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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锦的心咚咚直跳,她惊骇地看着嬷嬷端着一碗汤药过来。
那个味道,她不陌生。
研究药理这么长时间,她一闻这个味道,便明白这是什么!
“放开!”娄锦抽出封腰的银针,尽管她尊重贤妃,可此刻,她拔针相向,警惕地看着贤妃娘娘。
贤妃皱眉看着她,却对着一旁的嬷嬷道:“这药你喝下去,你无碍,她沾沾边就醒了。”
嬷嬷微微一愣,她喝这药确实没事。
仰头将那药喝下,娄锦怔怔地看着这嬷嬷喝下了药,诧异不已地转头看向贤妃。
这是要?
贤妃来不及与她解释,只立马道:“快沾点边来。”
娄锦此刻放下了戒心,沾了一点边,却见那嬷嬷迅速退了下去,躲了起来。
门口处,一小太监走了进来,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驾到!”几乎话一落皇上便出现在了花兰殿里。
那明黄色的龙袍极为耀眼,他一入内便直直看向娄锦,径直朝前走来。
威严的气势,极为强悍和霸道地朝娄锦袭来。
那是一阵凛冽的风,娄锦被他紧紧盯着,那种感觉犹如飓风来袭,而她就在风眼之中。
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可她并未后退半步。
杏眼不闪,与皇上直接对视。
皇上走近后,逼视着她,道:“你昨晚可有在三皇子的寝宫里睡了?”
娄锦抿了下唇,她要如何回答?
睡了如何?不睡又如何?
可看皇上极为凝重的脸色,她的眉头也微微一紧。
贤妃见这二人剑拔弩张,立刻道:“她昨儿个在自己的屋子里睡的。我一早问过华清宫上下了。”
皇上皱了下眉头,不可能,情报不会有错。
一股药香淡淡飘来,皇上朝这室内看去,见桌子前有一个碗,这碗上还有残留的药渣。
他大步跨去,拿起那药碗,再看娄锦唇角那一点点乌黑,心全然放了下去。
这一番追赶,他疲累之极,只摆了摆手,道:“娄锦,回华清宫吧。不该想的事不要想,你是朕赐婚给田笑的女子,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
娄锦微微勾起了笑,她摇头看向皇上,“三天时日还未到,如若三皇子醒了,我与皇上的协议即刻取消。”
不等皇上说什么,她便转身离去。
花兰殿上下都有些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直到贤妃娘娘让众人退下,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才开口。
“你为什么如此害怕?你忘了三皇子的出生就证明了,不一定都是那样。自从你听了别人的话,就这样小心翼翼。看她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没有放弃三皇子,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贤妃喘了一口气,见皇上的神情很是沉重,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种感觉尤为悲凉,却让贤妃打心里疼了起来。
“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好,是因着姐姐的托付。可我的儿子他有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如此干涉他。我宁愿真是那个结果,他痛去,他恨去,也不要如此折腾他。”
“够了!”皇上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他父亲,他是我最珍视的皇子。我不能看他与我一样,一生都在寻找相似的影子。”
贤妃娘娘叹息着后退了一步,难道现在的义熙不是在找影子吗?
他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贤妃娘娘低下头去,心想着,锦儿若是没怀上孩子,那也好。若是怀上了孩子,当要小心才是。
她定要好好观察,现在儿子是急不得娄锦了,她这做母亲的亏欠了义熙整整二十几年,他是失忆了,可她相信不久,他便会记得娄锦。
这之前,她一定要替儿子好好保护娄锦。
如此一想,她心中也有了底,此刻正暗暗盘算起来。
娄锦一路上脚步不断加快。
四周的宫女的说话声,太监们低垂着头从身边经过。哪一宫的妃嫔乘着轿辇而过她都无暇理睬。
她在想,若是方才她跑了,半路被皇上抓回来,是不是会被强灌下那汤药?
这么一想,一股寒凉从脚底心直直窜了上来,通到四肢百骸,让她后脑发麻。
这种后怕,几乎将她整个人冻成了冰。
她剧烈一颤,手下意识地碰触着那平坦却有柔软的小腹。顾义熙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
她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必定不会惧怕。
更不会逃离。
将唇角的药水擦干,她抬眼看向天空中的一轮红日。
已是冬日,天空蒙蒙的,那红日让人看的不清楚,却也让人不敢直视。
娄锦看了一眼,便觉得这冬阳尽缺,这天色,看着就要下雪了。
她快步朝华清宫而去,用过午膳之后,她依旧陪着顾义熙。
她笑着,朝他说了些话。
而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女子的到来打断了这里头的和谐。
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不太安静,娄锦自然也抬起头来,朝那人看去。
只不过,一眼,她便兀自低下头来,继续念着一些地理志来。
大齐最西边有一个地方,民风淳朴,又很是热情好客。那里有极为优质的温泉,各家各府用过午膳之后就各自串门。一家有难,八方相助。
那个地方山清水秀,便是在湖边一个小房子便能让人心神愉悦。
秋水碧山映眼帘,白鹭鹤鸟在人间。
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令娄锦都心神向往。
紫晓从一入门就见娄锦只扫了她一眼就低头继续看书,恍若从没有见过她一样。
紫晓的脸色极为难看,这里,何尝是娄锦可以进入的地方。
可娄锦不说话,难道要她主动打破这个沉默?
她低垂着眼,几个宫女将她抬了进去,她才朝娄锦缓缓驱着轮椅过去。
她来到三皇子身边,将手上的暖手炉放到了三皇子的手上。
娄锦看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那暖手炉乃是用青铜锻炼成金蟾的模样,看着极为秀气。
据说民间刚锻出这种金蟾吐珠的暖手炉,可没想到,转手已经在紫晓这了。
娄锦看了眼,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看着书。
紫晓见娄锦依旧翻看着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见宫里的人送来汤药,这才要接过去,便被娄锦拿了过去。
“你!”紫晓盯着娄锦,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把华清宫的寝宫当成了你的家了?我才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娄锦低眉一笑,声音曼妙,却疏离地很。
“未来的三皇子妃,这药你也不验一验,试一试毒就拿给三皇子喝,怕是这三皇子妃还没当成就夭折了。”
紫晓顿了下,却见刘韬走了过来。心中暗暗有些懊恼刚刚沉不住气。
娄锦闻了下味道,再将银针一试,见银针无恙,就把顾义熙的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见到这一幕,紫晓险些从轮椅上站起来。
娄锦却恍若未知,将药喂给三皇子喝下,那一滴蜡黄的药水落在他的唇边,她便掏出丝帕给他轻轻擦干。
动作很是轻柔,乍一看去,她俨然就是一个妻子。
紫晓恨地想要大声警告她,娄锦却伸出食指,对着她轻轻嘘了声,“太吵了。”
她这声音一出,紫晓险些没控制住自己,这般燥怒,让刘韬也看得一惊,爷身子虚弱,窦小姐身子也没大好,怎么就跑过来了呢?
他忙挡在了紫晓面前,道:“窦小姐,这个时候乃是主子我昏迷的时候,还请窦小姐回坤宁宫。”
紫晓深深看了眼娄锦,那眼眸中闪过一缕冷笑,她来之前特地去问过了太医,三皇子三天之内醒不过来,她娄锦以为自己是什么了天上仙子,还能改变现状吗?
三皇子体内血块不除,便是如何也记不得她了。
她不过是在白费功夫罢了。
如此想着,紫晓的内心舒坦了不少,她朝外而去,眉目中闪过一抹得意。
是的,便是三皇子醒来,他未来的三皇妃,自然只能是自己。
娄锦给的耻辱,她一定要十倍让娄锦赔偿回来。
娄锦微微抬眼,浓密的睫毛微微一翘,她若水一般的眸子却盯着顾义熙。
三天,过得太快,娄锦想珍惜每一刻,可她越是在乎,这时间就越像手中抓牢却毫不停留的沙。
当第三天天边擦起了鱼肚白,娄锦怔忪地站在窗前,雪花飘落,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眼望去,那是庄严的雪白,银装素裹,天地间一下子变得很是清净。
她深吸了一口气,屋内打起了地龙,倒是不冷,她走到窗前,坐在了顾义熙的床前,低头看着他,笑道:“顾义熙,下雪了。你当与我打一打雪战再好好睡一睡。”
床上的人依旧沉睡着,门上传来了咚咚响。
开门之时,路公公为首的几个太监宫女都看着娄锦,每一双眼睛都在提醒着娄锦,三天时日已到。
娄锦沉默地帮顾义熙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道:“走吧。”
碧色的斗篷裙摆扫过极为干净的青砖地面,那打地很是光滑,地面上倒映出一抹碧青色,女子长发及腰,雪白的轻裘帽子将她的小脸裹在了里头。
她顿了顿,缓缓回过头去,期盼着,他能醒来,期盼着,他能叫自己的名字,哪怕,那只是一句梦话。
可这短短的五米的路,她走了许久。
只有那均匀的绵长的呼吸,别的,再也没有。
娄锦低下头来,抿着她略显得苍白的唇,朝外走去。
门哐当一声关了上去。
没人发现床上人儿那长睫微微一动。
“阿锦……”低声的呢喃几乎穿过了这满室的寂寥,他依旧紧闭着眼,可那双极为俊逸的剑眉紧蹙,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出了宫门口,一顶软轿在宫门口等着。
萧家人几乎都在宫门口等着娄锦。
娄锦怔住了,县公大人,郡公大人,清雅姑婆,萧琴,萧匕安,娘……
娄锦猛地朝方芸儿跑了过去,道:“娘,您出来做什么,才刚出月子呢。这还下着这么大的雪,可别冻着了。”
方芸儿拍了拍娄锦背,她道:“锦儿,随我们回去。”
方芸儿的声音很是绵软温柔,她的话透着一股魔力,犹如晨光下的好海洋,静谧美好。
娄锦这三天也疲累极了,这便随着他们回去了。
一路上,县公大人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郡公大人沉默着拉着清雅姑婆的手,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匕安竟是太子!
锦儿为了萧家竟放弃了三皇子,这对锦儿来说,太残忍了。
萧琴沉默着看向娄锦,眼眶都微微有些红了。
她看着三皇子和锦儿之间的缠绵真情,这才让她放弃了过往的执着,选择退出。
可如今,她却看着娄锦不得不放弃失忆的三皇子,一时间心如刀绞。
萧匕安看了眼娄锦,他想着皇后与他说的话。他必须要认祖归宗,而牵连着这么多家的娄锦再如何也不能嫁给位高权重的皇子。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唯有娄锦笑着与众人说着话,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可众人看着,心都有些疼了起来。
回到萧家后,萧郡公和萧县公关在书房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萧匕安在还未行祭祀礼正式成为太子身份之前要求要住在萧府,皇上没有反对。
娄锦刚一入屋,就被一脸哭得红肿的流萤抱在了怀里。
“小姐,我都知道了,三皇子还没醒来,你和皇上的赌,输了。可小姐,你甘心嫁给田笑吗?你不喜欢他,就算他真是太子少师,就算他文韬武略,可他不是三皇子。”
流萤心中疼地紧,她一路看着小姐与三皇子走来,见二人始终不能在一起,一颗心疼地都纠了起来。
她道:“小姐,要不然后天的婚礼就让流萤代你去。你快收拾下行礼,去你想去的地方。让大将军的人送小姐出去,不要回来。”
开什么玩笑?
流萤替她去嫁人?先不说那田笑到底是什么性子,皇上要是知道了,萧家怎么办?
紧闭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一行人出现在娄锦的门前。
“就按流萤说得办。”说话的,是萧郡公。
娄锦愕然地看了眼萧郡公,他怎么会?
一贯极有野心的萧郡公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锦儿,你为我们萧家已经做出了太多忍让。大不了我们萧家隐退,不再从政。就按你开的善药堂,也能我们萧家在大齐稳住脚跟。我们便与怀远侯世子一样,不从政一样不会失去太多。可是,锦儿,你与你娘是同样的性子,那样执着,如若真嫁给了田笑,你要怎么办?”
萧县公说着,转头看了眼流萤。
流萤是个好姑娘,他不想害了她。他道:“流萤,你可真愿意假扮锦儿?多给她一天的逃离时间?”
流萤重重地点了下头,她愿意,她当然愿意。
小姐能够在这样的一世里活出这样的风采,她流萤是小姐带出来的,没有可能承受不了这一点点。
她笑了笑,那出彩的眸子看向娄锦,道:“小姐,流萤希望你逃得远远的,说不定三皇子很快就记起你来了。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热泪几乎模糊了娄锦的视线,她看着流萤,心不知为何一阵酸楚。
流萤,她要代替自己嫁人吗?
嫁给田笑?
娄锦悲伤的心思突然一怔,田笑素来不会去注重女子的身份,就犹如前世,他娶的是一个小家碧玉。
是不是……
她心中升起了点点希望,杏眼亮了起来,她看向流萤。
流萤与她差不多年岁,可比娄锦要大上一年。流萤长得圆脸,可一双眼极为出彩,可爱又十足娇憨。
这模样,比前世田笑的夫人要好看多了,按照流萤这可爱的模样,有些事怕是会越过它本来的轨道呢。
娄锦心中一想,便觉得这事姑且可以试试。
如若不然,她往后也会给流萤选个好丈夫。
心思这样定了下来,她便不再犹豫。
面对众人担忧的目光,娄锦点了下头。
乌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小姐,你的东西嬷嬷都帮你收拾好了。”
她说着,将一包东西放入箱子里。
那箱子倒也不算大,刚好可以放入马车坐垫下。
“小姐,这是您的银票,昨儿个我们就已经把您的银子兑换好了。大将军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公主怕引起太大的动静,忍着没有过来,您看看还要带什么,乘着夜里天黑,就出发。”
娄锦微微一愣,这什么东西都替自己收拾好了?
她想起了一早看到的地理志。
那个山村,叫做桃花乡。
那是她极想去的地方。
娄锦寻思了会儿,便道:“我去了哪儿暂时就不告诉你们,等我安顿下来,一切都好,再通知你们。乌嬷嬷,成亲那日,您多派一些人跟着流萤,护着她。”
乌嬷嬷点了下头,流萤的眼都红了。
娄锦顿了下,想起了前天娄府全家问斩一事。
“娄阳没有来,我寻思着他定是知道我们等着抓他,竟真没来了。”
娄锦皱了下眉头,这不可能,乌嬷嬷观察了两天,部下了天罗地网,如果娄阳真来了,一定能抓住他。
可他没来!
按照娄阳的性子,就算他再怕死,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孝子,从不会改变。
娘亲砍头,他怎么会不来?
这,只有一个可能!
娄锦心中微微一震,娄阳,怕是来不了了。
这么一想,她便想到了那日娄阳往那后山而去之后,雪瑶便被人杀害了,可主持并不知道有人来过。
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他那个秘密的只有这娄阳。
而妻子被人杀害,怕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娄阳吧。
娄锦推测着,心咚咚一跳,事情会是她推测的那样吗?
娄阳他,还活着么?
娄锦没再猜想,可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她沉默着没再说话,而乌嬷嬷也看着娄锦的脸色,想着一堆事来,娄阳没有来,真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可按照小姐之前说的,娄阳若真想来,怕是那主持也不会同意。
就这样几人将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收拾了下。
快入夜的时候,流萤见着娄锦在药柜子上倒弄着什么,她上前看去,见小姐拿了好几瓶相同的药。
她看了眼上面的字,蓦地震惊不已地看着娄锦。
“小姐,您这是?”这不可能,小姐从没有在外头留宿,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安胎药!
太诡异了。
“小姐,你怀孕了吗?”流萤已经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才能把自己的疑惑表达出来。
娄锦摇了摇头,笑道:“还没有。”
“那您为什么要带这安胎药出门?”既然没怀孕,又还没成亲,更见不到三皇子,要这安胎药干嘛?
“不过,快了。”娄锦的话让流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快了?又怎么会快了?
娄锦见流萤几乎抓狂,又忍着不问,一副挠心挠肺的模样,她抿着唇,红唇微微一勾,那梨涡浅笑,她道:“顾义熙还不知道,可我用了药,怀上的几率很高。”
是的,那次的浴桶,她偷偷用上了药。
从她准备好,勇敢迎接的时候,便生了这样的心思。
“小姐,您不是说极易怀孕的药伤身子吗?”她着急了起来,可见小姐依旧不疾不徐的模样,好似没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这时候,流萤还未发现自己的重点在哪儿。
三皇子急不得小姐了,小姐婚前就失去了守宫砂,这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可眼下,她更关心小姐的身子。
“我研制的药去了一些药的烈性,没什么大碍的。”她抚着肚子,她有八成的把握,腹中应该已经有了一个生命在慢慢形成。
若是顾义熙哪一天想起了她,她便将这个消息作为礼物送给他。他一定高兴坏了。
娄锦这么想着,流萤却道:“那我要吩咐车夫驾车稳点,慢点才好。哎呀,快,都这个时间点了。”流萤说着,忙叫人回来帮娄锦把东西抬出去。
这便给娄锦披上最为暖实的斗篷,道:“小姐,外头下着雪,好在下午之后便没怎么下了,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乌嬷嬷帮着娄锦把东西送上,便道:“小姐一人去,我不放心,我就让我媳妇先跟着你,过个个把月,真安定下来了,再看看。”
原本乌嬷嬷也是要跟去的,可乌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舟车劳累,娄锦不允,这才有了让蓝妈妈跟着一道来。
蓝妈妈正了下脸色,跟在娄锦身旁,她道:“小姐,就让我跟着你去吧,婆婆这样不放心,我看着也难受。”
娄锦终究拗不过这对婆媳,终于还是上了马车。
车子咕隆隆的声音传来,娄锦静静地躺在铺就地犹如一个小榻子的马车内,她让蓝妈妈也一道好好休息,说是到了下一个驿站,便可以休息好,睡个觉了。
大约有十个侍卫跟着娄锦,他们纷纷坐在另一个马车内,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出来游玩的呢。
就这样,娄锦逃离了京城,一路西下,朝丰县的桃花村去了。
而就在娄锦离开的第三天,也就是大婚之日,华清宫的寝宫里,那月白的缎被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极为修长的手缓缓从被褥中伸了出来。
这一天,选定的黄道吉日。
天空作美,倒也没有下雪。
万里碧空净,空气依旧是干冷干冷的。
锣鼓喧天,鞭炮声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震地各家各府都坐不住了。
不少人都围着田府前,看着热闹。
喇叭声,唢呐声,声声动听。
人声,畜生哼鼻声,脚步声,更是声声不绝。
田笑穿着大红的袄子,披上红绸绣制的外套站在了门前,朝着过往之人笑道:“同喜同喜啊。”
不少达官显贵都朝田笑道喜,田笑弯着腰,一脸笑着,邀请着人朝里头坐。
萧家此时也很是热闹,要说萧家门前几乎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家守门的书童听着他们的话,不禁都觉得有趣极了。
“今天可是娄锦成亲的日子呢,她啊,长得可真是倾国倾城,上次三皇子成亲那日,我可见到她穿上大红的衣袍,真是美艳绝伦。就连城东那豆腐西施,连她一个手指甲都没比上。”
说话那人,乃是西边巷子那做鞋匠的,他那眉眼挑地,得意那劲,好像真的见到了什么天下第一美女似的。
“可不就你一人见到,我见着她的时候,她可是穿碧青色的衣服,可美了。上次她在望江楼边上救了一对母女,还交给了大家滴血验亲的办法。她的话不多,可是啊,每每说起一句话,都好听地紧呢。”
“你们得意个什么劲,娄锦小姐上次还去我们农庄呢。”说话的是个农民,他可听那阿木说了,娄锦亲自去了他们农庄做客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各自都炫耀了起来。
可谁把话题引到了正途上去,道:“什么时候是吉时啊,这都等了一个早上了,人怎么还没出来?”
屋内,乌嬷嬷帮着流萤梳妆打扮,将她把发髻弄好,再个她换上凤冠霞帔,这才看向流萤。
“流萤,你这样也很娇俏。可惜了小姐没看到你这幅模样,她看到了准喜欢。”乌嬷嬷说着,心头想,哪一天流萤真嫁人了,她一定要备上好礼,流萤的年纪也不小了,小模样打扮起来,还真是漂亮。
流萤笑了笑,“不知道小姐到哪儿了?好在,今天的晚宴在夜里进行,还能给小姐争取一天的时间。”
乌嬷嬷点了下头,皇上这样不安分,看小姐还没嫁出去,就给下圣旨赐婚,小姐要不快走,那要是真怀上了……
乌嬷嬷看了眼流萤,“小姐她真有把握?”
流萤重重地点了下头,只要小姐说有把握,那一定是有把握的。
乌嬷嬷也抿紧了唇,也是,待小姐将孩子生下来,皇上还有什么理由可反对的。
如此,她倒是要好好嘱咐媳妇照顾好小姐才是。
门咿呀一声打开了,流萤和乌嬷嬷看去,黑色的斗篷晃动,里头的红袍随风而鼓,那桃花眼巡视了这里一圈,许久他才低下头来,缓缓朝外走去。
萧县公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在想她?”
萧匕安的身子一僵,勾魂的薄唇抿起了笑,“我本是想追她而去的,可现在想来,我若一走,皇上的人必定很快便能找到我,如此也能很快就找到她了。”
他沉默了声,听着洒扫婆子们在扫雪的声音,他笑了笑,道:“等我入了皇族谱,我与三皇子便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
是的,在这一切之前,他还只是娄锦的哥哥。
“快,吉时到了。”冰人的声音传来,乌嬷嬷立刻给流萤披上喜帕。
而方芸儿也来了,她牵起流萤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孩子,别怕。你对锦儿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我们萧家的人,萧家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这便是夫人的手,夫人的手很是温柔,她牵着自己,就像牵着母亲牵着自己一样。
那一瞬,流萤真的有种将自己嫁出去的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的眼微微一红,小姐,就算是替你而嫁,流萤也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走。
当她上了花轿,乌嬷嬷便和冰人分别走在她的一左一右。
此时正在驿站休息的娄锦询问了掌柜的一些事,才知道,原来丰县就快要到了,如果脚程快的话,今儿个夜里就应该要到了。
而十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人已经提早赶去丰县,先租下一个四合院,等着娄锦的到来。
当轿子来到田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众人都纷纷看向八抬大轿,还有那身后不少跟来的嫁妆,纷纷道:“快看,要踢轿门了。”
众人哄闹声传来,田笑迎上前去,踢了轿门。
流萤全当这是在做戏,哪里会知道,新郎官这般用力踢轿门,她险些吓了一跳。
一双眼都瞪大了。
她调好了喜帕,就怕这喜帕中途出了错,不好收拾。
“好,新郎背新娘子跨火盆。”冰人的声音传来,流萤的手心便出了汗。
说是假戏真做,可真要一个大男人背她,她还真是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
乌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都提了起来。可别处什么岔子。
田笑朝前跨了一步,这便来到了轿门前,轿门打开,他便蹲了下来。
他的唇角有着一丝淡淡的羞涩笑意,因着他一副儒生的相貌,便更让人多看了两眼。
流萤只看着那一个宽大的背对着自己,她抿了下唇,便弯着腰趴了上去。
流萤的身材与娄锦差不多,可流萤偏瘦,要说比起娄锦,她更轻了点。
田笑背着她跨过了火盆,可触及到女子的温软,他的脸不经意就红了。
那闪躲在喜帕中的小脸更是红了个透。
流萤这辈子从没有这样与男子亲近,没想到这一番就……
她咬了咬唇,跨过火盆的时候被放了下来。
乌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都提了起来,流萤啊,你得熬一熬,到今儿个夜里了,嬷嬷就带你走。
萧县公和萧匕安在一旁看着,四目相对,点了下头。
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后路,只要流萤在夜里与田笑说清楚,各自相安无事,他们再现身与田笑商谈,相信田笑知道该怎么做。
喜婆将红绸子交给了两人,田笑就拉着红绸子把流萤带走。
田笑孤身一人,家中只有一个叔叔。
这拜高堂,便只拜了田笑的叔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华清宫中,月白的被褥掀开。
乌黑的长发缠绕过他高挺的额头,他皱了下眉,双手扶额。
一瞬间剧痛而来,他睁开双眼,亮堂堂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人呢。
黝黑的眼眸中仿佛看到了一抹碧青,朝他扑来,抱住他,寻了他一个亲吻,要了他一个拥抱。
可醒来,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胸口的痛变得不再那样剧烈,只隐隐地有些麻痒。
他低头看去,眸子骤然眯了起来。
那殷红的一个牙印,小小的,上下两排,整整齐齐。
梦,那个梦境陡然从现实中走到现实。
他愕然地坐了起来,脑海中那极为棉柔的触感,还有女子低低的轻吟,耳边是她的话。
“顾义熙,你赖不掉我了……”
他猛地一震,立刻掀开被子。
“汪汪……”
阿狸朝他飞来,欢喜地在他身上蹦来跳去,朝地在外头守着的刘韬都忍不住打开门来,可看到醒过来的三皇子,刘韬先是一愣,随之高兴道:“爷,你可醒来了,真是担心死我了。快,准备好洗漱的东西,给爷用。”
刘韬的话一落,外头几乎都哄闹了起来。
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拿毛巾脸盆的纷纷都去了。
“刘韬,你过来。”顾义熙沉着声道。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凌厉和冷然,更有的,是一种担忧。
刘韬走了过来,朝三皇子看了两眼,道:“爷,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去告诉皇上。”
“站住。先不要告诉父皇。”他闷哼了声,漆黑的眸子转而看向这个屋子。
他站了起来,朝屏风后走去。
印象里,他好似在这里……
木桶外,一件碧青色的衣袍,一旁,有撕裂的女子的亵衣亵裤。
他的眼眯了起来,俊美无俦的侧脸上写满了震惊,还有浓浓的心疼。
捞起那件衣服,他道:“阿锦是不是来过?她是不是……”
他顿住了。
因着看到了那挂在墙壁上的玉佩,字,画。
那些封存的记忆一瞬间如潮涌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他脑海中那一座巨大的山似乎被这海啸一般的浪冲塌,继而一塌糊涂。
眼前一片开明,可他的心却痛了。
阿锦,她在哪儿?
这些东西,是他送的,她没有理由退回来。
她答应了他,守着他的东西。
看着主子的状态,刘韬愣住了。
半天,他喃喃道:“爷,您?您,记起来了?”
三皇子转过身来,一把捞起一边的衣服和轻裘,并把那些玉佩锦囊收入怀中,他冷冷地看着刘韬,“你长脑袋了啊,我失忆的这段时间,竟什么都瞒着?不想做了,就给我滚出去!”
刘韬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忙低垂下了脑袋。
“是属下思虑不周。属下……”
“阿锦呢?她在哪儿?”他没有给刘韬解释的时间。
此时,阿狸适时地犬吠了两声,顾义熙的脸色越发冰冷。月白的锦袍在空气中刷地绕开一个圈,披在了他宽厚的肩上。
他双手一震,衣袍加身,腰间的衣袋迅速系上。
高且俊挺的身影一下子拔剑而出。
黑发披下,他转过神来,看向刘韬。
尽管三皇子天神之姿,可看到三皇子如此严峻的脸色,刘韬不敢隐瞒。
“娄小姐她,皇上下了圣旨,今日是娄小姐与田笑田大人的大喜之日。”
话一落,刘韬便觉得脖子上的脑袋一点都不牢固。
一阵寒风阴测测地从他脖子上的汗毛而过,他猛地缩了下脑袋,眼前的人影几乎在那一瞬间消失在眼前。
“爷!”
刘韬不觉握紧了拳,他干净跟了上去,爷这是要干嘛去啊?
长发未扎,月白的长袍迎风而扬,他快速跃上闪电的背,一声猛喝,“驾!”
闪电毫不迟疑,即可就脱离马缰,快速朝外奔去。
“阿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等我,我就来了。”
冰冷的空气一瞬间灌入这正在洒扫的宫女的耳中,宫女们纷纷打了个冷颤,这才看到一匹黑马呼啸而去。
马上的月白人影长发飞扬,他身子微微提起,背匐了下去,可高高昂起的头,犹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
只见他凝着双眉,闪电的速度飞快,他再次高喝了一声,闪电飞过那前方一个小孩的头,把孩子的父母吓得不轻,回头正骂的时候,那一人一马已经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