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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常常寄希望于一些渺茫的信仰。
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温迎就知道,“走投无路”这四个字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父母爱她,温司让也早早懂事,把年幼的妹妹捧在手心里。
他们会给温迎的未来铺就无数条路,无论温迎怎样选择,最终通向的都是前程似锦,她会获得绝对的幸福。
温迎只会在感情里遭受一些坎坷,因为世界任务迟迟不能开启,因为她要攻略的对象——沈迟,据说是一个极其冷漠的人。
温迎不喜欢和冷漠的人相处,即使沈迟的身影偶尔会和她的记忆重叠。
初次见到沈迟的那天,温迎在脑海里询问系统,有没有可能,她会在另一个世界遇到自己记忆中熟悉的灵魂。
系统没来得及回答,远处的沈迟转过身来,温迎的血液从沸腾到冷却,只需对方一个短促的眼神。
沈迟是沈迟,是一个陌生人。
【没有这种可能哦,宿主。】
系统在脑海中温和地劝慰:【建议你从此刻开始新生活呢,你才上三年级,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无限的可能,温迎在心里重复。
九年过去,最初的平和早已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厌烦。
温迎不明白自己早早到来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反问系统,人工智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一遍遍重复,让温迎等待。
漫长的年月像在熬鹰,温迎等待着,从泰然自若变得焦虑不安,直到麻木和厌倦。
温迎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功利了?
难道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奔赴一场爱情,攻略结束就立马抽身走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如果不是为了攻略,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体验一次崭新的人生,从牙牙学语重活一次,直到步履蹒跚?
她坐在秋千上思考着,百般聊赖地晃荡,头顶上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迎抬头一看,沈逐像只灵活的小动物,在树杈间荡来荡去,很快就摘了一大堆荔枝,顺着树干嗖的一下往下滑。
他以一个完美的姿势落地,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转过脑袋,和坐在秋千上发愣的温迎目光交汇。
沈逐抬脚走了过来,在一堆果实里面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个红色比青色要多的荔枝,递到温迎面前。
温迎拒绝了他,沈逐就自己把果皮剥开,再一次递到温迎的嘴边。
温迎再一次拒绝:“你没有洗手。”
沈逐往自己黑漆漆的手心看了一眼,叫来一个小胖墩,把荔枝投喂给他,小胖墩感激涕零地连忙要行大礼。
沈逐面向温迎,轻轻“哼”了一声:“本来打算帮你推秋千的,但是我现在不想了。”
温迎平静地注视他,沈逐像这份沉默被伤到,嘴巴止不住地往下撇。
“我知道你嫌我烦,幼儿园的时候你就不爱搭理我,你叫别的小孩宝宝,甜甜,却只叫我沈逐。”
他举起手指,怀里的荔枝哗啦啦往地上掉,沈逐也不管不顾,用断情绝义的语气发最冷漠的誓:“我再也不会叫你姐姐,再也不会烦你,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温迎说:“哦,随便。”
那是她漫长记忆,最为微小的一段。
温迎也曾经确信,沈逐绝对是她人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孩,调皮捣蛋,毫无优点,转头就能遗忘。
温迎不会因为一个三年级小朋友要和自己绝交就流下眼泪,更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身上。
沈逐是沈逐,一定和沈迟一样,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陌生人,不值得温迎在意。
她按部就班地学习,再一次长大,做父母和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在崭新开启的人生中寻找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差点儿变成一位哲学家。
要为什么而活?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温迎觉得人生本就没有意义,因为意义被创造出来的。
可是系统把她拖进早已规划好的剧情,要求她在既定的结局里度过自己的人生。
温迎失去了创造的能力,或许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所以在沈逐追上来,告诉她自己决定撤回那个幼稚的誓言时,温迎依旧平静。
“好的,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十三岁的沈逐渐渐长高,穿着学校统一定制的制服小皮鞋,身上干干净净,像一棵挺拔的小树苗。
他勾在温迎书包上的手指也白净纤长,垂着眼帘,很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温迎的嘴巴动了动,沈逐又突然不要她的答案了,抢先说道:“随便,就是随我怎么样的意思。”
“我们现在又是朋友了。”他扬起笑容来宣布,“放学要等我。”
温迎当然不会等他,因为温家会早早派司机过来,沈逐也要坐自家的车上学放学。
但他却严格执行说到做到的法则,下课铃一响,就立马拎着收拾好的书包,和温迎并肩走一段距离。
他们只能一起走五分钟的路程,从班级门口跟随人流,慢慢走到花坛处。
等到远远看见两家人的车子时,沈逐就会闭上喋喋不休的嘴巴,像不认识温迎一样默默走远。
温迎不管他何时闭上嘴巴,也不管他的百般解释,装作不认识不是因为沈逐胆怯,而是不愿给温迎带来麻烦。
“我好像是个坏孩子。”沈逐在她身边傻乐着说,“你的家人都不喜欢我,但你家的小狗却很亲近我,为什么呢,难道我上辈子也是一只小狗?”
温迎说:“不知道,随便吧,反正和这辈子没有关系。”
沈逐说:“好吧,我也觉得前世今生只是一个传说。”
他接过温迎沉重的书包背到自己的肩膀,尽管只能够背五分钟的距离,步伐忽快忽慢,走走停停,时不时靠近温迎,噙着微笑自说自话。
温迎任由他在她的世界打转,来了又走,躲躲藏藏,任由他伤心快乐,把一些莫名其妙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沈逐的青春因为温迎下过一场漫长的细雨,温迎恍然未觉,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十六岁时,温迎把自己的人生信条重新修订为享乐主义。
既来之则安之,她开始接受逐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接受既定的命运安排,也接受沈逐的再一次疏远。
功利一点也没关系,尽管十八岁还未到来,她也早早忙着了解沈迟,为以后做打算。
她想方设法从多方面打探消息,知道沈迟和温司让上同一所中学,他们两个人分别是文理科班的第一名。
她知道沈迟喜欢吃甜品,但格外讨厌牛奶,即便是水果味的也不行,因为他乳糖不耐受,喝牛奶会像醉酒一样晕倒。
她知道沈迟的着装打扮一年四季都只有黑白两个颜色,连灰色都没有,是名副其实的性冷淡……
关于沈迟的消息像雪花一样,从四面八方朝温迎飞来,沉甸甸地将她掩埋。
温迎麻木地沉浸其中,没有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更没有发现沈逐也开始变得寡言,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过话。
沈逐在骨骼生长的疼痛中拔节抽条,变成一道冷冰冰的高大身影。
他抛掉颜色鲜艳的外套,终日裹在沉闷的黑色里,开始埋头努力地学习,没日没夜地追逐到年级第二名。
考试时,身后的人三番几次,不小心把笔掉到地上,温迎被这声响吵得不得不回过头去,这才后知后觉。
原来坐在自己身后的人,是沈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