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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清推开包厢的门,看见临窗而立的男人时,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愣怔。
“阿清,怎么才来?”坐在餐桌边的女人笑着冲他招招手,“看你这热的一头汗,来,坐妈妈这里,先喝口茶再说话。”
李彦清没理她,眼睛依旧盯着站在窗边的男人,语气淡淡地喊了一声,“张叔叔也在?”
窗边的男人回过身,冲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哦,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没发现彦清已经来了。饿了吧?”
李彦清没吭声。
这男人跟他们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一向也是有些走动的。但是他还不知道他跟自己的老娘已经熟到了这个地步。虽然这男人据说是个光棍,而他老娘实际上也是个单身……但是见鬼的,他今天吃早饭的时候还从他老爹手里接过一碗海鲜粥,哪个当儿子的会喜欢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自己的老娘和别的老光棍亲亲密密坐在一个包厢里吃饭?
李彦清希望自己猜错了。他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张明妍,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个比较让他好接受的答案。
“快坐,”张明妍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对站在包厢门看的服务生说:“好了,我们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服务生欠欠身,阖上门退了出去。
李彦清从他老娘手里接过茶杯,困难地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张叔叔也在,是有什么事吗?”
张明妍笑着说:“当然有事,是好事!要不妈妈干嘛心急火燎地把你喊出来?嗯?”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涂着厚重睫毛膏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她大概是习惯了跟李承运说话时带点儿撒娇的味道,跟别人说话时有时也会带出那个劲儿,这让李彦清特别无奈。以前在一起生活,司空见惯了倒也不觉得如何,但是他被接到李家之后,见过了程瑜和其他贵妇人雍容华贵的派头,就觉得张明妍的这副做派有些拿不上台面了。他有时能从程瑜的目光里看出这种意思,那目光里隐藏着轻视、厌恶以及不屑,仿佛让他出现在她面前都是某种特别的恩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程瑜是李家的女主人,就算这个决定本身是李老爷子的意思,但如果程瑜的反应太过激烈的话,李家也总是要顾及程家的颜面的。李彦清猜测李老爷子必然许诺了程瑜某种好处,或许是跟她的两个儿子有关。
张明妍伸出一根涂着蔻丹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怎么高兴地嘟了一下嘴唇,“妈妈跟你说话呢,走神了?”
李彦清眨眨眼,略有些不悦地看着她。他不喜欢看见张明妍故意撒娇的样子,这会让他觉得她很可怜,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关注,竟然还要玩-弄这么多的小心思。
“怎么?”
张明妍轻轻叹了口气,大眼睛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张赫,笑着说:“是这样的,我呢,投了一笔钱在你张叔叔的厂子里,现在咱们也算是张家的小股东了。”
李彦清露出意外的表情,他老娘一直就只知道花钱买衣服买香水,现在居然知道投资?这事儿他爸爸知道吗?或者这也是张赫的意思?是看她傻,想骗她的钱?
张赫从李彦清警觉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意思,压下眼底的微嘲,冲着他露出微笑,“你妈妈是想让我带带你,听说你以后要进入李氏?那可是有名的大财团,你多学一点儿管理方面的知识,积累一些经验,对你将来是很有用的。”
李彦清被他看穿了心思,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张叔叔,那……麻烦你了。”
张赫笑得一脸和煦,“这有什么麻烦的,咱们也是多年的邻居了,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记得刚搬来的那一年你也就这么高……”说着比划了一下桌沿的高度,“那时候也才刚上小学吧?”
张明妍也跟着笑了起来,“可不是,不知不觉几年就过去了。”
张赫也挺感慨地说了句,“是呀,彦清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再过两年进了李氏,就更加出息了。”
张明妍听他这样说立刻就高兴了起来。
包厢门被打开,点好的菜品被一一送了上来,服务生给他们打开酒瓶,就被张明妍挥手撵了出去。
张明妍亲自给张赫斟了一杯酒,“张哥,这杯酒我敬你。我家阿清年纪小,他父亲又经常不在身边,孩子被我娇惯着,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后跟着你还请你多多指点他。”
李彦清听她这样说,心里就有几分不高兴。他是李家的孩子,现在可是被李老爷子天天带在身边的,要教导哪里轮得到张赫这样的小买卖人来教导呢?李老爷子带他去公司的时候,都让他跟在几个经理的身边实习,难道李氏的那些高层管理人员水平还不如一个开化工厂的小老板吗?
张明妍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李彦清不好当着张明妍的面儿让她下不了台,便顺从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客客气气地说了句,“张叔叔,你别见怪。我妈以前都不让我喝酒的,今天竟然主动让我喝,我实在是太意外了,刚才真是没回过神来。”
张明妍笑道,“今天情况特殊,可以让你这个小毛头少喝一点儿。”
张赫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来跟这母子俩碰了碰,嘴里淡淡说道:“彦清情况特殊,上面还有几个那么厉害的哥哥,没有人悉心教导的话,以后很难在李氏立足。也难怪你这个当妈妈的会着急。”
李彦清心里一动。他在李家的身份是很有些尴尬的,程瑜就不用说了,李老爷子心思叵测,而他的父亲……李承运已经有了李延麒这样开始接掌门户的长子,又怎么会在他身上多费心思?要说悉心教导,李家的人是靠不住的。这个张赫,只怕还真是张明妍给他请来的军师呢。
李彦清的表情诚挚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请张叔叔教我。”
张赫脸上的笑容加深,“我家里也没有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彦清这样懂事的孩子。彦清,以后我就把你当徒弟了哦。”
李彦清连忙起身,走过去给张赫斟酒。张明妍也在一旁连说让他费心了。
酒过三巡,张赫一脸郑重地望着李彦清说:“彦清,你在李家的情况你妈妈跟我说了一些。但是她毕竟都只是听说。你要是信得过我,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情况?”
李彦清瞟了一眼神色稍稍有些紧张的张明妍,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张明妍能知道他在李家的真实处境,以后说不定还能收敛一些,别给他们惹来什么大麻烦。
“以前不说,是因为怕妈妈担心。”李彦清瞟了一眼张明妍,见她脸上的神色果然有些变了,满意地继续说道:“李家现在其实是我爷爷说了算的,我爸虽然管着公司,但好多事儿还得他拍板。”
张赫赞许地点头,“彦清小小年纪能注意到这些,已经十分不易了。是个聪明孩子。”
张明妍听他夸奖李彦清,又高兴了起来。
李彦清笑了笑说:“李延麒在公司的职务是行政经理,他具体够管什么,我说不好,但是我爸经常不去公司,大部分公事都是他在处理。他整理好之后再拿去给我爷爷过目。他的权利还是挺大的。”
张赫迟疑地看着他,“我听说李家一共有四个儿子?”
李彦清脸色微沉,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张赫笑着说:“家里儿子多了,在老人心里最受宠的往往都是小儿子。”
张明妍和李彦清的脸色这才又好了起来。
“也不是很受宠,”李彦清想起李老爷子隔三差五带着自己去公司的事,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不过,我爸对那个刚接回来的私生子好像挺好的。他离开徳温之后,我爸还特意给他补了一笔钱。”
张赫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温浩说的。”李彦清说:“徳温董事会我也去旁听了,之前程瑜跟我说是重岩让出了一部分股份。不过开会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退出了。”
张赫沉默了。
李彦清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自顾自地说:“不过听说他注册了一家花卉公司。嗯,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卖花?”
张赫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嘴角。
张明妍也不懂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听到“卖花”两个字,不屑地撇了撇嘴,“卖花能挣几个钱呐?还用注册公司?那得花不少钱吧?”
张赫问李彦清,“他的注册资金都是你爸掏的?”
李彦清摇摇头,“二叔说都是他自己挣得。”
张明妍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一个毛孩子,也不比你大几岁吧?他上哪儿挣钱去?”
李彦清对这个问题也挺困惑的,“家里人都说重岩是自己在炒期货,据说挣了不少钱。”
“炒期货?”张赫露出兴味的表情,“他做了很久吗?”
“好像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李彦清回忆了一下温浩跟他说的话,“他那个公司的本钱好像就是他转让股份的钱加上他炒期货的钱吧。”他不懂期货,也不知道拿这个挣钱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不过听到别人夸他,李彦清心里就有点儿不痛快。
张赫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安慰他说:“没什么难的,这跟股票类似,都是带有一定投机性质。不能说明什么。”
李彦清心里好受了一点儿,对张赫的感觉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排斥了。
张赫又说:“期货这东西,我也在做。彦清要是有兴趣,可以跟着我一起做。不用投入很多,一两万足够,主要是练练眼力。”
张明妍大喜,“那就太好了。”
李彦清也很高兴,“谢谢张叔叔。之前我也对这个很有兴趣,不过没有人带,自己不敢下手。有张叔叔指点,那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他对张赫和张明妍走的这么近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但是张赫肯费心教他,又让他没法拒绝。一时间心里竟有些暗暗矛盾起来。
张明妍说:“是啊,就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带他。现在把阿清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张赫笑着说:“得英才而育之也是一桩乐事。咱们这是双赢,你就别再谢来谢去的了,越说越生分了呢。”
张明妍笑着说:“是呢,我也不跟你客气了。阿清,给张叔叔满上吧,以后可要好好跟这张叔叔学习啊。”
李彦清脆生生地答应了,又站起来帮他斟酒。张明妍在一旁笑着凑趣,一时间包厢里其乐融融。
重岩可不知道有人在背地里打听他,他在家里老老实实写了两天作业,无聊的要发霉,又跟着林培一起跑到后村去了。
这一次同去的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两个新人,一个是林培的师姐徐媛,另外一个是徐媛的同学李立国。徐媛之前曾经跟她的老师一起进行过芍药属植物杂-交育种的研究,在行业里也算有一点小名气。她性格比较文静,是个挺有想法的姑娘,最期望的事就是能有一间自己单独的实验室。她的同学李立国是学园林工程的,他的兴趣在于制作盆景。
重岩当然是不懂什么艺术的,但是李立国的出现却突然间给他提了个醒儿,一盆花才能卖多少钱啊,搞个大盆,弄点儿树杈子、石头什么的,都堆一起,标价立马就翻了好几番。确实是比直接卖花更赚钱。
就这样,这两个人他让林培都留下了。林培说徐媛可以单独领导一个小组,他们俩还需要另外招两个助手。至于李立国,他更适合跟着林权到处跑——这人对搜集各种各样的材料,然后把它们都堆到花盆里有种匪夷所思的激-情。
林权找来的工程人员已经到位,开始在坡地上打地基。
重岩站在小溪边,远远打量着已经开始施工的那片坡地和身旁大片的土地,心里溢满豪情。这一刹间,他似乎模模糊糊的懂得了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对于土地和劳作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