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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给嫂夫人簪上?”锦衣胖子笑起来。
屋内沉默一霎,连伙计脸上也浮起笑容。任谁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克制又羞涩,分明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恐怕还需撮合撮合。
“这只并蒂莲钗子,可以分合。”
“曾有人想买回去,与心爱的妾室各执一半,以表情深……”
锦衣胖子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宋矜本就厌恶别人靠近,此时恨不得他滚出八百里外,下意识略蹙了蹙眉。
“天色不早。”
“沅娘,我们走吧。”
谢敛忽然出声,语调温和。
锦衣胖子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想要阻拦,却又没敢开口。
在古怪的氛围下,宋矜轻而易举心想事成,有些近乎茫然地看了一眼谢敛,简直怀疑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否被他知道了。
于是她点头,弯了弯眼睛,“好。”
出了银楼,其实天色尚早。
谢敛今日着了件佛头青直裰,锁枷已然被差役们解开了。此时乌发一丝不苟绾起,做的寻常文人打扮,衣领一截雪白中单,衬得他面色清冷持重,气度郁美。
路过的女郎们纷纷看过来,移不开目光。
宋矜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顿住。
分明身边的女郎越来越多,他却径直朝她看过来,惹得其余女郎也看向她。宋矜最怕人多,下意识脸刷地红了,简直想要立即躲开。
“那是这位郎君的娘子吗……”
“看起来是读书人,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读书人愿意带夫人同行逛街的……”
宋矜抿唇,站在原地。
若是此时过去,恐怕能被盯出个窟窿来,她实在是受不了。
风吹得垂柳微晃,一阵细蒙蒙的雨如雾般吹拂而来,沾湿了往来游人的衣袖。
谢敛在一脉微雨中,朝她走来。
片晌,他低眉问道:“走累了?”
或许是见她没回答,谢敛又补充道:“我见你走得慢,一直落在后头。若是累了,我背你回去。”
这雨无声无息,越来越大。
女郎们为了看他,只是躲在烟柳下,不肯躲回到屋内。而谢敛湿润的眉眼乌黑,凌厉长眉下眸子温和,恪守礼节又不失谦和。
宋矜心跳得有些快,却只是摇头。
“她们都喜欢看你……靠得你很近,我便不想凑得太近。”她有些赧然地解释道。
“如此。”谢敛只道。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牵起衣袖,递到她手边。在宋矜还有些意外,谢敛却只是掀起眼帘,看了一眼浓云低遮的天空,“快些回去,雨要大了。”
宋矜随着他,走得却并不快。
哪怕是在风雨中,谢敛亦称不上疾行,堪称端正从容。
她不由有些好奇,
谢敛难道时时刻刻都这么冷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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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江陵往下的路,其实更为难走。
好在如谢敛所说,后面便少有人刻意暗杀,少了很多麻烦。
而且,谢敛也按照答应她的,没有再去寻死。
相反,他这一路都变得忙碌起来。时而有书信往来,并且一路行走一路着意新政推行,与四处民生相关的各种事宜,都写入了他随行的笔记。
宋矜有时候无聊,便帮他一起写笔记。
遇到一些仅靠文字难以说清楚的东西,她干脆勾出画像来。而谢敛倒也没有反对,他平日里看起来对人不假辞色,自己也端正守礼。
但宋矜相处起来,倒觉得他很随和。
不知不觉,抵达岭南时,竟然已经到了深秋时节。
好在岭南倒是不冷。
但发放的位置,却极其荒远。
这里几乎没有原住户,都是些发配而来的罪人。四处都是荒山,树皮都被不会劳作的罪人啃光了,众人草草在山沟里聚着住。
蔡嬷嬷看了大骇,不由说:“这哪里能住人……”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们。
好在田二郎不以为意,带着王伯他们,进山砍了树枝捆了茅草来,不过大半日便咬牙搭起片挡雨的棚子来。又绑了篱笆,带来的马车车板拆了,当即凑出个勉强落脚的地方。
宋矜一边安慰抹泪的蔡嬷嬷,一边朝外看去。
不知道为什么,屋外竟然聚集了一大批来势汹汹的流放犯,其中甚至有人手里提着刀。
第43章帝乡遥二
山间树影重重。
星星点点的火把聚在一起,来势汹汹。
所谓流放,并不只是一味将人赶到异乡。
往往所选定的地址,都是贫瘠之地,难以靠着耕作与渔牧为生。不但如此,还会强制犯人开垦荒地为耕地,或者是其他廉价的苦力工作。
在如此的生活下,不该有人没事找事才是。
或许明日天还不亮,大家就要忙着上工,一天劳累下来未必能够赚到果腹的银钱。这样忙碌辛苦,谁会没事聚起来,非过来堵着他们?
宋矜略作考量,心便沉了下去。
哪怕是到了岭南,朝廷里的那些人尚且不死心。
领头走来的,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年人。
他环顾四周,似乎想找什么。
宋矜竭力镇静下来,忍住对人的恐惧。
虽然这些人是冲谢敛来的,但刚刚谢敛出了趟门,不知是做什么去了。既然如此,她就要尽快将这些人打发走,免得等会儿和谢敛撞上。
她可以想见,
若是瞧见谢敛,这些人即刻就涌上来了。
“老伯这是做什么?”宋矜上前几步。
对面的人生着一双鹰钩眼,看起来又凶又有气势,此时冷笑着道:“你们私自闯入山林当中,砍了我们种下的树,你说我要做什么?”
宋矜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连树都是有主的。
于是她试着说:“我们可以花钱购买,若是你们不愿意,我们也愿意以稍高的价格来买。”
“买?”对方猛然拔高了声量。
宋矜猝不及防,险些被喷了一脸唾沫。对方似乎十分气恼,疾步上前,逼得她连连后退,只觉得浓重的汗味混杂着口臭扑面而来。
她对别人的气味十分敏感,几乎作呕。
好在田二冲出来,一把推开那老年人,怒道:“吼什么吼,没见过钱还是没见过树……要多少钱,你只管提就是了!”
田二嗓音大,气势更凶。
霎时间镇住了场子,另宋矜有了喘息的余地,不由思考这件事。
这些人摆明了是找麻烦,肯定不好说话。
果不其然,那老年人也冷笑,扯着嘶哑的嗓子也大声道:“你知道这些树,我们祖祖辈辈种了多少年吗?就是你们的一百条性命,都买不起这些祖祖辈辈种出来的树……你们说说,是不是这样?没有这些树,我们这辈子都不要想着离开岭南……”
宋矜暗道不好。
可她根本来不及让老年人闭嘴,反而田二郎也气恼了,伸手格挡时推了他一把。
老年人趔趄几步,险些摔倒。
这一下子,仿佛是捅到了马蜂窝,后面虎视眈眈的年轻人一下子涌了上来。内里的王伯一行人连忙抄起棍棒,彼此对峙,仿佛随时要打起来。
外面的人,当然比他们的人多。
宋矜暗自为难,却又不可能退让,只能鼓起勇气周旋道:“是我们初来乍到,不该如此行事。今日的树我们会赔偿给诸位,来日更会亲自再去栽植上去,不如……”
话音未落,对方怫然不悦。
“赔偿?你要如何赔偿?”说着便往前几步,又要撸起袖子,仿佛是要打人了一般。
宋矜本能后退,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方根本软硬不吃,摆明了就是要闹事。
远处传来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这场闹剧。
“这山中的树,恐怕一夜间数不完。”谢敛从黑暗中走了过来,衣裳上带着些露水气,淡淡朝着老年人看过来,“老翁倒是急切。”
火光将谢敛的影子拉得很长,青年绀青衣摆微动。
宋矜陡然间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路的追杀与算计里,谢敛逐渐接过她的本该做的事情,坦然地应对了上去,不再全然被动。
不只她,屋外的人也在盯着谢敛。
饶是岭南偏远,却也对谢敛的名声有所听闻,倍感好奇与忌惮。
为首的老年人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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