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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都知道,周游所说的叙旧是在做什么,这会儿去打扰,怕是脑瓜子都要不保。
众人也只能耐下性子在楼下等待。
好在等了不多会儿的时间,就听得楼上响起丝竹声,众人闻声皆大喜,这便意味着官家那边已经完事了。
周游不敢怠慢,连忙吩咐手下将准备好的果品糕点端来,让褚三娘一众端上借进献果品酒水去三楼面圣。
孟迁率先毛遂自荐。念及孟迁机灵,且勉强能算得上是自己的人,褚三娘略作思量便也接受了他的自荐。再加上公孙道人、林冲,一行四人在周游的带领下,托着酒水果品去往三楼。
经过门外带御器械的银针验毒之后,一行人推门进入了李师师的绣房。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进绣房,孟迁便听到了婉约优美的歌声,那糜糜婉转的歌喉,加上绝佳的唱词,听得孟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悄摸着偷眼向歌声传来之处看去,只见珠帘后一容貌绝美,身姿袅娜,身着一身淡紫襦裙的女子坐于瑶琴后,想来便是京中第一行首李师师。
“好好好,好个绿肥红瘦,妙极妙极,以景衬情,字句运用可谓精工,这李清照当得大才一称。”
紧接着就是一声男子的赞叹声,只见一相貌堂堂、风姿英俊的清隽道人坐于李师师对面。
至于眼前这人是谁,便不用多说了。
看到这人,孟迁不由得浑身微微颤抖,只觉一阵口干舌燥,腿脚都开始有些发飘了。
周游一直紧张地盯着孟迁一众人,他不知晓孟迁他们的底细,若是一群山野匹夫,在君前失仪,他也同样没好果子吃!
此刻赶紧低声呵斥孟迁道:“没有规矩,再胡乱看,小心掉了脑袋。”
莫说是孟迁,便是褚三娘等人见到官家,也多少显露出几分激动之色。
孟迁闻声又是一哆嗦,连忙低垂下头,不敢再去看官家。
这边赵佶也察觉到周游等人的到来,周游连忙跪倒在地禀报;“天家,奴才等送来果品酒水。”
褚三娘等人也赶紧跟随跪拜。
“嗯。”赵佶只是淡淡地扫了周游他们一眼,便摆手让他们退下。
周游还在琢磨该怎么做,褚三娘眼神一凝,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瓜果,跪伏在地上道:“罪臣,冰井务都知褚三娘,叩见天家圣颜,求天家为罪臣伸冤平反!”
赵佶闻言脸色一凝,却并没有去看褚三娘,而是眼神冷厉地看向周游,周游被他这一眼吓得连忙一头磕在地上道:“奴才死罪!褚都知是因彻查方腊刺客被人陷害,幕后之人权柄彪悍,非奴才所能抗衡,奴才实不忍褚都知这等忠良之后受此戕害,才出此下策。”
赵佶眯眼看着周游问道:“权柄彪悍?是谁?”
周游这会儿也是彻底豁出去了,狠狠一咬牙道:“便是那淮南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入内都都知梁师成!”
赵佶眉头一皱,但想到晨间梁师成多番地提醒他方腊意图行刺,还极力要求来西楼随侍,梁师成若是刺杀行动的幕后主使,万一他答应了,岂不是将自己也置入险境中?
且谁人与方腊勾连都有可能,唯独宫中权宦与方腊勾连,他是不信的。毕竟宫中内侍的权势皆来自于他,方腊还能给出何等优厚的条件来收买拉拢梁师成这等人?
只要梁师成脑子没坏,多半不会蠢成这般模样。
他遂冷声讥问周游道:“你是说梁师成勾连方腊反贼,欲行刺于朕?”
周游一听他这语气,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连忙解释道:“这是罪臣与褚都知的猜测!只因,只因奴才抓到探事司下二指挥崔宏,他指证是军头引见司的胡羽之指使其陷害褚都知,而胡羽之又是,又是梁师成的义子……”
赵佶的手指婆娑着面前的茶盏,缓缓道:“崔宏人呢?”
周游连忙答道:“人在楼中。”
赵佶略作思量后点头道:“那便带上来吧。”
“是!”周游连忙领命躬身退出绣房。
周游走后,赵佶看了褚三娘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对褚三娘道:“朕记得你是褚义之女。抬头让朕看看。”
褚三娘不由心头一紧,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今上爱金石、书画、美人这是世人皆知的。昔日她父亲救驾身亡,赵佶为表仁厚曾宣见过她家,那时她年尚不及笄,赵佶见她生得貌美,便动了收她入宫之心。
若不是当时她家小弟年纪尚幼,不能接替褚义的职位,又有当时最为受宠的王贵妃从中干涉,恐怕她早已是官家后宫中的妃嫔之一了。
只是王命不可违,褚三娘只能听命缓缓抬起头来,看到褚三娘的相貌之后,赵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略带缅怀地叹了一声道:“女大十八变,古人诚不欺我,朕尚记得你年少时那娇俏模样。罢了,把你的事说与朕听听。”
孟迁此时才算是明白了,为何来见赵佶之前,褚三娘特意让燕小乙帮她易了下容,这会她的脸型变得有些方正,谈不上丑,但也绝对算不得好看。
糊弄过去后,褚三娘心头大松一口气,遂将自己的遭遇说给赵佶听。
赵佶听后并未做什么表示,一会儿的功夫周游便带着崔宏回来了。
“罪臣探事司下二指挥崔宏,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崔宏一见到赵佶,慌忙拜倒在地。
“内外勾结刺探宫讳,崔宏,你好大的胆子!”赵佶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内外勾结的事,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崔宏,此时崔宏在他眼中已与死人无异了。
崔宏险些被吓尿了,带着哭腔认罪并辩解道:“罪臣冤枉啊,罪臣所做皆为引见司勾当官胡羽之指使,胡羽之用罪臣家小、前程威胁,罪臣只能就范。罪臣从未,也不敢窥探宫讳,还请陛下明鉴啊!”
赵佶接着冷声问道:“除胡羽之,可还有旁人与你勾连?”
崔宏赶紧摇头道:“便只有这胡羽之与罪臣勾连,罪臣今晨还送了胡羽之二十两金子、五颗东珠,陛下若是不信,可让人前往搜查。”
“这个朕自然会找人去查。”赵佶很是厌恶地道,之后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更多东西了,这才挥手,令人将崔宏带下去。
接着他又问周游、褚三娘:“尔等笃定梁师成意图谋刺,可还有其他人证物证?”
褚三娘摇了摇头道:“启禀陛下,罪臣曾夜探梁府,本是想寻些证据翻案,虽是寻到了一封密信,但内容与刺杀并无关联,有此疑心,皆只是罪臣与周公的推测。”
赵佶一听密信两字,眼睛就眯了起来:“密信?可还在?”
“在。”褚三娘从身上摸出那封伪造的密信,双手呈上。
赵佶接过书信,立刻一目十行地观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看完之后,他将书信丢到一旁,阴冷着目光盯着褚三娘又问道:“这书信取自梁府?”
褚三娘点点头笃定地道:“正是,那日罪臣夜探的便是梁师成东华门外的宅子。”
“这信既无落款也不知是写给谁的,你怎么知是梁师成所写。且此间内容也并无不妥,又怎么断定其为密信?”
“禀陛下,罪臣是从此信放置的位置判定其为密信。至于怎么断定是梁师成所写,罪臣对比了书房中梁师成的手札笔记。”褚三娘道。
“哦?你倒是仔细。”赵佶的评价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密信藏于何处?”
“内书房紫檀架暗格之内。”褚三娘自是早有准备,为此,她还特地让时头领去探了梁师成宅邸的书房,对书房的格局了如指掌。
赵佶微微点了点头,正当下跪众人暗自松了一口气之时,赵佶突然语气凌厉了起来:“大胆褚三娘,竟敢诓骗朕!”
话毕,手中婆娑的茶盏就飞了出去,幸而没有砸到人,只是落在地毯上,滚了出去。
官家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周遭几人皆是一颤。特别是周游,若非多年在御前当差,此刻他恐怕已经瘫坐当场了。
幸亏褚三娘尚能自持,语气坦然道:“罪臣不敢诓骗陛下。”
赵佶正欲训斥,却见一只白皙嫩滑的手轻轻盖在了他的手背上。赵佶抬头,就见李师师眉目含情地看着他,轻声细语地说道:“十一郎息怒,妾身看着褚都知倒不像是信口雌黄之人,不如听她说完可好?”
轻轻柔柔的声音好似一汪清泉,瞬间抚平了赵佶心头的怒火。他拍了拍李师师的手背,点了点头。再开口时,语气果然缓和了许多:“那你便说说,梁师成为何要留着自己写给别人的信?还收在暗格里。”
“罪臣以为,多半是此信刚写完,还不及送出。”褚三娘道,“官家请看,信件纸张上有墨迹相互沾染的痕迹,臣在展开时便发现信上的墨尚未完全干透。”
“哦?若如你所言,梁师臣有勾结逆党弑君之嫌,那么丢了密信后他理应彻查才是,可朕却从未听闻他有任何异动。”赵佶一边抚着李师师的手,一边不紧不慢地道。
官家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环环相扣,让跪在地上的褚三娘不得不对其有了新的认识,也让其他四人着实捏了一把汗。
不过,所有这些问题褚三娘与赵晗都曾推演过,此刻她倒也不惧:“梁师成若无行动,陛下以为臣为何会从冰井务的都知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朝廷通缉犯?也正因如此,臣才确信这信并不如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
“这信当然不简单。”
赵佶的声音冰冷,褚三娘刚刚这句话回得可以算是非常大胆了。可偏偏就是这句大胆的反问,打消了他心头最后一点疑问。
书信的内容皆是对太子的种种赞誉,可偏偏也让他找到了梁师成密谋刺杀的理由和原因,对于梁师成这样的宫中内侍而言,权势皆来自于官家,但是赋予他权利的官家是不是他,却并不一定了,以太子与梁师成的渊源,当日若非梁师成,便也没有如今的太子……想到这里,赵佶就更加肯定了褚三娘所言的真实性。只是这些不足与外人道罢了。
疑心生暗鬼,这便是赵晗种种安排的目的,由他们来说给赵佶听,远不如赵佶自己来联想,诸多的设计和线索,注定赵佶会心生这些联想。
赵佶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平复内心的激动,勉强控制着柔声对褚三娘说道:“褚家世代忠良,你父褚义更是救驾而死,朕怎会令忠臣寒心?你等且先退下,事后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陛下圣恩明断,罪臣感激不尽。”褚三娘闻言脸色大喜,连忙叩谢圣恩。
赵佶此时心思哪还在这,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右手轻摆,示意众人退下。就在这时,林冲与公孙胜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开口。
“罪臣林冲,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草民公孙胜,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