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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就是时光。所有一切,无论喜乐,就会被千古不变的日升月落渐渐冲淡,直到稀薄。转眼,康熙四十九年很快就要过去了。
苏溶溶正坐在窗前捧着饮水词看,碧桃风风火火撩起帘子跑了进来,带进一阵冷风。她一边跺着脚将手中抱着的梅枝插进一个梅瓶中,一边说道:“好冷好冷!”
苏溶溶看她鼻子、耳朵,尤其是一双手冻的通红,连忙将暖手炉给她,笑道:“这么冷的天儿,你何苦非要出去折那梅枝呢?”
碧桃接过手炉,有些没大没小地对着苏溶溶说道:“今儿是腊八,梅花开得正好!再说只有今日的红梅才能配得上王爷送的梅瓶啊!”苏溶溶故意装作听不明白,只是白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书。
梅瓶。还记得李卫亲手送来这梅瓶时脸上的欢喜,碧桃还傻乎乎地问:“咦,梅瓶都是送一对儿的,怎么只拿过来一个?”李卫只说了一句:“另一个在爷的书房”便羞得碧桃满脸通红。再看梅瓶上的一对儿呢哝喜鹊,便是啥子也知道其中深意了。
梅瓶送完,又送胭脂水釉碗,还是一双中的一个。那胭脂的颜色欢喜极了,仿佛新婚之夜的红烛,又似新人娇艳无比的俏脸。这碗,苏溶溶很是喜欢,但只有一个又十分不便。一次,胤禛过来闲坐,苏溶溶便拐着弯儿的向他要另一个,可是胤禛聪明,只撩下一句话就让苏溶溶哑了声,羞红了脸。他气定神闲地回道:“另一只碗我在用,你若要,拿过来也可。只不过我也喜欢的很,怕是舍不得只让碗过来。”
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总之一双双一对对的瓶子罐子都源源不断的拆成单只儿地送了过来,可苏溶溶却不敢再要另一半,只是不动声色默默用着。胤禛也不提,他依旧时不常过来,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两人有话没话,都会坐着陪着看着苏溶溶。
这样的缱绻明显又强硬,让苏溶溶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一开始。她总觉得有些别扭,可时间长了,却也习惯了。有时候胤禛有日子没来。她还会忍不住心里冒出一句:“他怎么了?是不是宫里又出了事?”
有时候,这种平静也会被打破。那就是十三爷。
每当提到十三爷时,两人之间就会立时陷入苍凉的沉默中。宋迟被人毒死的事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十三爷最后离开天牢这一个证据。十三爷决绝不承认下毒,有没有直接的证据。所有这事儿便迟迟不能结案。拖了几个月,刑部才将查验情况上报康熙。两天之后,内务府传旨,十三阿哥胤祥禁足于府中,若非宣召,不得出府半步。
直到胤祥被禁。苏溶溶才知道来龙去脉。她不管不顾地跑到刑部,想要接手查办,可是却意外遇见了胤禩和胤禟。三人目光一错,苏溶溶心中便有了计较。她直直对着胤禩和胤禟开口问道:“十三爷是被冤枉的吗?”
胤禩心中难受极了,不敢与她相对,也不能说出实情,只能瞥过脸去。暗声叹气。
胤禟倒是还算镇定,他平淡开口:“这是刑部断的事情。我们不便断言。再说,宋迟被人毒死是真,若不是胤祥,便是其他人”说完这句,胤禟明显无疑地看了胤禩一眼,其中暗示不言而喻。
苏溶溶苦笑摇头,心里仿佛在被千刀万剐,半天才颤声开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完,转身便走。胤禩惊然唤她,苏溶溶亦不回头。从这之后好几个月,他二人都没有见过一面。
此刻已经进了腊月,转眼就要过年了。
门帘又是一掀,胤禛穿着厚重的大氅进来了。碧桃赶紧跑过去给他脱衣换鞋。屋里生着地龙,又烧着暖炕,到处都暖和和的。胤禛进了厢房,苏溶溶才看见他穿着的是一身公服,于是便问:“王爷是从宫里回来?”
胤禛已经坐到了软榻上,捧着榻座上的暖手炉,摇摇头:“我去了趟十三那。”
苏溶溶一愣,低声道:“十三爷还好吗?”
不知是冻得还是如何,胤禛的眼眶有些红,他低声道:“也许还好吧。今年格外冷,我让人给他送了两车子木炭。”
苏溶溶心里也是酸涩,她叹了口气:“薇宁刚生了小阿哥,侧福晋也刚生了小格格,十三爷新添了一双儿女,真是可喜可贺。”
胤禛不言语,他心里每当想到胤祥就难受的不得了,有时恨不得被禁足的是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苏溶溶突然眼睛一亮,对胤禛说道:“王爷,咱们今晚上去看看他们吧!”
“今晚?”胤禛有些惊讶:“可是皇阿玛说没有旨意,不得外见。”
苏溶溶狡猾一笑:“皇阿玛说的是不准外见,咱们变成内人内见不就得了!”
胤禛看着苏溶溶亮晶晶的眸子,立刻明白,笑着点了点头。
晚上城门都下匙了,胤禛和苏溶溶换上平民衣服,坐着马车到了台基厂附近的十三阿哥府。因为天寒,府外守着的侍卫冻得一个劲儿跳脚。苏溶溶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挽着个食盒,向十三阿哥府的侧门走去。胤禛一身粗布衣服静静跟在她身后。
侧门一般都是下人小厮行走的,只有一个侍卫守着,见苏溶溶走过来,呵着冷气开口说道:“什么人?”
苏溶溶赶紧上前了几步,笑着说道:“这位官爷,我们是十三爷庄子上的农户。这不是过年了嘛,我们来孝敬主子,送点儿野味过来!”
“快走!快走!”侍卫不耐烦:“不知道十三爷被禁足了吗?什么人都不能见!”
苏溶溶不仅没走,反而上前打开食盒:“官爷,这天寒地冻的,您也不容易,我正好带了酒菜,您喝几口暖暖身子吧。”
那侍卫推说不要,但语气却比刚才好了很多。
苏溶溶趁热打铁:“官爷,十三爷对我们这些农户多有照顾,他老人家虽然被禁了足,可是我们曾经受过恩惠的人不能忘恩啊,您说是不?官爷,请行个方便吧,我们就进去把东西交给管家,不会给您惹事儿的。”
那侍卫看了看苏溶溶,又看了看胤禛,问道:“他是谁?”
胤禛身子一颤,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时,苏溶溶连忙把他拉了过来,说道:“官爷,这是我家男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走夜路,所以男人便随我一同过来!”
幸亏刚才下马车时,苏溶溶将车夫的帽子要来给胤禛戴上了,所以侍卫也未看出什么异常,便接过食盒,让他俩进去了。
跨进府门,胤禛长舒了口气:“好险啊!”苏溶溶笑道:“不过总算进来了。”
胤禛看向她,只觉得一双眸子清亮亮的,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皎洁。
昔日十三阿哥府也是人来人往、灯火辉煌,可是现在,院子里黑乎乎的,走了半天,连个小厮都看不见。好在胤禛熟悉,带着苏溶溶一路向胤祥的书房走去。
书房中,营营烛火将十三爷的影子长长落在窗户上。胤禛站在书房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苏溶溶牵他的袖子,才反应过来。
两人在书房外敲门,半天,胤祥粗声粗气问道:“敲个甚门!有屁快放!”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苏溶溶一步进屋,循声而望。只见胤祥坐在书桌前,桌面上放着几个小菜,却是酒壶倒了一片。
此时,胤祥醉眼惺忪地抬头看过来,他足足愣了一刻,才恍然大悟地站了起来,对着苏溶溶和胤禛喊道:“四哥!溶溶!”
胤禛猛然上前,握住胤祥的肩膀,哽咽道:“好兄弟!”
苏溶溶慌忙转身关门,眼泪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胤祥看了胤禛半天,然后哭道:“四哥,真的是你!”
胤禛也哭了:“老十三,你受委屈了!四哥四哥对不起你!”
胤祥摇头,竟然笑了起来:“四哥能来看我,胤祥高兴极了!咱们不说其他,只管喝酒如何?”
胤禛重重点头:“好!只管喝酒!”
此时,苏溶溶已经走了过来,她看着胤祥,心中酸疼无比,但她知道胤祥是个心高气傲、至情至性的侠义男子,他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只要情分就行!
胤祥自然也看见了苏溶溶,他的目光一如五年前初见她时一般温柔热烈,苏溶溶盈盈一笑:“十三爷吉祥。”
胤祥一愣,旋即笑道:“现在你是四嫂,该我给你请安。”
苏溶溶摇头:“才不要呢,我只记得你是十三爷!”
一句话,胤禛唏嘘,胤祥却是无所谓的开怀大笑,笑完了,胤祥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碗碟整理好,不好意思道:“不知道你们来,也没个准备,这些饭菜真是”
胤禛扫了眼桌面,更加心酸,只有一盘手撕鸡,一盘青豆。就在这时,苏溶溶从怀中拿出一个锡纸包,笑着说道:“我有准备!看,烧羊肉!”
胤祥眸子一亮,深深吸了口气,赞道:“哈,今儿我可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