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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黑雾包含着无尽死气，千户军死命相抗仍难抵挡的凶猛妖兽，也不是它的一合之敌。
黑雾弥漫的很快，瞬间就解决了天苍县的危局。而且它们都有意绕开了百姓和士兵，所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一声悠扬的笛声响起，细若游丝，却覆盖了整座天苍县。
直立于天苍山之巅的元一听到笛声，眉毛一挑，打了一个响指。
所有黑雾尽数消散，而后他伸出了右手，隔空抓来了一只藏匿于黑袍之中的生物。
这个生物拥有人形，身穿着宽大的黑色衣袍。它在元一手中拼命挣扎，却难以逃脱。手中的玉质短笛掉落地上，被元一一脚踩碎。
“我最喜黑色，这本是坦荡包容之色，怎么在你们身上却是用来藏污纳垢，行苟且之事呢？”
元一右手微微一震，人型生物的黑色服饰被撕碎成了粉末，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它青色的皮肤上满是鳞片，遍布粘液，四肢较短，手脚只有四指，指尖之中有蹼粘连。
面容五官有七分似人，三分似鱼，上嘴唇上还有两条长长的触须。
“会说人话吗？”
那人型生物，仍旧挣扎，似是听不懂，对元一所说充耳不闻。
元一也是不恼，左手呈爪状，直直捅进了这鱼怪的胸腔，抓取出了一颗黑色的心脏。而后毙命的鱼怪被他随手丢弃一旁。
元一端详着这颗心脏，而后嗅了嗅。
“腥气很重，但有一缕清香，很熟悉，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元一想了很久却没有结果。
“罢了罢了，管这么多做什么，我现在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山野郎中，想管也管不了。”
“不过，不出我所料，这些精怪都是普通野兽异变而成，实力低的可怜，连嘴吐人言都做不到。算不上是妖，只是强悍些的野兽，它们应该是舔舐了某只凶兽，或者大妖被稀释后的精血，才产生异变。背后肯定有人操控，不然仅仅是异变的野兽不会如此嗜杀，如此有序。”
“可是派遣这些杂兵有什么用。杂兵再多也是杂兵，最多能杀一些平民。即便没有术先生和界使庇佑，单单是人王的传承以及三国数千年不灭从而累积的底蕴，便知道越国绝不会那么好对付。更别提越国还有人王道兵——越王弓。
如果张林远没被敌手残害，从而气血破败，即便他两鬓斑白，也能从这些杂兵中杀个七进七出。”
“想不通啊，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何苦难为自己。来我看看这次出手得到了多少功德......”
“天呐！我这次出手，杀了这么多妖兽，间接的救了整整一个天苍县，怎么就这么点功德，业火也没下去多少，亏了亏了。”
元一自言自语了许久，而后审视了一下体内，随后不满地抓了抓自己的头，他突然一愣，想到了什么。
看着血淋淋的左手，还有沾满粘液的右手，陷入了沉默。
“啊啊啊啊！”
片刻后，清洗干净的元一，换了一身新的黑袍，抱怨着。
“当初就应该练一练云水天宫的功法，起码洗漱方便。咦，都这个时辰了，小元初该醒了，晚膳还没吃，还得做饭，做什么呢？今天下午买了青菜，买了点米，还有鱼……”
“鱼就算了吧……”
“这焚天谷的功法也该练练，听说他们的圣女火灵儿，厨艺惊人，那一手幽冥鬼火，不用来做菜真的是可惜了……”
…………
元初缓缓醒来，身体已无大碍，他起身走出卧房，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了碗碟破碎的声音还有元一的咒骂。
元初自觉地走到正厅，把筷子摆好，不一会元一便端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元初探头询问。
元一有些尴尬，“这是为师秘制佳肴，青菜白粥，快喝快喝。”
元初盛了一碗，“师傅，白粥的话，为什么是黑的？还有青菜呢？下午不是买了鱼吗？你说鱼头补脑，要给我做剁椒鱼头。”
“赶紧吃，你补什么脑，还补脑，补你个大头鬼！吃完赶紧去泡药浴。”元一恼羞成怒。
元初哦了一声，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很快一锅青菜白粥就只剩了一半。
元初擦擦嘴，“师傅，我吃好了，这就去泡澡，您也吃两口吧。”
元一摆了摆手，“赶紧去吧，为师一身精湛修为，怎么会饿，快去快去。”
见元初走后，好奇心驱使他不自觉尝了一口自己的手艺。入口后，元一全身汗毛一抖。
“我呸，做人真要有自知之明。怎么这么手欠。
不过，小元初可真是我的好徒儿，够给师傅面子，可他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
元一不知道的是，不是元初给他面子，而是从小被他养育的元初，只品尝过他的手艺，整整六年来，从没有下过馆子，也没有尝过别人的手艺。所以在元初的观感里，食物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甚至有时候被喂坏了东西的元初，上吐下泻，元一还以药膳排毒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难为你了，我的宝贝徒儿。”元初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业火烧的更旺了。
…………
滚烫的清水中，掺杂了许多不知名的草药，元初褪去了衣服，露出了他瘦小的身躯。
他拿起一把匕首，将满是伤口的双手手腕，各自割开了一道口子，暗红色的血液流淌而出。
元初将全身泡进了药桶，药液从从一侧伤口中吸纳，从另一侧伤口中排出。如针扎般的痛楚折磨着年仅六岁的他。仅仅片刻，原本清澈的汤药就变得漆黑且掺杂着恶臭。
元一站在窗外，默默地看着，元初是他一手带大，视为亲子，心痛是必然的。可即便是他，面对元初的病症，他也只能做到暂时压制，却无法彻底根除。
“师弟的济世剑，早在六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就破碎了，要不然，让必安出手，小元初何至于此。如此看来，能救他的，只有天虚灵液了。”
“天虚灵液啊，天虚灵液啊，张林远已死，既然我已经失信于敖烈，也不用继续在天苍县待着了。不管了，明日便启程去天虚宫废墟处瞧上一瞧，打听打听天虚灵液的消息。”
元一刚想转身离去，突然他觉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波动。
“嗯？这气息，是敖烈！怎么会如此虚弱？”
元一心急如焚，大袖一挥，身影从原地消失。
三十里外，化身龙形的敖烈叼着两个婴儿，极速腾空飞驰，断掉的双腿和龙爪还未复原，伤口处还有一股神秘的气息在流转。这股神秘气息阻碍着伤口愈合。
敖烈已经不眠不休飞驰了十余天，他不敢歇息，唯恐应化尘追杀而来。
他不计后果疯狂压榨着生命本源，他的生机在快速流逝，即便他是当世体魄最为强劲的龙族，在如此挥霍下，本就虚弱的他，也是危在旦夕。
突然，敖烈眼前一黑，无力的他变回人形。他将两个婴儿放于胸口，他背部冲下，快速从高空坠落，好在元一及时赶到，将其救下。
“究！竟！是！谁！”
元一看着怀中敖烈的伤势，咬牙切齿，声如雷霆。
他的双眸骤然变黑，黑色死气彻底暴走，方圆十里内，草木枯萎，鸟兽成灰，俨然化作了一片死亡禁区。
这一次泄愤，使得元一体内的业火，肆意狂虐，可他却丝毫不顾。
敖烈勉强睁开双眼，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庞，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微张皲裂的嘴唇，吐字不清，示意元一抱起那两个孩子。
元一心领神会，连忙将他们抱到敖烈面前，敖烈在见这两名婴儿无恙后，便彻底昏死过去。
…………
敖烈昏迷了整整十天，在此期间，元一一直在全力救治着他的结义兄弟，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他的日以继夜地照顾中，终于将敖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白絮，白絮你不要走！二哥，不要，不要！”
敖烈猛然睁开眼，端坐起来，身上冷汗淋漓，他先前遭受的绝望，在梦境中重演。
强制平复自己的心情后，他警惕地环视了四周，在见到坐在不远处的元一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冥主不现世，仙门不下凡，这一界还有谁能把你伤成这样？况且你二哥还跟你在一起，对了，你二哥和两位弟妹呢？”
见到敖烈清醒，元一连忙起身发问。
被问到这件事，敖烈脑海中再度晃过那些场景。不由眼眶泛红。
“难道…”
元一心中已有猜测。
敖烈强忍着心中悲痛，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而后才与元一道出原委：
“当年分别后，我和二哥打算寻一清静之地养伤，便去了天武界极西之地的十万大山，如今那里已经没有大妖盘踞，且人烟稀少，适合隐居。二哥不是天武界之人，还好二嫂构建结界隐蔽行踪，这几年来相安无事。五年后，二哥伤势终于痊愈，且阴阳两仪功大成，便提议为我拔除魔种……”
“魔种拔除后，我和二哥都遭到了剧烈反噬，二哥气海破碎，近年内无法再聚气，只能依靠生之力温养，而我也彻底损失了龙体本源，伤了根基，修为可以说尽失……不久后，我和二哥的孩子相继出世，我儿子取名为敖游，二哥之女取名为谢喜儿……”
“直到前些日，喜儿周岁，我准备去人类集市上给她买些小礼物，待我赶到时，焚天谷的人迎了上来，我被她压着打……之后二哥败于一名白须老者手中，濒死之际掷出了一把剑，将焚天谷之人重伤，命我带二嫂她们逃跑……”
“二嫂施展了封魔解禁，裂开了虚空，放出了一只大妖，为我争取了时间……”
敖烈细说着当时的经过，他的神情渐渐黯淡，一名八尺壮汉竟然潸然泪下。
“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二哥又怎么会实力受创，从而落败！二嫂和白絮又怎么会死！”
敖烈眼眶泛红，元一强压着心中愤怒，走到他身后，拍了拍敖烈的后背，而后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开口。
“她竟然施展了封魔解禁吗？唉，没想到二弟妹……这不怪你，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你之前不是说带着白絮和孩子们离开了么？三弟妹呢？她又是怎么身故的？”
元一攥紧了双拳，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在我逃离的时候，白须老者斩下了我的龙爪，白絮受了重伤，喜儿……喜儿也被波及，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了......”
敖烈哽咽，缓了很久才继续说道：
“喜儿是二哥二嫂唯一的血脉，白絮不愿看到她在怀中逝去，施展了他们家族的秘法，献祭了自己……”
元一听完后，勃然大怒，再也忍无可忍。他一掌将身侧的石桌拍成了齑粉，而后准备转身离去。
“你去做什么？快回来！”敖烈见状，立马出声阻拦。
元一停下了脚步，“做什么？我的三弟重伤垂死，我的二弟也不知是死是活，两位弟妹也死于非命。这我如何能忍？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敖烈理解元一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想将他们千刀万剐，可还是开口劝解，“我逃离前，察觉到了陈洛风的气，有白若云这层关系在，二哥多半有救。”
“那我这就去天神界，找陈洛风！就他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此事想必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大哥！！”敖烈出声呼喊，“你难道忘记了？封姑娘的一缕魂魄还在你的体内，日夜受你体内业火煎熬，你怎能再做杀孽！”
元一身如雷击，瞳孔一缩，愧疚之感瞬间将他吞没。
封灵，那是个笑起来，眼睛如同月牙一样的姑娘。
…………
“你很烦，走开。”
“我不要我不要，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再不走开，我就杀了你。”
“你好凶喔，我好喜欢。你越凶我，我就越缠着你，况且我就算站着让你砍上一天，你也杀不死我。”
……
“虽然别人都叫你黑无常，说你杀人如麻，是个大魔头，可我知道，其实你是个好人。”
“好人？就我还好人？你干脆叫我英雄好了。”
“你喜欢别人叫你英雄吗，那以后我叫你英雄好了。”
“……”
“英雄，你怎么不说话？英雄英雄英雄。”
“你很烦，走开。”
“我不要，谁让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
元一缓缓坐倒在一边，敖烈见其不再冲动，再度开口：
“大哥，你当务之急是继续赚取功德，平息业火，让封姑娘的魂魄得以安息。其次就是我准备明日便返回龙岛，进葬龙山，再入化龙池。至于那两个孩子…我希望你能代为照顾，这个仇，就由我来报。”
“什么！你疯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就急着跑回去送死？我不答应！”元一反应激烈。
“你为了封姑娘可以，二哥当初为了那薄情地白若云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总之，我也不能见你去白白送死。”
“那我当初劝你不要去红螺寺，你听了吗？”
元一沉默了，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意已决，我不拦你，但是你要想好，你若进了化龙池，恐怕你我兄弟二人就再无相见之日，你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母亲，你舍得他再没有父亲吗？”
“我没能保护好她的母亲，我已经无颜面对他，如果连仇也报不了，那么我更加不配做他的父亲。大哥你放心，此次前去，我有把握，不会白白送死。”
“哎，那便由你吧。”
元一轻叹一声，不再多说。身影一晃，从房间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