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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143原谅我染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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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东刚从监狱里出来,就皱了眉头。

    那时候漫天飘舞白雪,就像他的心情冰冷而有点茫然。他不明白,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裴少华,自己为了薛染一次让步,他会让自己永生都没有翻身之境。现在,却怎让自己出来了?

    那个傻瓜又做了什么。

    他不喜欢被人推着,于是自己用手把住了轮椅。他看见薛染就站在一颗白雪皑皑的大树下,抱着孩子,冻的瑟瑟发抖。他毫无防备的便有些眼睛模糊,于是他阖上了眼皮。

    他已有些记不清,这三年牢狱之灾中自己有多少次就是梦见她这样可怜无助的样子才被惊醒,每每那时,他都会靠在墙壁静静望那轮永远阴缺的弯月,失去痛、痒、味、触后,唯一的心疼隐隐作祟。

    于是她扑进他怀里时,他发现自己原来并不能再装出那凶悍的模样,胳膊,不受控制将她紧紧搂抱,好像要揉进身体里才能抚平这翻涌起的思念与担忧;就算已感觉不到冷与热,滚烫滚烫的血液,涌进心房,驱散了这三年如一日的死寂的孤独与冷漠。

    他已失去感觉世界的权利了,但她就是他的心脏,是他的悲、欢、喜、怒,是他的五味交杂,牵肠挂肚。

    但下一秒,好像冰河世纪涌来的寒气,冻结了他还没来及浮现的笑容,让他眸底聚起滔天的杀意。

    他看见了他的染染额头正中那粉底掩盖不了的疤,还有她明显多出些茧的手掌,不用再去多余思考,他已经确定发生了什么。

    他要杀了裴少华。

    他对他的染染话说重些都不忍心,谁敢动她半根头发,自己一定叫他饱受无间地狱后再碎尸万段!他也能够做到,从他被裴少华胁迫入伙那天开始,他一直在演绎一个忠肝义胆的心腹,但从也没被他看透过,被他在身边安插了多少内鬼,连裴少华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以这三年,他才没有派刀手进监狱断草除根,是他不敢做的太绝。

    而他三年前放弃全部,甚至包括他的尊严,几乎缴械投降,也只是不想再让他的染染被卷入杀机四伏。但他发现他错了,他就不该对任何人心软,包括他的染染,只有他铁腕无情的强横霸道,才能换来她一世无忧无虑。那么当初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命数吗?对大抵,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这么长,当时让他如下遗嘱般才落眉梢又上心头的唯一在意,只是在他离世前解决掉所有敌手,让他的染染余生能活的后顾无忧。

    现在,他要夺回他的全部!暗杀掉裴少华,送殡后理所当然的重回坤成掌控大局,再以叔侄关系强行继承他海外赃款这种阴险毒绝的事,对他而言从来都只是一念间,就像没有薛染的出现,华盛早已被他吞并,芈承先亦已被他逼到不得不马首是瞻的地步。现在,他是褪去了辉煌,但还从没有任何人有过能将他裴东拉下神坛的能耐。

    “靶粑粑”

    可忽然的,这好似小丘比特天使般甜人的声线,却传入他耳朵,打乱了他思维。

    “噗”薛染忍不住的破涕为笑,她将头从裴东的怀里扬起来,掐掐圆圆肉嘟嘟的脸蛋笑说:“是爸爸,不是粑粑,你这小家伙“

    说着,她脸色却怔了怔,旋儿猛地想将圆圆从裴东身上抱起来;裴东却紧搂着他不撒开,于是她苦涩的笑道:“快放开,这小坏蛋是拉臭臭了。”

    “我知道。“裴东脸上淡淡的笑容,微微用下巴摩擦着他的小天使的脸蛋:“再让我抱抱,抱不够。”

    薛染眼睛顿时又湿涩起来,她看着他脸上的温柔与宠溺,如痴如醉,几欲溺亡。

    “我把公司给裴少华了,或者说是全部,房子,车子,存款,首饰之类”她犹豫会低头说道,然后露出有些牵强的笑容:“但没关系,戒指我还留着,而你出来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还有什么足挂虑,对吗?裴东,我想你我已经知道你的病了,但我根本不在乎,这只能意味着往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倍加珍惜的去好好生活。所以,别再推开我了,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我们别闹了,好吗?”

    裴东没说话,她微微蹙眉:“你刚才好像在想事情,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监舍吗?”

    裴东神情猛地一怔,彻骨冰寒从眸底一闪而过,他攥紧了拳头,眼却不由自主被小宝贝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引去。女人担忧的表情,是让他比以往更感到心疼

    他腮帮鼓了鼓,望着落在孩子与爱人头发上,渐渐消融的雪花,心底暗藏的杀念与坚冰,也随之点点不由自主被融化。最后,他发自内心的无奈苦笑,然后薄唇微张:”是有心事。“

    “三年了,我很想,但胡渣太扎人,不知道你下不下的了口?”

    薛染懵了懵,旋即看着他迷人的笑容,眼眶一湿,猛然扑过去便将他唇狠狠咗住。封奕沉紧忙从车厢里跑出来,一脸鄙夷将有些臭臭的圆圆给抱出来。

    薛染与裴东,却都不管不顾,她前所未有激烈的吻着,直到轮椅被頂翻,将他压倒在雪地里,用唇舌与滚滚流出的热泪道尽这三年牵肠挂肚的思恋;

    裴东发出低低笑声,不知为什么,激烈吻着怀里让他直想揉进身体里的女人,他突然觉得三年岁月,原来并不漫长,时间并不一定带来面目全非,也并不能够,消减这浓郁的爱分毫星点,这很好,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薄情;他害怕他出狱后,会变得薄情。

    指头粗的大雪,忽然降缓了速度;厚重乌云背后,投射下一束唯美的曙光;就连裴秉书也罕见的没哭没闹,小脑袋摇来摆去玩耍着封奕沉的光头,大抵是明白,就算是他,也没有资格霸占爹地娘亲这重逢一分一秒的,情深入髓,爱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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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晃,两年又两年

    “小薇姐。“北京首府小区,富丽堂皇的别墅里,我看着躺在泳池边一脸半死不活的戈薇,苦笑道:“别想了,不就把面试官耳朵给拧青了么?薇安就这脾气,这代表她聪明倔强,懂得自保,谁让你们叫她自己闯荡来着?寰宇不录了,下周投创星,她毕业前的婚纱设计就能拿法国大奖了,到处都抢着要呢。”

    “不过有件事我倒是瞒了你。”我抿抿唇,笑的愈发尴尬了:“前天小钰送我去医院后,我见他转头就去了寰宇总部,拿着一叠偷拍那面试官跟秘书厮混的照片,把公司闹了个底朝天。我觉得这很好,小钰那家伙看起来文绉绉,平时又总跟薇安死掐,但一有事,却总是偷偷护着自个妹妹,怪不得你家老顾对他俩这么放心,不过”

    “你家小钰,好像本身就是寰宇公司的吧?那个面试官,也是他顶头上司吧?”

    戈薇没回应,她一把将遮阳帽叩在生无可恋的脸上:“阿西吧”

    我哭笑不得,嘱托她别晒太久,便回身朝外走去;刚刚下到三楼,步伐便怔了怔。

    “华华晟?”

    祝华晟笑着点点头,将高礼帽脱在桌面,掸了掸米黄色西装的尘土,笑道:“刚跟古老板谈完生意,听说你在顾老板这,我就直接过来了。给,拿好了,这是新运输路线途经的苗族村长送的灵芝,听说是极品,回家找中医问问用法用量。“

    刚将那黑檀木的锦盒抵在我手中,他便蹙着眉焦急道:“所以圆圆到底怎么了?我听说他又感冒了小染,圆圆的身体,是不是一直特别虚?他是不是”

    “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我拍拍他肩膀让他坐下,为他沏了杯热水,笑道:“这话我都问过沈医生上百遍了,都问烦人家了。沈医生说,圆圆的身体发育特别好,除了视力有些低弱,像肺活量体力这些官能,比正常的同龄男孩儿还要好,大抵是继承了他爹地吧倒是你,怎么比我还担心他。”

    “那自然。”祝华晟抿口水,笑了笑:“我可是他干爸。”

    对啊,他是圆圆干。爹

    我微微蹙眉,陷入回忆。

    匆匆一晃,离裴东出院,已经过去四年,这四年我最幸福的事,是裴东的器官衰竭,似乎得到了控制,半前他就已经能下地走路,现在,与正常人无异,只是大抵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刀光剑影中无人能阻。

    但已很感谢苍天,换其他人,他那伤,早该准备丧事了。

    而就在两年前,就当我沉浸在辛苦而平淡幸福的小日子里时,他突然在万物凋零的秋季,招呼都不打离开了我们母子。

    那时候,我伤心透顶了,我心里只有两个念头——他要么是嫌弃跟着我过苦日子,与他往日富饶高傲大相径庭;要么,就是他的病恶化了,就像受伤的狼,他终归还是那么霸道,终归还是要一个人躲起来去舔伤口。

    但短短半年,他就回来了。

    他开着从车行赎回的那辆充满我们回忆的迈凯伦,带着四张这首都最繁华地段的房产证,还有一家叫“东染盛世”的地产公司的51%股权的转让合同。

    那时候看着他冒着大雪用轮椅顶开门,从薄唇冒出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便立马明白了,他是真的嫌弃但是嫌弃我和圆圆跟着他过苦日子;可那时候他病情根本还没好转,他最该做的,应该让我好好照顾他养病才对,所以,我与他冷战了一夜,希望他再也别这样让我担惊受怕,他夜半搂着我,起誓般答应了。

    总而,我便是辞了会计工作,跟着他,举家搬迁到了北城;我知道他这种男人是不可能不想夺回在海城失去的声誉与辉煌,大抵刚出狱那会他想的就是这事儿,但他还是把公司开在海城,向来,应该是怕我跟圆圆再经风雨吧;甚至大抵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可能还打破执晧,跟祝华晟协商过,所以回来的时候,他就让圆圆举着肉嘟嘟的小手,给同来的祝华晟敬了茶。

    而我何德何能,让他这样霸道强势的男人,为我步步退让?

    “不过,裴东就是裴东。”祝华晟苦笑着摇摇头道:“当初我无数次要给你开家公司,你通通拒绝,反而是裴东竟然找到北京,让我替他想办法,通关系抹掉污点,不然公司开不成。我很诧异,我始终有私心,我想直接给你而不是帮他,所以只替他联络了一个小科员;“

    ”却没想到,他就籍由那小科员,将北京的人脉斩冰破竹的打通了,凭封奕沉卖掉车跟房那四百多万,他短短两年时间,就把东染又做到跟我资产比齐的地步;所以,小染啊“

    ”虽然论金融技巧与知识我绝不输他,但他有与生俱来的深远目光,枪林弹雨中用命换来的禅修,和深不可测的城府我是不是这辈子也赢不了他?”

    我刚想回答,祝华晟便已蹙眉摇头道:“当然是。“

    ”因为我已经输了你,此生不会再有什么成就,比得到你的心更重。“

    我抿着唇,陷入沉默。我很怕,我怕祝华晟当初跟我说的话,真的没搀过半点水分。

    这一晃,都四年了,卓莹痴情不改,各型各色的莺莺燕燕,令人眼花缭乱的直往他眼睛里凑;可得知我跟裴东早已领证后,他却变得像极了一个性冷淡,除过跟卓莹还会有些话聊,无论甜美、妖媚、温柔、飒爽,再优秀的女人,他连多看一眼都不会。上个月裴东带我参加顾老板私人商会的聚宴时,我就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阳台,默默的喝了一整晚闷酒。

    “你刚才,是要去医院陪他做检查了吧?“抿了口水,他微微笑着打破沉默:“走吧,我送送你,现在你跟顾太太合开了珠宝行与连锁婚纱机构,都有些难以相处到了;另外,还是叫我哑巴吧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唯一的称谓,对我而言,也算有果,好的果。”

    我犹豫下,点点头,笑着陪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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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进去吧。”医院病房门口,祝华晟戴上帽子,笑道:“我跟古老板约好打高尔夫,就不见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稳步消失在拐角,便扭身推开了病房,看见裴东戴着黑框眼镜,正躺在病床看书。

    不是别的,正是小学语文课本。圆圆有些调皮,上课不好好听讲,裴东极少凶他,而是将那些课文记好,晚上当睡前故事讲给他听。他说,男孩直到成人后的自信与勇气,其实都是童年时树立的,所以他不会让圆圆受半点委屈,直到他懂得什么叫担当责任;至于以后再要个女儿那就是一辈子富养的事,没得商量。

    我没有当即进去,我看着他,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我从没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因为他好像从来就没变过,他硬朗的轮廓线,依旧如雕塑一般笔直精致,修长的身形,近乎成完美的黄金比例。薄薄嘴唇上,坚挺的鼻梁代表他坚毅的性格,狭长的瑞凤眼,有时会显得很温柔,但多半都是上位者冰冷与沉着的威严。

    “看够了么?“他突然勾起嘴角,抬眸直勾勾望着我:“还没看够,可以凑近点,再过两年多了皱纹,就不好看了。”

    我噗嗤一笑,走过去勾起的下巴:“谁说的?你可是我老公,再过几年也是吴彦祖级别,皱纹也是刀刻的魅力。“

    “哦?”他低低而笑,摘掉眼镜后一把将我捞进怀里:“我还不知道我娶了一个花痴。“

    “我就是花痴!“我使劲将脸往他胸膛埋了埋,嗅着那淡淡咖啡与雪茄烟草混合的香味,抬眸俏皮一笑:“你呢?男人四十一枝花?”

    他没说话,他放下书本笑着吻了吻我的嘴唇,手很自然便落在我胸口;我脸颊一红,紧忙要推开,却被他箍着不能动作。瞥了眼从门口走过的护士,我嗔怪道:“昨晚上搞到我今天走路都有点不自然,怎么,你属狗的,吃不够?”

    他继续若无其事捏着我胸部,一本正经道:“不,我属龙,要不然怎么降得住你。”

    我嘁了声,挣扎无用,干脆顺势躺进他怀里。

    看着门外,我困惑道:“沈医生呢?你检查已经全部做完了?“

    裴东点点头:“太占时间,剩余几样晚上再做。“说完便收敛了戏谑,从床头柜撩来份文件,垫在膝盖上书写。

    “你干嘛?”我顿时蹙了眉头:“现在在医院,就不要忙公事,有那么要紧吗?”

    他没抬头,低沉道:“是挺要紧,这个跟老顾的开发项目做完后我大概得疗养段时间,需要把汪琴和奕沉从晋城调回来暂时管理北城总部,其他人信不过,他们来了,也要安顿好别揭发某些可以加以利用的商界间谍。”

    “我帮你叫!“我猛地摁下他的手,声线带着祈求:“现在你好好休息,配合医生把检查做完,晚上回家我再帮你疏疏穴位,好吗?“

    他笔头一滞,然后抬眸望着我,温柔一笑:“好。”

    他将我搂进怀里,背部轻轻的摇晃着,低沉道:“染染,你真美。“

    “不准拍马屁。”我嗤笑声,苦涩的摇摇头:“十年了刚遇到你时,我还是个每天心惊胆战的爱哭鬼,你就是个又霸道又讨厌我的大魔头,而现在,秉书都快六岁了,我都老了,有皱纹了,还美什么?臭美吗?”

    “不,你一点都没变。”裴东淡淡勾起抹笑容,脸颊摩擦着我的脸颊:“那些皱纹,我并看不见,懂吗?你永远是我的染染,老的,只是变成老夫老妻。可那也正代表着,我们的爱情,永远都很年轻。”

    我心底一酸,亲了亲他下巴:“我也看不见。”

    时钟滴答滴答走着,裴东盯着那指针,喉咙忽的鼓起下,然后微微蹙眉,亲了亲我耳垂:“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让圆圆别吃太多冰激凌,我做完检查马上就回去。”

    “不要!还剩没几分钟了吧?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乖,听话。“裴东眉蹙更深,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回家带给你礼物。”

    礼物?

    我两眼放光,他果然没忘记,我们的婚礼虽然是在去年普罗旺斯的十一月,但我们领证,可刚好是大抵九年前的今天。

    心底甜甜的感觉,他哪怕送我枚草戒指,都能给我莫大的期盼。我幼稚的跟他拉了拉勾,才恋恋不舍的要起身离开。

    “滴答答”

    却刚转身,便听到这样诡异的水滴声。

    “怎么了?“我顿时蹙眉道:“是输液管破”

    话没问完,便噗的一声,他给我的回应,是颈后突然而然的潮湿,与扑鼻的腥甜。

    我整个人,一瞬间石化了。

    那往脖颈下滑的液体,明明只有三十多度,我却感觉到那是硫酸,烫穿了皮肉,腐蚀进心脏;我僵硬的回头,脑海里,还留存着他刚才处世安然的微笑,眼睛里看见的,却仅有满被褥触目惊醒的血红,与他手颤抖的捧着那汪血,凝视的死寂的眼神。

    “医生”

    “医生!救命啊,他吐血了,快来人啊!有没有人听见!?”

    眼泪,刹时间夺眶而出,我慌不择路,短短七米路摔倒了两次才爬出病房,泪眼模糊的冲值班室喊了声,立马返回去将他缓缓下坠的身体搂进怀里。

    “怎么了?”我瞪圆了眼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撕心裂肺的心疼简直要将我对半撕开“裴东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说没事吗?你告诉我,只是在开玩笑!“

    “没有人有时间开玩笑!”沈医生猛地推门而入,大手一挥,一组护工紧忙冲了进来:“赶快把病人抬手术室!小刘,你快点告诉院长这里可能要做一例开普斯手术,召集张教授他们赶快过来!“

    “手术?沈医生,裴东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

    “够了!”一声低喝,伴随和咳嗽与溅出的血水,叫我嘴巴紧紧抿合。裴东很平静看着我,含着血低低一笑:“没什么,染染,只是可能太疲累引发了肺水肿,你先出去;沈主任也让护工出去吧,我跟你说些话。”

    “可“

    “乖,染染,我不会有事,听话。”

    就像一颗大石压在胸口,闷的我几欲窒息,我看着裴东的笑容,我知道自己在这只是碍手碍脚,抿抿唇,我只能揪着心口走出病房,门一阖住,人立马瘫软在地,脸埋膝盖里无助抽泣。

    到底怎么了裴东,你不是说,已经好了嘛?

    你说过的!

    -------

    沈医生命令护工助理全出去后,房间里就沉默了下来。裴东平静的好似茶几上那杯水,一点涟漪都没有,只是静静看着满褥的血渍,好像那不是他的。

    良久,他缓慢躺平,望着天花板低喃道:“可以手术吗?”

    “现在知道手术了?”沈医生突然那么生气,紧紧攥着病床护栏:“为什么,阿东?我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做事为什么总是这么霸道!两年多前,我告诉你了,先做换髓换血稳住,再抓紧想办法寻找合适的器官捐赠者,虽然几率小,但我们还是有把握能治好你!可你干了什么?你一声不吭叫你手下把你带到北京,又陪人酒局,昼夜工作,创这该死的业!阿东,你不是小孩子,钱重要命重要,你商界戎马沉浮了半生难道还不懂吗!?”

    裴东没回答,他好久没有过这样死气沉沉的情绪了,那是种精准,而不祥的第六感;于是他默了晌,薄唇低沉的启道:“因为你当时说,集结国内外最权威的人士,病已入膏肓,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十。“

    “你知道这百分之十意味着什么?“他从口袋掏出那枚从不离身的紫罗兰扳指,眼神淡漠:“意味着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男孩的爸爸,必须做出某些决定。“

    “我不会把染染跟秉书的未来赌在这百分之十,在我为他们铺好后路之前,死神也得厌弃我这条命。”

    沈医生气的脸蛋发抖,但心底更多的,却是悲凉与难过,因为看着裴东那安静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分不清到底真是他错了。自己才觉得他错;还只是因为,处境呼唤后,自己并不能够为了家人断念到像他这种程度。

    “现在做手术,还是有一定几率,只是更小,对吗?“裴东忽然这样问道,沈医生怔了怔,紧忙抵着镜片道:“对,那你的意思是,咱现在赶紧的?你吐血应该是胃部急性收缩与肺叶毛细管破裂,一秒都拖不得了!”

    “不。”裴东却冷冷淡淡,给了他这样的答案。

    “为什么?“他愣了:”你硬是花了两年时间把东染做出坤成以前的规模,裴少华上次秘密来医院见你,也说了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你已经给他们铺足了后路,没有后顾之忧了啊?”

    裴东闻言勾起了嘴角,的确,任何事,但凡有星点希望,他都不惜放手一搏,他本身就是一个凶狠的赌徒。

    但这一刻,他竟并不想再博什么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成全别人。

    “你觉得,这世界上什么最痛苦。“他望着沈医生,淡淡道:”将死未死。“

    “我这一生,都在将死未死,我没有心,我没怕过。但要我的染染在手术室门外,承受数小时这种切心之痛,最后万念俱灰我做不到。”

    “她就是我的心,我承受不了这痛。”

    “可”

    沈医生刚要反驳,裴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死死捂着快速起伏的胸腔,睁得滚圆的漆眸里,满载讶然与困解。

    他竟然,又感觉到了疼?

    “是神经中枢。”沈医生嗓音颤抖的解释道:“你的感官消失,是因为传感神经末梢萎缩。但是,中枢的损坏是随着大脑,要缓慢许多。现在,你的胃、肺,肾脏,都开始加剧损坏,会影响心脏迸血,然后是大脑缺氧后脑细胞快速死亡,激化头皮反应,这样,短暂麻痹后,迟到的疼痛就会加剧十倍涌进你的神经中枢!“

    裴东脸已铁青了,嘴唇抑制不了的颤抖,那种感觉就像五脏六腑都变成了毒虫,要吃进骨头,要钻出血肉。

    “的、的是确很痛呢。“他牵强的勾出抹笑,挣扎着坐起来,捂住腹部:“很好,我以为我会毫无感觉的死去,那是种耻辱,除非与我的染染寿终正寝。?”

    “够了阿东!”沈医生焦急喊道,压抑的眼底竟聚出几滴浑浊的泪。他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咬牙道:“打氰化针吧我不该这样讲的,这有违我的医德与行业准则,但阿东你讲的没错,这样渺茫的几率,的确不值一搏,说出来,只是个希望如此,阿东,你放下吧。“

    “你现在就去吧。“他缓慢走近,抚摸着他的肩膀,老眼蓄满无能为力的泪水:“我,帮你打一针安乐针你不要再受这些痛苦!”

    “不。”

    出乎预料的,又是这样冷淡而果断的回答。裴东死死攥着腹心,冷汗已湿透了病服,但他哼都没哼一声;他仅是面无表情,控制着嗓音不发颤道:“我一直特别狠毒,没有敌对立场,哪怕失手烧了我别墅的人我不会刻意去怪罪,但是冒犯过我的人,我要他下地狱都记得我裴东是谁。”

    “那么现在,算不算是昔年那些刀下魂,来找我算账了?“他冷冷的笑声,眸光死寂到吓人的盯着沈医生道:“听着,沈主任,我不会打什么狗屁安乐针,我裴东不会背对死亡。而如果实有因果,我要他们现在就叫我下阿鼻地狱!我不会把我的罪孽,留给我的孩子,留给我的染染!“

    “可阿东!你”“不准出去。”裴东一把攥住他的袖口,就算万箭穿心的剧痛,他力气依旧那样大,笑容里充盈着执念:“不要让她看见我走的多狰狞,她会做噩梦的呵呵,一定会的。”

    “但她应该快点忘掉我,就当我没存在过。“

    沈医生还要说什么,裴东却已经阖上了眼皮,他的四肢,随着肚内绞痛剧烈抽搐,他的嘴角,血沫随着时间缓慢溢出,俊脸也变狰狞,但在他的嘴巴里,听不到半点痛哼。

    沈医生就眼睁睁看着他这死亡的过程,那种被压抑的痛苦,叫饱阅生老病死的他,老泪也止不住一行行的落下;时间,不长不短过去了十分钟,伴随巨响,薛染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看到裴东惨状那一秒,她的魂都被抽飞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到脑袋,她软塌塌瘫在了地上,泪水顷刻如注;然后,她匍匐着爬到了裴东旁边,紧紧攥住他宽大滚烫的手掌,使劲摁在脸颊摩挲:“骗我的吧?裴东你告诉我,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不会有事的!医生?沈医生你快点给他做手术啊!他在吐血,他很疼你不知道吗?“

    沈医生闻言微丝未动,只是脱下眼镜抹了把眼泪,沉重的转身望向窗外的夕阳;裴东看着薛染的脸,他视线已经很模糊了,所以他看到的是,那天在船坞,她哭着问自己该怎么办的模样?

    那么傻,明是被绑却回头来救自己;那么可怜,像被丢在狼窝里的猫崽,却又那么的吸引自己,在这世上,他还没遇到过短短几秒就跟自己心灵相通达成默契的女人,那时自己藏在橱柜看他跟那枪手一本正经的演戏,又欣赏,又隐隐怕她演漏了。

    原来自己对她,那么早就有了好感,只是他生来霸道,霸道到不想承认,是他先喜欢上了她。

    “染染”

    他抚着那模糊的脸颊,肌肤相触刹那,一切痛都似烟消云散,于是他露出了最温柔的笑容,视野,却逐渐被黑暗剥夺。

    染染,我舍不得你,真的、真的舍不得,我想跟你一起看日出日落,陪你等候花开花谢,跟你在一起,永远都觉不够。我想将你捧到天上,星星月亮都摘给你,我要抓着你的手,在你七十岁的时候,依如今日吻你这般热烈,恋你如此动情,但是

    “对不起,染染”

    “原谅我,染染”

    啪

    就像时间,停止流动,所以那深邃漆眸蒙上蓝光、那大手,失去了所有力道的重重坠落,都叫心被撕碎的声音,如此清晰可见。

    “裴东”

    “裴东!你醒醒,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给我醒醒,醒醒啊!

    “醒醒裴东,呜呜呜你醒醒。。”

    “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