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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门娇媳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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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箱被人接过往前一递,银杏接了过来,这一带地上都铺了一层牛皮毯,银杏跪在徐云栖身侧,将医箱打开。

    彼时,裴循已吩咐人用围帐将徐云栖并伤患团团围住,除了留下几位打下手的太医与侍从,其余人全部清除在围帐之外,独裴循与裴沐珩立在帐口,一人往外转身安抚受惊的官眷,一人负手孑立,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韩太医在她的指导下,手执镊子跪在燕少陵身后,小心翼翼开始将竹篾往外取,而徐云栖呢,双手执刀,按压住受伤的肌理,不断有血水冒出来,裴循侧过眸不忍看,连一贯冷情冷性的裴沐珩也眯起眼,徐云栖面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裴循瞧一眼侄子深邃的目光,再瞥一下坐在账外已表情凝滞的熙王妃,暗自抚了抚额。

    这时,闻讯赶来的燕平,跌跌撞撞往这边小跑过来,这位无往而不利的内阁首辅,罕见面露惊慌,喘气不匀地喊着,

    “陵儿如何了,他如何了?”

    人皆有软肋,燕少陵就是燕平的软肋,这个老来子一直是他的心头肉。

    燕夫人见丈夫一瞬苍老许多,心痛如绞,坐在锦杌上含泪道,

    “太医院来了几名太医,正在给他诊治呢,我来了这么久不曾听到陵儿的响动,怕是……怕是晕了过去。”

    燕平眼眶顿时一红,只是他不比燕夫人,他对太医院情形了如指掌,太医院最擅长治疗挫伤的要属掌院范太医,可范太医今日不当值,儿子伤得这样重,谁能救他。

    燕平苟着背拔步往围帐迈,随后就看到一注血水冲出来,一位纤细柔弱的女子飞快将准备好的纱布按上去,紧接着一人撒上药粉迅速帮着凝血止血,有人按压住燕少陵抽动的身子,个个身手敏捷,有条不紊,全程没有人发出半点响动。

    燕平先是吸了一口冷气,旋即慢慢冷静下来,隐约觉得徐云栖那张脸有些熟悉,他震惊又茫然地看向裴沐珩,裴沐珩没做理会,他注意到血水冲出来那一瞬,染红了徐云栖月白的衣襟,她鬓角粘了一丝红,他大有过去替她拂下的冲动。

    十二王裴循连忙给燕平解释,

    “燕阁老放心,珩哥儿媳妇该是师承名家,精通岐黄之术,方才便是她临危不惧,处置果断,方稳住局面,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燕平毕竟见惯风浪,从徐云栖面前那几枚银针便看出实非等闲,再者,这些太医们都不是傻的,个个肯听她调派,就连贺太医都坐在一旁开方子,提前嘱咐人准备药水去了,可见他们对徐云栖深信不疑。

    燕平悬着心稍稍松懈,对着裴沐珩无声一揖,裴沐珩这才转身朝他回了一礼。

    从日中到日落,整个伤口处理耗时三个时辰,纤细玉指灵动轻巧,亲自清除腐肉,割除受损脏器,到缝补伤口,徐云栖全程表情没有半分松懈,却也没有丝毫慌乱,从头到尾她既郑重又平静,有一份超脱于年龄的沉稳。

    饶是高居庙堂的燕平,也忍不住生出钦佩。

    这个空档,燕平已将事情始末问清楚,眼神凉凉看了几眼小郡主,什么话都没说。

    秦王妃哪里料到自家的庶女闯了大祸,对着燕平和燕夫人是满脸愧疚,只吩咐人将小郡主绑回去,说是要从严处置。

    燕夫人连个眼神都没给秦王妃。

    倒是熙王妃神色落寞与燕夫人欠身,“说来说去是为了我家珊珊,少陵这份恩情,我熙王府没齿难忘。”

    不一会,熙王也赶到了。

    今日熙王奉旨在南郊大营巡视,入宫复命听到消息,便火急火燎赶来,熙王妃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丈夫,又想起帐中情形,头额青筋窜跳,压根没心思与丈夫解释。

    倒是燕平简短告诉他经过,熙王气得扭身,虎视眈眈寻那小郡主。

    那眼神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小郡主吓得躲在哥哥身后。

    秦王妃怕场面闹得难堪,立即将人带走。

    裴沐珊冷冷注视着她背影,脑海有个念头跟藤蔓一般攀延,木了片刻,她将父王身边的护卫唤至帐后,

    “招呼几个人,乘黑给我把她往死里打,记住不要留下把柄。”

    护卫看了一眼熙王的方向,朝她拱手,“郡主放心,属下知道如何处置。”

    趁人不备,他悄悄闪身离开马场。

    裴沐珊仰眸望着渐黑的苍穹,用力拂了一把下颚的泪痕,闹到皇祖父跟前,无非是打几板子痛斥一番了事,燕少陵去了半条命,她也不会让裴文娇有好下场。

    至于后果,她顾不上,也不想顾。

    彼时夜色降临,马鸣阵阵,数百羽林卫擒着火把,将马场一带照得透亮。

    秦王赶到,安抚燕家,转身对着秦王府上下一顿猛斥,连着秦王妃也吃了挂落。

    秦王妃险些气死,秦王屋里小娼妇生得孽障,被他自个儿纵得无法无天,如今出了事,倒是怪在她头上,大庭广众之下,秦王妃只得忍着一肚子火,一言不发认了错。

    围帐外诸位老谋深算的狐狸打了一阵太极,秦王和熙王不约而同往帐内,这时熙王妃冷冷开口,

    “你最好不要进去。”

    熙王脚步一凝,面露愕色。

    裴沐珊来到他跟前与他解释,

    “爹爹,你是不知道,三嫂嫂简直是观世音在世,是她镇定自若处置了燕少陵的伤口,我才知她是南城大名鼎鼎的针灸圣手徐娘子呀。”

    熙王一口气差点呛在喉咙眼,如此,他还非要进去瞧一瞧究竟。

    这一进去,便看到自家那个乖乖巧巧的小儿媳妇,手执刀刃,纤指如飞割除伤口腐肉,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跟他在战场杀人时差不多,吓得他转过身来,拂了一把脸,以为自己看错,晃了晃神,他再一次探过头,这一会儿徐云栖已丢下刀刃,重新给燕少陵扎针,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娴熟轻巧的手艺,竟是让熙王生出几分自叹不如来。

    熙王满脸震撼地回过神,

    这竟然是他的儿媳。

    熙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踱步出来,一抬眼,就对上妻子面罩寒霜的面容,再扫了一眼在场交头接耳的女眷,顿时头疼不已。

    儿媳妇成了女大夫,此事该如何收场?

    最后一抹生肌膏涂上时,徐云栖揉了揉僵硬的胳膊,朝对面诸人露出笑,

    “伤口缝补好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几位太医对她佩服地五体投地,纷纷躬身下拜。徐云栖还礼。

    燕少陵侍卫探头往裸露的伤口一瞧,方才血污遍布,惨不忍睹,如今伤口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条狭长的痕迹,他不可置信,忍不住热泪盈眶道,

    “郡王妃,您真是大罗神仙……”笨拙的将士过于激动一时寻不到词语来形容。

    徐云栖笑了笑,扶几起身,太久没动,身子免不得晃了一下,好在有一双手及时拖住她,温声道,“辛苦了。”

    徐云栖转身对上丈夫清隽的目光,咧嘴一笑,摇摇头,“无妨的。”

    这一笑颇有几分令灯火褪色的潋滟,倒叫裴沐珩有些失神。

    抬手将早准备的温茶递给她,徐云栖果然是渴了,抱着茶盏大口大口喝,银杏将医囊收好绑在腰间,又将医箱扔给桃青,腾出一只手给徐云栖抚背,“姑娘,您慢点喝,别呛到了。”

    众人笑。

    绷了一日的情绪因为这一笑缓解。

    燕平进来,先看了一眼躺在长几上的儿子,燕少陵面色白如雪纸,呼吸却是平稳许多,他长吁一气,对着尚立在围帐一角的徐云栖长身一揖,

    “郡王妃救命之恩,燕家没齿难忘。”

    徐云栖站着受了他的礼。

    这等场面,她司空见惯,内心毫无波动。

    即便那个人是当朝首辅。

    喝完茶转身与贺太医等人道,“接下来该如何安置,想必诸位比我熟稔,我便告退了。”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帐,徐云栖抬眼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裴沐珩目光注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立即答她,等到妻子看过来,才回道,“戌时三刻了,饿了么?我们去锦棚用膳。”

    徐云栖饿过头了,反而没有感觉,“车上吃吧。”再过一会就到亥时,她得早些回去歇息。

    账外女眷已陆陆续续离开,零星几位宫人在收拾锦凳与高几,只裴沐珊搀着燕夫人立在账外,待要与徐云栖行大礼,

    “郡王妃大恩,老身永不敢忘,他日待陵儿好了,再登门致谢。”

    徐云栖辨出老夫人气息不稳,恐心衰乏力,遂从腰间锦囊掏出一小瓶,倒出一颗棕色药丸给她,“此为保心丸,夫人服用一粒,会好受些。”

    随后与裴沐珊道,“他命已保住,修养数月便可如初。”旋即话音一转,“你跟我回去吗?”

    裴沐珊往里抬了抬下颚,神色怅惘,“我再看他一眼。”

    徐云栖不再多言,便与裴沐珩往马场外走。

    行到一处锦棚,见熙王妃和熙王坐在其内,熙王瞧见二人连忙招手,“陪着你们母亲先去马车,我这就去接珊珊。”

    女儿受此大挫,他不放心。

    夫妇二人来到台阶下立定,彼时熙王妃由郝嬷嬷搀着已站起身。

    熙王妃双目染了清霜似的,晦暗地看着徐云栖,想起方才女眷们的窃窃私语,心倏的一绞,泪水滑落眼眶,

    “徐云栖,你到底是什么人哪,你这身医术哪里来的?”

    她踉跄一步,下了台阶,来到徐云栖跟前,

    婆媳俩从未离得这么近。

    徐云栖步伐不退,先是一阵茫然,旋即渐渐冷清,回她道,“是我跟一江湖郎中所学。”

    外祖父早就交代过她,任何时候不要提他老人家的名讳,只道江湖郎中便可。

    徐云栖牢记在心。

    熙王妃给气笑了,她抬袖拂了一把泪,不断摇头,头疼得几乎要炸裂,却犹自忍着,一字一句道,

    “今日之事我自当感激你,多亏你帮了珊珊,只是,我也必须告诉你,堂堂郡王之妻,竟是个抛头露面的女医,你让他脸往哪儿搁,你想过……”

    “母亲!”裴沐珩严厉地止住她接下来的话,转身吩咐侍从,“将王妃搀去马车,回府歇着。”

    郝嬷嬷等人不敢违拗,劝导着道,“王妃,这是在外头,有什么话回去说……”

    熙王妃想起自己文武双全的儿子,满京城最出众的儿郎,却娶了这样一位妻子,有如明珠蒙尘,心里难受得似压了一块石头,更有一股难以遏制的绝望在胸口萦绕,徐云栖今日挺身而出,固然可佩,可是她儿子怎么办?

    熙王妃一路心如死灰回了府。

    徐云栖委实没料到熙王妃反应这么大。

    性命攸关之际,她不可能袖手,也不能袖手,这是她身为大夫的使命。

    徐云栖沉默着没动。她这一生见过太多人对她感恩戴德,还是头一回有人嫌弃她的医术,是她低估了女子行医对皇家造成的影响。

    裴沐珩神色倒是辨不出喜怒,他看着柔秀的妻子,伸出手牵起她,“咱们先回马车。”

    手被他握在掌心,有一抹温暖的力量渗过肌肤,传入肌理,徐云栖转身过来,灯火稀稀疏疏,在他清隽的面庞摇曳,他神色依然是沉稳的,她却敏锐察出几分不同。

    半刻钟后,夫妻一道坐上马车,已有食盒搁在小几上,徐云栖先吃了几口裹腹,裴沐珩也陪着用了些,全程二人没有任何交流。

    吃完,裴沐珩亲自收拾食盒,掀开车帘,递给外头的黄维。

    马车缓缓往王府驶去,远处皇城灯火通明,巍峨的城楼被五六颜色的光芒妆点,褪去了几分肃穆庄严。

    徐云栖看了一会儿,将帘帐挂在铜勾,任平晚风徐徐掠进,安安稳稳坐在塌上吹风,默坐了片刻,她转眸看向裴沐珩,

    “抱歉,我不知这桩事给你们造成这么大困扰,我并非有意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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