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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丹毓为何选了你。”太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南墙的立柜走去。
苏青禾惊奇怀疑,她也不知丹毓为何选她呢,莫非太子知道什么内/幕?毕竟门主说了,苏家的奇香在太子手中。她问他:“殿下可知我的身世?当初在景安县山林中,门主可有对殿下说了什么?”
“没有,本宫虽与丹毓认识数载,却从不深交。”他转过头来对苏青禾笑笑,“苏姑娘可还记得与本宫的明月之约?”
苏青禾还在为太子的话语而意外,转头便见他对她微笑,清俊的眼里满是期待,她应了一声:“记得的。”便见太子一排排打开了南墙上的立柜,对她展示道:“苏姑娘请看,这是本宫近一月来收集的!”
那南墙的立柜两丈高,宽达五丈,分为上百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面皆放着不同种类的香材,五颜六色,芳香四溢。
苏青禾愣然上前,脚步迟疑而沉重,内心涌起藏匿已久的情感。她一个个地抚摸过那些格子,掂量储藏其中的香材,只要她一碰便知道这些材料有多好,而有些甚至是十分罕见的,需上山下海才能采挖到的。这里储存了全天下最好的香材,太子若要收集这些必然得费一番心思。
苏青禾幼年,苏家有一个极大的存储室,里头似书架一般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地地储存着香料,她与姐姐未识字便在储存室里玩耍了,她们认识的第一个字都是香材的名称,这些香料带着苏青禾幼年的记忆,更带着她对家人的怀念,她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这么多整齐摆放,珍贵罕见的香材了,内心十分感动。
她转头,眸光熠熠望着太子:“殿下,您哪儿找来这些东西?”
太子见她动容,心下亦欢喜而感动,笑道:“多处积累多处收集,总会有的。”
苏青禾记得他是太子,想要什么没有呢?可也正是因为他是太子,他没必要收集这些东西讨她欢心。他既然做了,说明他是至诚至善之人,不论对方出身如何,只要他有心思结交的必然用心去做。苏青禾身旁都是忙碌纷争之人,为了权力而奔波,她没见过这样的权贵,即便是沈屏,对她好也没有似太子这般用心去讨好她。
太子又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苏青禾:“苏姑娘,这是本宫调制的,就不知比起你们苏家的香如何。”
苏青禾怔愣片刻,珍重地伸手取来,很仔细地闻了一闻,抬眼问他:“奢兰香?殿下做的么?”
太子点头,嘴角溢着笑,这一月来不辞辛苦几次失败换来的成功令他忍不住欣喜而愉悦:“第一次做的,就不知可否符合苏姑娘的喜好。”
苏青禾再度低头嗅了嗅,神情专注而认真,对待太子赠送的东西她十分宝贝。阳光从窗棱洒入投映到她身上,半明半昧,她鬓角的头发茸碎而闪耀光彩,面容亦被乌转地的反光衬得明亮,她长眉舒展,眼帘微垂之下睫扇似羽翼闪烁,掩映眸底琉璃般清透的波光。
这一幕太美,正似景安县山林里,萤火虫围绕着她的脸庞这么柔美,令太子心动。
苏青禾闻过之后对太子笑道:“味道极好,虽与奢兰香有些出入,可也实属上品。殿下……莫非此物是赠与我的?”
太子点头:“当然,这是本宫画了一个月的心思专门为苏姑娘做的!”
苏青禾眉眼弯起,笑的更灿烂,心情很显然明媚起来,似心口有一只欢快的小鸟即将飞出。她许久没有收到别人赠送的香料了,幼时在苏家,每一年生辰兄弟姐妹都要互赠礼物,其中自制的香囊居多,苏青禾已经很多年没收到这样的礼物了,她雀跃欲试,便想往身上撒一撒,可转念一想她现在顶替门主的身份,不好使用这些东西,唯有仔细收到袖口笑道:“多谢殿下赠品,我仔细收藏着将来必能用上!”
太子眉眼清透而好奇道:“苏姑娘可是极少收人礼物?”
苏青禾尴尬搔搔头:“自离开了苏家便没有收过礼物了。”
“苏姑娘喜欢本宫赠的香囊么?”
苏青禾仰头道:“喜欢,幼时每年生辰收到的都是这些东西,非常怀念,多谢殿下!”
太子心里有所触动,看她纯善的脸内心却十分苦涩。她太容易满足了,她真是个单纯美好的姑娘,不论外表还是心灵上都简单美好令人心情平复。他身处东宫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却无人可以像苏青禾那般,只是短暂的相处也可令他心情愉悦。
他也赠过郭云澜许多东西,不论珍贵如珊瑚雕,还是上山下海十分难采的东西,她玩过两日便扔了,从来不会珍惜。她对他的索取与日俱增从不满足,无论他多么纵容她她都不懂得珍惜,因此几年来他有些累了,却不想,这样讨好一个人的欣慰感轻易地从苏青禾身上得到满足。他甚至还没有赠送她多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种香材极常见的香囊而已啊。
太子内心欣慰感动的同时又为她凄苦的身世怜悯而心疼,她与郭云澜差太多了,也值得他更好地疼惜。
太子敛了情绪,眉眼却愈加柔和:“苏姑娘若是喜欢,往后本宫可常赠你东西。”
苏青禾推脱:“不可不可,哪有太子一直赠送民女东西而民女毫无回赠之礼?”
太子挑眉,心中点亮一盏灯,连忙顺着竿子往上爬:“那……苏姑娘也赠送本宫礼物不就妥当了?”
“这……”苏青禾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愣然无语。
太子心里淌着小溪,忽然双手抱臂慵懒地倚靠到立柜之上,眉毛微挑,斜着眼睇着苏青禾,语气调侃道:“瞧着本宫送苏姑娘香囊了,苏姑娘不该回赠本宫礼物?投以木瓜,报以琼瑶方为礼尚往来。”
苏青禾咬了咬手指,怎么觉得太子此话有些不对劲?她尚属懵懂,虽然已明白男女之情,可从来不敢把想象往太子、门主这等高贵之人身上奢想,她只是不明白温润似玉的太子为何说出这番话,难道这是要她的礼物?
苏青禾低头搜寻一番,为难道:“殿下,我身上未带着礼物,改日……”
太子本是满心期待又暗暗喜悦地等候她能拿来什么东西,却不想在她搜寻的同时,忽然注意到她左手皓腕上佩戴的饰物,那一串紫牙乌他太过熟悉了,熟悉得都觉得扎眼!
太子眼帘微眯,忽然轻轻执起苏青禾的手,侧头打量片刻,问她:“苏姑娘,这是谁赠送的?”
苏青禾惊得欲把手收回去,却被太子牢牢地抓住了,太子甚至扣住她的皓腕不让她动。苏青禾霎时为难,对她而言这串紫牙乌隐藏着门主的气息与体温,每每提起总令她想起那一夜的吻,怦然心动,脸红不已。
太子似乎注意到她的异常,眼帘眯得更深,更沉,直直盯着她,挑眉道:“丹毓赠送的?”
苏青禾挣扎片刻,总算把手从他手中脱出来,连忙掩饰,尴尬打哈哈:“殿下,只是一串东西,门主不要了随手赠与属下,没什么稀奇。”
“……哦……”太子仍是挑眉,满眼的怀疑和探寻。他身子一动,忽然俯身捉来苏青禾背在身后的手,动作稳固而从容地从她手上取下紫牙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走了,“苏姑娘身上既然别无饰物,这东西不错,便赠与本宫吧,想来门主赠送的东西应当不会太差。”
苏青禾紧张地欲取回来,太子身子一躲手举高了半个头,以身高差距轻巧躲过了她的追击。明明是无礼之举,可放诸太子身上却显得端方谦和,好似任何言行在他身上都有君子的典范,毫无任何不妥之处。
“苏姑娘,紫牙乌天生存有灵力,佩戴久了自与主人身上的气场吻合,若要换人须得静置泉水中三天三夜,消除了上一任主人的气场之后才可佩戴,便先让本宫替你保管吧,你若真想要回来也无不可,拿了礼物来换便是。”太子笑眯眯道。
“这……”苏青禾讶然,想取回紫牙乌可是手足无措。
“你身上有礼物么?”太子挑眉问?
苏青禾为难,最终低头道:“那便先交由殿下保管吧,然而这是门主的东西,民女日后仍要换回来的,还请太子妥善保管!”
“自是当然。”太子笑呵呵,把紫牙乌背过背后,捏在手中咯咯乱响,心里琢磨着门主的东西又怎样,他总会寻个由头扔到烟波湖里,让它随着漩涡流到百里开外的景安镇去,看丹毓还怎么找回这东西!
丹毓还真是孔雀开屏啊,他一点儿也没看错他,可他看上的女人丹毓为何总要插/上一脚?这一次他可不能轻易输掉了,否则储君的脸面往哪儿搁?
太子请苏青禾到九光阁调香,苏青禾心不在焉的但还是顺应了太子的邀请。她的眼神总离不开太子捏着紫牙乌的手,心想着这是门主的东西啊,怎么能遭太子如此“虐待”,让她如何交代?她得赶快变出一样礼物来换回这棘手的东西!
几日来苏青禾在东宫住得还算安稳,与太子相处愉快,殊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行皆传到三十里开外骊山行宫太子妃郭云澜的耳中。
☆、第22章二十二夜市
骊山除了华清池、皇家行宫还有一座禁苑,划地为林,圈养百兽,皇家狩猎除了西禁苑便聚于此。郭云澜喜欢居住骊山行宫乃是为了那一座禁苑,可惜她身体大不如从前,不能长期坐于马上追赶猎物了,所以隔三差五地跑一趟之后她多数时间都是静止练习弓箭或者喂养百兽。
郭云澜喜欢鹿,在她的园子里养了各式各样的鹿,有太子赠送的,有家里的兄弟叔伯赠送的,种类繁多,养在园子里好不热闹。
宫人割了草搭在围栏边,郭云澜上前拾起几根长草,对着栅栏内的小鹿低低地呼唤,小鹿跑来竞食,郭云澜伸手抚弄他们的小角。
然而,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原来是宫人开了门扉放食之后未关拢好,有一头小鹿跑出去了,宫人追赶,它跑得愈激烈,没一会儿便蹿到山林里。
陪伴郭云澜的小太监小跑几步,回头焦急地看了郭云澜一眼,娘声娘气道:“太子妃……”
郭云澜呵斥:“还愣着干啥,还不快追!”
那小太监以及一群禁军赶紧追上去,没一会儿隐没山林间。郭云澜左等右盼,林中轻响一阵,两个禁军把小鹿抬回来,然而却令众人吃惊,因为它的小腹上不知何时插了一只箭,鲜血汩汩直流,禁军把小鹿搁于地上之后小鹿早已经死透。
小太监捂着嘴回头恐慌地看着郭云澜。
郭云澜扔下长草几步向前,看着小鹿,冷声道:“谁干的?”
两个禁军跪下,却不敢答话。倒是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尘烟漫漫中显露出一群华服少年的身影,约摸二十几人,所持装备及打扮皆不俗,领头的公子骑着枣红马,覆黑缎嵌宝石抹额,一身玄黑劲装走绣云纹,腿上长靴捆了牛筋定住裤脚,十分爽利。令人吃惊的是公子身前抱着一名细腰美人儿,此时美人儿娇羞地低头倚靠在他怀里,略有些弱不禁风,显然这顿奔马劳顿让她吃不消。
公子长了一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笑间妖娆阴气毕露,邪魅无比,他不是别人,正是朝中风流一时,极获陛下喜爱的贵妃的儿子九皇子!
九皇子翻身下马,朝郭云澜走来,身后那一众少年公子也兜绳驻马看着他们。美人儿不知是时刻黏着主子还是不堪一人坐于马上,踉跄地摔下马儿之后,也磕磕绊绊地走来,娇柔地跟在九皇子身后。
九皇子微微一笑,朝郭云澜行了个见礼:“大嫂金安。”
太子妃向来对九皇子颇为不屑,眼神略一瞥向别处,又回头看着他:“秦王怎么有如此雅兴到行宫狩猎?”
九皇子展开双手,微眯着眼眸举目四方道:“骊山大好风光赶超西禁苑,而且有大嫂的照料,百兽膘肥体壮,自然是狩猎的绝佳场所,今儿个本王带友人而来,不小心射杀了嫂子的小鹿,还请嫂子不要责怪,改日本王定赔上一只。”
郭云澜嘴角一扯,冷笑:“本宫饲养之鹿脖颈皆挂着铃铛,便于区别和饲养,怎么秦王在射杀之前没看见么?”
“啊哈,一时看走眼,嫂子应当也不会为了一头鹿而嗔怪本王吧?”
郭云澜瞥着他,明知他是故意的,但是他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实在令她不好发作,她在太子还是家人面前从不受挫,人人皆让着她,唯独这个九皇子,实在碍眼得紧。
郭云澜笑道:“只是一头小鹿,本宫自不会计较,然而秦王这看走眼的毛病的确不怎么好,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让你射杀的,若是杀了不该杀的,便不好了!”
“是么?什么叫做该杀的,不该杀的?”九皇子定做优雅地从背后取下弓箭,搭好了箭支拉动弓弦,对准了一头小鹿,在郭云澜凛冽的眼神和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的弓箭却撇了个方向,直直射向身后的婢女。
那美人儿惊慌躲了一下,箭矢终是没有射中她,而擦着她的腿脚驻扎于地上,美人儿赶紧下跪,恐慌胆怯地喊:“殿下!”
郭云澜瞧着那名美人儿有几分面熟,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美人身上有异香,随着她躲闪的一刹那化入风中散得更明显,倒也是一名别致的美人儿,可惜跟了九皇子这个妖孽,白白糟蹋了!
郭云澜真不想与如此难缠的皇子计较了,扯起嘴角微微冷笑:“本宫累了,九殿下自便吧。”
她走回行宫去了,九皇子却唤住她:“嫂子还有心思呆在行宫里,却不怕太子如花美眷在侧,一时忘了嫂子么?”
郭云澜停住脚步,沉默片刻,转身盯着他。
九皇子拉起跪在地上的美人儿,一把抱住她的纤腰,亲了亲她的脸颊对郭云澜似笑非笑道:“男人总是喜欢温柔似水、娇俏可爱的女人,而非嫂子这般冷冰冰的,也不知太子还对你有多少耐心!”他说罢邪肆冷讽地一笑,拱手告辞,便带着他那一众纨绔子弟扬尘而去。
郭云澜呆在原地,越想心越寒,不耐烦地回了寝宫,她召来内侍询问太子与假门主在东宫的情形,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起太子的情况。
内侍禀报:“太子镇日与门主研香,好似对香料极感兴趣,太子还命人四处搜罗香材赠与门主。”
“他之前研制的什么‘少女所使之香’,也赠给了门主?”
“这……”内侍迟疑了一下,还是拱手如是回答,“是的。”
郭云澜垂眸盯着地面,眼波转了转,忽然道:“本宫倒要看看太子与门主研的什么香这般废寝忘食,摆驾回宫!”
…………
永安城入夜之后自有一番景象,一更三点,暮鼓响起,全城实行宵禁,可坊间的夜市才刚刚开始,不论贩夫走卒、茶楼酒肆此时最是活跃之时,沿街观赏巧物杂耍,小吃甜点,琳琅满目,芳香四溢,令人应接不暇。
永安城大大小小一百一十坊,白日属东西市最热闹,入夜便是平康坊最繁华,平康坊汇集了大大小小两百多间茶楼酒肆,青楼画舫沿河林立,最是烟柳重地。
今日里听说芳满楼里新增了胡人歌舞,苏青禾与太子乔装出宫游赏。
太子一身墨蓝团夔纹锦袍,发束小冠,衣服的纹彩灰暗素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十分低调。苏青禾着白底纹竹春衫,丝带束发,做少年打扮,她的身量虽然不如太子,可因一双英气的眼倒也显得俊俏。
两人走在街上,宝马香车擦肩穿行,秦楼楚馆红袖招摇,到了芳满楼,苏青禾率先进去,太子本还略作迟疑,看她这么坦荡,便也跟着进去了。
老鸨慧眼识人,舍弃了一对贵客笑脸迎向他们,原先是冲着太子而来,可惜被苏青禾拦腰截住:“我们只要偏僻角落的两个雅座。”
老鸨眼神微闪,尴尬地引他们到一边,她本欲招呼姑娘们上来,也被苏青禾拒绝了,苏青禾直说只是来看歌舞的,太子亦笑着点头,老鸨扫兴,怏怏走了。
太子促狭道:“想不到苏姑娘对此地颇为了解。”
苏青禾讪讪一笑:“少时为了糊口饭吃,曾混入青楼。”
太子大惊,苏青禾又道:“只是作为面首。”
他们来的时间极准,没一会儿歌舞便上来了,胡姬歌舞热情奔放,可没中原这般娇羞婉转,苏青禾不是来看歌舞的,对歌舞不走心。在她的印象里,祖父与父亲炼制奇香需求大量香材,族中兄弟常出走西域,每次一走便是大半年,回来总要带上一种红色的香材。那是产自西域的奇香,有*作用,父亲并不让她碰着,可哥哥们提得多了她也知晓有它的存在。
场中舞姬忽然飞袖堆叠,美人儿九尺水袖抛向观客,似虹一般延绵伸展又倏忽收回去,徒留下一阵异香让人流连忘返,壁角的烛火灭了一层,光线昏暗,舞姬的霓裳羽衣忽然变了个颜色,由原先的艳红色转为鹅黄色,又转为青碧色,反复变换之后灯光大亮,才复回红色。
场中观众已是沸腾鼓舞,为方才绝妙的歌舞倾倒赞叹。
太子也觉得那歌舞甚是惊奇,正好奇地观赏着,忽然听闻苏青禾道:“殿下请看您手中的玉盅。”
太子低头一看他随身带来的藏有蛐蛐的青釉瓷盅,大惊,因为里头的蛐蛐不知何时厥死了。
苏青禾起身离席,太子看了看歌舞,亦跟着走出去。
“你一早知道那蛐蛐会死?”太子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