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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不曾料到云昭仪竟有先见之明,提前让皇上见过了她的贺礼,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全盘打乱,甚至……还令她痛失一个得力心腹。
她对云婧柔尚算了解,这个表妹的性子,真与温顺善良的小绵羊无甚差别,若非她一路护着她,替她挡去不少麻烦,断然走不到今日。
故而,此事必有人事先捅破,发展才会脱离她的控制。
而这个人,除却李皇后以外,她想不到第二人。
按理说,云昭仪失宠,于李皇后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瑜贵妃当真不知,她究竟为何要掺和进来,难道仅仅为了与她作对,便处处与她对着干?
思及宜春被拖走前望向她的双眼,她心头一痛,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姑娘,因那人的一句话,便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她无论如何都得出了这口气。
攥紧袖口的指尖节节发白,阴狠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瑜贵妃唤了宜秋一声,低声吩咐:“明日一早,请沈太医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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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将过,惜云宫依旧宫灯高挂,亮堂一片。
远远闻见一股微微刺鼻的味道,章和帝一进殿门,便撞见云昭仪侧坐于宽榻之上,裙角撩至大腿处,露出膝盖触目惊心的淤肿。
采月正跪坐在榻边,用药酒为她搓揉,云昭仪扭头见他来了,正要开口,却忍不住□□一声,酸得头皮发麻。
“怎么弄得这副模样了?”章和帝走近一瞧,倒抽一口凉气,坐在她身边托着腿弯细看,眉心一皱,对采月道,“你先下去。”
采月应了声是,留下药酒和布条,领着下人一并出了殿外,掩上了门。
云昭仪的裙子高高撩起,被他这么看着怪不舒服的,正欲让他放下,他却将药酒抹在手上,亲自为她按摩。
男人的手温热厚实,小心翼翼地揉着她酸痛的地方,只要她轻呼一下,哪怕再小声,他便立刻收回手,问她是否弄疼了。
如此温柔,如此细致。
上辈子她期盼了多少个日夜,无法换得他一朝夕的全心全意。
今生她幡然醒悟,带着目的假意迎合,将自己伪装成一心爱慕他,别无所求地依赖他,却让他错付真心,待她柔情似水。
可惜,晚矣。
她已不愿一错再错。
但为了绎儿,她定将这场戏演至最后。
“婧柔,还疼吗?”章和帝轻声问道。
云昭仪回过神来,对上他饱含歉疚的目光,习惯性地浅浅一笑:“不疼了,皇上莫要忧心。”
“是朕的不好,竟让你蒙受这等委屈。若非你早将荷包予朕看过,朕便是信你,亦难以服众……”
脑海中莫名浮现起似曾相识的画面,彼时皇上怒气冲冲,甩袖而去,当晚,在此处,就是这宽榻上,压着她狠狠折腾了一整夜,直把她折腾得声音都哑了,说不出半句解释,而他,大概也不曾想听。
心中漠然,云昭仪抚上他的肩,安慰道:“有皇上在,臣妾并不委屈。”
章和帝侧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在她慌忙抽回手时轻笑,拿过湿巾净了手,毫无征兆地拦腰抱起她。
她下意识环上他的脖子,被他抱着走入寝殿,随后的一切声响,尽湮没于夜的寂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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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主殿的另一边殿门前,萧绎缓缓走出,绕过后院回到自己的寝殿内。
从紫宸殿回到惜云宫时,他便记起了之前所遗漏的,本该发生在今夜的意外。
方才云昭仪与章和帝的对话,他皆听见了,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来。
然而有一点令他异常在意。
上辈子母妃遭人陷害,她确然早早绣好了荷包,在章和帝面前却只字未提,为何此回却如未卜先知一般,在他生辰之前便拿予他看?
再有,他想起那尊打碎的送子观音像,母妃分明说她许早前便收起来了,亦与他记忆中不相符合,更像是……为了避免某些人看见而引发祸事。
比如丽才人。
许多不经意忽略的细枝末节,突然一齐涌了上来——
母妃教他韬光养晦,问他是否欲为自己争一回。
母妃对他习武的纵容。
母妃要他多结识朝堂大臣。
……
他终于明白,重生后初回惜云宫那晚,母妃为何抱着他泪流不止。
若仅是孩子不见了三两时辰,怎会哭得,仿佛久别重逢,几经艰难才寻回一般?
所有的改变与异样,均指向同一个答案,绝无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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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初开,八岁的少年郎背着手立于树下,身子仍未长开,云昭仪却恍然觉得,这个背影,似极了当年候在宫门外,背过身与她道别,自此再无相见的绎儿。
沉稳,冷漠,带着不甘与不舍,远走秦阳。
“绎儿,找母妃有何事?”
萧绎回身看向她,眸色沉静,面无表情。
有一瞬,她以为自己望见的,是早已生得高大挺拔的儿子,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近来休息得着实不好,总出现此种臆想般的错觉。
萧绎绕过她,径自走到石桌边,示意云昭仪坐下,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
“母妃,请用茶。”
云昭仪微微讶异,接过来饮了两小口,搁在桌面上:“绎儿……是有事与母妃说吗?”
“母妃,可还记得,您头一回责骂儿臣,是为何事?”
“我……何时责骂你了?”云昭仪自认脾气甚好,实在记不起了,不解道。
萧绎抬眸,似在看她,又似在望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杏仁树:“有,就在那棵树下。您要儿臣跪在面前,责骂我起了谋逆的歹念,辜负了您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只为护着我的苦心。您说我不顾后果,冲动莽撞,最终只会害得失了性命。您还说……您别无所求,只盼我不争不斗,一世平安。”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走过石桌边,缓缓跪在一脸惊愕的云昭仪跟前,声音沉静:“儿臣不孝,无法守得对母妃的承诺,非但未能在您跟前尽孝,自己亦遭萧景所杀。我死不瞑目,上天仁慈,竟予了我重回世间的机会,让我得以偿还此债。”
云昭仪早已泪流满面,他朝母妃深深一拜,轻声道:“母妃,绎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在某种意义上母子相认了……求撒花求收藏来来来~
☆、【十一】
三月的春日已隐隐有初夏的热度,京门大开,如长龙般黑压压的人马将十数架马车护于中间,浩浩荡荡,离京前往燕山。
一身玄铁甲的楚元策马行至队伍最前头,已过十二周岁的两位皇子,萧齐与萧绎,同样身穿盔甲,骑着高大的良驹,尾随其后,而章和帝、瑜贵妃等人则安然坐于重重保护的马车里。
明艳的日光打在大将军刚硬的铁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鲜红的披风肆意飘扬,很是意气风发,看在萧绎眼里,却有几分孤傲寂寥。
两年前,姚箐突然寒症发作,久病不愈,没熬过冬季便去世了,留下一双儿女,恰满十一的长子楚长歌与不足两周岁的幼女楚书灵。
痛失爱妻的楚元曾一度萎靡不振,章和帝体恤他丧妻之哀,允他留府服丧,照顾儿女,后来因漠北战事吃紧,才不得不重新将其召回朝堂。
归来的楚大将军愈发作风凌厉,出战悍勇,在镇北之战中力压进犯的蛮夷,不仅大挫敌军十数万,更将对方逼退漠北边境二十里外,直教蛮夷闻风丧胆,却鲜有人知,楚元同样重伤累累,在西沙城秘密将养了数月,才得以回京。
此事,若非贺家在楚元身边安插了眼线,借由瑜贵妃之口告知于他,他亦是不知,故而心中对这位将军甚是敬佩与同情。
说起瑜贵妃,近些年与李皇后之斗似乎锋芒渐弱,至少明面上与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一年前章和帝下旨将皇三子萧景立为太子,她也似乎毫无反应,性子一如既往恃宠而骄,妥妥帖帖过着宠妃的日子。
但萧绎深知,她并未放下自己的野心,仍如上辈子般,明里暗里游说他须立志于大位,而贺家在章和帝眼皮子底下亦是小动作不断。
正因如此,他虽有意争位,却未曾想过依靠瑜贵妃及其背后的贺家。
且不说瑜贵妃之父贺君山为当朝右相,位高权重,贺家子弟日益出格的行径更是不敢恭维。
所谓树大招风,尚未成事便如此肆意妄为,万一他日太子先一步登基为帝,贺家必然是他第一个拔除的眼中钉。故萧绎一直沉默以对,按兵不动,为的便是避免大事未成,自己先遭了暗算。
况且从亲疏上看,与其倚重没有定数的贺家,为何不选择更为亲近的云家?
母妃云昭仪之父云德仁,乃正三品吏部尚书,刚过不惑之年,为人低调稳重,不喜张扬,实则手握重权。
吏部掌管朝廷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同时,用以选拔人才的科举考试亦由其负责。
换而言之,将来朝廷内部权力结构的任何变数,很大程度上由他来决定。
再有,云德仁的嫡长女云善柔,即云昭仪的嫡亲姐姐,嫁予怀化将军秦国风作正妻,有了此层姻亲关系,秦家亦可算是站在云家一方了。且秦家与楚家相似,同样世代为武官,秦家嫡子秦齐今年十岁,已随父进过军营,日后大有作为。
如此一来,萧绎的后盾文武兼具,支持力量逐渐强大,当下他应当做的,便是耐心等待一个时机。
然谁也没有料到,这个等待已久的时机,即将悄无声息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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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京城到燕山的路程不远,约摸着三个时辰便到了山脚,负责安营扎寨的队伍率先上山,待大队伍登上山顶,营帐已全部布置妥当。
在外居住条件自然不比皇宫,营帐安排亦与在宫中有所不同。
章和帝独居营区坐西面东的龙帐之内,随行的李皇后与瑜贵妃分住其两侧的营帐中,年纪尚轻的皇子、世家子弟分别同住一帐,王公众臣各住一帐。
时间紧迫,众人到达后进帐歇息片刻,便需得换上正式庄重的衣袍,陆续出帐准备参加大典。
砰,砰,砰——
吉时已到,艳阳正当空。
巨大的圆形漆红大鼓被用力敲响,震耳欲聋的击鼓声,表唤醒万物新生之意。
身披银甲的皇帝骑着汗血宝马,手执金弓,在兵阵中央疾驰而上,于高丘之上朝阳缓缓拉弓。
咻——
满射。
众兵将手举长矛,齐声高呼万岁,一片欢腾之中,巨鼓再次击响。
砰,砰,砰——
春猎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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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原是仪典,由皇帝射出开阳之箭,为大南引来圣光,驱除旧岁之晦暗。而后携众臣登上高台,由国师大人主持,举行祭天仪式。
圆形祭坛分为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