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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宋矜习惯了谢敛在身边,也不觉得不自在。她起身去拿了笔墨纸砚,坐在书案前,思考得了消息后,托人送信也带些东西回去。
磨了墨,她提笔却不知带些什么好。
咬着唇,蹙眉思考。
“谢先生,你说邕州有什么特别的物件,作为礼品最好?”宋矜苦恼得不行了,干脆问谢敛,他在外面奔走消息要灵通些,“要贵重些,不过还是珍稀有趣些好。”
谢敛垂眼看她,若有所思。
宋矜连忙补充道:“也不必太贵重,我们现如今的入账不多。”
可谢敛迟迟没做声,宋矜以为他也一样苦恼,跟着叹了口气,然后搁下笔墨。她站起来走了两圈,也不等谢敛说话,回头交代道:“我出去走一走,瞧一瞧。”
女郎很雀跃,笑意明澈。
看来她真的很期待见到章向文。
谢敛蓦地想到,新婚的晚上,她也送了一只玉如意给他。不知她挑礼物时,是否也像是今日这样雀跃……或许不是吧,那如意是蔡嬷嬷教她带的,讨一个好彩头。
到底不一样。
谢敛垂眼,目送她出去。
书案上笔墨忘了收,谢敛目光不经意掠过。她临的应该是欧体,不像时下女子好的簪花小楷,笔力凝聚而险峻,工谨而不失风骨。
他幼年时,临的也是欧体。
谢敛合了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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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多雨,风也大。
出发去宣化县的路上,马车便陷入泥泞,好不容易才穿过山路,抵达了县衙。
说是县衙,倒像是荒废了很久的破院子。
侧面的墙塌了一扇,窗子也早被卸掉偷走了,堂内桌子也瘸着腿。田二吓了一大跳,打量四周,忍不住摇头道:“我那边穷得饿死了人,也没见当官的少点气派。”
宋矜知道宣化县穷,却也没料到这样。
谢敛抬眼看了天色,道:“先收拾,晚间有雨。”
众人一路折腾过来,倒也熟练。
宋矜不想折腾蔡嬷嬷,干脆没带她。此时看着破败的县衙,不由挽起帘子,也想要下来帮忙,却被谢敛先一步交代道:“先帮我过一遍,将与山匪有关的整理出来。”
她探头看外头。
谢敛只道:“灰大,这也要紧。”
“好。”宋矜垂眼,避开了谢敛的目光。
县志写得很粗略,许多地方春秋笔法,问题不太好看出来。宋矜先将近十年的内容看完,发觉宣化县换了十几任知县,其中甚至有两位因为意外,死在了任上。
而且县志上写,每逢灾年,便有人落草为寇。
起先还有人剿匪,后来6有一位知县死在匪徒手里,便没有人再去剿匪了。
来时的路上,路过的人家很多都荒废了。反倒是山林中,随行的衙役都很紧张,当时她只以为是怕有虫蛇,如今看恐怕是因为山匪。
她阿爹也任过州县,许多人交不起赋税、犯事了,就会相邀落草为寇。
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
心里有了较为准确的猜测,再看县志便有了重点。这一回,宋矜一面翻书,一面将可疑的事件、案子、人物记下来,等晚些时候给谢敛看。
他们收拾得很辛苦。
谢敛挽起袖子,跟田二郎一起扫尘,弄出来许多杂物。
一直到天色将黑,县衙才被收拾出来。
宋矜收好县志和纸笔,起身跟着大家进去,屋内空无一物。好在谢敛早有准备,带了些必备的物品,田二又去借了些不好带的东西。
众人都累了,吃过饭便歇下了。
宋矜倒是很久,没有和谢敛住一间房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她其实不太想理谢敛。毕竟他说了嘛,迟早都是要和离的,那他再怎么举案齐眉,她当然只能做到相敬如宾了。
挺好,省事儿。
但外头下了雨,烛火吹得摇摇曳曳。
想到宣化县的匪徒这样猖狂,连当地的县官都敢杀,她心里就不太安稳。宋矜将县志和自己写了疑点的纸张摊开来,对谢敛说了自己看法。
谢敛只间或问几句,示意她继续说。
宋矜本来很多都是猜测,此时不由细细说清楚了。不知不觉间,她原本不打算说的猜测,也都和谢敛说了出来,她有点不好意思。
但既然都说了,她干脆一鼓作气。
“……知县虽然不是谢先生,但恐怕会被山匪盯上。”
青年若有所思。
宋矜本就忐忑,此时有些后悔。这么多年的记录里,宣化县都没再提一句山匪,却被她猜测到或许山匪已经开始要杀谢敛了。
“我猜得有些不着边际,谢先生不必当真。”她小声说。
谢敛却摇了摇头。
他抬眸看来,目光难掩赞许,温和和她解释:“你猜测得很在理,我来前问过往届县官,却都被搪塞了过去。问及山匪,都只说多年前就没了。可这山中的隐路,还有放哨的位置,甚至连头顶都盘旋着鹰隼……可见此处山匪的规模,恐怕极大。”
宋矜咋舌,不由看向窗外。
若是这么说,新政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实施。
“沅娘,你很聪明。”谢敛微微含笑。
摇曳烛火下,他漆黑的眼底跳跃着光亮。摊开她写了字的纸,将几处勾画出来,与她说道:“直觉也很敏锐,之所以县中多妇孺,便是因为男丁为寇匪。”
宋矜抿了抿唇,开心不起来。
但谢敛很淡定,他似乎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冷静。
以至于,她觉得自己是个在听老师将课的学生。眼前的夫子倒是学识渊博,可惜她这个学生,实在求知若渴不起来。
“先生有了应对的方法?”她忍不住问。
谢敛摇头,又点头:“有了大概的思路,还要去实地看一看。这些还留着良民身份的妇孺,兴许便是突破口,百姓所求的,无非是一块能看见收成的田地罢了。”
宋矜是最信得过谢敛的。
见他早有打算,也跟着松了口气,继续求知若渴起来。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敢上报此事?”宋矜问。
谢敛微微蹙眉,似乎有了猜测,却因为不确定而不肯说。
她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
好奇道:“谢先生。”
谢敛猝不及防,不觉间女郎额头几乎和他相抵。她拽衣袖时,上身几乎靠近他怀里来,此时仰着脸瞧他,烛光下侧脸细小的绒毛都可窥见。
浅淡的荔枝香混入灰尘味里,尤为清甜。
他手里攥着纸张,无意识收拢。
咫尺间,她纤浓的眼睫轻颤,微热的呼吸柔软,全然没有防备。
若是有了心上人,为何还这样信赖他?
谢敛心口发闷,呼吸滞涩。
可他也一样,即便走得是一条必死的路,也还是放纵自己和她扯上联系。明知道会万劫不复,本该踽踽独行,还是牵连了她。
世间名册上,她的名字最靠近他。
她会是他牵连到的第一个人。
“沅娘。”谢敛喉结轻颤,眸子低垂,语调轻得像是怕惊飞一只蜻蜓,“不要撒娇。”
女郎微怔,苍白的面颊泛红。
她想也不想,撤身坐远了,立刻和他解释道:“我没有……我最敬重谢先生,断然不是……这样,我只是很好奇……我只是视先生为老师。”
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心虚。
仿佛以为他生气了。
谢敛垂眼看着她,神思有些恍惚。但他仍然忍不住,抬手挽起袖子,揩掉她颊边蹭上的墨痕,低低道:“但我不是你的老师。”
他是她的夫君。
第52章帝乡遥十一
宋矜没料到谢敛会反驳。
她有点窘迫,想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我没有……”
“只是打个比喻,”宋矜攥紧了衣摆,觉得在谢敛冷清沉静的目光下,有些隐秘的心思无所遁形,本能找借口开脱,“是谢先生让我说对县志的理解与猜测的。”
眼前谢敛仿佛陷入思考。
杂乱的风雨声,更令他如深流的静水,有些隐约的危险。
往日,谢敛明明很迁就她的。
可他沉思的样子太正经了,仿佛她说错了很严重的称呼。何况谢敛又古板,头一次这么严肃,令她总觉得他仿佛立刻,便能抽出戒尺来打她的板子。
宋矜无奈,小声道歉:“对不起。”
但心里有点不服气。
“称呼我表字就好,我与你……”谢敛说得不快,仿佛这才听到她的道歉,微微一滞,竟然也带着几丝窘迫,“并非那样的意思。”
叫他的表字?
宋矜心口发闷,迟早都要和离,叫那么亲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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