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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凌雅峥应了一声,瞧着手忙脚乱收拾屋子的众丫鬟,招手叫梨梦过来,在她耳边悄声叮嘱说:“好生跟洪姨娘来往,请洪姨娘好生盯着老爷,瞧瞧老爷都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是。”
作者有话要说:重生也不是全是好处,有时候会有固定斯文的说
☆、一妻一妾
这画得都是什么?
反复过梨梦后,凌雅峥嫌弃地继续翻看着,就连梨梦、杨柳二人凑上来,也情不自禁地叹说:“比起小姐挂在房里的,差得远了。这是老爷画的?”
“老爷又回来了!”屋子外,丽语仓促地喊了一声。
凌雅峥一抬头,就见腿上骨头还没好的凌尤胜涨红了脸进来,一把扯过画纸抱在怀中,揉成一软后,都丢进明间装满清水的铜盆里。
“父亲?”凌雅峥大吃一惊,只觉凌尤胜特特回来“毁尸灭迹”更让人觉得可疑。
凌尤胜脸上血色浓郁得散不开,他情愿世人知晓他谋害发妻的事,也绝不能叫人知道,有是书骨诗魂之称的凌大才子,成了庸人。
屋子里冷不丁地鸦雀无声,忽然方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推开帘子,顾不得尊贵,大呼小叫道:“老爷、小姐,快去养闲堂!快!老夫人跟老太爷怄气,摔花瓶时,瓷渣子跳起来,割破了手腕!”
这事兴许要命呢!凌尤胜忍不住蹙眉,嘀咕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一拐一瘸地向外走。
凌雅峥一怔之后,也忙跟上。
“叫嵘儿也去。”凌尤胜心疼地看向芳草轩,试探地瞅了凌雅峥一眼,见她不为所动,才放下心。
芳草轩里,帘影、潭影两个呆呆地站着门房外,怔了一怔,又听凌尤胜发话,才赶紧地去将一直闭门思过的凌雅嵘请了出来。
只见凌雅嵘兴许是跟凌尤胜哭诉时太过用力,双眼红肿、脚步虚浮,出了门,怯怯地看了凌雅峥一眼,待凌雅峥向她走来,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嵘儿,怕什么,亲生的姊妹,有什么事放不下?”凌尤胜瞅着凌雅峥的眼色鼓励凌雅嵘。
这样大的事,说放下就放下?凌雅嵘惊疑不定地望向凌雅峥,不自觉地向自己脸颊上摸去。
凌尤胜眉头一皱,嗔道:“有什么放不下的?一个老子的,遇上天大的事,看在老爷面子上,也该放下了。”
“嵘儿,快走。”凌雅峥抢先去牵住凌雅嵘的手,带得她一个踉跄,紧跟在凌尤胜身后向养闲堂走去,半路上巷子里遇上凌韶吾,又在养闲堂外撞上随着奶娘来的凌睿吾,凌尤胜一房便人丁整齐地跨过了门槛,顺着游廊到了凌古氏屋子外。
回廊左边,才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凌秦氏带着长子凌智吾、庶女凌雅娴、亲女凌雅峨握着帕子,微微垂着眸子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二嫂,母亲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没有?”凌尤胜抖着还带着淤血的嘴唇关切地问。
凌秦氏垂着眸子,眼皮子跳个不停,“大夫才进去。”
“……为什么事摔了花瓶?”凌尤胜恨铁不成钢地问,若是凌古氏聪明一些,他这嫡出的老爷岂会被庶出的大哥压了一头?
凌秦氏蹙着眉,略做迟疑便说:“老姨娘背着母亲,给老七订了亲。”
“就这事?”凌尤胜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她儿子才惹出大事,这会子不求他老子怜悯宽宥,为了个庶子膝下女儿的事大动肝火?
凌雅峥丢开凌雅嵘的手,拿着帕子擦手,觑见凌韶吾要进房里,忙将他拉住。
“韶吾,去瞧瞧……”凌尤胜撞上凌雅峥的目光,只得转向年幼的凌睿吾,推搡了儿子一把,“去瞧瞧你祖母怎么样了。”
“我不去,七姐姐的亲事不泡汤,祖母指不定要找谁撒火呢!”凌睿吾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凌尤胜的手,瞥见凌雅嵘形容狼狈,幸灾乐祸地偷笑。
“混账东西,从哪里听说的?”恼羞成怒的凌咏年伸手拍向窗子,糊着一层青纱的窗屉子噔地一声砸落到地上。
凌睿吾瑟缩着躲到凌尤胜背后。
凌咏年一双锐利的眼睛将二房、三房人口瞅了一遍,听闻凌古氏的伤口包扎妥当了,这才转身温和有礼地对大夫说道:“劳烦大夫了,宋勇家的,送大夫出去。”
“是。”宋勇家的先一步去打帘子。
老大夫抬脚出了门,尚未走下台阶,迎面撞见一位老夫人装扮的老妇人,带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夫人、两位公子哥并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进来,忙慌遮住脸向左边躲去,待觑见左边站着一位端庄持重的贵妇,脚下一个趔趄,几乎跌下台阶。
十八岁的凌智吾身上的葱绿环佩一晃,便眼疾手快地将老大夫搀扶住。
“多谢……”不常来凌府的老大夫站定了,瞅着左右前方的路都被堵了,虽着急回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原地站着。
带着儿媳、孙子、孙女过来的穆老姨娘离着廊下还有几步路,便噗咚一声重重地跪下,对那老大夫视而不见地对着屋子恳切地喊:“老夫人,这就打发人退了老七的亲,求老夫人千万保重自己个。”
“这……”老大夫为难去瞅着凌尤胜。
“我送老先生出门。”凌智吾无耐地向房里一瞥,便搀扶着老大夫向外去。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老大夫唯恐听见什么了不得的话,忙三步并作两步地随着凌智吾大步匆匆地向外去。
凌雅峥瞥着其貌不扬、但别有一番儒雅气韵的凌智吾明智地脱了身,忍不住去看凌秦氏、凌尤胜的神色,只见凌秦氏有些事不关己、凌尤胜则似乎,是怕被凌古氏连累;再看言辞恳切的穆老姨娘身后,凌大老爷凌尤坚原配留下的凌府二少爷凌敏吾脸上懒洋洋的、凌尤坚妾室白姨娘所出的凌府四少爷凌妙吾虽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一只手却百无聊赖地玩弄一枚串在鹅黄丝绦上的血红玛瑙。
大房没人将凌古氏放在眼中。凌雅峥一叹,堂堂侯府老夫人做到如今这地步,实在是让人惋惜不已。
“浑说什么!两家里定下来的事,说退就退,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凌咏年怒喝一声,“都进来吧。”
“是。”凌雅峥跟着人应了一声,又随着人跨过门槛进了房中,忽地听前面呀地一声,心里诧异,忙向前面探头,却见地上碎的并非花瓶,而是一尊白瓷观音像,满地碎瓷中,慈悲宽仁的观音头滚落在一张厚重的黄杨木交椅下。
“哎呦,了不得了,这得去庙里上香恕罪才行。”穆老姨娘颤声说着,惶恐地跪在地上,见染了血的观音头像捧在手上,嘴里连连念叨着罪过罪过。
“想将我弄进庙里——”凌古氏脸色惨白地捧着手腕走了出来,身上雪青色的衣衫上,还染着血。
“放肆,”凌咏年怒喝一声,又强忍着要在晚辈跟前给凌古氏留两分颜面,蹙眉轻声劝说,“你不肯要不要便是,何苦摔了这菩萨?”
凌古氏受伤的手悬在胸前,戴着厚重金镯的手向凌秦氏一点,“老二媳妇,你来说,我为何摔了这菩萨?”
凌秦氏瞅着地上白晃晃的碎瓷,两片红唇紧紧地抿着,愣是一言不发。
“老二媳妇?”凌古氏又催促一声。
凌雅峥瞅了一眼凌秦氏,凌秦氏是奔着开国长公主去的,眼里不分亲疏,只看谁对纡国公府有用,怎肯为了个没事找事的婆婆,跟一员悍将之母结了仇怨。
“呵——”凌古氏冷笑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算我命苦!得了这么个又尊贵又惹不得的儿媳妇!就不知道,我才被人在纡国公夫人、长安伯夫人跟前挤兑得自认心性不足,老太爷一扭头就送我一尊观音像叫我修身养性,究竟是受了什么人挑唆?”
凌咏年眼皮子一跳再跳,忍不住长叹一声:老的、小的,没一个安生的。
“老太爷……”穆老姨娘轻叫一声。
“住口!”凌咏年瞥了一眼已为祖母的穆老姨娘,恨不得年少时剃了头发做和尚去,还当三个人年纪慢慢大了,年少时就要强的穆氏能够知足常乐、少年时心性不足的古氏能够修身养性,谁知竟是几十年如一日!饶是他再三平衡,也拦不住这二人将彼此视为仇雠!
人家家的三妻四妾,究竟是怎么和睦度日的?凌咏年长叹一声,背着手,决心冷眼旁观,由着凌古氏、穆氏两个闹去。
“绣帘、绣幕,收拾了包袱,随着我去了庵里,给菩萨请罪去。”凌古氏等不到凌咏年呵斥穆老姨娘,便一脸冷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待要埋怨凌咏年,又找不到可埋怨之处,暗恨自己明知技不如人又按捺不住那急性子。
庵里?凌尤胜一怔后,醒悟到兴许能遇上谢莞颜,忙说道:“母亲,儿子送你去。”
不孝子,不给她求情?!凌古氏享乐惯了,压根不想去那冷清孤寒的庵堂里,见儿子不求情,反倒要亲自送她去,心里着急又拉不下脸不去,明知不大可能依旧忍不住向地位举足轻重的凌秦氏望去。
“母亲,菩萨被摔坏了,母亲只怕要在庵里做几场水陆道场消灾才成,儿媳立时吩咐人准备。”凌秦氏端庄贤良地开口。
凌古氏眼皮子跳个不停,不禁艳羡地望一眼紧跟着穆老姨娘跪下的孝顺儿媳,满怀悲怆地想:儿媳对她敬而远之、儿子也对她不以为然……头一转,对上凌咏年的目光,心里一酸,落下眼泪来。
凌咏年已经松弛下垂的嘴角微微勾起,又来了,以他对凌古氏的认识,凌古氏一准会像当年推了穆氏随他进京送死般,推出个孙子、孙女替她去庵堂寺庙里消灾减厄。
“祖母,孙女替祖母去吧。”凌雅嵘忽然出声,从凌尤胜背后挪出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祖母年纪大了,哪里禁得住颠簸。不如叫我去吧……原本闭门思过时,孙女心中就有许多困惑,似乎想明白又似乎没想明白,正好借此时机,求得高人指点。”
凌古氏松了一口气,偷偷去看凌咏年。
凌咏年见自己料中了,嗤笑一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盏一言不发,等着瞧穆氏几十年如一日的“贤良”。
凌尤胜忙说道:“那就这么着吧,父亲意下如何?”
“本就是没事找事,要如何,你们商议定了就是。”凌咏年吹了吹,啜了一口清茶。
凌尤胜一怔,迟迟疑疑地去看他十分有主意的二嫂,偏凌秦氏一言不发,不愿意沾上一丝半毫关系。
“祖父、祖母,方才那老大夫将老姨娘的话听去了,兴许会到外头胡说——若传出祖母为坏了七姐姐的亲事割腕寻死,那了不得了。”凌雅峥瞥向地上跪着的凌雅嵘,想讨了凌古氏欢心?做梦!
凌咏年才想起这一茬,先瞪了古氏一眼、又瞥向穆氏。
凌古氏一震,只觉穆老姨娘是存心要叫她在雁州府出丑,一句贱、人几乎就要出口,万幸忍住了。
穆氏心里一凉,不解一无是处的凌古氏哪里值得凌咏年一再袒护!
凌雅峥瞅着三位老人的神色,弯腰将地上跪着的凌雅嵘搀扶起来,“不如,三姐姐、六姐姐、七姐姐,还有我跟雅峨,一起随着祖母去庵里?外头人瞧着祖母跟七姐姐亲昵得很,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凌雅嵘心一慌,执意跪下,开口道:“不,祖母,孙女一个人过去就够了,一家子全去庵堂里住着,叫旁人怎么想咱们致远侯府?”
凌古氏巴巴地看向凌咏年,“嵘儿的话,很有道理。”觑见凌咏年嘴角嘲讽地翘起,犹豫了半天,勉为其难地说:“还是依着峥儿的话办吧。”
凌咏年缓缓地点了头,在他眼中,凌古氏肯去庵里,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老太爷,”穆老姨娘手上还捧着观音头,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一眼凌雅文,“这会子带着老七出去,若是马家带人来相看见不着人,该怎么回话?”
“马家?”凌尤胜一愣,抱怨说,“父亲太过糊涂,马家那几个姨娘生的,一个比一个不堪大用,这门亲事退了也好。”
凌咏年嗤笑一声,“不堪大用”这四个字竟然能从他三儿子嘴里吐出来,“不是姨娘生的。”
“是旁支别系?”凌尤胜微微眯眼。
“嫡枝直系。”凌古氏灰心丧气地吐了一句。
“这……”凌尤胜惊骇地睁大眼睛,一个姨娘生的,竟能跟马家嫡枝直系做亲家!莫非,在雁州府人眼里,凌尤坚这姨娘生的,已经跟正经老夫人生的差不离了?
穆老姨娘满脸谦卑地煽风点火:“都是老太爷做的主,不然,哪里敢往马家嫡枝直系的少爷头上想。”
凌尤胜立时转向凌咏年,“父亲……”
“滚回房里闭门思过去!谁叫你今儿个就去的柳家?没我发话,不许出了家门!”凌咏年嫌恶地骂道。
“……是。”见不得谢莞颜了,凌尤胜后悔方才开了口,被凌咏年紧盯着,不得不一拐一瘸地立时回丹心院去。
总算“尘埃落定”了,凌秦氏握着帕子,有条不紊地说道:“父亲、母亲,快叫人将这观音像收拾了,儿媳立时打发人去弗如庵里清扫出几间屋子,明儿个一早,叫宋管家送母亲、雅峨她们去弗如庵。”
凌咏年并不点头,等着穆氏出来“贤良”。
果不其然,穆老姨娘依旧跪在地上,仰头说道:“老太爷,除了在京城里几年,婢妾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老夫人左右……”膝盖上被地上冰凉的地砖冰得疼了起来,捧着观音头的手腾出一只,轻轻地向膝盖上揉去。
“姨娘,你腿脚不好,快起来吧。”凌钱氏跪在地上去搀扶婆婆。
穆老姨娘推开凌钱氏的手,她就等着凌咏年来搀扶她站起来,“请老太爷婢妾随着老夫人去庙里。”
“去吧。”凌咏年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向外去,“老二媳妇帮着料理了雅文跟马家的事。”
“是。”
凌咏年满面嘲讽地背着手出了屋子。
就这样走了?没责罚姓穆的?凌古氏不甘心地想。
这腿脚为他夏日里也肿胀不堪,他就任由她跪着?穆老姨娘失望地紧抿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