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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矜疼得眼泪越流越多,说不出来话。然而谢敛仿佛也不好奇,只是收回帕子,与她说道:“我看你来时和蔡大娘同乘。”
“所以你便不和我坐一起?”宋矜问。
谢敛没说话,只是握着茶盏的手微凸起脉络。
若是往日,宋矜不会继续追问。
但此时此刻,眼前的女郎却无比坚定,眸光执着落在他面上。
谢敛不得已,“是。”
“我不信。”她的语调轻而快,仿佛有些不习惯顶撞他般的,在他想好如何应答之前说,“世兄告诉我,今日你瞧见我和他说话。”
谢敛眉心一跳,霍然收手。
宋矜却扣住他的袖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得宋矜的呼吸洒落在他面上,透着淡淡的苦。淡薄的日光照在她睫毛上,她低垂着眼睫,面容难掩的忐忑。
“你出发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和世兄?”她嗓音绷得有点紧。
宋矜目光如炬望着他。
谢敛近乎难堪地移开视线,望着那碗凉透的茶。
他听见自己如往日冷静地说道:“一来一回,时间紧张。”
“是吗?”宋矜轻声反问。
谢敛沉默不语。
风吹得车帘猎猎作响,两人都不做声。然而宋矜就这么看着她,一双眼哭得发红,仿佛被他伤透了心。
谢敛淡声道:“我见你们相谈甚欢,便没有再去打搅。”
宋矜轻声说道:“是有瓦片落下来,世兄才扶了我一把。先生,你不要误会。”
谢敛沉默看着她。
“还有这段时间,我之所以和世兄走得那样近,也是为了别的。”女郎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速有些急迫,“你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
吃醋么?
谢敛岔开了话题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织白叠布。”
宋矜终于喘过来口气,转而说道:“不全是。”
“一两银子。”宋矜从自己袖子里取出一小块银子,眼里满是明亮的笑意,“我托布铺的老板让我与番商见面,对方给了五两银子作为定金,要买我的织出来的白叠布。”
谢敛也没料到这些,不由蹙眉,“只买一匹?”
她笑着摇头。
“是带回去给人看。”宋矜认真看着他,“若是按照一匹布五两银来算,一年的毛利便可抵上宣化四五年的赋税。”
女郎说完,绷紧的唇角忍不住又翘了翘。
她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迎着他的目光,她有条不紊地解答他的疑惑,“我画了图纸给世兄找匠人制造脱籽的机器,今日下午已经做好了,十分好用。吉贝只是脱籽难,有了简单的脱籽机器,大量织造白叠布再简单不过。”
“你一早便想好了,可以让宣化县卖白叠布?”谢敛问道。
宋矜仿佛被他问得有些忐忑,抿了一下唇,这才垂着眼慢慢说道:本文由疼训.裙八扒三另.期七雾散六.整理上传“是,新政最好的成效便是富民。但若是先生嫌我多事,这事也可以交给你继续……”
“沅娘。”他打断她。
宋矜这才重新抬起脸来。
眼前的谢敛微微蹙着眉,但看起来并不生气。相反,他眸光透着些与往日不同的复杂,沉沉落在她身上。
“你做得很好。”谢敛温声道。
他语调带着些赞许,眸光透着浅浅的温度。
宋矜没有回过神来。
她瞧着眼前的谢敛,觉得松了口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愉悦。此时此刻,她静静坐在谢敛身边,先前的纠结与不安都散去了。
“但做这些,每一步都要与人交涉,想必不容易。沅娘,你遇到困难时,为什么不想着来告诉我?”
宋矜听见谢敛这样问,也不由一愣。
她甚至有些意外,谢敛竟然能向她说这么多话。
“我……”她瞧着眼前苍白清瘦的谢敛,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气恼,小声反驳他,“可你那么忙,我为什么要去扰你?”
然而车内光线不好,眼前的谢敛低垂眼睑,宋矜看不出他的情绪。他侧身坐着,眉弓投下淡淡影子,显得很冷静自持。
“向文便不忙了?”谢敛问。
宋矜觉得他好不讲道理,章向文当然没他忙。
她觑着谢敛的面色,小声说道:“你才说不误会。”
谢敛这才抬眼朝她看过来。
青年克制而内敛地看着他,漆黑眸子滴水不漏,仿佛一汪深潭水,只说:“我并没有误会什么。”
“先生。”宋矜有些说不出来的气恼,转身去不想理他,轻声叹息,“你这样好没有意思。”
“坐好。”谢敛道。
他音色冷清,倒像是在训人。
宋矜被他惹得有些恼,耐着性子说道:“总之,我这阵子忙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并不是为了世兄。”
谢敛在她的目光下,眸色微深。
他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与先生一起来岭南,也要一起设法回去。”她终于在他面前褪去一些胆怯,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才是最亲近的。”
她语调里透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尾音往下,微微一拖,有些习以为常的撒娇。
谢敛无意识握紧了手里的茶碗,等到回过神来,移开目光将放下茶碗。他在安静中看着眼前的女郎,难得地踟蹰片刻。
“我知道。”他闭了闭眼。
宋矜却仰面瞧着他,刚刚哭过的眼透着红意,温声说道:“我知道先生要做的事,注定不能与谁太过亲近。但我私下对先生好,先生明面上怎么样对我都成。我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先生不要总是阻拦我。”
谢敛知道宋矜并不愚钝,但没料到她想得这样通透。
可越是如此,越是……
“哪有这样的道理?”谢敛蹙眉。
然而女郎抿了抿唇,眼睫微颤。风吹得她的发丝微乱,她固执地瞧着他,凑近了小声说道:“可你也拦不住我。”
她迎着他的目光,弯了弯唇角。
一贯羞怯的眸子,带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欢愉。
“沅娘。”谢敛道。
宋矜全然不怕他,温声道:“嗯?”
不知道为什么,谢敛便又没有做声,竟然也真的没拦她。何况牛车也到了,两人久久待在里面也不成体统,宋矜不再和他计较。
她掀帘下车。
也不去探究谢敛怎么想的。
身后的人却道:“等回京都,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宋矜眼睫微颤,侧身道:“好。”
有些想问的话,宋矜也没有问出口。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谢敛,当务之急都是回到京都,先将自己身上的事情解决了。
否则,她怕牵连他。
他也怕牵连她。
他们都像是即将溺水的人,忍不住拉对方,却又不忍心拉对方。但若是不必溺在水里,一切应当可以豁然开朗,免得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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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荻花吹作雪。
邕州城传来书信,明面上是召谢敛回程过年。实则是节度使曹寿迫不及待要谢敛回去述职,报备新政推行进度。
宋矜一早便着人收拾好箱笼。
只等谢敛将手里的事情安排好,便启程前往邕州城。
抵达邕州城时,已经是廿七了。
邕州城内添了不少年味。
刚刚到家,曹寿便着人来请谢敛过府叙旧。宋矜不得已,也跟着更衣过后,乘坐马车前往曹府赴宴。
半年功夫,曹府没什么变化。
只是每到宴饮,府内仍旧是宾客如云、高朋满座。
饶是宋矜如今好些了,到了要与太多人交往的地方,还是不由紧张。她端坐在腊梅树下,自顾自赏着花灯,实则小心避开要打招呼的人。
不熟的人碰见了好说,熟人碰见了也算好说。
最怕的是半生不熟的人碰见。
好在,不远处一簇未出阁的小娘子们,恰巧替她挡住了视线。她们攀比着衣着首饰,时不时谈论起席间的人,不知不觉便朝宋矜走来。
“姐姐的发样,瞧着像是几年前流行的了。”
“还有衣裳,也太素了些。使节府上火树银花,姐姐穿得这般素净,便不太应景。”
宋矜原是要走的,没来得及。
此时听着小姑娘们的点评,有些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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