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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百味_分卷阅读_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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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衍沉默半晌,木然在旁坐下。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事已至此,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

    傍晚,天黑的早,回到百府时,园子里已经掌灯。

    家中也不比宫里清闲多少,亦是闹得沸沸扬扬,常近秋撑着额头靠在帽椅中,脸色发白。直听到百里唤她,这才猛然颔首。

    “远之,你们可算回来了!”她站起身,一把抓着他胳膊,“我问你,他们带回来的话,是不是真的?小七呢?她好不好?”

    “娘。”不欲令母亲担忧,百里只扶着她坐下,“没事的,你回房休息,我会和父亲商议。”

    “你们俩别商议了,有什么话是咱们一家子人听不得的?”常近秋看了看他,又瞅瞅一旁不吭声的百景,一时心酸,上前就把他袖子拽住。

    “……那丫头傻呆呆的,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别人我不知道,她难道我还不晓得么?莫说是谋害皇上,就是叫她进宫,那也是我的意思啊!”

    “就你懂!”百景也在气头上,烦的不行,最恼她这会儿在耳边叨叨,“自己的姑娘,我还不明白底细么?要你多嘴?”

    “你既然说懂,怎么不把人给我弄出来?”常近秋拉着他,不依不饶,“那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道?进去的人,住个几日就是有命的出来也没命活了,又是这么个罪……指不定还要受什么委屈呢!我不管,你得把小七弄出来。”

    “娘……”百夜看着老爹脸色不好,忙把常近秋劝开,悄声道,“您别说了,你再说,我哥就该难过了……这屋里头就他最心疼嫂子,你看你这么讲,让他怎么办?”

    常近秋心中一咯噔,立时不说话了。

    “爹。”百夜见状,又抬头朝百景求道,“娘说得也没错,总不能叫嫂嫂受人欺负啊。”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他一转头示意百里跟上,随即吩咐百夜,“扶你娘回房休息,我有事同你哥商量。”

    “哦,知道了……”

    后者乖乖把常近秋臂膀往自己胳膊上一托,有模有样地退下去。

    等着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话唠子走远了,百景才命人关紧门,随百里只往里间隐蔽之处。

    “爹……”

    百景刚坐下,把茶杯一端,也没看他:“你别叫我,这事难办。”

    茶杯凑到嘴边,半晌喝不下去,他又搁下,叹道:“太子这么做,无非是想煞煞百家的气焰,是我考虑不周,早知如此,当初还是不该听你娘这妇人之话,平白让小七遭罪受。”

    百里垂眸沉吟半晌,忽然觉得奇怪:“尽管太子素来行事嚣张,可下毒栽赃这种事未免太愚蠢了些……倘若查出来,他也自身难保。”

    “哼,你也别高估了他的手段。”百景冷笑,“皇上还尸骨未寒呢,他就在殿里做起威风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能高兴到几时。”

    “那小七……”

    “你要沉住气。”瞧得出他从进门之时起就心不在焉,百景不禁暗叹,儿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人是一定会救的,但如今还不是时候……只能委屈小七,受点苦了。”

    听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百里不好再多言,只偏头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半晌无语。

    *

    刑部大牢之中,空气有些潮湿,白天尚能透点光,一旦入了夜就愈发阴森。秦衍随着狱卒缓步朝牢房最深处而行,不时侧目望几眼周围。

    牢里关押的犯人并不多,这边牢房大都是死囚,故而死气沉沉的,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王爷,到了。”

    他站定脚,隔着铁制的牢门,看着蹲在牢房一角偏头熟睡的七夏,心中蓦然生出愧疚。

    从前百里待她不好,千里迢迢的跟了一路,什么苦什么罪都受够了,现在好不容易才熬出头,却又被他的事牵扯进来。

    几时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秦衍别过脸,转身想要走,腿却如同灌了铅,如何也挪不开,他踟蹰了许久,才低低道:

    “开门吧……”

    “是。”

    清脆的砰响在耳畔乍然而起,七夏打了个激灵,睁开睡眼。模模糊糊看到面前站了个人,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抬起头。

    待得瞧清来者,她顿时展颜笑道:“小季,怎么是你?”

    秦衍浑身一滞,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能定定望着她。

    七夏麻利地爬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干草,颇有点窘迫地抓抓耳根:“你还特地来瞧我?……我真丢人,原本想去皇上面前讨个好,倒把自己赔到大牢里来了。”

    “不丢人。”他伸手替她将还挂在发丝上的几缕干草取下来,重复道,“不丢人……本来也不怪你。”

    她眼前一亮:“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我自然相信……”他涩然笑道,“你岂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到底是你对我好。”七夏颇为感动地抽了几下鼻子,“可就算不是我做的,眼下也一定害得百里大哥他们受我连累。”

    我对你好……

    你要是知晓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还会不会觉得我对你好?

    ☆、第64章【众矢之的】

    秦衍艰难笑了笑,勉强宽慰她:“你放心,百家家大势大,就算有麻烦也伤不到根本。倒是你……你在这儿怎么样了?冷不冷?狱卒可有欺负你?”

    “我还好。”七夏捧着手呵了口气,有些赧然地笑笑,“就是才开春,有点冷……”

    牢中阴暗潮湿,她会也冷自在他意料之中,秦衍忙回身:“我带了披风和棉被,你暂且凑合一晚上。如今圣上殡天,宫中忙乱,等后一日大理寺才会派人过来审……你放心,我和狱卒打过招呼,这些天叫他弄些好的给你吃,不会饿着你。”

    “谢谢……”七夏接过被衾抱在怀中,探头又瞅了瞅他身后,忽然惋惜地叹了口气,“百里大哥怎么不来看我……”说完,她搂紧被子,担忧地皱起眉,“我会不会被砍头啊?”

    “百里他……”他蓦地语塞,寒夜中,定定望着她,脑中似有千万思绪一闪而过。

    “小七。”秦衍上前一步,垂下眼睑,无比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救你出去,你愿不愿跟着我?”

    七夏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讷讷出声:“啊?”

    “此乃弑君之罪,你是百家的人,太子不会放过你的……百里他救不了你,除非他肯造反。”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目光却不曾离她半点。

    “记得在明月山庄……你曾说,我对你挺好的。”秦衍缓缓伸出手,在她脸边轻轻拂过,似乎十分小心一般,柔声道,“你可曾想过,这么久以来,在你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从来都不是百里。”

    是我……

    七夏眸中一暗,低头瞧着虚里,若有所思。

    “百里或许是你最喜欢的人,可他永远不会是待你最好的那个。”秦衍垂眸看着她,“小七……”

    后半句话尚未出口,七夏却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抱着被衾转身背对他。

    “小季。”

    她抬起头来,却不是瞧着他的,牢里高高的天窗连月色也没有,漆黑的天幕里星辰斑驳。

    “从前他不搭理我的时候,我也想过,与其跟他,倒不如找个真心真意待自己的……我甚至以为若喜欢上了你,大约就不会在意他了。只可惜……”七夏摇头,耸了耸肩,“原来喜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衍微愣了下,面上表情五味杂陈。

    “自山庄出来的那天,我曾有一瞬想过要去找你。”

    七夏歪着脑袋,闭目沉默了一阵,对着墙摇头,“可是我又想,如果不能喜欢你,何必非得践踏你的真心呢?这样和百里当初对我,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此处,他才无比涩然地苦笑。

    喜欢他,是这样困难的事吗?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因为百里,大约咱们还不能遇见,就是遇见了,也难保能有现在这样好的关系。”她此时才侧过身,笑吟吟的,“这也许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没有因就没有果,你说是不是?”

    秦衍将悬在半空里的手收回来,依言淡笑:“说的是。”

    “……那时候没想到你竟然是王爷的身份。”七夏挠挠头,望着他笑,“往后咱们还能像从前那样说话么?”

    “能。”秦衍轻轻颔首,含笑道,“自然能……我倒是喜欢你叫我小季,叫王爷未免太过生分。”

    见她负手在后,默然点了点头。他也不欲再说下去,只寻了别的话问道:“对了……百里他现在还会凶你么?”

    “这倒是没有。”七夏靠在墙边就着干草而坐,“他比在庐州那些天,性子好多了,但凡我拿回家吓唬他,他就不敢恼了。”

    她话里又得意又快活,秦衍也挨着她,席地坐下。

    到底是王侯公子,这地方坐久了怕生出病,七夏忙扯过被衾给他腿脚盖上,秦衍顺手也把披风罩在她肩头,想了想,又分了些被子搭在她膝盖之处,随口就问:

    “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那百家夫人会为难你么?外头总听说她是个脾性古怪的人。”

    “刚到百家的时候,是为难过。”她说完挠头琢磨了一会儿,想着也不能太给常近秋招黑,赶紧又补充,“但夫人她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在一块儿久了她也不难为我,倒是常帮着我找百里的不是……诶,改天真该让你见见,百里他被他娘训的样子,可有意思了。”

    他在旁听得,脑中浮出画面,忍不住笑起来:“确实想看一看。”

    “还有呢,你知道京城里有个做口技的王苗木子么?”

    “嗯,有所耳闻。”

    “上回元宵夫人请他到府上玩了一日。”七夏抚掌赞叹,“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的杂耍呢,你只是耳闻,下次也去瞧瞧,保管好看。”

    “口技算什么。”秦衍眉峰一扬,唇角噙笑,“我府上正养了个戏班子,你不是爱听戏么?改明出去了,我请你来玩。”

    “好啊!一言为定!”

    ……

    墙壁又厚又硬,凉意透骨,远远的闻得鸡鸣声起,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身旁呼吸声浅浅,七夏早已睡熟。地上冰凉,就是有棉被也无法睡安稳,但闹腾了一天,她实在是挡不住困倦,缩成一团窝在被子中。

    方才说了许久的话,一晚上没吃上口茶水,嘴唇已干裂脱皮,秦衍瞧着她睡颜心中不忍,伸手将被衾一个角一个角掩好,不让半个缝隙都没露出来,之后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靠在牢门外呵欠连天的狱卒总算是盼着他俩说完话了,进门来就要开口:“王爷……”

    “嘘——”秦衍沉下脸对他使眼色。

    那狱卒急忙捂住嘴。

    他嗟叹着摇头,“走吧。”

    “是。”

    仍旧是清脆的关锁声音,只是比起开锁时轻了许多。

    七夏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翻了个身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