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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火焰终于完全扑灭,豪华的龙帐已被烧得残破不堪,楚长歌赶到时,几个士兵刚进了帐内。
他随手扯了一个士兵过来,脸上的神情沉得有几分吓人,拔高的声量透着压抑的怒气:“皇上呢?”
“将……将军!”那士兵匍匐在地上哆哆嗦嗦,吓得结巴,“方才有弟兄进去寻皇上,但一直没出来,火越烧越大,我们在外边进也进不去,现现……现在……”
“废物!”楚长歌疾步走到帐前,却听见里头传来惊恐的大喊,二话不说迈入帐内,所见之景……确有些不堪入目。
烧焦的四具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倒在一处,形容可怖,几个士兵惊呆在一旁,不知作何反应。
楚长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几具死状惨烈的尸体,突然眉峰一动,转瞬间便旋身迫近龙帐之东,猛然破帐而出,利剑出鞘,快如闪电,泛着寒光的剑锋直指来者。
帐前的士兵正吃力地抵抗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衣人,几乎毫无反击之力,退无可退之时,宛如救命符般,后方有人沉声一喝:“韩王已受擒,速速投降!”
话音刚落,一位衣衫华贵的男子自阴暗处走出,风姿卓越,神情漠然,仿佛那柄横在他脖子上的长剑不存在一般,却教黑衣人纷纷放下了武器,跪地投降。
不出一刻,适才险些被杀个片甲不留的士兵们,高举□□,齐齐捅向束手就擒的黑衣人。
擒贼先擒王。
成王败寇,热血洒地,十名死士,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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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面的营帐由于远离敌军突袭地点,倒是未曾受到太大的波及。皇帝已经移驾至最大的帐子,其余重臣在另一些小帐内歇息,待明日搭建起新的营帐,再重新分配安排。
子时已过,经历了一场变故,无论是参战的士兵,抑或是躲在后头担惊受怕的随行大臣及一干伺候的太监宫女,均是疲惫不堪,也不讲究什么尊卑有别了,有地儿便将就着歇下了。
一个时辰前被火光照得敞亮的营区,重归平静,只除了东面靠北的一顶大帐,仍灯火通明。
帐门一掀,徐公公从外间走入,臂弯处的拂尘一晃一晃,划出一道道银弧。
“皇上,韩王已带到,是否通传?”
萧景正优哉游哉饮着杯中热茶,神色淡淡,唯有微微上挑的眼角,泄露出一丝讽笑。
“传。”
未几,帐门再次掀开,铁甲轻碰微响,迎头之人大步如风,于案前一揖,正是亲手擒住韩王的楚长歌。
“参见皇上。”
而他的身后所立之人,身量颀长,虽被五花大绑,发丝披散,锦绣华服亦有几分脏乱,却因周身的清冷之气,以及冷峻面容上漠然的神情,令人不觉他有分毫慌乱和狼狈。若非知他已服下软筋散,内力尽退,即便是制住他臂膀的两个士兵,也断然站不住脚跟的。
“大胆罪人!面见皇上,还不跪下!”徐公公怒瞪案下站得笔直的韩王,尖细的嗓音令听者禁不住发颤。
萧绎不为所动,可两个士兵却不能违反君命,当即大力将他按倒在地,沉闷的撞击声不响,自膝盖刺入的钝痛,却令他头皮发麻。
萧景搁下茶杯,掀眸瞥了那个虽跪在地上,背脊仍挺得发直,不卑不亢的韩王,只觉得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刺眼得很,一丝阴狠闪过眼底。
“十年未见,一见便赠朕此等大礼,韩王倒是有心思。”萧景勾着唇,语气随意得如同话家常,出口的话却不可轻受,“于情于理,朕不好拂了你的意,作为回礼……”他一眯眼,往徐公公那儿一斜,便听徐公公扯着嗓子喊:“来人,赏韩王三十军杖!”
亏得这徐公公说得出口,这算哪门子的赏赐?
然皇上的意思如此,底下人哪敢不从,只得默默取来军杖,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弓步站着,知韩王一向讨不得皇上喜欢,下手也愈发不留情面。
坚硬的军杖结结实实打在萧绎肩背上,实木与肌肉相撞发出一下又一下的清脆声响,挥过的军杖溅下一地的血点,杏白色的外袍亦留下一道道交错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生生受完三十军杖,不吭一声,只在最后一杖落下时,再压抑不住地喷了一口血,染红了身前的一方地毯,然后支撑不住地垂下了头。
“受不了了?”萧景见他浑身是血的不堪模样,似是终于寻着了胜利的快感,低沉的声线沾染了显而易见的不屑,得意之色尽显,“朕记得当年的你,可是个茶饭不思、独爱习武的武痴,怎么,这些年来武艺不见精进,敌不过楚爱卿便罢了,连着小小惩罚都扛不住?”
萧绎仍低着头,沉默以对。
“呵。”萧景也不恼怒,负手步下案台,“朕以为这些年来,韩王在秦阳城养精蓄锐,能长点脑子,不成想竟使此等拙劣诡计,当真是令人失望了。”
楚长歌之前已经查明哨兵中有韩王的人,派了心腹去监视。
确认他将整个营区的营帐所属及分布图交到韩王手上后,于两批哨兵轮值之间,照计划迅速将皇帝、长公主和大臣等人从中央靠西南的大帐撤出,转移至东面的中小营帐之中,由皇宫侍卫负责保护。而军队则大部分转移至大帐之中,待出兵信号发出,立刻出帐迎敌。
韩王的目的显然是刺杀皇帝。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龙帐是否烧了个清光,他也必会亲自前往确认皇帝的生死。
为了引韩王出现,皇帝移驾的消息绝不可泄露,故将士里除了楚长歌和受命守卫东面营帐的郑副将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果不其然,偷袭的军队从西北面和南面攻入,不但扑了空,还遭到埋伏的士兵顽强抵抗,即便人多势众,却也轻易讨不得好,一时被缠住脱不得身,又无法深入东面去。
当然,以一比二的兵力劣势,取胜几乎不可能。但他们并非为了取胜,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捉韩王。所以楚长歌派了副将赵信和秦齐分别领兵,自己则往龙帐去拿人。
死伤必然会有,可控制了韩王,还愁控制不了他身后的兵?
萧绎浑身疼痛麻木,反绑在后腰的双手握拳微微用力,却运不上半点儿真气,不由感叹那软筋散果真名不虚传。
不过也好,倒是给他省了点事。
要教人探知到他的内力到达何种程度……相信这位多疑又阴险的皇帝,绝对能做出找人把他的手筋脚筋全挑断的事来,到时事情可就棘手得多了。
眼前出现一双黑底绣金龙长靴,头顶似是传来轻笑,萧绎神情却依旧冰冷,萧景却被他的不理不睬激起怒气,下一瞬便猛地踩在他胸膛上,狠狠将他踹到地上。
“唔……”
他胸口一闷,侧头又吐了一大口血。方才跪了不久,肩背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不知是不是软筋散的副作用,他的眼皮有些沉重,倒在地上也没再起来。
脚步声在接近,他感觉下巴突然被用力掐住,半睁着眼,逐渐模糊的视线中,那张久违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缓缓放大,一张一合的薄唇说了一句话。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都只是……朕的手下败将。”
萧绎冷淡地合上眼,面上无任何反应。
……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小天使们留个言咩~
☆、【三十四】
见他昏过去了,萧景放开他,嫌恶地瞥了瞥手上沾到的血迹。一旁的徐公公立刻上前取过早早备好的湿毛巾,为他净了手,他皱起眉头才舒展开来。
转身时,意味深长地望了目睹全程的楚长歌一眼,然后回到书案后坐下。
“援兵何时会到?”他问。
楚长歌另安排了三千兵力,驻扎在距燕山十五里的玉带山脚,以防万一兵败东逃,路上有接应。如今无此必要,然原随行的军队已损失过半,待援兵到达,需即刻补上,故先前传了信令他们寅时出发。
“卯时前后。”
“那便待明日援兵到达后,将韩王押送回京,关入天牢,等候发落。”
“是。”楚长歌抱拳应道,“臣明日便亲自……”
“不必。”萧景打断他,斩钉截铁道,“他服下软筋散,又身负重伤,翻不起什么风浪,派一个信得过的属下负责即可,你仍然留在营区。”
萧景自有他的考量。
三月春猎与其它季节举行的狩猎活动不同,虽不比正月初的一系列祭天仪式来得正式,但亦有为大南开春之意,立朝时传下的规矩,若非遭国难,不得取消。
这场事变来之突然,平复得也快,算不得大影响,春猎自然还是要继续的。
韩王被擒,但此地毕竟与他的势力范围相近,难保他没有后着。如果之后几日还有后续部队上山突袭,而楚长歌不在……即便如何不想承认,他确实是心有不安。
萧景的态度坚定,楚长歌虽隐隐觉得不妥,却也只能应了声“是”。
许是因为地上躺着的人,帐内的血腥气愈发浓重了。
楚长歌行走沙场多年,无甚感觉,倒是萧景,有些不适地咳了两声,目光扫过下方恍若死过去一般的男人,皱眉挥挥手,示意底下人赶紧把他抬走。
韩王有罪,但皇帝有旨,命还是得留着,楚长歌吩咐他们将韩王送至军医处稍作处理,又让人严加看守,才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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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如墨,混沌不清。
萧绎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刺醒的。
“忍一下,很快便好。”
一道温和清润的声音响起,他因背伤而趴在床榻上,无法看见那人的容貌。
背部不知被撒下何物,酸麻的刺痛阵阵袭来,几度眼前发黑,他眉心微动,平静的面容下却是牙关紧咬。
“是不是很痛?此药颇为烈性,但疗效甚快,难为你得受些罪了。”军医温声安慰着,手上又是轻轻一抹,引来男人微不可闻的闷哼。
“难受的话,不若与我说说话?”
“哎,真该给你塞块布之类的,莫要把牙齿咬坏了……”
……
那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头脑有些发昏的萧绎是半个字听不进,只觉耳边嘈杂,愈加痛苦难耐,终于忍无可忍开了口:“何人……”
那人顿下话头,似是愣了会儿:“嗯?是问我姓名?”
“……”
“我叫墨白。黑土墨,单名白。”
墨白……为何听着有几分耳熟?
十年前某些零碎的画面悄悄拼凑,却似是蒙了一层浓重的雾,叫他看不真切。
“其实是叫墨白,阿白是老爹叫的。”
稚嫩的童音蓦然浮现于脑海中,纷乱的神智忽而有了一丝清明,萧绎心下一震,掀眸去看,却因那人逆光而无法辨清相貌。
“……你歇息罢,莫要动了,否则伤口会裂开的。”墨白给他缠好了布条,将用剩的药收起来,屋内的血腥味有些重,他皱了皱鼻子,低头为男人盖上一条薄被后,便快步走出了营帐。
萧绎望着那道远去的白色身影,沉沉合上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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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未灭灯火的营帐外,全副武装的侍卫重重包围,守了整夜却不见半分疲态,不愧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
楚长歌行至营帐前,门边的两名侍卫均持剑相挡,其一人垂首道:“请将军出示腰牌。”
按理说,楚长歌这种等级的大人物,进出营帐是无须验明身份的,但他未有任何异议,从容掏出代表他的腰牌,得到放行后方跨入帐门。
里头的人可不是简单之辈,小心谨慎些总不会有错。
帐子地儿大,布置却简单,除却一张大床、桌椅及烛台外,连炭炉都是新搬进来的,显得空落落的,倒是符合韩王的罪犯身份。
坐在床头方椅的赵信站起来,上前一步:“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