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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子禹一边笑着道无妨无妨,一边心里面直骂娘,他们三个晚上要怎么挤,只是那人不发话,他也只能先应承了。
梅氏嫌东嫌西的发了会牢骚,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停了,屋子除了任子禹言不及意的说几句废话,就只剩下沉默。
这时范秋草过来了,他进屋就说,他们即有远客,家里还有病人,就到他们那里用晚饭吧,饭菜都做好了。
盛情难却,他们跟随范秋草过去,饭菜已摆好了,范秋草挺不好意思的说,准备得挺仓促,粗茶淡饭的,不要嫌弃,明天,他们多做好的,给补个接风宴。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几个男人在席间谈笑风生,任桃华听着,若不是她知情,真会以为这位徐大官人就是个地道的贩卖布匹的商人,也会以为胡寨主与徐大官人素不相识,她和徐知诰从前半点瓜葛也没有,她只是他家小厮的堂姐,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只能单独找任子禹问了。
吃过饭,范秋草就说,我们这边屋子多,不够住就过来他们这里。
任子禹刚要说那我过来,就听徐知诰问了句,有两个空屋吗,范秋草愣了下,点了点头道,有的。
于是,他们这三个外客晚上就都住到了范秋草处,正经的亲戚反而空下了。
任桃华想,这样也好,要不然,晚上她就得和胡夷睡一个屋了。
☆、第93章大实话
任桃华这一夜如期的没有睡好,失眠,睡着了也不停的做梦,起来只觉得真是疲倦。
她以为,她一走了之,再和徐知诰重逢,各种场景她都浮想过,可万没料是这般,没有怒火恼意,不给冷脸厉色,待她如初见般客气有礼,平心静气,差不多都和颜悦色了,只是有那种距离感,却似隔了千山万水。
这种做法,却是教她心里最不是滋味,仿佛她之于他,已经八竿子打不着,没有一丝瓜葛,她不会牵动他分毫情绪。
可是,既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上门?她想不出来。
她正在胡思着,就听到胡夷喊她吃饭,她出来,见桌上已摆好了清粥小菜,不由感叹胡寨主良好的身体素质,这么快又重操故业了。
两人正吃着,却听到任子禹的声音,任子禹当先进来,后面还跟着那两位。
“四姐姐,我想不好老在人家那叨扰,还是过这边来吃。”
任桃华想,你来这儿就更叨扰,本来昨个就没睡好,这还能吃好饭吗,不过还是起身给他们三个取了几副碗筷,在盛粥时,发现胡夷熬了比以前份量多了两倍的粥,想得真周到,这是预见到他们会来吧。
“四姐姐厨艺见涨,这粥做得真香啊。”任子禹吃了两口,毫不吝惜的赞美着。
任桃华轻声道,“不是我做的。”
任子禹有些诧异地看了胡夷一眼,真没想到,在战场上素有阎罗之名的勇将胡夷竟在这穷山僻壤做了山野村夫,更是甘心做了煮夫,昨天还病着吧,再一想,只觉得太乱了。
那边梅氏一边嚷嚷着哪里好吃了,一边飞速连续喝了四碗,反而是徐知诰吃了半碗就撂了筷子。
任桃华发现,徐知诰的胃口似乎不大好,她记得他昨天晚上也吃得很少。
这样想着,她就偷溜了徐知诰几回,觉得他清减了许多,有一眼瞄得久了些,徐知诰似有所觉的把目光瞥过来,黑幽清冷的丹凤眼正巧和她对上,瞬间流露出些嘲讽,但情绪很快就淹没在那如子夜寒星般漂亮的眸光里,恢复了深邃难测。
她勿勿移开目光,心中暗骂,不是自个要没瓜葛的吗,这样老是没脸没臊的看人家,她自已都鄙夷自已。
她虽然着急想找任子禹说话,可是范秋草却约好了去打猎,连小病初愈的胡夷都去了,更别说是活蹦乱跳的任子禹了。
对于他们一块狩猎,她心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担忧,虽然徐知诰已不得意她了,虽然胡夷这个新夫婿是假的,可是她还是莫名的不安。
她正在愣神的工夫,却看见梅氏过来了,问她有没有裙子给她换一下,给她瞧瞧,那裙尾都湿了宽宽的一圈,深秋的露水已经很重,一大早她穿了拖地的长裙在草地走来走去,这是难免的。
任桃华犯愁的看了看她水桶般的腰身,然后就说我的裙子你穿不了,梅氏毫不客气的道那你给我借一借。
她后来给梅氏在沟里的胖嫂家借了一套裙子,梅氏不太满意的换上了,然后也没离开,在院里的几株向日葵跟前瞧了片刻,摘了最大个的葵花,就在她旁边坐下来扒着生瓜籽,一边抠一边磕着,那嘴巴空闲出来还跟她说话。
“我们见过。”
“我记得。”
对于这位当初在军营里的大名鼎鼎又形象出众的梅姑娘,她自然不会忘记。
梅氏笑道,“以我这种身份,是做梦也没想到,徐大人会纳我入府,还天天都来看我。”
任桃华想,梅姑娘即便入府,怎么也不会是正室,她一走了之,那正室之位空着,也不知徐知诰有没有再娶,以他的身份行情,这么久了,一直空着是绝无可能的,没有王彩莺,也会有别人,只是她却不敢问。
“你们这到底是去哪?”
“是去蜀国呀,蜀王山上新建了宫室,邀大人去饮宴。”
任桃华点点头,心想,徐知诰怎么也不象是对这事感兴趣的人,不过,唐灭梁后,只是蜀国和吴国没有上表称臣,据说,李存勖这位新唐帝是要打一个的以壮声威的,大概两国要联手商讨对策吧。
“这山里就是空气还好,路难走,虫子也多。”
任桃华忍耐的听了一会儿,不过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些别的,可是当梅氏捶着腰一边说着她没睡好,是因为徐知诰不睡,又说徐知诰看起来温文儒雅,有时侯也挺粗悍的。
她觉得再也受不了了,迁怒道你自个睡不好怨别人做什么?
其实若是徐知诰身边的女人若是张青萝她不知要醋成什么样,是这位梅姑娘,她就不太吃味,不过她还是高估自已了,当听到她这么说,她还是有点不舒服了。
梅氏笑道,“可有关系啦。”
这话简直没法唠下去,她站起身来说是我还有活儿你自个坐会吧。
梅氏看着她曲线窈窕的背影呸了声,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男人都不要了,还这般小气巴拉的。
当初她不久也知道了任桃华就是淮军主帅夫人时,还感叹过一阵子,想那比狐狸精还美的娘子,就难怪徐大人会拿她做挡箭牌,瞒过宋军师及一众将领们,乔装易容潜入敌营了,身为一军主帅,孤身犯险,这可是为帅的大忌,还好没出什么纰漏,要不然她这个知情不报的脑袋也是保不住。
如果一早她还头脑发昏的做过什么美梦,那时也破灭了。
徐知诰也没亏待她,让她离了那鬼地方,给了她些银钱,送她回了家里。
可是,后来徐知诰还是接了她入府,她万万是没想到,只是觉着,再次相见,这位淮军主帅脱下战袍,有点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
等到她到府里一些时日,才听说徐大人的夫人失踪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被人地劫持了,有说是出了意外大约尸骨无存了,也有说是跟人私奔啦。
那以后,她就读懂了徐大人眼底的落寞。
这次跟他出来,她才知道,原来徐夫人竟真的跟野汉子跑啦,这奸夫也不是别人,就是当年在军营里最年轻有为风华正茂的胡副将,她不明白这徐夫人是咋想的,胡副将也算个出众的小白脸,武艺精湛,人也精明强干,可是还略逊徐大人呀,最大的优势就是比徐大人年轻力壮,和徐夫人算是金童玉女年貌相当吧。
要说,胡副将可真够胆肥的,连顶头上司的女人也敢拐。
她把瓜子皮吐到地上,最看不上这种朝秦慕楚的女人,要她说,这种女人不要也罢,何苦千里迢迢的寻来。
到中午的时侯,陈荷花不在家,她就去催任桃华做饭,任桃华瞟她一眼,说她从来不做饭,她那个气呀,就只能一起饿肚子,可是任桃华能挺得住,她不行啊,后来就只好自个点火埋了几个土豆吃,弄得灰头土脸的,总算是填了个半饱。
到日落西山的时侯,男人们才回来,满载而归,骡车驮了一车的野味,在地里干活回来的陈荷花极是吃惊,这么多年了,哪次也没猎这么多呀。
范秋草笑笑道,“都是徐大官人和胡相公猎的。”
范秋草回想起,这病还没好利索的胡相公猎得不比往天少多少,最让他震惊的是,这位打城里来的俊美风雅的爷,也是个高明的猎手,而且两人就象是比试,你猎头狍子,我就猎只野猪,你打只野鸡,我就射只雁,就这样,一天收获都顶上五天打的了。
众人一起往仓房里搬,梅氏见任桃华她们都上了,也只好上前帮忙。
任桃华来回也搬了一趟,第二趟的时侯,徐知诰往下卸的是个狍子,瞥见她来接,随手把狍子又扔了回去,拎了只野兔子给她,她哼了声,谁稀罕他照顾呀,转头就接过了胡夷递过来的锦鸡。
徐知诰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会神儿,然后就瞟了眼梅氏,梅氏正往这边走,讪讪的笑了一下,她今天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一点也没说别的。
晚上在院子里起火烧野物,任桃华好不容易才和任子禹独处了。
“他上蜀地怎么带着你?”
“我怎么知道?”
任子禹白了她一眼,继续往怀里拾柴,你还好意思问,谁也没支会就跑了,弄得全家上下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徐知诰会迁怒于他们,后来尽管徐知诰没什么表示,任氏也都如履薄冰过着日子。
这次,徐知诰突然找上了他,说是要带他一起去蜀地,赴蜀主的宴,他不知就里,只能应承,不知怎么,带了那么多随从,却丢在了半路,只身领了他和梅氏入山,路上也交待了一下,说是听到了他四姐的消息,带他去探望一下。
他可没多少欢喜,后来见了面,发现任桃华竟和胡夷一起,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按照徐知诰的吩咐留下来。
“四姐姐,我只求你个事。”
☆、第94章春露新
“什么事?”
“回吴地吧。”
任桃华正好拾满了一抱柴禾,站起来,才轻轻道,“我回不去了。”
这样死不悔改的一句话,让嬉皮笑脸惯了的任子禹脸色凝重了起来,他从来没想到,四堂姐竟是这般自私的一个人。
当徐知诰把那封留书扔给他们的时侯,他也在场瞄了一眼,众长辈们面色如土,任明堂都沉不住气连连念着不孝女。
别人不知情,可任氏那帮在朝为官的子弟们多少都听了风声,皆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触了霉头,不过徐知诰也没专门迁怒他们,只是这一两年来,明显的,徐大人的脾气没那么温和了,别说下面的官员,连吴王在他跟前都是小心翼翼的。
任子禹好说歹说,浪费了无数的唇舌,只换来了任桃华一句你就别管了。
任子禹瞧向任桃华,只见她垂着眼皮,乌发丽颜,虽在恻恻轻寒的秋夜,却似清晨的春露般的清新剔透,那样的娇嫩细腻的,哪里象个有四五岁娃娃的孩他娘,时光没给她留下一丝儿的痕迹,反而凭添了娇色,便轻轻的问了句话。
任桃华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惊讶的看任子禹。
任子禹是在质问,她是不是嫌徐大人老了问她是不是图意胡夷年轻力壮,和她匹配,她觉甚是无稽。
虽然徐知诰比她要大上近十岁,可是此时却正值男人的巅峰状态,外表儒雅温和,骨子里却隐隐藏着矜贵清冷,又是个天底下都难寻的美貌官人,这老了的话从何说起?
只是她也不能说不嫌,仿佛她还留恋着徐知诰似的,又无法违心说嫌弃,就干脆也不答。
任子禹黑着脸拉开柴门,却是一怔,徐知诰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都等着你们的柴。”
徐知诰侧身放了任子禹过去,却没有走,在原地站着,夜幕沉沉的背景,月光星子衬得他脸色有些发白,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眸如漆黑的墨玉般深沉清凉。
任桃华进退两难,正愁着,却听到徐知诰平缓无波的声音响起。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何会毫不留恋的一走了之,我做错了什么,其实对于你,哪里又需要理由,情之所至,你只要自个快活,哪里瞻前顾后过,你一贯都是,稀罕,就不管不顾的去争,腻歪了,就弃如敝履。”
原来在他心目中,她是这样的人?
可能是徐知诰口才好,声音又太悦耳,她都有点被说服了,甚至觉得也不是完全冤枉了她。
“明知道你是这样,大概是女追男隔层纱,我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想如你所愿,和你一双一世,白头偕老。”
她睁圆了美目看他,原来她这样成功的征服过他。
“可你这种恣意妄为的人哪值得信赖,我真后悔,就该找个正经的闺秀相敬如宾,何苦跟你纠缠个没完没了,虚度光阴。”
徐知诰唇角勾起讥诮的笑,语气也充满了自嘲。
“这次去蜀地,路过这里,我就想最后来看你一次,我们夫妻一场,你琵琶别抱,就算不能给我个说法,我们也做个了断。”
“我另立了府邸,偌大的家宅,不能没个主妇操持,景迁他们也需要有个嫡母,已经定下,这次回来,我会再娶。”
徐知诰头一次跟她如此的长篇大论,说了这么多,可是字字都在戳她的心窝子,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