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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刚虚掩上院门,身后便响起了女子的嗓音。
“阿瑶?好几日不曾见你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她转过身,冲莫婉摇了摇手中的篮子,嘴角扬了起来,“正要去宋婶家换萝卜呢。”
“倒是你,如今怎么有空出来了?”
她眨了眨眼,水润的眸子望向莫婉。
莫婉是莫叔的女儿,也与她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莫叔是这谷中为数不多,会药理之人,正因如此,也有些年轻小伙子在莫叔手下帮忙做事,只为能学上些东西,十几日莫婉刚刚跟她说,莫叔有意撮合她跟一个徒弟。
如今应该在商议婚事了吧。
莫婉哀叹一声,“别提了,相处了几日,发现他实在是不合我的性子。”
原本以为阿爹所教的学生应当同他一般不拘小节,没想到长得其貌不扬也就算了,给她买朵珠花都要磨磨蹭蹭上半天,不是这个不值,便是那个过于艳丽,把她性子都磨没了。
她在阿爹面前闹了好几次,这事才堪堪作罢。
她将目光投向瑶光的篮子里,见是一些新鲜的莼菜,又想起瑶光刚刚说的话,抬起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倒是你,也别太信任宋婶了,宋婶为人精明,绝不做亏本的买卖,那些个红心大萝卜,可都是她男人在谷外赶早市才买回来的,人家什么的都不缺,为何非得换你这家家都能种的莼菜?”
瑶光闻言呆愣,扶住竹篮的手一滞,下意识的脱口而问,“为什么呀?”
莫婉瞥了她一眼,“笨,当然是为她那宝贝儿子着想,你自幼父母过世得早,在这谷中只留下了一栋还算宽敞的房子,若是你与他那儿子看对眼了,他们家既不用出彩礼钱,还白赚一栋大房子,岂不是发了?”
她僵了一瞬,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她一想起宋婶家胖得能顶她两个的男人,急忙摇头,“那我不要去了。”
莫婉见她这极为听劝的乖巧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啦,不逗你咯,我跟你是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你若不想嫁,我和我阿爹都会护着你,谁也不能强迫你。”
瑶光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请莫婉进来坐,可一想到屋内阴晴不定的男人,她犹豫了好久也没犹豫出结果。
“我就不进去坐了,阿爹还在家等我吃饭,我来只是想同你说,今日是重阳,傍晚会有篝火晚宴,到时候别忘了时辰,记得来。”
莫婉看出她的踌躇,也不多加窥探,说完话便走了。
送走莫婉之后,瑶光坐在木桌旁,定定的看着篮中的莼菜,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将篮子推远了些。
想起以前那些她从未注意的细节,才发现宋婶说的话,竟然都有另一层用意。
她打了个冷战,使劲的摇了摇头,想把脑中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全都甩掉。
算了,大不了以后见到宋婶一家都绕着走。
“我饿了,今早上吃什么?”
瑶光听到声响回头。
而傅上淳看到的是一张煞白小脸,焦躁不安的望着他。
他伸出手轻轻的在她脸上抚了抚,皱眉道,“不舒服?”
瑶光使劲的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前后矛盾后,她立马说,“我去给你蒸春卷。”
随即逃也似的从他身下溜了。
傅上淳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挑了挑眉。
小东西还会转移话题了。
餐桌上,瑶光端着碗莼菜羹,闷闷的喝着,腾腾的热气将她眼角都要润湿了。
傅上淳不着痕迹的睨了她一眼。
发什么呆呢,头都要栽进碗里了。
但他也只是心里想想,自顾自的喝着美味菜羹,瑶光腌的腊鱼肉一块又一块的进了他的肚子。
刚开始的一两日,傅上淳看见桌上这简陋的菜食,便暗自鄙夷,若不是没得挑,这种平民野菜他是一口都不会尝。
可是吃完两三顿便开始打脸加真香了。
到后来,他甚至开始腹诽自己,怎么这般贱,在皇宫中十个御用厨子都不见得对他胃口,反而在个农妇面前添了一碗又一碗的饭。
他真有些怀疑自己是饿死鬼投胎。
“今日是重阳,晚些时候有篝火夜宴,我要出去。”
正在夹最后一块苋菜春卷的傅上淳手滞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将春卷理所当然的夹进碗里。
“什么时候回来?”
瑶光喝完最后一口菜羹,仔细想了想,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便随口说了个时辰。
“戌时吧。”
傅上淳颔首。
别耽误他用晚膳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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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瑶光穿着件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流云绿衫小裙,在傅上淳鄙夷的目光下,拿着灯笼欢快的跑了出去。
篝火晚会一般都在谷长家旁,她沿着小路,借着灯笼的微弱亮光,走到了目的地。
莫婉正被周围的男人扰得烦不胜烦,敷衍的回了几句话,眼尖一眼便见到瑶光,站起身来喊她坐在她旁边。
她身旁的男子此时也开始识趣起来,退到后面给瑶光留了位置。
瑶光刚坐下,莫婉便俯身过来,跟她咬耳朵。
“你身后那个男子,就是我阿爹非要撮合的那个。”
瑶光敛着脸,默不作声的转头看了一眼,见那人正在与他同行的男子说话。
她转过头,倒也没莫婉说得那般不堪,只是有些矮而已,脸上有些坑坑洼洼,许是小时候家里人没养好,这样的长相,自然是不招莫婉喜欢。
“要不是你来了,还不知道要死皮赖脸的坐在我旁边碎碎念多久呢。”
莫婉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天,有些她懂的地方便说了两句自己的见解,不懂的地方也只是默默地听着莫婉说话。
注意到一直是自己在说话的莫婉,说了好几声瑶光‘木头’。
“要我说啊,我们两个生得如此貌美,就应该出谷出去闯荡,会碰上话本子上的那种真命天子也说不定呢。”
瑶光刚要应她的话,便听见身旁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将她腿边的碎石都震了起来。
她转身望去,见是宋婶的那个大儿子,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寸。
宋鱼丝毫不知道自己吓到了她,反而朝她殷勤的笑了笑。
“瑶姑娘,近来可好?”
在那肥胖的脸上挤出来的肉实在是有些瘆人,莫婉拽着瑶光往后挪了好几步,生怕自己身旁的这朵娇花惨遭荼毒。
哪知他又追上来问,“我阿娘午时便嘀咕着,你不曾来家里拿萝卜,不如今晚便跟我去拿一趟吧。”
莫婉听了这话瞬间毛骨悚然,是坐也坐不住了,硬拉着瑶光说陪她去小解。
瑶光浑身不自在,正愁没什么借口,想也没想便跟她走了。
“要我说,宋婶一家真没点自知之明,她那儿子好吃懒做,一天到晚想着如何不劳而获,如何配的上你?谁嫁进她家谁倒霉。”
莫婉拉着瑶光在篝火旁的另一旁坐下,从烤肉架上顺了两只外焦里嫩的大鸡腿,分给瑶光了一只,便埋头啃了起来。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你以后到底会嫁给哪样的男子?”
瑶光捧着有些发烫的鸡腿,一时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
莫婉费力的撕下一大口肉,鸡腿还在滋滋的冒热气,含糊着说道,“只是你这般单纯,不要被人骗了才好。”
瑶光忽而想起了家中的男子,细声喃喃道,“其实我有心仪的人。”
莫婉瞪大眼睛,刚咬下来的肉都掉在了地上,可腮帮子里还是鼓鼓的,她被噎得有些磕巴,“什、什么时候的事?”
瑶光啃了口鸡腿,想了会,“十日前吧。”
时间不长啊,莫婉这才有些平衡,原本指责瑶光的话都想好了,有了心上人竟然不告诉她。
“谁啊?”
瑶光有些踌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若是平时,莫婉不会对她的事这么刨根问底,但是关于瑶光喜欢的人,她可得弄个清楚明白。
爱情白痴竟然情窦初开了?
“快说,快说,这种事有啥好瞒我的,你看我哪次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了。”
“这次、这次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你说,快说,我保证不说出去,便是连我的阿爹,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在莫婉的攻势下,瑶光被彻底击垮,她只得低下头,在莫婉耳旁一阵耳语。
“谷外的人?!”
莫婉不大不小的嗓音引得周围正在把酒言欢的村民频频往这边看,瑶光连忙将手抵在唇边,示意她小声些,她才捂了捂嘴。
“真可以啊你,瞒了那么多日子,今天才告诉我。”
瑶光挠挠头,有些心虚道,“这不也是特殊情况嘛,你说要是谷长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把他赶出去啊?”
莫婉已经将手里头的鸡腿啃个精光,听见瑶光的话,她也沉思了下,“这倒是说不准,老一辈的那些人似乎都格外不喜欢谷外人,就连一些人要搬出去,谷长他们也一直拦着,讲些什么落叶归根。反正我是不会听的,晚些时候,我定要寻个法子,出去见见世面,总比一辈子困在这个谷中做井底之蛙要来得好。”
“反正,你现在先别跟任何人说些话,你现在虽然跟我说与他是分房而睡,但是传出去,谁能信?到头来还不是玷污了你的名声,能藏一日是一日,他是谷外人,说不准养好伤就会走。”
瑶光呆愣了一下,“他会走?”
莫婉刮了刮她鼻尖,一语打破她的幻想,“对啊,在想什么呢?你也说他一看就是从前有人照料的人,难不成还让他留在这谷中一辈子,到时候自然也会回去他自己的家。”
瑶光听完,不由自主的失落起来。
莫婉见她打不起精气神,也只能好声安慰道,“哎呀,别难过,你照顾了他那么多时日,日后他记得你的恩情,肯定是会带你走,至于到时候你想不想走,全凭你的心意,但是不许忘了我,要走也要将我一起带出去。”
莫婉语气欢快,三言两语便哄的瑶光心头的那点失落消散不见。
她点点头,展露笑颜。
“好,一定带上你。”
莫婉又从餐桌上顺了两瓶热乎的梅子酒,与瑶光坐在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喝酒暖身。
一瓶酒下肚,瑶光已经有些醉意,靠着莫婉的肩头昏昏欲睡。
莫婉却还清晰的很,秋日的凉风袭来,吹开了她心头的躁意,远处昏暗树下隐隐有人来往,她定睛一看,见是个俊朗的生面孔,便疑惑道,“这人谁啊?怎么从未见过。”
瑶光顺着她的话看过去,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醉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急忙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在莫婉疑惑的目光中,开口说道,“太、太晚了,今日我就先走了。”
说完便跟只兔子一般溜了。
瑶光挡住傅上淳前进的步子,拽住他的手腕便要将他往回扯,生怕正聚在篝火旁把酒言欢的乡邻看见了他。
“这么晚了你出来干嘛?”
她声音细若蚊吟,傅上淳若不低下头去听,还真听不出她质问的语气。
他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很晚了?”
若不是他还会自己煮两个饺子,饿都快被饿死了。
想起来他没吃晚饭,瑶光有些心虚,但是转念一想,他个大活人有手有脚,凭什么要一直使唤她,家里那么多储备的冬粮,难不成还会饿死他。
她跺跺脚,飞快的拉着他走,“跟你说了,不要出来,不然会被赶出去的。”
傅上淳本来想说些恶劣的话,看着她气鼓鼓的后脑勺,沉了下眼,没吭声。
走回院门,瑶光走路都有些虚浮了,她闭上眼又费力的睁开,“要吃什么?”
他一动不动的望着她,注视着她此时的神态,淡淡开口道,“吃过了。”
她半睁着眼,想发脾气,却又使不上力气,只得恶狠狠的说,“那你来烦我做什么?”
烦?
傅上淳瞳眸骤然缩了一下,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他好心好意来寻她,若不是他,她这幅醉酒了的样子指不定要在哪里出洋相。
说他烦?
何曾有人敢这样说他。
他脸上立刻就沉了下来,语气发凉。
“我看你死外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