈,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当初愿意的!
她都已经避而不谈了,为何还要这样挤兑?难道真要她说出我就是记恨你,所以不想见你,谁让你设计我的话?
无双不说,其实也是知道说了没用,反而容易被人倒打一耙。别人只一句当初是你愿意的,就足够堵回她的千言万语,反而显得她胡搅蛮缠,嫉妒长姐,面目可憎,卑鄙下流。
她闭了闭眼,把眼泪憋回眼眶去,回以同样玩笑的口气。
“长姐既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皇后的眼神瞬时锐利起来。
这时却突然有人来了。
没有人禀报,但顷刻间从门外到门里宫人们一个一个的纷纷跪下,已足以证明来人的身份。
无双扭头看过去,当看到那道黄色的身影时,她脑子一蒙,当即站起来朝他跑了去。直至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僵得像一块石头,想收回手,却被人攥住了手。
这时,皇后也过来了。
“见过陛下。”她屈膝行礼道,“陛下不是正在上朝,怎么……”接下来的话,皇后说不下去了,她眼睛放在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乾武帝眼皮半垂,似乎在听皇后说话,实则目光却放在她的身上,见她眼圈通红,神色凄楚可怜,他下颚微微收紧,眉也皱了起来。
“朕就是过来看看,皇后不用多礼。”
然后他就走了,拉着无双转身走了。
皇后瞪着眼睛,眼睁睁看见两人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看了许久许久,直到琥珀战战兢兢叫了声‘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