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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禾低垂的眼眸乱转,太子敏锐的话语戳到她的心里,令她措不及防。
太子想,有些时候他也要适当地把话说明白,否则迟钝如她,可能一辈子都不明白,若因为她不明白他的心思而转向丹毓,他真要委屈了。比起郭云澜,阿禾的确单纯可爱许多,更令他珍惜,阿禾是他极力争取的姑娘,太子放柔了话:“阿禾,你觉得本宫待你如何?”
这话在半月前太子曾经对她说过,如今苏青禾不知道是否该用相同的话语回答,迟疑了一下,她道:“殿下待民女很好。”
“比之门主呢?”
苏青禾不解地抬头。
太子忽然咳嗽,许是说了太多话,他毒伤未愈的身体吃不消,便反应起来。
苏青禾起身向前:“殿下您还好么?”
太子摆手咳嗽:“本宫没事……不必担心……”可他还是咳得厉害,苏青禾只好拍拍他的背。等太子稍缓之后,苏青禾打算退回原位,太子却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苏青禾惊讶:“殿下?”
男女授受不亲,太子并不是那么轻易唐突她的,除了之前一起夜游集市,为了躲过纷乱的人群他曾牵住她的手,他便没有与她这般亲昵过。太子端方有礼,也从未给她压迫感,然而今日他忽然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虽然行动上并无强迫之意,仅是自然而然地牵起,可苏青禾仍是察觉太子的言行与往日别有不同。
“阿禾,如果仅是因为门主,本宫想要劝你……他的身份复杂,而画扇门也并非你栖身的良所,除了门主对你好,你可还想过其他?”
苏青禾摇摇头。
太子痴情地望着她道:“丹毓为你做的,本宫同样可以办到……这些日子,本宫对你好,不仅仅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更因为……本宫想让你明白,并非只有画扇门才是你栖身的良地,你能明白么?”他尽量委婉地说着,尽量不唐突了她但又能让她思考。
她能明白么?她似懂非懂,也许她懂,但是她不敢多想。苏青禾眼神慌乱地瞥了太子一眼,又低下头。也许太子的心思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可是她已经答应了门主,她并不想改变初衷。苏青禾忽然抽出了手。
“阿禾?”太子眼里失望,可又怀着几许期许,也许并非他像的那么糟糕呢?
苏青禾道:“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民女已经答应了门主……”
没想到苏青禾如是说,太子终于失望:“你答应他……什么了呢?”
苏青禾低头不语。
太子了然,心中提起的一口气顿时颓了。他还是晚了一步么?丹毓的手段还是比他高明许多?可他觉得眼前的姑娘并不明白自己对丹毓的心思,她真的明白两厢情悦便时时刻刻惦记着对方,而非迟疑退缩?若真喜欢一个人,便有着不顾一切与之相守的勇气,她可以为丹毓做到如此?然而眼下他也无心思试探了。
苏青禾瞧着太子神色不对,又轻声安抚:“殿下是殿下,门主是门主,即便民女追随门主也不会不顾殿下的安危。”
太子察觉她误会了什么了,又或者小姑娘敏感,自己想到了什么,便劝说:“阿禾,本宫不为难你,你如何选择本宫都尊重,你不必心怀愧疚。”
苏青禾摇头:“并非如此,殿下,这几日民女会保护您的安危,不会轻易离开!”
太子苦笑,忽然说道:“阿禾,若有一天门主与本宫为敌,将置本宫于死地,你还会像今日那般帮着本宫么?”此言一出,太子心头都滋长几分无奈与沧桑。
苏青禾先是极力反驳:“门主不会的!”
太子涩然一笑,又问:“那若是有一天,本宫不得已伤害门主,你可会与本宫为敌?”
苏青禾迟疑片刻,觉得此话真是尖锐,她并不希望如此,喃喃回答:“殿下也不会……”
太子叹息:“阿禾,人生在世总有许多选择,总有一天你也要面临选择。”
总有一天她也要面临选择么?在门主和太子之间选择?又或者确切地说在门主的生死与太子的生死之间做选择?往日她看太子与门主言笑晏晏,如今却因为立场不同开始敌对?她很纠结。倘若真如三位将军所言,门主对太子做了什么,亦或者正如太子所言,将来他因立场不同迫不得已对门主做了什么,她该怎么办呢?
苏青禾等太子睡下之后便走出去了,三位将军坐在厅堂等着,而且褪去了戎装,改穿一身布衣,显然他们方才已经乔装改扮。见她走出来,三双冷眼皆飕飕射向她,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点端倪。这三人防心重,因为眼下他们皆是朝堂追捕的对象,又要保护太子,任何一点动静皆可能让他们多疑。
“苏姑娘。”比起其他两位,张函之的语气稍显缓和,“殿下睡了么?”
苏青禾点头:“殿下很累,没说一会儿话便睡着了。”
张函之点头,看了其他两位一眼,又道:“苏姑娘,本将有几句话要对你说。昨日因为你我们才逃出骊山,今日又是因为你殿下才有救,我们不怀疑你对殿下的真诚,可也从不怀疑你对画扇门的忠心。”
苏青禾惊诧地抬起头,手又紧张地绞着衣摆,可她觉得必须解释什么,便强制镇定道:“张将军,我与殿下君子之交,不论我是什么立场,我都不会害了他,请你放心!”
张函之点头:“但愿如此。”其他两人这才把目光从苏青禾身上离开。
苏青禾虽然知道他们对她稍微放松了警惕,可她心里也不是那么舒服,总觉得自己是待宰的羔羊,没法与他们融合相处。
张函之站起道:“天亮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须得继续赶路。”
原来他们不仅准备了布衣,还准备了一辆马车,那马车虽然简陋,可能躲过沿路搜捕的目光倒也实用。几人扶着太子上马车,正要赶路之时,王铮忽然道:“糟了!”
“怎么了?”张函之回头,正欲询问,忽然大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本来应该更新肥肥的一章的,但是我加班了,昨天晚上没写完……
谢谢:xmmmmm的两个地雷,还有暮冰晴和千若华年每章都给我留言真是太好了。( ̄3 ̄)╭?~
☆、第52章五十二比较
此处在村尾的一处半坡上,离小村庄尚有一定距离,为免惹人惊疑,几人从骊山逃出后便躲在半坡上的一处小屋子里,唯有苏青禾下山请郎中才与村民接触,但也给了封口费。张函之等人即便弄来便衣马车也是偷偷前去的,不让别人知晓他们在半坡上,然而此时忽然有人领着十几个武卫上山,实在很令人惊疑。
这里离山底下的距离不算远,武卫很快发现了他们,回头吹口哨,张函之等人才发现来者可不仅仅是十几个武卫,还有一批人马在山脚下等着。这事着实糟糕,张函之回头吩咐:“你们几人带着殿下离开,我引开他们!”说罢不听阻拦已奔出去了。
苏青禾被要求扶着太子上马车,刘尘王铮两人载着他们沿山道离去,可终究躲不过追击,没跑一会儿后方马蹄声隆隆。
刘尘率先跳下去:“你带着殿下离开,我断后!”
苏青禾等三人又跑了一阵,太子迷迷糊糊中醒来,见马车颠簸得厉害,沙哑着音问:“阿禾,怎么了?”
苏青禾紧张道:“殿下,您身子好些了么,我们被发现了!”
太子眼帘微眨,却没有她那么紧张,微微苦笑道:“发现了又怎么样,他们能把本宫如何?”
“不知他们将欲如何,然而殿下此番回去必凶多吉少,还不如躲过一阵子,等陛下气消了就好了。”
“阿禾……你太天真了……”太子有气无力地回应,身子实在太疲太沉,即便在颠簸中他仍旧闭上了眼。可他的脑子是清醒的,他的父皇并非昏君,若只是因为一个诬陷父皇便听信小人的挑拨恐怕也坐不上皇帝的位置了,这么多年父皇对他的种种偏待他不是不清楚,皇帝一直寻找一个时机更换储君,如今,也许正有一个契机逼得皇帝不得不动手才出此下策,因此骊山狩猎仅是一个台阶,真正可怕的是皇帝的心啊!
若皇帝执意置他如此,他再小的劫难也逃不过,他真正该提防的不是门外的武卫,也不是朝臣,而是自己的父皇。
可怜他活了二十几年,很多事情明明看得很清楚却要装作不知,因为唯有不知才不会伤心,唯有不知才能摆脱杂念,才不至于与父皇反目。
马车毕竟不如单骑,即便有刘尘和张函之的断后,武卫还是追上来了,此时三人已经退无可退,王铮咬牙弃了马车,扶着太子迅速逃向丛林里,借乱石杂草堵住敌人的铁蹄。
跑了一阵,王铮发现一处隐蔽之所,况且他们三个人逃得再快也比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军,王铮当机立断扶着太子躲到山沟里,对苏青禾道:“你好好保护殿下!殿下,臣出去了,无论如何您都要安然无恙!”
太子面色苍白,疲惫的眼帘微动,想说什么,却已虚弱得开不出口。
王铮去了。苏青禾远远听到他朝着禁军大喊:“东宫为储君,尔等咄咄相逼岂不是以下犯上?”
那领头的将领道:“本将军只是奉命请回太子,何来犯上之意?倒是左司卿率将军,才是抗旨不尊!”
“哼,当真请回殿下应当以仪仗相迎,岂如你这般逼人至绝境!”
“是尔等心虚逃走,左司卿率将军再执迷不悟休怪本将以抗旨之罪捉拿了!”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今日你休想从本将面前走过!”
外头已经打起来了,苏青禾心想此地离得这般近,也不是久留之地,低声询问太子:“殿下,你还能走么?我带您远离此地!”
太子轻轻压住她的手:“阿禾,不必费心思了……”
“不行,他们拼了命保护你,我不能让你被他们带走了!”
苏青禾执意带着太子离开,然而听闻王铮也拦不住那伙人,已有武卫奔过来了,她大惊,心慌意乱,恰在这时,久闻的仙乐之音冉冉响起,回荡在丛林上空。
那仙乐琴箫合鸣,独奏动人的曲子,惊起林中的飞鸟一同朝着一致的方向飞去,宛如百鸟朝凤。苏青禾惊讶地看着上空,已看到飞天婢女执着伞盖掠过丛林,身后是彩绸牵系着的八抬肩辇,八名红衣美人随侍左右。
“是门主!门主来了!”苏青禾双眸顿亮展露笑颜,这一刻她比以往任何时刻更期盼着见到门主!没想到门主会光临此处,虽然张函之等人猜忌门主,但是比起追赶而来的武卫,她更愿意相信门主,门主不会耍小人行径逼太子至绝处!
然而太子神情寡淡,并没有多大反应,也许是累着了。
门主的肩辇降落在打斗之处,如仙人降临带着神秘与庄重,自然而然止住了场中的打斗,所有人皆望着突然而来的坐辇,看着肩辇之侧随侍的众人,他们知道,有贵人来了!
武卫领头的将领拱手道:“可是画扇门门主大驾光临?”
肩辇之内无人回应,反而是一旁的红衣美男中,忽然出现一名白衣公子。公子腿脚有疾坐在轮椅上,面容沉静,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双目沉着,又隐约透出看尽沧桑的从容,他悠然说道:“画扇门门主奉命前来,还请将军回退。”
“可有令牌?”
白衣公子命人出示了令牌,那领头的将军双目一惊,顿时毕恭毕敬了,朝坐辇拱手一礼,虽然心里十分不甘,但还是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临走时他还对王铮道:“便宜你了!”
等那伙人一走,苏青禾低头对太子说了一句,便奔出去。
门主今日的排场并不大,统共才二十人,她奔出去之后越看越不对劲。她没有发现御青等人,肩辇之畔乃是陌生的八名红衣男子,连飞天婢女也是她不认识的。不过沈屏在,而且沈屏在最前面,似乎成了这些人的领头。
苏青禾见到沈屏虽然高兴,但还是有一点点小失落,她道:“沈屏你何时回来的,门主呢?”
沈屏微微一笑,知她已经猜出坐辇之内无人便也不瞒她:“门主在骊山曹署之内等你。”
所谓曹署便是画扇门分散在各地的机构,用以甄选童男童女,传递信息以及完成指令之用,与朝廷的州府相似。
王铮已经跑过去扶着太子,显然王铮对画扇门的出现存有极大的敌意。
苏青禾回头看了一眼,便对沈屏道:“是门主让你来的么,可太子怎么办,门主真的奉了陛下指令?”
沈屏神色淡然,语气温柔:“阿禾,门主命我把你和太子带回曹署。”
王铮岂肯答应,咬牙抵制。苏青禾上前劝说,在她眼里,门主绝不会把太子怎么样的,即便要怎么样也不会趁人之危耍小人行径,而太子身旁无人,若一直逃亡何时到头呢,说不定等沈屏一走,那些武卫又卷土重来,王铮一人怎么挡得住?
太子轻轻压住王铮的手道:“便随他们离去吧,本宫与门主旧识,至少还有几分薄面。”
王铮终于无话可说。
骊山曹暑在骊山的另一侧,重回狩猎之地苏青禾心有余悸,犹记起昨夜他们是怎么逃出的,可真是经历了一番生死了。
太子到了曹暑便毒性发作倒下了,长安给他医治,虽然控制了毒素可他也昏迷不醒。
苏青禾在旁照顾,忙乱了一阵之后她便在太子床前打盹,直到门主到来。
苏青禾隐约察觉有人抚弄她的头发,略感不适,微微躲闪,可是一睁开眼便对上门主的脸。
门主此时微弯□子,手停在半空,好一阵子不见,他的面容轻减不少,可能是上次苏蓉的毒令他受苦了,清瘦的面容衬得那双昳丽的眼愈加深邃温柔:“醒了么?”
苏青禾赶紧起身行礼:“门主。”
“平身吧,若是觉得累可先去休息一会儿。”丹毓听说了她一天一夜没睡了,心下怜惜。
苏青禾摇头,丹毓便负手站在太子床边望着他。
“殿下的毒未能及时医治,可能根治需要些时日。”苏青禾解释。
丹毓点头,便走出去了:“阿禾,本座有些话想对你说。”
苏青禾跟随门主走到门外,见门主负手而立,衣摆随风飘动,颀长的身影有些落寞。她察觉出门主有心事,然而她一见到门主也想的太子的遭遇,便产生种种揣测,她也不愿意质疑门主,可门主的立场的确摆在那儿,门主的确是听命于陛下的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青禾先是开口:“门主,您的伤好了么?”
“已经无碍。”
“哦……”苏青禾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