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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还想做什么?
是夜。
苍穹如墨,星光难觅,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分,偌大的天都城都沉浸在梦乡之中,可对于靖国侯府而言,一切才刚开始。
两道矫健的黑影穿梭在檐下与树荫之间,几个腾挪就来到了白露院外,却没有着急进去,而是默默地观察了许久,趁着院内的人拨暗廊灯之际,猛虎出笼般扑上去拧断了守卫的脖子,然后将尸体拖到暗处,又三长两短地叩了叩门。
里面响起一阵细微的窸窣声,随后几个姑娘闪身而出,皆身着夜行衣,发髻高盘,脚下步履如飞,毫不拖泥带水。只是薄玉蕊动作还是慢了些,薄玉致把她往黑影那儿一推,黑影立刻会意,说了声得罪了便点了她的穴扛上肩膀,率先往后门飞奔而去,其余三人紧跟其后。
薄玉致武功高强自不必说,留风的拳脚功夫也不赖,唯独卫茉,有伤在身又怀了孕,在这疾行之中略显吃力,但她素来要强,不曾落下一步,倒叫殿后的那名暗卫刮目相看,心中又多了几分钦佩。
就这样,一行六人在苍茫的夜色中迅速到达了侯府后门,正要登上准备好的马车,岂料门房下忽然一亮,紧接着后头便响起了守卫的大喊声。
“快来人!她们要跑了!”
在队伍末尾的那名暗卫立刻拔剑出鞘,横在身前头也不回地说:“夫人,属下在这拖住他们,你们快去王府!”
卫茉脸色沉重,却没有丝毫迟疑,拽上停在原地的薄玉致就往马车那边跑,不一会儿,四个姑娘都顺利上了车,另外一名暗卫挥起马鞭大叱一声,马儿撒开蹄子狂奔,很快就将侯府甩在了渐远渐浓的夜幕之中。
怀王府与靖国侯府同在城北,可谓尺椽片瓦之隔,穿过青龙大街就到了,一行人在暗卫的带领下匆匆踏入府邸,来到云怀的书房,薄玉致燃起了火折子,随手抽来一盏烛台点亮,昏黄的光线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在暗卫打开密道的间隙,她趁机打量了一下书房里的摆设,旋即啧啧称奇。
“这哪是什么书房,到处都是武器,还真是怀王哥哥的作风。”
她不说卫茉还没注意,整整一面墙都钉着武器架,一眼掠过,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小伙伴,她上前一勾就把剑勾到了手里。
薄玉致倒还笑得出来:“嫂嫂,我们可是在逃命,你这都不忘顺走怀王哥哥一把剑?”
“不是一把,是两把。”卫茉淡淡地纠正着,拇指按下机关,那剑顿时分成了两把,她熟练地挽了个圈然后挂在了腰间,看得薄玉致都愣了。
“这……你怎么会用……”
话没说完,地面微微晃动,裂开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洞,里面黑黢黢的,隐约向下延伸出数十层台阶,阶下的过道甚窄,只能容两人并肩通过。
暗卫回过身道:“夫人,请您先行,属下在最后关闭入口。”
留风主动接过薄玉致手里的烛台道:“我先走吧,下面看不清路,你别摔了。”
说罢她便托着烛台下去了,卫茉和薄玉致也快步跟了过去,当暗卫进来时,王府外头已亮起了滔天火光,喧嚣声也不时传入耳朵。
“快关上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薄玉致有些紧张,暗卫却是从容不乱地点了点头,随后拨动了密室内的机关,石板缓缓覆上,严丝合缝得不留一丁点儿痕迹,仿佛无人来过一般,几人也不敢多加停留,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出口。
这条密道是云怀早年命人秘密修建的,笔直通往天都城外,起初是因为朝廷党争太厉害,为了给他自己留条后路而建,没想到一去边关就是数年,最后在这种关头用上了,不知云怀若是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虽说是条直路,可距离也不短,加之密道本身幽暗而深邃,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薄玉蕊一直昏睡着自然无所察觉,其余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不适,尤其是卫茉,走到后面腹部时而抽痛一下,让她既难受又担心,下意识地捂紧了肚子。
乖宝宝,再坚持一下,千万别离开娘……
薄玉致也发现她不舒服了,立刻伸手过来托住她的手肘,并扬声问道:“留风,大约还有多远?”
“快了。”留风步履微顿,回过头来查看她们的情况,犹疑着问道,“夫人,四小姐,可要歇息一会儿?”
“不必了,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出去的好。”卫茉白着脸说完这一句,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了密道,得见天日的一刹那,尽管沉暗无光,却无端令人欣喜到极点,连空气中都似乎飘着一丝甜味。
不远处正有车驾相迎。
登上马车之后薄玉致问道:“嫂嫂,我们去哪里?”
卫茉简短地答道:“去山里。”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侯爷就要出来辣~大家表急~
(修正了一个小bug)
☆、生死关头
她们落脚的地方正是当初薄湛带卫茉来的山中老宅。
这个地方是卫茉想到的,由于她们能够争取到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如果真的跟煜王拼速度那是肯定跑不过的,所以找一个不远却相对安全的地方很重要。而老宅是用来供奉欧氏牌位的,在选址上本就隐秘,它位于麓山南面,有极佳的天然屏障做保护,还有人为设下的迷阵,连山脚村落里的老猎户都找不到,更别说煜王的人了。
临走之前卫茉特地请教了霍骁迷阵的进入方法,此刻站在浓雾弥漫的山上,她正准备亲手尝试一下,岂料眼前的景物突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缓慢地开始移动,须臾过后,雾气尽散,一条笔直的雪径出现在众人眼前。
薄玉致蓦然抽剑,精钢铸就的剑身被白雪映得莹莹发亮,还未探入阵中,一道娇音倏地窜入耳帘:“茉茉,还不进来?”
卫茉按下薄玉致的剑,旋即踏入了雪径,没走多远便见着一抹水红色的亮影,举着火把伫立在宅子前,微笑地望着她们,边上还站着两个姑娘,显然是先走一步的尤织和留光。
“姝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为了精减人数也为了安全,卫茉让不会武功的尤织和留光以配药的借口先走一步,可她没想到王姝也在这。
“骁哥怕你们进不来,专登让我在这等着你们。”王姝上前拉过卫茉的手,似握住了一把冰棱,她皱着眉把她往屋里带,“快些进来,屋子里生了火,你们几个姑娘家可禁不得冻。”
卫茉任由她拉着走,走到半路腹部猛地抽痛起来,差点膝盖一软倒在雪地里,尤织眼明手快地扶住她,一晚上都忐忑不安的心在此刻被吊到了最高处。
“你怎么样?”
眼看着一群人都围了过来,卫茉本来还想安慰她们,谁知一张口就呕出了黑血,紧接着剧痛袭来,似有把钢刀在腹中翻搅,五脏六腑都被卷在了一起,疼得她两眼发黑。尤织见她已经说不出话,立即握住她的腕脉,片刻之后面色刷白。
“糟了,毒发了!快把她扶到里面去!”
王姝和薄玉致立刻托起卫茉的身子将她移到了床上,她蜷成一团,手紧紧攥着床幔,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尤织强硬地掰开她的手脚让她躺平,手起针落,精准地插入了她周身大穴,可这并没有停止她的痛苦,她扭过头,又是一口猩红喷洒在地上。
薄玉致抖着手拭去她唇边的血迹,急声问道:“尤医官,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控制住了吗?”
“这一路又累又冷,怕是加快了毒素的蔓延……”
尤织低声说完忽然不动了,王姝觉着不对,沉声道:“尤医官,需要什么药你开口便是,我带了许多药过来,若有不够的我再差人去山下买。”
“现在已经不是药的问题了,而是时间的问题。”尤织五指紧握成拳,脸色难看得紧,“本来还有几天才会毒发,足够我配出解药了,可现在……”
王姝心头凉了半截,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道:“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比如换血之类,我可以给她供血。”
卫茉原本已经疼到意识模糊,听到这句话猝然抬起头来,刚说了一个不字,血又从唇边溢了出来,尤织看着这一幕,指甲深陷掌心,扎出一个又一个月牙形的印子。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薄玉致急了,拽着尤织的袖子说:“尤医官你倒是说话啊!”
尤织沉默须臾,微一咬牙道:“换血所需器具繁多,已来不及准备,如今尚有他法,只需将毒素集中在胎儿身上,然后……然后下药落胎。”
薄玉致倒抽一口凉气,失力地跪坐在地板上,还未来得及出声,余光里升起大片阴影,她扭头一看,卫茉竟然强撑着坐起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躺下!”王姝又惊又怒地斥道。
卫茉不理,径自伸臂探向尤织,她连忙迎过去,甫一触碰到就感觉她极为用力,仿佛倾尽了全身的力气。
“尤织,相识至今我未求过你,可这一次……我求你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她艰难地喘着气,咽下涌到喉咙口的猩甜,声音越来越虚弱,“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侯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们今后也会有其他的孩子。”
尤织何尝不明白她死也要为薄湛保住这最后一丝血脉的想法?却是近乎冷漠地说完这一句话,顺手抽来布条捆住了卫茉的手并拴在床头,然后从针匣摸出三根细长的银针,对准卫茉的腹部就要扎下去。卫茉急红了眼,发动内力震断了布条,随后紧紧地护住腹部!
“你疯了!竟敢妄动内力!”尤织气急败坏地抓住她的腕脉,发觉毒素随着内力游窜得更快了,顿时双目喷火,“卫茉!你知不知道若是侯爷在这也定会选择牺牲孩子来保你!”
“我知道……”卫茉凄笑,唇角的线条格外柔和,“我也希望他在这。”
尤织猛然撂下她的手,箭一般冲出几步开外,叉着腰不停地徘徊,情绪已绷到了极限,王姝看着她,心中一片明澈。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只是或许要冒很大的风险。
她能看得出来,卫茉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可她执意如此,看来是铁了心了保这个孩子了,这样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这个孩子会成为她的羁绊,让她暂时不会为了薄湛而寻死。
思及此,王姝走上前与尤织耳语了几句,尤织的脸色愈加难看,只恨自己没能早点配出解药,那样就不必在医人还是医心中间选择了。
卫茉疼得神智涣散,双手却始终不曾离开腹部,尤织银牙暗咬,终是一个箭步蹿了回来,拔出了她身上的银针。
“卫茉,你给我听着,接下来会比现在痛苦百倍,你若是挺不过去,我便惟有提头向侯爷和王爷请罪了!”
卫茉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
事不宜迟,尤织立刻让薄玉致在卫茉背后运功,给她逆转经脉。
其实这个方法并不复杂,一旦逆转成功之后,原本在体内四散的毒素就会集中涌向胸口,她再施以银针疏导,让毒素顺着逆行的经脉流出体内,这样既可解毒又能保住胎儿,但过程极为痛苦,且容易失血过多而死,所以尤织才不愿意让卫茉冒这种风险,只是眼下迫在眉睫,也只能如此了。
薄玉致毕竟是自小练功的,手法非常娴熟,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卫茉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衣襟湿了一大片。尤织扶着她躺下,固定好她的手脚,然后取出锃亮的刀片在火上烤了烤,划开了卫茉的手腕,黑色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甚是触目惊心。
王姝端着小木盆在下头接了一会儿之后仍不见黑色变淡,正是担心之际,只听咔嚓一声,卫茉竟咬断了口中的软木塞。
“呃啊——”
尤织迅雷不及掩耳地又塞了一根进去,以防她咬到舌头,薄玉致在一旁看得直掉泪,却捂紧了嘴巴半个音都没发出。
“呼……呼……啊——”
时间沉浸在卫茉的□□中,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卫茉从隐忍到痛呼,从颤抖到痉挛,最后已经没有感觉了,眼前一片血雾,仿佛漂浮在半空中,魂魄不附,分崩离析,脑子里只剩下孩子两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换了无数个木盆,终于见到干净清澈的血了,众人都面露喜色,尤织一直监测着卫茉的脉象,此时迅速松开手开始为她止血。
而卫茉脸色已经近乎透明,长睫湿嗒嗒地垂着,一丝颤动也无,解开松松垮垮的布条,手脚早已勒得青紫,身下更是一片濡湿,整个人凉得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薄玉致轻声她唤了几句,毫无回应,她顿时慌了,失声喊道:“嫂嫂!”
“尤医官,茉茉怎么样了?”王姝扔了盆子扑上来急切地问道。
尤织扎好布条回头抚上卫茉的腕间,却摸不到任何搏动之感,她面色陡然煞白,颤声说出四个字:“脉象……停了……”
房间里陡然一片死寂。
千里之外的北戎边境,一处洞穴里的篝火忽然跳了跳,内侧浅眠的一名男子倏地惊醒,他默然起身,缓步踏至洞口,靴底与石块摩擦的声音把另外一人也弄醒了。
“阿湛,怎么了?”
“没什么。”薄湛摇摇头,眺望着层峦叠嶂中隐约绽放的晨曦,抬手捂住了胸口,“只是莫名有些心慌。”
云怀翻身而起,走到他身边静立着,若有所指地说:“不知梁东走了这么久到哪儿了,能不能安然回到天都城。”
薄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依然是浓浓疲惫和担忧,“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祖父祖母年纪大了,茉茉又怀着孕,真怕他们承受不了……”
简直一言难尽。
云怀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茉茉如此机警,说不准早就发现了云煜的阴谋,等我们到了雁荡关就能探听到消息了。”
“但愿吧。”
薄湛抿紧了唇,心跳仍然快得厉害,如擂鼓一般,隐隐作痛。
☆、函谷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