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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善宁松了一口气,额角隐隐泛着疼意:“有一点疼,殿下,我抬头的时候你怎么也不躲着点,硬生生被我撞了一下。”
萧逐沉默了一下,姜善宁已经松开了抓在他腰侧的双手,朝边上走了一步,没有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若是躲开,你便会摔倒了”。
黑沉沉的夜空中不断落下来雪花,他们没有撑伞,头上顶着一片薄雪。姜善宁双手拢在唇边,哈了口气:“殿下,放完花灯了,我们再去街上转转吧,河边怪冷的。”
“好。”
转身之际,一阵朔风刮过,姜善宁裹在斗篷下的身子抖了抖,她回头看了一眼萧逐。
他肩上依旧披着那件短了一截的大氅,里头穿着一件玄色的劲装,束带勾勒出他的劲腰。
总是穿的这么少,也不知他冷不冷。姜善宁暗自嘀咕了一句,从她第一回见萧逐,他就是一件单衣躺在雪地中。
鄞城地处北地,冬日本就冷冽,却不见萧逐惧过寒冷。
“阿宁,怎么了?”
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萧逐回望过去。
“殿下,你冷吗?”姜善宁眨了眨眼。
萧逐摇头:“不冷。”
他见姜善宁冻得发抖的样子,没有思索地想要将自己的大氅解开,姜善宁连忙握住他的手,“殿下,你本来就穿得少,怎么还能将大氅脱下来给我,我们走快些,街上肯定人多,应当比河边好。”
她的掌心冰凉,萧逐蹙了蹙双眉:“可是,阿宁看起来很冷。”
分明是你看起来才更冷。
姜善宁腹诽了一句,她确实有些冷,但萧逐穿的单薄,她怎么可能会让他把大氅脱下来给自己。
“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河边真的好冷。”姜善宁从斗篷下伸出手,握住萧逐的手腕,“我们走吧。”
萧逐嗯了一声,不着痕迹的加快脚步,走到姜善宁的前侧方,挡住迎面而来的朔风。
街道上人声鼎沸,烟火气息冲淡了落雪的寒凉,姜善宁跟萧逐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贩前。
路过的百姓好多人面上都戴了面具,姜善宁看得心里痒痒,拉着萧逐来到这里。
摊贩上摆着好几排整齐的面具,她扫视了一圈,手指落在一个狼头面具上,那面具上的狼亮着锋利的獠牙,边上覆着几簇黑灰色的鬃毛。
她顿了顿,并没有拿起来,而是歪了歪头朝身旁人说道:“萧逐,我们各自选一个面具吧。”
因为是在外面,姜善宁没有唤他殿下。
萧逐点头,伸手直接拿起她方才选的狼头面具,姜善宁问:“你也喜欢这个吗?”
萧逐从未来过上元灯会,对灯会上的习俗并不了解,这一路走来他见到许多人都戴着面具,他担心选的面具会冲撞到节日,索性选了姜善宁要选的面具。
听到姜善宁问他是否喜欢,萧逐点了点头,又摇头。
谈不上喜欢,可也不是不喜欢。
萧逐反问:“阿宁为何会选这个?”
“嗯?”姜善宁微愣,她为何会选这个狼头面具,不过是第一眼看到它时,眼前不禁浮现出前世她意识模糊,魂魄抽离的那一瞬间,萧逐提剑立在高台上,浑身浴血,像一匹不驯的孤狼。
站在摊子后的小贩认得姜善宁,听到两人的对话,笑眯眯道:“二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个面具一看,就跟您身边这位郎君的气质很是相配。”
“是啊,这个面具一看就配得上殿下孤傲的气质。”姜善宁附和道,目光落在萧逐手里的面具上,越看越觉得跟萧逐很像。
她俏皮地挑了挑眉,嗓音清甜:“萧逐,我给你挑了一个面具,那你也给我选一个呗。”
萧逐转眸,望见她杏眼圆溜溜的,温声道:“好。”
他转而看向摊子上的面具,目光一寸寸掠过,停在一个狐狸面具上。他弯腰拿起那个面具,狐狸面具上的毛发是棕红色的,唇角勾着狡黠的笑。
“为什么是狐狸?”姜善宁有些不解,瘪了瘪嘴,“难道我很狡猾吗?”
萧逐笑得无奈:“是机敏聪慧。”
姜善宁接过他手里的狐狸面具,唇角翘了翘,小声道:“说得好听点不就是机敏聪慧嘛。”
她捧着狐狸面具,低下头看了看,长指从它面上拂过,哼了声:“好吧,勉强就是吧。”
萧逐兀自笑了。
起初觉得她跟姜云铮一样,是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纨绔,慢慢相处过后,他才渐渐发现姜善宁心地善良,聪慧机敏的另一面。
与他在宫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皇城里的贵女处在权势的漩涡之中,耳濡目染之下,不免沾上勾心斗角,全然没有姜善宁身上的娇憨之气。
付过银钱后,姜善宁戴上了狐狸面具,身旁响起萧逐清朗的嗓音:“阿宁,可否帮我戴一下面具,我看不到后面。”
姜善宁想他从未来过灯会,应当也是从未戴过面具的,便同意了。
萧逐五指张开,按在面具的边沿,听到她同意,长指微抬就要松开面具时,姜善宁伸手按住他的面具。
周遭的灯火绽出绚烂的光华,狼头面具稍稍掀开,露出面具后那一双狭长的凤眸,漆黑的眼底映着点点灯火。
他薄唇轻抿,神情桀骜,在狼头面具的映衬下,神色愈发像一匹野性难驯的孤狼。
姜善宁愣了愣,面上一热,想要低下头遮掩时,想起自己戴着面具,萧逐看不到她的脸色,这才抬起头仔细给他戴好面具。
两人站在摊贩前,姜善宁踮起脚正给萧逐系脑后的束带,萧逐屈膝,让她能够得到。
身旁人来人往,虽看不到他们的神情,却能从动作间感受到他们之间柔情涌动。
小贩认得侯府的二姑娘,却从来没有见过跟姜善宁同行的男子,以为是姜善宁心仪的郎君,啧啧两声说:“二姑娘真是好眼光,跟小郎君两人真是般配呐。”
姜善宁放下手,一听便知道他是误会了,解释的话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只得朝小贩笑了笑,拉着萧逐快步离开摊贩。
“殿下,方才那个小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上元日见我们两人同行,以为是定情的未婚夫妻吧。”姜善宁随口道。
萧逐心跳怦怦,脚步抬起顺着姜善宁的力道走,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纵然天色昏暗,街道上的人也不见少,人流朝一个地方涌去,姜善宁远远看到那边摆着许多灯笼,灯笼下挂着字条,随风飘摇。
“那边人好多,我们去猜灯谜好不好?”姜善宁摇了摇萧逐的胳膊,“我猜灯谜可厉害了,给殿下露一手。”
萧逐没什么反对的,温声轻笑:“好。”
姜善宁欣喜的拉着萧逐朝猜灯谜那里走去,才走出几步,身旁的少年忽地一把揽着她的细腰,往自己怀中一带!
“诶?”姜善宁短促地发出一声惊呼,迎面砸进萧逐的怀中。她戴着面具,鼻梁磕在面具上一阵酸涩。
“怎么了?突然把我拉过来。”姜善宁扶正脸上歪了的狐狸面具,问道。萧逐没回答,侧了侧身将她推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子完完全全挡住她。
面前是一道虚浮的声音:“没想到鄞城的小娘子都这般貌美窈窕,父亲好说歹说我才来了鄞城,若是早知如此,还用得着他唠叨。”
姜善宁探头去看,方才她站着的地方如今是一个穿着赤金绣线长袍的男子,他眯起眼睛看向姜善宁,打量间不乏轻挑。
姜善宁秀眉蹙了蹙,眼底嫌恶,又缩回萧逐的身后。
那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却丝毫看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干练,脸上反而是常年酒池肉林留下的松弛。
他摸了摸下巴,说道:“小娘子这是害羞了?躲什么啊,哥哥又不会吃了你,让哥哥来看看小娘子的真面貌。”
一面说,他就要伸手朝萧逐身后抓去,然而下一瞬,手腕忽地剧痛!
他嚎叫一声,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却丝毫动不了。
萧逐目光陡然变得狠厉,捏住他手腕的五指使劲,一时间只听得骨头断裂的脆响。
“大胆!”
这男子身后跑来两位小厮模样的人,见到此等情况,痛斥道:“知道你抓着的是谁吗!这可是朔州州牧府的大郎君,还不快快松手!”
朔州州牧的儿子?
姜善宁想了想,朔州州牧杜詹老来得子,只有杜云英一个儿子,自然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般溺爱,养成了杜云英嚣张跋扈的性子。她在鄞城都听过杜云英欺男霸女,动辄打骂下人百姓,难为杜詹一把年纪了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州牧府在鄞城旁边的燕城中,杜云英为何会来此?眼下并不是他对上的好时机,到底要不要劝萧逐放开他。
姜善宁犹豫了一下。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萧逐垂眸,压根不管在他手下挣扎的是何人,从容不破地捏着他的手腕将他轻飘飘向后一扔,嗓音淡漠:
“滚。”
第29章保护
这里的动静吸引来不少围观的百姓。
鄞城的百姓们几乎都认得姜善宁,再一看他们二人身前的那脚步虚浮,言语冒犯的男子,还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云英被萧逐甩出去,摔进人群中,四脚朝天地躺着。不知是哪个百姓看不惯,抬腿照他脸上给了一脚。
姗姗来迟的两个小厮连忙扶他起来,杜云英的右手软软的耷拉下来,他握着自己的胳膊,不断嚎叫。
“是谁!是谁踹了我一脚!我要叫他好看!”杜云英束好的鬓发散乱,额头上印着半只脚印,他一会摸摸自己的右手,一会儿揉着摔疼的屁股,好不滑稽。
他恼羞成怒,伸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百姓的衣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踹的!”
见状,姜善宁从萧逐身后走出来,喝道:“住手!”
哪怕此时并不是和州牧撕下脸皮的时候,她也不可能任由杜云英欺负鄞城的百姓。
“小娘子,你这郎君好生厉害。”杜云英丢开那百姓,忍着手腕上的剧痛,双眉紧皱,咂了咂舌说道。
他眼神示意身边的一个小厮,叫他上前拿下萧逐,然而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迟迟不敢上前。
杜云英咬紧牙关,骨头断裂的疼痛令他脸色惨白,见指挥不动两个小厮,他呸了声,恨恨道:“如今知晓了我的身份,小娘子,你若是乖乖到我身旁来,我就不与你的郎君计较了。”
“既是州牧的儿子,不好好在你的州牧府里呆着,为何来我鄞城?”姜善宁丝毫不惧,上前一步将半个身子挡在萧逐身前。
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挡,她轻轻扯了扯萧逐的手腕,怕他一时冲动上前打了杜云英。
萧逐神色冷厉,透过狼头面具上两个黑漆漆的洞,可以看到他那双狭长的黑眸闪着幽暗的寒光。
他们戴着面具,杜云英看不到他们的面貌,陡一抬头觑到萧逐的眼神,寒毛竖立,手腕的疼痛更甚。
“杜云英,谁给你的胆子在鄞城撒野的?”姜善宁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黛眉细长,小巧的鼻头挺巧,一双红唇潋滟,在暖黄的花灯映衬下显现出一种朦胧之美。
杜云英一时看呆,手腕上的他疼痛都被他忽视,他愣愣地看着姜善宁的样貌,口中喃道:“鄞城的小娘子,还真是貌美啊。”
他声音不大,萧逐却清楚听到了,他慢慢抬眸,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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