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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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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和贾琏一行人踏上了回贾府的归程。一路上黛玉沉默寡言,众人都以为黛玉心伤于林如海的去世而情绪低落,这种事情用言语是难以开解的,只能静静等待黛玉的心情好转,不过众人因此行事说话都格外谨慎,小心翼翼,生怕惹黛玉不高兴,所以黛玉所在的船上不由自主的被一股低气压所笼罩。

    贾琏在回去的路上则是故态复萌,依旧是不忘寻花问柳,黛玉对此则是不予置评,而王嬷嬷则是气愤填膺,对于贾琏的行为颇有微词,只是王嬷嬷管不着人家,何况贾琏也不可能听她这个一个连主子都算不上的孤老婆子,因此王嬷嬷也只能暗自生着闷气。因为贾琏的缘故,开始的行程非常慢,常常一天也走不了多少,黛玉对此倒是没有任何异议,对她来说越晚回贾府越好,最好能够不回去才好,不过黛玉也知道现在不回贾府那是不可能的。

    一路上黛玉和贾琏就这样走走停停,走到一半他们遇见了进京陛见的应天知府贾雨村,因为贾雨村曾经和黛玉有师从之谊,而黛玉年纪还小,因此也就没有讲究“男女大防”的忌讳,黛玉也直接和贾雨村见面,并且对着贾雨村行了表示尊敬的师尊大礼。

    贾琏和贾雨村见面,自然要在凑到一起吃吃喝喝,总算两个人顾及到黛玉的存在,并没有召来歌伎,只是简单的吃酒聊天。席间贾雨村和贾琏完全忽视了黛玉,完全把她当做透明人一般。贾雨村妙语如珠,和贾琏谈笑风生,对于贾雨村的表现,黛玉不得不从心中佩服,语言的艺术在贾雨村这里得到了非常好的体现。

    贾雨村对于贾琏的讨好巴结可谓是不露声色,让你一点也不觉得他是在奉承讨好对方,可是他所讨好的对象却感觉到贾雨村的字字句句每一句话都说的那么恰到好处,正好说到你心中的痒处,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心生好感,于不知不觉中拉近了彼此的关系。看见贾琏随着和贾雨村谈话的深入,眉开眼笑,对待贾雨村的态度也越发的热络起来,不一会就已经称兄道弟起来,表现得十分投契,态度亲密的宛如亲兄弟一般。

    静静地听着贾琏和贾雨村杯酣酒热的言语,黛玉看着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生就一副堂堂相貌的贾雨村,心中不由慨叹,如此的相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本是胡州人士,不过和祖籍金陵的贾府同姓而已,绝对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可是他对着别人却声称“若论贾氏家族起来,寒族人丁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查得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发生疏难认了”。

    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觉得贾雨村他不屑于攀附权贵,可是细细究来,贾雨村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他和荣国府贾家乃是同宗同族,甚至关系一下子追溯到了东汉年间,都说同一姓氏,五百年前是一家,这个可好,一推推到千年之前去了,就算让人反驳也难也辩驳,谁难道还考究族谱考究到东汉年间去,因此贾雨村这话可说的真是滴水不漏,就算找到错处也无可奈何。

    只是贾雨村行事也真像他话里所说的那般就好了,什么“不便去攀附”,自从林如海把他推荐给贾政之后,可真就结结实实的抱住了贾家的粗腿,靠上了“四大家族”这棵大树,由贾政推荐到了应天府任职知府之后所做的就是将薛蟠的杀人命案糊弄事主,草草了结之后赶紧飞书向贾家邀功,随后贾雨村必然少不了和四大家族联系,增进感情,只是黛玉身在内宅不知道而已,否则为什么刚才贾雨村说他这次虽然是进京陛见,不过因为因为王子腾多次上本推荐,所以此次述职之后贾雨村将留在京都补京缺。

    看着言谈之中贾雨村得意洋洋的神情,黛玉明白,在官吏中流传着“宁做京城一小吏,不到外地做巡按”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可是也说明在做官的心里对于作京官的渴盼,而也从侧面说明了作京官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大家都想留在京城,可是京官的职位有限,自然要争个头破血流,最终留下的除非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钦点,否则都是背景深厚者。只怕为了这个位置,贾雨村没少在四大家族的主事者身上下功夫,而他们也乐得多一个自己人,成为臂膀。毕竟贾雨村才学还是有的,当年他就是科考中举的。

    第二天贾雨村果不其然加入了贾琏一行人的队伍之中,因为贾雨村要回京述职,所以行程并不能像以前那么散漫,走半天歇半天了,不过走的还是不快,因为一路上贾雨村给贾琏介绍了不少的当年和他一起科考中举做官的同年。

    这日贾琏和贾雨村又出外访客,不到午饭时间贾琏和贾雨村就急急忙忙的回来了,黛玉正在奇怪为什么今天没有在访客那里留饭,就听见贾琏手下的一名小厮上岸之后急匆匆的离开,然后贾琏吩咐船家赶紧开船,并且叮嘱船家昼夜兼程,不能有丝毫耽误,钱不是问题,并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扔给船家一个银锭子。

    看着贾琏不同以往的行事作风,林黛玉很是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让贾琏这么急于回府,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贾琏的嘴已经笑得合不拢,眼角眉梢全都是喜意。贾雨村则是不住口的向贾琏道喜,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被揭晓了,原来贾琏和贾雨村去拜访贾雨村的这个同年的时候,听他说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诏书都已经下了,而且据说皇恩浩荡,听说还可能准许后妃省亲,因此贾琏听见这件喜事,连饭也不得吃,辞了出来,赶紧回府。

    后面的路在贾琏归心似箭,心急如焚的催促下,不几天的功夫就走完了,黛玉和贾琏一靠岸没有丝毫停留就坐轿直奔贾府。中午的时候到了贾府,黛玉见过贾母和王夫人之后,刚刚回到房间,宝玉就一头闯了进来,看见黛玉,欢喜的说:“林妹妹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在府上我都要闷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跟在后面的袭人一面向黛玉道乏,一面话中有话的说:“林姑娘你是不知道,自从林姑娘离开之后我们二爷是吃饭饭不香,睡觉睡不好,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姑娘,恨不得当初就跟着姑娘一起去了。就连大小姐这样的大喜事在宝二爷的眼中都无关紧要,只是前两天听见琏二爷派回来报信的小厮听他说林姑娘一切安好而且就在这一两天回来这才有点喜色。”

    正在整理东西的黛玉转过身直愣愣的盯着袭人,一言不发,足足有十几秒钟,看着袭人在自己的注视下神色变得有些不自在,心中有点发毛的时候,才开口:“不管怎么说我和二哥哥都是姑表兄妹,再说又差不多是从小一起长大,如今我在外,二哥哥牵挂一些也是正常的,难道亲人相互之间惦念不是正常的吗?要是二哥哥对于没有丝毫想念的话只怕我反而会觉得心寒,认为二哥哥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呢。只是袭人姐姐的话说的也未免有点夸张了,我看二哥哥的神色好的很,一点也看不出我走的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迹象。”

    袭人闻言立刻不语了,要是再说下去这话就变得非常直白了,这里这么多人,而且不只是黛玉和贾宝玉的房里的人,听说黛玉回来了,各房里派人来问候的丫头进进出出的,保不齐这话要是传出去,不仅损坏宝玉和黛玉的名声,而且王夫人一旦知道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她将来的打算就立刻化为乌有,而她多年累积的“老好人”形象也会瞬间分崩离析;要么就是被指控为,希望宝玉是个冷酷无情,没有手足亲友之情的人。反正这两种结果对袭人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因此袭人判断清楚形势,立刻闭口不言,找了个借口离去了。

    看着袭人的背影,黛玉心中暗叹叹,想来袭人是真的恼了自己,才会不顾平时的小心谨慎说出那么一番含沙射影的话来。这个时候的袭人和宝玉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尽管袭人的身份还没有过到明路,而且也没有得到贾府的承认,但是袭人心中一定是爱极了宝玉,因此才不顾自己的贞洁,要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可是大于天,想用身子拴住宝玉,怎奈到了最后袭人却发现,宝玉心心念念的都是林黛玉,对她不过是□□而已。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甚至是希望的无限大,她也知道,也清楚,也明白,就算黛玉真的嫁给了宝玉,和她也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可比的,但是涉及到男女之□□,没有人可以潇洒的置身度外,就算袭人在大方,在大度,在老实,不计较,要让袭人不嫉妒黛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才会有袭人刚才那段半含酸颇有深意的话。

    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宝玉,林黛玉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心中对他也有几分恼意,自己真是衰,刚回来就碰见这样的破事,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这位,风乍起,吹皱一江春水。

    宝玉对黛玉和袭人你来我往的一番暗藏锋芒的对话浑然不觉,在他看来不过是寻常的问候罢了,他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开口:“这么长时间不见妹妹,妹妹生的越发好了,更见超逸……”

    “宝二爷说的是什么话?”锦绣不等宝玉对黛玉的溢美之词说完,插言打断:“我们姑娘不是出去游山玩水,而是奔丧,宝二爷到这里本来是问候我们姑娘的,可是我却没有听见一句诸如‘路上辛苦有否,身子是否康健,不要过于沉浸在父丧之哀思之中’诸如此类的问候之语,反而一上来就说我们姑娘的好,我们姑娘哪里好了?这么长时间的奔波劳累,而且中间又大病了一场,茶饭不香,越发的瘦了,怎么到了宝二爷的口中就是‘超逸’,这读书识字名利的人就是比我们强,说话都是文绉绉的,只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呢?”

    锦绣的一番挖苦和抢白让宝玉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失礼,偷眼向黛玉瞧去,想看看她有没有生气,只是黛玉脸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妹妹病了?可大好了?”宝玉一边关切的问道,一边伸手到袖中拿出北静王所赠给自己的鹡鸰香串珠,递到黛玉眼前有点讨好的说:“好妹妹,这可是我偶然得的,特地留给妹妹的,虽然是个小玩意,倒也别致,而且又是御赐之物,就给妹妹日常戴吧。”想借此讨得黛玉欢心。

    黛玉扫了一眼,对上宝玉讨好的神情,似笑非笑的摇着头说:“这是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可不要!”宝玉将鹡鸰香串珠收入怀中,他明白刚才黛玉的话里的“臭男人”就是指的他,说得就是他,看来黛玉还是生气了,一时之间宝玉和黛玉之间冷场了。

    正在宝玉想找些什么话来圆圆场的时候,王嬷嬷走过来说:“宝二爷,多谢你亲自来看望我们姑娘,只是我们这里现在正在收拾屋子,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忙乱的很,姑娘根本无暇和你坐下来好好的说说话,而现在这种情形待客也实在是失礼,等我们收拾好了,回头让我们姑娘再请宝二爷过来,那时在正正经经的说话。”

    王嬷嬷的辞客令让贾宝玉找到了台阶,贾宝玉赶紧就驴下坡,告辞:“那妹妹你们先忙,等闲了我再过来。”

    “闲了也别过来,这里不欢迎你!”锦绣对着贾宝玉的背影嘀咕着。

    “锦绣——”黛玉的声音不高,但是带着几分警告的意思喊着锦绣,意思是告诉她不要太得意忘形,这里可是贾府。

    锦绣这个丫头爱憎分明,而且对黛玉也是无比忠心,当初府内的人私下都在议论黛玉和宝玉是一对,而锦绣听了这些私底下议论也觉得十分在理,何况贾宝玉长得人物出挑,因此锦绣也觉得宝玉不错,就自顾撮合黛玉和宝玉。后来在黛玉以一个小故事表明自己的立场之后,锦绣就慢慢的转过弯来了,这心态变了,看人的眼光也跟着就变了,再看宝玉,当初觉得样样都好的贾玉现在则是浑身上下全是缺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面对锦绣的这种矫枉过正的心态,黛玉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约束她,不过有的时候她对锦绣这个态度心中是欢喜的,因为锦绣说出了她心中想说却不能说的话,就是这样锦绣没少让宝玉吃瘪头。偏偏碍于黛玉的面子和锦绣抓的又都是自己的错处,宝玉反驳不得,因此他拿锦绣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乖乖的闷头吃哑巴亏。

    收到黛玉的警告,锦绣悻悻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会注意分寸的。

    “姑娘,这些东西可怎么归置?”珊瑚指着一旁黛玉带的几箱子土特产品和各色小玩意及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胭脂花粉及一些布料等物。

    黛玉扫了一眼说:“你们和妈妈好生归置归置,除了留一些自用之外,其余的就都送出去吧,不管怎样,毕竟是出了一趟门,什么都不给大家带可是说不过去。”

    “可是若是都分出去只怕不够。”珊瑚看着东西有些为难的说。看着东西是不少,几大箱,可是架不住贾府的人多呀,根本不够分。

    “谁让你上上下下都送了,我也犯不上都去讨好,不过是有名的那几个而已,具体名单你们和紫鹃商量去好了,我就不操这个心了。”黛玉当起了甩手掌柜,叫着雪雁径自去整理她带回来的许多书籍去了。

    贾琏自从回府之后先去逐一参见了众人,并将林如海的事情向相关的人作了一些交代,才得空回房。王熙凤因近日多事之时,忙的也是无片刻闲暇之工,不过贾琏远路归来,夫妻又是几个月未见,少不得抽出时间,拨冗接待。夫妻之间久别重逢闲聊,贾琏少不了要多谢王熙凤在他不在家的时的操持劳碌。

    贾琏的话正中王熙凤的下怀,王熙凤立刻正话反说,一个劲的批评她在秦可卿去世帮着掌管宁国府的事情,虽然一直在强调自己做的不好,希望贾琏在见到贾珍时能够为自己说两句好话找补一下,可是王熙凤说话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得意之情,完全是带着炫耀之意向贾琏诉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贾琏虽然庸俗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糊涂,听不出王熙凤话里真正的意思,静静地含笑听着得意洋洋的王熙凤说话,也不打断。

    王熙凤向贾琏炫耀完了,然后夫妻二人聊着一些家常里短,不知怎地话题引到了薛姨妈家的香菱身上,贾琏叹息好模样的香菱给薛蟠做妾实在是太委屈了,王熙凤带着一丝醋意调侃着要拿平儿将香菱换过来,小厮传话说老爷在书房等贾琏过去议事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贾琏议事回来,王熙凤命人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边吃边聊。贾琏告诉王熙凤现在全家都要为贾元春省亲的事情而忙碌。王熙凤又问了一些关于省亲及盖省亲别墅的事情,贾琏说得也不清不楚的,因为很多事情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正在商量之中。

    正说着,贾蓉和贾蔷过来了,找贾琏和王熙凤说事。贾蓉告诉贾琏夫妻,两府里已经商定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丈量三里半的面积建造省亲别院。地址确定,下面的事情就是采办所需的材料和采买相关的人员。

    贾琏听说由贾蔷领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诸事,随口问了一句这项银子从哪里出,当听到贾蔷说从江南甄家收着的五万银子里取三万先用着,贾琏龇了一下牙花子,不再吱声,微叹了口气。而王熙凤听了这话,眉头微挑张口欲言,又把话吞了回去,最终什么都没说,计议已定,众人散开各自忙去了。

    王熙凤一直忙到快三更的时候才回来,盥洗完毕上床,口询问被吵醒的贾琏:“什么时候甄家收着我们家五万两银子,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从回府之后就一直没休息,一路的奔波,再加上一天的劳累贾琏是又困又乏,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翻个身想继续睡,随口答道:“那都是赖管家的帐,我怎么知道?就算要问你也该去问他,怎么反而来问我?”

    王熙凤伸手拽走贾琏的被子,不让贾琏睡成,说:“别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装糊涂,打量我是傻子呢,我现在管家,我是识字不多,可是账面上的事情你觉得赖大能蒙过我去,要是五两,五十两,甚至五百两也就罢了,那可是五万两银子,他要敢不告诉我,瞒着,你信不信,他的两条腿一定会被大折了,而且会被人从贾府给扔出去!”

    贾琏闭着眼睛把被子扯过来,裹紧了,免得再被扯走,装着糊涂,说:“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是以前甄家从我们家里借的银子,没入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