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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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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车盖遮住了满天星斗,但遮不住如水的月光。玉白色的清辉淌进徐徐前行的马车里,把一身冷汗的端木易浇了个剔透。

    没有人知道,刚刚这一场博弈中,他有多么紧张。

    虽然不能说彻底地了解季安的为人,但两次见面后,端木易可以笃定,他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对付的蠢蛋。

    昨日登门邀请时,端木易没用几句利诱的言辞便将他吊上钩来,还以为季安不过是个目光短浅的庸人。可之后再看,并没有那么简单。

    白天赴宴之时,只是走了个过场,他便已经看出了蒋仲达的底细,是以宴会之时并不十分热情。而后离去之际,还刻意独让端木易相送,更是摆明了已经猜到这次宴会事件的主谋。

    即便这样,端木易也仅仅是由此推断出了季安一定会再次上门找自己。真正让他认定此人难以揣摩的,反倒是刚刚这场看似和谐的宴请。

    虽然是以兴师问罪之名将端木易强行带回了大夫府,但季安的态度太过暧昧。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愤怒。似乎在季安看来,上午去赴宴根本就不是他着了端木易的阴谋,反倒是他对端木易能力的一次试探。

    思及此处,端木易顿时有种被人反向算计的感觉,不由得背脊处隐隐透出寒气。

    在确定季安早已有把自己收入麾下的想法后,端木易不知怎的,就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越发地感觉,季安是一个城府极深而且掌控欲极强的人。他确实需要人才,但似乎只需要能够被控制在手里的人才。若自己还表现的如之前一般锋芒毕露,只怕季安未尝不会对自己产生忌惮。而如果真的那样的话,自己别说以后不好过,就是今夜,可能都没办法活着走出那大夫府。

    所以,为了示弱,他特地表现出酒囊饭袋的一面,让季安认为他没什么大志,足以掌控,不至于过早地将他扼杀。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好在如今他已安全地离开了大夫府。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紧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可以稍微地放松一下了。

    ……

    城郊的夜风阵阵,吹进那座野村,却吹不散人心头的担心。村中的客舍内,颜颜和蒋仲达两人守在月白风清里,望着院子门口,等待着端木易的消息。

    自傍晚端木易被季安派人带走之后,两人便始终忧心忡忡。颜颜虽做了些晚饭,但二人牵挂端木易的安危,自是难以下咽,所以没动几口,还在案前摆着。

    蒋仲达反复地在院中踱步,颜颜则坐在堂中,双手撑着脸盯着门外。两人已不知这般待了多久。

    终于,一阵车马声响,让两人立刻兴奋了起来。

    蒋仲达突然停下了脚步,颜颜则一下子站起身来,往院外跑去。

    终于,久违的马车缓缓在院门口停下,车上传来端木易的声音:“颜儿,二哥,我回来了。”

    颜颜闻声,赶快凑到马车跟前,蒋仲达此刻也从院内来到了门口,等着端木易从车上下来。

    “哎哟,二哥,恐怕你得帮兄弟一把。”端木易痛苦地呻吟道。

    听到端木易如此叫得难受,颜颜心头一紧,着急问道:“先生,怎么回事?”

    这时,蒋仲达也来到马车旁,准备将端木易扶下马车。

    借着蒋仲达的力,端木易艰难地从马车上缓步下来,喘着粗气说道:“没事没事,吃得太多,撑着了。”

    这样解释清楚,颜颜才算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关切地看着端木易,略带埋怨地说道:“我们都快担心死了,你可倒好,还有心情吃那么多。吃吃吃,撑死你算了!”

    端木易闻言,虽有万般委屈,却也说不出口。毕竟,他要是说自己吃这么多是为了活命,只怕没人能够相信。于是,端木易只得无奈地苦笑着。

    既然端木易一切安好,颜颜和蒋仲达也便放心了。

    因端木易着实撑得不轻,加之自傍晚到子夜,颜颜和蒋仲达二人等得也辛苦。所以,待蒋仲达把端木易扶回客舍后,三人便也没再多聊什么,就各自回房歇着了。

    ……

    清晨的鸡鸣,把大夫府的车夫老李从睡梦中叫醒。昨夜里因送着晚归的客人回郊外,他直至凌晨方才歇着。本来还想再睡一个回笼觉养养精神,哪知府里的管事竟来寻他。

    “老李,家主找你,快点过去啊!”

    听到是季安找自己,老李也不敢再磨蹭,只好不情不愿地从卧榻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匆匆往主宅赶去。

    老李赶到主宅时,季安正在逗鸟。他瞥了一眼老李刚刚睡醒的样子,继续喂着鸟,面无表情地问道:“昨夜没睡好吧?”

    虽然不明白季安为什么会关心自己的睡眠,但老李还是老实地答道:“回家主话,昨夜送那位端木先生去城郊,是以睡得晚了些。”

    季安闻言,微微点头说道:“嗯,辛苦你了。那端木先生回去以后可有什么异样?”

    老李回忆了一会儿,这才答道:“异样倒是没有,那先生吃得太多,下车的时候还是让人扶着回去的。”

    一边说着,老李也觉得端木易有些滑稽,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噢?”季安疑惑了一声,接着也笑了起来,把手中喂鸟的谷子随手抛了出去,又将手拍打干净,这才转身看着老李说道:“不错,今天准你休息一天,回去歇着吧。”

    得了季安的恩赏,老李赶紧叩头拜谢。谢罢,便匆匆离去,享受这难得的假日。

    和暖的阳光下,季安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微微眯起双眼,感慨地说道:“端木易啊端木易,我还是太高看你了,没想到你也就这点儿出息。”

    ……

    蒋家客舍里,颜颜和蒋仲达都已早早地醒了,颜颜是为了准备早餐,而蒋仲达,自然是为了收拾利落,去姜城家提亲。

    直到早饭做好,端木易都没有动静。而此时,蒋仲达已经准备好就要出门。

    颜颜让蒋仲达先吃些东西,自己则来到端木易的房门前,轻轻拍打房门,试着将端木易唤醒。她一来是担心端木易,二来也想着让他替蒋仲达再谋划一番提亲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端木易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把房门拉开,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道:“唉呀,抱歉抱歉,睡得太沉了。”

    颜颜本来还想嘲讽他一番,但当她看到端木易满眼的血丝之后,便立刻止住了,反倒生出些心疼。她知道端木易昨夜定是没有安睡,只怕又是藏了些心事自己琢磨。原本的春风满面,因着对端木易的牵肠挂肚,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郁。

    其实,端木易昨夜倒还真不是因为想事情才睡得晚了。实在是因为吃得太撑,胃里难受,所以才彻夜难眠。直到日出后,出了次恭,腹中松快了些,才缓缓睡着。

    这会儿,他虽然仍是困意缠绵,但怎么说也已起了床,再加上想着今日蒋仲达就要去提亲,端木易便决定不再睡了。

    在颜颜关切的目光里,端木易缓缓往正堂走去。颜颜知道劝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小心地注视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中堂内,见蒋仲达正坐在那等着。端木易看去,只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色深衣,戴着发冠,鬓发打理得十分整齐。此刻见到两人前来,立刻站起身来,兴奋地说道:“兄弟,你醒了?”

    虽然脑子还有些混沌,端木易还是笑着应道:“嗯,醒了。二哥啊,你今儿可真是仪表堂堂啊。”

    被端木易这么一夸,蒋仲达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端木易没在意这些,继续说道:“二哥啊,一会儿就要去见你未来岳丈了,准备的怎么样?”

    蒋仲达闻言,就要回答,却又想到,自己其实并没有真的准备好。于是,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他……”

    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端木易倒是一点也不吃惊。他看着蒋仲达不知所措的样子,笑而不语。

    一直到蒋仲达实在说不出什么了,才开口道:“二哥,没关系,没准备好也不怕,兄弟帮你出出主意。”

    说罢,与蒋仲达面对面坐了,和他讲起待会儿提亲时的注意事项。无非也就是带些什么东西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做哪些,不能做哪些。

    不过半个时辰,已把可以教给蒋仲达的,尽数说了。

    要说起来,端木易也未曾有过这经验。只是多亏了他学习《古代汉语》时,那些经史子集里,多少会涉及到一些先秦时的婚制。再加上他本身人情练达,结合当下的情况,很快便能总结出一套还算凑合的建议。

    听完端木易的教诲,蒋仲达豁然开朗。按着端木易教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准备了些需要带上的礼物,便出了门去。

    等蒋仲达离了客舍,端木易总算能歇上一会儿了。

    他用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指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看着端木易这副样子,颜颜心疼之感再起。她倒了碗水递给端木易,轻声说道:“先生,不如你再去睡会儿吧。这样不行,身子会挺不住的。”

    端木易接过水来,低头饮了一口,心中暖暖的。他刚想答应颜颜的好意,抬起头来,却瞬间变了脸色,苦笑着说道:“看来又睡不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