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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错在太容易被激怒,情绪不够稳定,对修习家传绝学没有益处。
高耸的白鹭城楼上,只剩下两人。
闻人不弃面对眼前穿绿衫裙的少女,心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她是剑笙的女儿。
另一方面,她母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让他看了一场剑笙的笑话。
尤其想起她背后牵连颇深的凡迹星等人,闻人不弃的态度还算和蔼:“你来问我,是不是怕我不懂剑道和剑契,随便以真言尺去解他们的失忆咒,会伤到他们?”
姜拂衣先不解释:“那您懂么?”
闻人不弃微微颔首:“稍微懂一点,我曾经修过剑。”
姜拂衣一瞬头皮发麻。
闻人不弃话锋一转:“但我修剑,只是为了强健体魄。”
他自幼精神力极强,体魄却较为羸弱,父母为此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
修剑的原因无所谓,姜拂衣问道:“无论什么缘故,您的剑呢?能取出来给晚辈看看么?”
闻人不弃开始觉得有些怪异,指了下宅院方向:“藏剑多半在弱水学宫,不过府邸也有几柄。”
姜拂衣摇了摇头:“不是藏品,晚辈指的是您的本命剑。”
“我哪来的本命剑?”闻人不弃道,“我不是说了么,我的剑道水平,就只是强健体魄的水平。实不相瞒,我毫无剑道天赋,年少修剑十几年,连御剑飞行都不曾学会,隔壁剑道院八岁的小剑修都能轻易将我打败。”
未见羞耻,他当一桩笑谈来说,“体魄逐渐养好之后,便再也不曾练过剑,没兴趣,也没名剑瞧得上我。”
姜拂衣:“……”
看来是她想多了。
闻人不弃单纯就是有病。
然而秉着谨慎的态度,姜拂衣再问一句:“那前辈从前有没有伤过识海?”
闻人不弃不答,微微凝眸,眼神捉摸不定。
姜拂衣心头莫名打了个突。
闻人不弃终于开口:“姜姑娘,你究竟是从何处认为,我也曾经得到过你母亲,那位大铸剑师的剑?”
他抬头望一眼远处高空的飞凰山,面色如常,眼底却暗流涌动,“先前凡兄带你离开之时,你看待我并无异常,算时间,你应是见过女凰,才急匆匆返回来问我。怎么,女凰莫不是长得像你母亲?你从凡迹星口中,得知我曾找他问过‘病’,便觉得我的病,其实来源于你的母亲?”
姜拂衣:“……”
燕澜说他此番出门,剑笙前辈只叮嘱他小心闻人不弃。
如今总算明白原因。
闻人不弃的视线再次移到她身上,直视她的双眼:“还是,你受你父亲剑笙指使,故意虚晃一枪,乱我心神,有所图谋?”
姜拂衣镇定回望:“前辈既然这样说,应是伤过识海,不然我如何乱你心神?”
闻人不弃反问:“当年是你父亲下的手,你不知道?我何止识海受损,全身经脉尽断,用了十年才重新站起来。”
姜拂衣:“……”
闻人不弃:“但我想,识海是否受过损并不重要,重点应该是我有没有像凡迹星一样失去过一段记忆。”
姜拂衣捏紧了手指,以为他会借此发泄一通心中的仇恨。
闻人不弃却只摇头,淡淡道:“没有,我的记性向来极好。”
家传法术有保护识海的作用,轻易不会崩溃。
姜拂衣拱手行礼:“多谢您解答疑惑,打扰您了,晚辈告辞。”
此番认错了人。
有一些失望,也有一些庆幸。
和闻人氏沾上关系,比魔神是她爹更不知道怎样面对燕澜。
姜拂衣后退几步,取出凡迹星的画卷,掐诀展开,一跃而上。
闻人不弃喊住她:“姜姑娘。”
姜拂衣操控画卷下沉:“前辈还有何指教?”
闻人不弃迟疑着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女凰和你母亲,究竟哪里相像?”
姜拂衣仔细想了想:“眉骨和眼角。眉骨略高,本该略显凌厉,但眼角又略圆,显得柔和,冲淡了那份凌厉,恰到好处。”
犹豫了下,“只不过两人眼神差别很大,女凰端庄沉静,像山。我母亲更温柔包容,像水。”
讲完之后,她瞧见闻人不弃愣了愣神。
姜拂衣那颗沉下去的心,“噌”的又悬了上来:“前辈?”
闻人不弃极快复原:“哦,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这并不奇怪。”
姜拂衣嘴唇翕动,没再多言:“那晚辈回飞凰山了。”
之前凡迹星三人在云层出剑,引动天象,此时已经开始落下微微细雨。
她操控画卷飞向那座浮空山。
闻人不弃目望她远去之后,原地伫立许久,才跃下城楼。
“家主。”鹿车在一旁候着。
闻人不弃抬了下手臂,示意仆人不要说话。
随后沿着街道沉默步行。
即使真是巫族打算用什么诡计,但姜拂衣说的“相似”和“不同”,确实乱了他的心神。
他第一次见到女凰,就觉得她面善,眉骨和眼睛,令他有一股熟悉感。
像是梦里见过,前世见过。
闻人不弃当时的想法,是希望想起来还有谁拥有相似的眉眼。
他总觉得有这么个女人存在。
但他的记忆力极好,倘若见过,不可能想不起来。
逐渐又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心道女凰大概是自己命定的情缘,才会有这种熟悉感。
可是,很快他又发现女凰不会是他的情缘。
他并不想和她有任何的接触。
几十年来,闻人不弃一次也没上过飞凰山。
和她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还都是云巅君上交代的公事。
他就只想待在白鹭城里,偶尔她从上空经过,像羽族朝拜,看她几眼就好。
于是就传出他苦恋女凰的消息。
女凰信不信他不知,她徒弟反正是信了。
一旦有个难事儿,就从飞凰山下来求他去办。
久而久之,旁人说他追求女凰,他也不再反驳,因为不知如何反驳。
他相信了凡迹星之前对他的诊断,这是一种病症。
他有病。
直到听姜拂衣讲完,闻人不弃开始动摇。
难道真是……
可他当真没有剑,也不曾失忆过。
但是。
闻人不弃逆着人群,忽然停住脚步。
除了女凰的事儿,其实还有一件事,至今他都觉得莫名其妙。
在闻人不弃的记忆里,父亲将拆解万象巫机关,作为对家主候选人的考验。
他为了服众,孤身潜入万象巫,险些被剑笙打死。
但他自出生起,就是族中倾尽一切资源培养的对象。
他的兄弟和他相比,天差地别。
甚至于说,闻人家族的族谱里,能在五岁拿起真言尺的,唯独他闻人不弃。
族中根本没有人质疑他会是下一任家主。
父亲为何要折腾出这样一个考核?
又因他体魄羸弱,每一次出门,父亲都担心不已,让他每隔几日报下平安。
竟然会为了“服众”,由着才二十几岁的他,潜入有着世仇、高手遍地的万象巫,待了几十天。
有一些说不通。
但这千真万确是他的记忆。
刷!
越来越紧密的雨幕之中,闻人不弃取出真言尺,转身朝着跟随自己的鹿车走去。
仆人以为他打算乘坐,忙撑伞来迎:“家主。”
“你不要动。”闻人不弃陡然抬手,在仆人灵台轻轻敲了一记,尺身上的符文悉数亮起。
他尝试着施展一种从未试过的术法,“你听仔细了,我方才在城楼上和凡迹星动手,他在我肩膀刺了一剑……”
仆人狠狠打了个寒颤,双目浑浊,双腿发软,有晕倒的趋势。
闻人不弃又轻轻一敲:“醒来。”
仆人双眼迅速恢复清明,旋即又流露出恐慌,看向闻人不弃的肩膀:“家主,您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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