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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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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八,时近后晌,艳阳高,蝉鸣噪。

    江烟萝换了身水绿色的交领窄袖衫,盈盈一握的腰肢下是淡蓝色长裙,满头乌发只用一支玉兰簪斜斜挽起,即便站在阴冷幽暗的山洞入口,也如泥沼里开出的白莲般袅娜绰约,清清淡淡,仙灵秀雅。

    饶是向来不苟言笑的地牢守卫,在看到江烟萝的第一眼时也不禁心想,这样的女子就该在琴楼画舫里焚香赏乐,十指不沾阳春水便能得到所有人的疼惜宠爱,而不应出现在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

    可她不仅亲身而至,还带来了一张萧正风、周绛云和方怀远三人联名落款的通行令。

    海天帮的江帮主着实是爱女如命,明知道眼下的方咏雩是块烫手山芋,仍受不住江烟萝的苦苦哀求,豁出脸面去向萧正风讨个情面,方、江两家毕竟有姻亲关系,海天帮又是雄踞沿海的一方霸主,萧正风乐于给出一次人情,周绛云自也不好拂了他的意,身为人父的方怀远更不会横加阻拦。

    通行令虽然给了,但是限制也不少,江烟萝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足为惧,常年伴在她身边的秋娘却是个一等一的好手,为免节外生枝,秋娘不被允许跟江烟萝一起进无赦牢去,替她提篮的人就换成了一个普通侍女。

    守卫头领上下打量了那侍女一番,对方的身量只比江烟萝略高些,里面穿着荷花白的对襟长衫,外套一件天蓝色过膝褙子,头发用一条素纱带系成辫子垂在右肩上,不戴簪花耳坠,仅在面上薄施粉黛,算是个容貌周正的清秀女子。

    看管无赦牢的守卫大多是男人,面对两个未出阁的女子,谁也不敢仔细搜身,只确定了她们没有携带兵刃,又查验了竹篮中的饮食安全无毒,便看在通行令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她二人进去了。

    外头天光正亮,无赦牢里却是恍如暗夜。

    世人只知道无赦牢建在栖凰山乾元峰里,却不知道它究竟位于何处,当年主持修建无赦牢的初代盟主方玉楼着实是一位胆大心细的英豪,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这座关押了无数恶人的武林刑狱居然就藏在阴风林下,犹如鱼腹藏珠般隐没于山体之中,七扭八拐的隧道仿佛腔肠,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将之打造而成。

    前后各有一名守卫开路断后,江烟萝牵着侍女的手小心走着,两边牢房里不时传出痛苦的喘息或恶毒的咒骂,更多的是有如实质的窥探视线,愤恨、仇视、贪婪、猥亵……这些目光甫一脱离囚犯的眼睛,就化作了一条条蠕动的蛆虫,死死黏着在两人身上,恐怖且恶心。

    江烟萝忍不住向侍女靠近了些,后者也察觉到她的不适,一手拎着食篮,一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目光不经意般扫过旁侧,在昏暗灯火的映照下,那双丹凤眼微一上挑,就像利剑乍然出了鞘,正趴在栅栏上肆意打量江烟萝的癞头男人冷不丁对上这双眼睛,霎时只觉喉咙被利刃刺穿,骇得往后栽倒,直到一行四人走过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捂住毫发无损的脖子。

    两名守卫未曾发现这点异样,他们带着江烟萝两人穿过曲折狭长的甬道,直至抵达地牢最深处,越是靠近这里,空间越是宽敞,两边的牢房却渐渐少了,到最后只剩下一扇铁门,上有四把大锁,八名守卫手持刀斧分列两边,见到这四人由远至近,齐刷刷横刀阻拦,厉声道:“止步!”

    四人驻足,负责领路的守卫连忙上前递交了通行令,复又低语了几句,八人相互传看之后才收起兵器,掏出钥匙开门放行,不忘叮嘱道:“门会在半个时辰后再次打开。”

    “我知道了,多谢各位。”江烟萝向他们福了一礼,这才牵着侍女的手快步走了进去,任沉重厚实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甫一入内,一股潮湿水汽便扑面而来,这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上圆下方,铁石浇铸,除了少数几个指头大小的通气孔,便只有唯一那扇铁门可供出入,占据牢房最大空间的是一个人工湖,那湖水是死的,没有丝毫流动的活气,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一道四尺宽的石桥直通湖中心,踏上尽头三级石阶就是一张圆形石台,方咏雩盘坐在那里,从两边石柱垂落的铁链绕过他双肩,双手戴着镣铐,腿脚也被钉入石台的锁链束缚着,除了这五尺方圆之地,他哪里也去不了。

    见他落魄至此,江烟萝不禁眼眶一红,轻声唤道:“表哥,我来看你了。”

    原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方咏雩猛地抬首,只见江烟萝正带着侍女疾步走来,连忙喝道:“别过来!”

    江烟萝向来体贴人意,这回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她在方咏雩身边跪坐下来,看到他那身血污凝固的破烂衣衫,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问道:“表哥,你怎么样了?你疼不疼?我给你带了伤药来,还有些吃的……姑母知道我要来看你,亲手给你熬了粥,你、你喝一碗吧。”

    她语无伦次,嗓子越说越哑,到后来已不能成声,方咏雩有心给她擦擦眼泪,又想起自己手上还有血痂,连忙把手放了回去,苦笑道:“阿萝,我没事,你怎么来了?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

    侍女已经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江烟萝先取了一盅温水,把自己的手帕浸湿了,一面不容拒绝地擦拭方咏雩脸上和手上的污迹,一面道:“他们都想来看你,又不能来,只能由我来了。”

    方咏雩躲她不开,只好任她动手,那张素白的帕子很快变得脏污不堪,盅里的白水也被染成了淡红色。

    等江烟萝给他擦净了手脸,方咏雩这才道:“你也看到的,我现在没什么大碍,赶紧回去吧。”

    江烟萝见他执意要赶自己走,正要说些什么,旁边的侍女已经冷笑出声,开口竟是低沉的男子声音,道:“若不是有些话要问你,谁稀得来看你吃牢饭?”

    方咏雩浑身一震,脑袋立刻转了过去,动作之大几乎扭到了脖子。

    摆好了最后一盘点心,“侍女”大喇喇地坐在了石阶上,姿势豪迈如大马金刀,再搭配那身清丽文秀的装扮,当真是怪异得令人不忍直视。

    方咏雩盯了对方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昭……衍?”

    “侍女”眼皮一掀,没好气地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扮女人,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

    方咏雩:“……”

    见他脸色铁青如吃了一只蟑螂,饶是江烟萝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禁“扑哧”笑出了声,转悲为喜。

    昭衍装了一路温柔乖顺的小女儿态,眼下总算能松快一二,他二话不说地扯开方咏雩的衣服,把酒水往肩头伤处倒,烈酒杀得肿胀化脓的伤口再度崩裂流血,方咏雩脸色一白,只能咬牙忍受,直到酒水冲洗干净伤口,昭衍才放了他一马,掀开瓶塞敷上伤药,又用干净的白纱布包扎好。

    做完这些,昭衍将一碗粥怼到方咏雩面前,冷冷道:“喝,敢剩一口灌死你!”

    方咏雩:“……”

    江烟萝眨了眨眼睛,以她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来看,这句话委实不比“敢不照做就要你命”温柔多少。

    想到在阴风林时昭衍不顾危险赶来相救,方咏雩的心到底软了三分,端起粥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问道:“你来做什么?”

    昭衍嗤笑道:“看你死了没,要是死了就回去告诉展大侠一声,让他准备给你收尸。”

    方咏雩手一哆嗦,粥碗差点翻到了地上,那双暗淡的眸子里陡然迸发出一点光,他死死盯着昭衍的脸,面色狰狞扭曲,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江烟萝被他吓了一跳,昭衍不怕死地道:“我来看你死了没,要是你没气了,我就回去告诉展大侠和江夫人,让他们别再痴心妄想了,赶紧派人来收尸,趁早找个风水宝地埋了干净。”

    方咏雩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襟,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好半晌,血丝逐渐从方咏雩眼中消退下去,他乞求般问道:“师兄他……还活着?”

    “没死,不过……也不算好。”

    见他如此,昭衍叹了口气,道:“展大侠的右臂虽然骨折了,但也不难医治,只是他双腿膝骨都……下半辈子,也许都站不起来了。”

    方咏雩低下头,伤痕累累的双手捧着粥碗,眼泪一滴滴地落进粥里,然后猛地灌了一大口,又苦又咸。

    他喝完了这碗粥,抓着空碗不肯放,喃喃道:“是我……害了师兄。”

    昭衍二话不说便揍了他一拳。

    “阿衍哥哥!”

    没想到昭衍会突然动手,江烟萝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所幸昭衍也没有再补一拳的心思,只是瞪视着脸带淤青的方咏雩,冷声道:“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也看低了你师兄。”

    方咏雩愣住了。

    “你以为幕后黑手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逼你出手暴露底细吗?”昭衍面如寒霜,“若真如此,白凌波大可不必恋战,以她的轻功武力,两个你也不够她打的!好好用脑子想一想,就算留在那里的人是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师兄,你们两人都是目标!”

    顿了顿,昭衍的语气和缓了些,道:“你亲手杀了白凌波,又当着众人的面掌毙了柳郎君,觉得自己很威风吗?你知道花蝴蝶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白凌波没有还手之力是因为她已被点破了四大死穴吗?你以为自己大仇得报,可你要是多留一会儿,以截天阳劲及时施救,你师兄不至于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甚至有可能救回他一条腿!诸般种种,你什么都不知道!方咏雩,我早就警告过你,报仇雪恨的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不要让你的眼睛被仇恨所蒙蔽,否则你只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令亲者痛仇者快!”

    他说这一番话时语气平淡无起伏,却比刚才的雷霆之怒更让人胆颤心惊,莫说是方咏雩,就连江烟萝也噤了声。

    昭衍发了一通火,自己也觉得没意义了,他一屁股坐回地面上,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方咏雩默然片刻,道:“他们……要用第三场比试的结果来决定由谁处置我。”

    “待宰羔羊,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又能如何?”方咏雩反问,他抬了抬手,铁链顿时“哗啦”作响,“我偷练了《截天功》,周绛云不会放过我的,萧正风跟他是一丘之貉,我爹……他是武林盟主,心中只有武林白道,怎么会因私废公?”

    昭衍道:“晋级第三轮的八人里,白道有五人,黑道只有三人,看起来是白道占据优势,可若论起手段武功……”

    方咏雩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认为白道会输?”

    昭衍也不隐瞒,直言道:“我在阴风林跟谢青棠交过手,他的功力提升了许多,和当初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尹湄和水木……胜算如何,我想你心里有数。”

    “那就随他们去吧。”方咏雩平静地道,“无论最终胜负如何,我都认下。”

    昭衍登时气笑了:“一旦黑道赢了,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废除武功交出秘籍,要么就叛出门墙去给周绛云做炉鼎,敢问方少主,哪条路更合你心意啊?”

    方咏雩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忽地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的。”

    昭衍皱起眉,即便他早有所料,可当亲眼看到方咏雩这副模样,他心里又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

    昭衍迟疑了下,问道:“难道你已经知道……”

    “昭衍!”方咏雩出声打断了他,转头看向江烟萝,“此地不宜久留,你带阿萝走吧。”

    江烟萝不肯走,方咏雩却已经背过身去,任她如何哀求都不再理会了。

    昭衍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意识到方咏雩恐怕已经知道了晴岚之死的真相,而那个真相又是他难以承受的,才会在陷入绝境后放弃了求生。

    进入阴风林那天,方咏雩仍对此一无所知,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他是从何处得知真相的?

    细想之下,昭衍背后逐渐起了一层冷汗,他伸手按住江烟萝,低声道:“让他冷静些,我们先走。”

    江烟萝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有继续纠缠,她沉默地把东西收拾好,跟在昭衍身后向牢门走去。

    就在他们快要走过石桥的时候,方咏雩忽然出声道:“阿萝,帮我照顾好娘……还有,谢谢你。”

    江烟萝猛地回过头,错愕道:“表哥你——”

    “你是个好姑娘,可我只当你是表妹,也没有福气娶你。”方咏雩对她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手里牵着的衣角上,“替我向江世伯告罪一声,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你……不必再来看我了。”

    江烟萝的眼泪一霎那夺眶而出,她转身想要往回跑,可惜大门已经被打开,昭衍强拉着她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干了她的泪痕。

    等在门外的守卫一见江烟萝哭成了泪人模样,原本准备好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偷偷朝昭衍打眼色,奈何昭衍一出牢房就闭嘴不言,只朝守卫点了点心口,又指了指眼角,后者会意,暗叹一声儿女情长,也不再跟他们说什么,亲自将人送出了地牢。

    直至走出了好一段路,江烟萝才拂开昭衍的手,抱着胳膊蹲了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昭衍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人和小孩儿哭闹,左右四下无人,他也不顾形象地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安慰道:“阿萝,别哭了,他也是一番好心,不想自己死了还连累你守望门寡。”

    “……”

    此言一出,江烟萝把脸往臂弯间埋得更深了些,哭得浑身都在颤,泪水将浅绿衣袖浸湿成了墨绿色。

    一时间,昭衍简直坐蜡,暗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连忙找补道:“不,我的意思是——方咏雩刚才也说了,他始终把你当妹妹看待,你才色双绝家世又好,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还不好……”

    江烟萝这回终于有了反应,她恼怒地推了昭衍一把,力道不轻也不重,昭衍却顺着她这一推往后倒去,须知那后面是个斜坡,江烟萝一见他后仰下去就吓得再顾不上哭,连忙伸手去拉他,未成想被这厮反手一推,她脚下没站稳,冷不防跌坐在地上,手腕撞上了石头,没受什么皮肉伤,腕子上那只上好的翡翠玉镯撞碎成了五六瓣。

    清脆的玉碎声响起,两人都愣了一下。

    昭衍原本是有心引她发笑,没想到玩笑开过了火,连忙扶江烟萝起来,用手帕捡起了玉镯碎片,难得尴尬地道歉:“阿萝,对不起,我……”

    “这个镯子,原本是我娘的。”江烟萝没有动怒,只是看着他手里的碎玉,“她老早就把镯子送给我,算是婚事的添妆,直到三年前我才把它戴上,今天……表哥说要解除婚约,镯子也碎了,或许真是缘分尽了吧。”

    昭衍一时语塞,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玩笑,可江烟萝哭过了一场,现在已经恢复了冷静,低声道:“阿衍哥哥,我没怪你……不瞒你说,我知道表哥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只是我一个女儿家,婚事向来由父兄做主,与其嫁给不熟悉的人,倒不如嫁给表哥,但如今……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你能明白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昭衍如蒙大赦,他也不好把碎玉还给江烟萝,用手帕包了往怀里一塞,诚恳地道:“阿萝,天涯何处无芳草,想娶你的人能从中州排到滨州去,你何必吊死在一根歪脖子树上呢?”

    “你先闭嘴吧!”江烟萝心情初缓,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竟是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昭衍可不敢让她再多愁善感,故意逗她道:“我实话实说的,要是以后我不想在江湖上混了,就找个你这样有钱又漂亮的大小姐当上门女婿去!”

    江烟萝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指着他笑骂道:“阿衍哥哥,就你这贫嘴讨嫌的,哪家肯要你这样的女婿?”

    昭衍道:“你不要吗?”

    江烟萝想了想,不知是真是假地笑道:“我爹是万万不会要你这样不着调的女婿,不过……你若是肯嫁我为妻,就算我父兄不肯,我也娶你。”

    昭衍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摇头失笑道:“小丫头,哪有女儿家张口闭口要给大男人做夫君的,哪个教书先生这么教你?”

    江烟萝道:“先生教我女四书,说女儿家就该谨守妇道礼法,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是因为世人大多遵循此道,自个儿心里却不觉得这是对的。世间虽有男女之别,却得是阴阳和合方为人道,倘若一味遵循那些故步自封的旧纲常,世道早晚会出大乱子,先是礼教吃人,再是人吃人,吃到最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昭衍没想到温柔如水的江烟萝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他头一回输在嘴皮子上,顿时瞠目结舌。

    半晌,他认真地问道:“谁教你的?”

    江烟萝道:“我自己想的,阿衍哥哥认为我离经叛道吗?”

    昭衍没有急于回答,他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直视江烟萝的眼睛,郑重道:“你说得对,什么纲常礼教都是人制定的,是人就一定会犯错,所以才有江山换代、后浪推前的亘古规律。”

    江烟萝轻轻地笑弯了眼睛。

    “镯子先放我这里,我回头看看能不能想法子补好。”昭衍站直身体,又看了看江烟萝脏污的衣裙,顺手脱下外衫递给她,“离住处还有一段路,你穿我这件吧。”

    江烟萝拢着他的衣服,低头走在前方,她依旧有些忧愁,脚步却比方才轻快了许多。

    昭衍跟在她身后,细心描绘的妆容让他看起来比往日温柔了许多,可当他扬起的嘴角慢慢回落,那道绯红的唇逐渐抿成一线,像是含了片锋利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