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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好?”
他皱一皱眉,不明所以,但还是一样一样描述道:“空气比北京好,路上也不很拥堵,有江有树,还有你这种闲来有心情在江边散步的人——足以证明这里好吧?”
“是啊,既然这里这么好,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呢?”
红头发一笑,差点脱口而出“大姐,那是因为我有任务在身,不像你,无事一身轻啊”。
一路走着,总算到了头。旁边是一排向上的石梯,红头发跟着杨梅走上去,眼前的风景换了一遭。他一怔,脚步微顿。杨梅回头看他:“怎么了?”
“不……”他思索了一下,“这儿我有点眼熟。”
“是吗。”
杨梅继续走,红头发继续跟。
跟着跟着,他终于明白这儿为什么眼熟了。
这条路他来找江水的时候走过,那时候江水躲家里,他找不着人,幸好李云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查来江水小区的地址,他按照那地址找,兜兜转转中,走过这条路。
杨梅是在往江水的小区走。
自然,江水人不在,院门是关闭的。他们进不去,在门外滞留。
院子旁正是那条江流,江流旁是铁轨,很久以前还在使用,时不时能听见呜呜的鸣笛声,现在已经听不见了。只剩下那条江亘古不变地潺潺流动。
杨梅站得离江很近,往下俯瞰,红头发也看下去,但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这种江流到处都是,没什么可看的。更何况这条江并不干净,水流里不知掺杂了什么东西,颜色变得很深。
他说:“不是吧,走了大老远的路,就是过来看这玩意儿?”
杨梅说:“这座城市工厂多,不知多少人偷偷往江里倾倒污水,这条江在以前是清的,但现在脏了。夏天的时候,水位低,江底的污泥一堆一堆小山一样,还有恶臭。人走过去的时候,都是捂着鼻子的。”
红头发点点头,“那也没办法,先污染后治理嘛。虽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但谁也不能避免走这条路。想要经济发达,就得付出环境代价。”
“发达了又怎么样呢,我更喜欢淳朴一点的城市。你知道么,这条江以前还有鸭子在游,现在什么也没了,江边倒是竖起了高楼大厦,但江里头真是什么也没有了。”不知联想到哪里,她变得黯然神伤,“人人嫌弃它,可人人都忘记了很久很久以前,它原本的样子。”
只仇视着它现在的样子——每到六七月份,它暴露出江底污垢的样子。等到了□□月份,水位上来了,又遮掉了那些污泥,仿佛回到平静的时候。
然而,还是会有人忧心忡忡。谁知道这条平静无澜的江,在它的江面下藏着什么脏兮兮的、变质了的东西。
“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这事儿又不归你管,这是环保局的事儿。”红头发忽然笑了,“你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思想这么伟大,不如帮我忙,跟我去北京,省得水哥念叨。”
杨梅没说话,不知一个人在沉思些什么。
新年伊始之时,她接到杨母的电话,不用猜就知道打来是为什么。那时候她刚把傅立业赶回老家去,他空手而归,杨母肯定不满意,这不,立刻回了电话过来。
说来也好笑,母女俩冷战了好几个月,破冰的第一个电话,缘由竟然是因为这个。
谈话内容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杨梅都会背了。
电话里杨母倒是心平静气,统共问了她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不是还没和那小子断了。杨梅说,他不是“那小子”,他有名字,叫江水。
第二个问题,是不是说什么也不肯和傅立业试试看。杨梅很爽快地答了个“是”。
第三个问题,是不是非得把爸妈气死才甘心。
这个问题,杨梅肯定是回答“不是”的,但她那个“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杨母就把电话挂了。
至此,再也没主动打电话过来。杨父好说话些,杨梅就把近况报告给他听,再由他转达给杨母。一家三口最后混成这么一个相处方式,杨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没有家人的支撑,原来日子是这么难过的。
这时候推己及人,杨梅才更能体会江水的心情。他将近三十年都这么孤独,为了他,她才孤独这么点点时间,又怎么样呢。
于是她说:“我跟你去北京。”
红头发喜形于色:“好啊,太好了!我马上订票。”
☆、忠贞的男人
到了北京以后,杨梅和红头发率先去了王震的改装店。店门是关着的,红头发刚要打电话找人,忽然一拍脑袋,“哦!想起来了!刚还和我发短信呢……”
杨梅眼神询问他,他收起手机,笑嘻嘻的:“水哥在超市,你看你是去他家等着呢,还是去超市会他。”顺手一指,又说:“喏,就那,不远。”
“那就去超市。”
江水在超市买日用品等,新房子里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放空了将近半年,味道也跑光了,此时已符合入住标准。就是少了些生活必需品,得知杨梅过来,他马上放下手头的事直奔超市。这才是顶要紧的事。
红头发和杨梅在水果区找到江水。
那时候,他正在称量处,精神太专注,杨梅从后面走近,他都没有发现。
只听见称量处的马尾小妹脆脆的声音:“对,就是5.8一个,不是一斤。你到底要不要?”
猛一抬头,看见江水背后多出俩人,根本没兴趣打量,又把目光放回江水脸上,“要不要?不要就放回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面无表情地盯着。
马尾小妹手上拎着的是他拿过来的猕猴桃。整整齐齐放在白炽灯下,椭圆球一个个静静躺着等人采去。价位表挂在半空,数字是5.8。
江水以为是5.8一斤。
称量的时候才知道,是5.8一个。
“这是奇异果,本来就这么贵。”被江水黑煞的脸一唬,马尾小妹的声音低下去。这句话是嘀咕出来的。
工作还是要做。马尾小妹不服气地抬头瞥一眼,“那你要不要啊?”
旁边一拎着苹果的大妈帮江水做决定:“这么贵,不要了呗。”
马尾小妹把那袋奇异果拂到一边。
江水却说:“要。怎么不要?”
他还记得杨梅爱吃这个。没钱的时候他要思量,现在有钱了,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回身,撞见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嗨。”杨梅扬着笑脸。
江水没回答,暼了瞥不远处的红头发,红头发笑得可得意了,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走吧。”他牵住她的手,路过红头发的时候,顺手把购物车推他怀里。
卧槽!
红头发心里如是说。
从超市到江水的新房子,红头发做了一路的苦力。江水说,杨梅刚下飞机,累,就辛苦你了。
好的好的应该的。红头发这么回答。
看着眼前一对般配的壁人走过,红头发往地上啐一口,在心中摇旗呐喊:姓江的,老子也刚下飞机!
呐喊完毕,继续腆着脸鞍前马后——走在最前面替这俩人开门。
门一打开,啪一声,红头发眼前绽放了礼花。定睛回魂,数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定格。他们欢快地说:“surprise!”
当时,红头发心中的第一想法是,这伙人怎么搞到江水新房的钥匙的。一看最后面站着无所不能的李云,这个问号解决了。
第二想法是,这伙人不经人同意就私闯民宅,依现在水哥的脾气,肯定得发火。
于是回头找江水。
红头发这么一侧身,门里人和门外男女毫无阻碍地打了照面。
双方都有点受惊,很默契地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不过很快,好奇心比较重的蔡新星用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声音问表情精彩的蔡明星:“姐,那女的谁?”
蔡明星说:“不知道。”
不过能猜到。她下意识去摸一直挂在胸前的象牙吊坠。观世音啊观世音,仿佛摸一摸心情就能平静下来。
心情同样起伏不定的是李云,不过她段数比蔡明星高的多,至少她神色如常,开门前和开门后,表情没什么变化。
这种大场面,她得站出来主持一下,“恭喜你江水,住新家了。”
他们是来庆贺乔迁之喜的,长玻璃桌上还摆着沉甸甸的大蛋糕呢。这是李云叫蔡新星跑腿买的,他想要巧克力的,被李云否决了。
李云似笑非笑地看他,说:“你当是给你过生日呐?”
年纪尚小但却有一颗敏感的少年心的蔡新星,像焉了吧唧的软黄瓜,低着头小声问:“那云姐你说要买什么口味的啊?”
买什么口味其实是其次。李云知道,江水不喜欢甜食。这蛋糕买回去,最后还是会被别人瓜分干净,这其中的主力军肯定是贪食的蔡新星。
还不如挑个他喜欢的口味。
李云偏不。
为什么不?太简单了,要是搁从前,她理都不会理这对姐弟一下。倘若不是江水,她甚至不会给蔡新星这个站在她面前挑选巧克力味还是抹茶味的机会。
不过江水亲自拜托她,请她把那栋公寓借给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弟暂住。房租水电他出。
那天,他第二次称她“云姐”。
“云姐。”
李云蓦然回神,身后站着红头发,他解释:“水哥要我接过来的。”
李云无声地勾勾唇角:“他要你接你就接,认主子了?”
红头发没听清,“啊?云姐你说什么?”
李云收起笑,走一边去,“没什么。”
十数人一起吃晚饭,好在长玻璃桌真的够长,所有人入座,也不会显得多么拥挤。
红头发拿起一只石榴活跃气氛:“水哥,这就是那天咱们去买的?”所有人看过来,红头发把石榴抛着玩,“好像是意大利进口,我天,一箱好几百。我能吃一个不?”
江水没搭理他,有人就笑说:“你吃不就行了!水哥还能舍不得这么个破石榴?你也够嘴碎的,吃个石榴还要报告一下。”
红头发被侃地红了下脸,白说话人一眼,故意说:“就你也好意思嘲笑我,记不记得,你放屁也要跟云姐报告的?”
那人瞪着眼,小心翼翼看了李云一眼。什么也没敢说。
其实这件事不怪他,那天大家伙也正聚着,他正好和李云相邻坐,在某一时刻,有人放了个屁,所有人面面相觑,大家心知肚明,这屁是李云放的。
但这哪能是李云放的呀,于是他自告奋勇艰难就义,说这屁是他放的。
这件糗事发生的时候,恰巧红头发不在。他要是知道事情始末,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这不是叫李云出洋相么。
红头发还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忽然沉默的时候,李云发话了:“你爱吃吃,不吃闭嘴。”
红头发就闭嘴了。一个人静静剥石榴,等把石榴一颗颗丢碗里后,满载着果实的碗被人光明正大地掠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