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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下,姜善宁垂着头,跪在案几旁,把自己缩成一团,希望皇帝不会注意到自己。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听到应乾帝沉吟了片刻,问道:“姜侯的儿子朕昨日见着倒是威猛,女儿是哪个呀?上前来让朕瞧瞧。”
闻言,姜善宁在原地愣了一瞬,在姜夫人推了她一把后赶忙双手叠在腹部,躬身从席位中走出去,笔直的跪在大殿中。
她轻叩首:“臣女叩见陛下。”
一言一行间挑不出什么错处。
姜善宁的手心满是汗,前世她被赐婚给太子后,很快便有教养嬷嬷来到府上给她教皇室的礼仪。
虽然到现在隔了好几年,但是她也能记个大概,让人挑不出错。
应乾帝稍稍倾身,打量了一眼大殿中央跪着的人,面上露出和蔼的神情:“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是什么模样。”
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姜善宁身上,她不慌不忙的直起身子,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帝后。
垂下眼时,余光瞥见大哥似乎有些担心,从席位中站了起来。
应乾帝靠回到椅背上,笑了两声:“姜侯啊,你真是有一对好儿女,儿子上阵杀敌,多么威风,女儿长得也是可人,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世家郎君。”
他转头扫视了一圈皇子席:“着实让朕羡慕啊。”
李皇后此刻也笑盈盈的说道:“本宫瞧着这姑娘也觉得亲近,今日接风宴上人多,改天记得来本宫的宫里好好说说话。”
在场的文武百官和家眷们都看向这里,暗忖帝后到底是真心喜欢姜善宁,还是为了拉拢镇北侯做出的样子呢。
毕竟武将回京,为了防止其手里有兵权会谋逆,皇帝都是想着法的要将兵权收回来。
为了不让镇北侯心生不满,就对他的女儿多加赞扬,也许还会有一些封赏。
姜从大步走过来,跪在姜善宁身边,抱拳谢过应乾帝。
姜夫人的心里突突跳,总觉得皇帝说这话是有什么意图,连忙起身,跪在姜善宁的另一边。
应乾帝见到这一幕,眯了眯眼睛,“姜侯和夫人这是做什么,跪在那里让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朕欺负了你们一家呢。”
“臣不敢。”姜从顶着皇帝老辣的目光起身,姜夫人见状,也是起身站在了丈夫身旁。
应乾帝捋了捋胡须:“姜家的小丫头,朕瞧着也有十六七了吧,及笄了?可有婚配呢?”
姜夫人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儿,单薄的后背挺的笔直,她怕姜善宁害怕,正要开口回答皇帝的话,应乾帝就眉头一皱,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朕在问姜丫头,可有婚配。”
姜善宁眉心一跳,指尖掐着掌心,半晌回答说:“臣女尚无婚配……”
话音刚落,应乾帝指着站在一边的萧云旸:“正好,朕的四儿子,太子,他也没有婚配。样貌也算过得去,性子纯良,姜丫头看得上吗?不如朕给你们赐婚,朕瞧着你们年龄相仿,应是能说到一起。”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心中一惊。
陛下刚刚立了太子,这些臣子正琢磨怎么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东宫,日后太子登基,他们的女儿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盘算,陛下又忽然要将镇北侯之女封为太子妃,自家女儿嫁进东宫的话不就成了侧妃。这些臣子有些犹豫。
李皇后也是惊诧了一瞬,转头看了一眼应乾帝,不动声色掩下自己眼底的不满。
四皇子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心里想的是让四皇子先将太子之位给自己的孩子占着,万一姜善宁成了太子妃,有了镇北侯的支持,四皇子岂不是会渐渐脱离掌控。
听到赐婚,萧云旸抬眸朝姜善宁看去,少女脸蛋白净,一双杏眼水灵灵的,不卑不亢跪在殿中,抬眼直视皇帝,身上的气息跟京城中的贵女很不一样。
人长得倒是不错,萧云旸暗道,但是他识趣的没有开口。
就算是给他选太子妃,可是他知道,太子妃人选他说的根本没有用,能拿事的还是应乾帝。
此刻众人都围在高台两侧,心思各异,没人注意到皇子席最后面,被廊柱遮挡的一个席位后,萧逐默不作声的站着,眉眼间笼罩着一丝阴沉。
他看了一眼应乾帝,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虽然将他召回来,但是他在宫里,过的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日子,丝毫没有改变。
他再看向阿宁,她瘦弱的身躯跪在大殿上,而他只能躲在这阴暗的角落里,什么也帮不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他们欺负。
萧逐阴森森的看着这一幕,压抑住内心的暴躁阴鸷,按下性子呆在原地。
“陛下,恕臣女不能从命。”顶着众人的目光,姜善宁斟酌着开口:“不敢欺瞒陛下,臣女早已心有所属,委实配不上太子殿下,臣女在老家时曾与一男子私定终身,我们说好再过几年便成婚的。”
这个法子是她在来的路上想出来的,虽然并没有什么男子跟她私定终身,但总好过再一次被嫁给萧云旸。
就算应乾帝不相信,派人去鄞城查探,她也可以捏造出来一个人应付,左右鄞城都是侯府的人,不怕应乾帝去查探。
这样虽然牺牲了她自己的名声,却不会让皇帝下不来台。
至于她的名声,只要侯府上下平安,她的名声又算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听见了,姜云铮出奇的望了她一眼,自家小妹为了不嫁给太子,真是什么歪主意都用上了。
他本来还打算给她解围,看起来已经用不上他了。
萧逐蹙起的眉间舒缓开来,转念又想到阿宁说的在鄞城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难不成……是高淮?
他心中泛起波澜。
“哈哈。”高台上,应乾帝大手一挥,“倒是朕乱点鸳鸯谱了,行了,你们小辈的事情,自己操心去吧。”
臣子们眼观鼻鼻观心,感慨镇北侯一家真是从鄞城那不入流的地方来的,这种天大的喜事竟然还给拒绝了。
要是能跟太子结亲,日后成为皇后,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件事啊。
同时他们又开始思索该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女儿跟太子搭上关系。
应乾帝揉了揉眉心,一脸倦怠:“朕乏了,先行回宫,柳爱卿,你们替朕招待好姜侯一家。”
说完,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奉天殿。应乾帝走了没多久,李皇后便以自己不胜酒力为由,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宫。
帝后一走,大臣们纷纷没有顾忌的围在镇北侯和太子身边,因为姜善宁当众拒婚,他们都知道自家的儿子是没戏了,但是镇北侯还有一个儿子啊,于是将注意打到姜云铮身上,询问他是否有婚配。
姜善宁刚一落座,就有贵女上前跟她说话,这些京中的贵女,从来没有见过敢抗旨的女子,一个个都对她很是好奇,想要和她结交。
先前请她尝酒的贵女也来找她说话,但是围在姜善宁身边的人很多,她就站在外围。姜善宁看见了她,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
说话间,姜善宁朝皇子席那里瞄了一眼,竟然没看到萧逐的身影。她睁大眼环视了一圈,正巧看到萧逐的背影消失在侧门处。
姜善宁不想再应付这些贵女,借口自己头晕,出去透透气,才得以从宴席中出来。
她沿着萧逐离开的方向追去,这个时候许多宫人都在奉天殿里侍候,萧逐从侧门出来,路上比较偏僻,就连宫灯都是隔老远才挂着一个,闪着昏暗的光。
她在小路上走了好一会儿,七扭八拐,终于在一座假山旁看到了萧逐的身影。
姜善宁左右看了看,四下里并没有人,只有远处能听到宫人们走过的声音。
她这才走上前,低声喊道:“殿下!”
萧逐转过身,露出淡笑:“阿宁,你来了。”
“嗯嗯,殿下,怎么忽然出来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我还以为自己走岔了。”走到他跟前,隔了一步的距离,姜善宁停下脚步。
萧逐不答反问,语气中充斥了淡淡的委屈:“怎么如此生疏的叫我殿下,不唤我阿甘了。”
第64章心跳
听到他的话,姜善宁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的说道:“这不是宫里头人多眼杂,万一被哪个宫人瞧见了,传出去陛下不就知道了。”
月色朦胧,三三两两的倾泻下来,从斑驳的枝叶间洒落,落在两人肩头,在他们身上投下片片阴影。
姜善宁仰起头,借着稀薄的月光观察萧逐的神情。
今晚的宴席间,他们离得远,而且为了避嫌,她也不敢一直盯着萧逐看。
眼下仔细看,斑驳的月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照得他肌肤冷白,薄唇紧抿,剑眉蹙起,眉宇间笼着淡淡的忧愁。
明明还是这个人,姜善宁却觉得他和在鄞城时有些不一样。
萧逐注意到她的目光,松开抿紧的唇,道:“我们现在……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见面么。”
姜善宁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只要应乾帝一直在龙椅上坐着,他们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见面。
阿爹的兵权就算被收了回去,侯府多年累积的权势也不是说着玩的,不管跟哪个皇子走得近,都会引起应乾帝的忌惮。
她的沉默让萧逐心中一沉,他半晌说道:“对不起。”
“突然道歉干嘛?”姜善宁小声问。
“是我无用。”萧逐垂了垂眼,神色间一片自责,声线低哑,“若不是因为我无权无势,阿宁也不必受这样的委屈。”
若不是因为他,姜善宁身为侯府千金,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跟他见面都是担惊受怕的样子。
隔了几条路忽然有说话声传来,姜善宁心中一紧,顾不得说什么,连忙拉着他往假山的另一面走了几步,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人过来才松开他,仰头看他。
“阿甘。”她的声音不大,但四下空寂,萧逐觉得她仿佛是在自己的耳畔念出的这个名字。
姜善宁重新拉住他,凑到他跟前说话:“我们这才来到永京两天,你有什么好愧疚的,怎么总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看最该怪的人应该是陛下。”
“凡事不要总往自己身上怪,要多寻别人的错处。”她说的有板有眼,竖起一根指头煞有其事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来到永京是咱们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陛下,有责怪自己的功夫,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跟阿爹更好协作。”
萧逐被她的一通歪理说服,哭笑不得的答应:“仔细想想,阿宁说的有道理。”
“是吧是吧。”姜善宁笑了,她忽然问:“对了,你的宫殿在哪里呀?”
萧逐指着一条小道:“这里离我的清凉宫很近,从这条路走过去,很快就到了。”
姜善宁探头朝那边望,黑漆漆的小径一眼望不到头,两边树影婆娑。若是夜半,她肯定不敢一个人走在这里。
好歹萧逐也是应乾帝名义上的儿子,陛下竟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给萧逐指了个这么偏僻的宫殿。
姜善宁想着离接风宴结束还有一会儿,于是问他:“那……既然走到这里了,不如顺道过去看看?”
“好啊,阿宁跟着我,我带你过去。”
萧逐唇角露出一抹笑,很快了隐在夜色中。
他是刻意走了这条路,想带阿宁去看看他住在哪里,若是以后她进宫,说不定会想着来看看自己。
月凉如水,越往清凉宫走,姜善宁越觉得凉飕飕的。
她侧头瞥了一眼萧逐的神色,见他一脸镇定,一看就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正气,她不由朝萧逐身边挪了挪。
待走到宫门前,姜善宁抬头瞧着破败的牌匾,隐约看出“清凉宫”三个字,叹了一声:“不愧是叫清凉宫,我觉得这边比奉天殿那里凉快多了。就是不知道冬日住在这里,会不会很冷。”
许是因为这里人少,没有人气,才这么阴凉。姜善宁看着那快要掉下来的牌匾,嘴角抽了抽。
应乾帝派来的那几个宫人早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们根本不想伺候萧逐这个晦气无用的皇子。
今晚奉天殿热闹,大抵都跑到殿前凑热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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