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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怀里系着个襁褓,一手护着孩子,另一只手去接。脚底下是她编到一半的竹筐,她小心地绕开了。
“你看你,热成这个样子,还给娃穿这么厚的衣服干什么!”
“风大……”
“大什么大!你死活要给我多穿件就算了,看把咱娃给热的。哎呦,这脸红的咧……爹给你擦擦汗。”他忘了自己满身的臭汗,就要把孩子抱过来,粗鲁的拿袖子给他擦。
妻子本是性柔之人,见他这一通胡来,不免也白了他一眼。“就你细心。”
口中说着,手上也没忘了护着孩子,强按着叫丈夫的手放轻点。其实男人的手劲女人怎么争的过,但果农看着他们娘儿俩只知嘿嘿一阵傻笑,没施多少力气。
两人的动静不小,和牙牙开口的小宝宝一起忙活折腾着,自是将司徒延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常年和大自然打交道,他们俱有着饱经风霜的粗糙皮肤,穿戴也是农家汉子、妇人的精干打扮,粗布料,颜色看着总像是有脏污,且没什么花样,就是结实。鞋袜首饰就更不用说了。
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能算一道风景,可是就是那平常夫妻之间的相处,让人倍感温馨。
还有那个脸蛋白嫩,咧着没牙的嘴巴咯咯笑的小孩子,司徒延远远的看着,心里倏尔似有感应,转过头去。
楚茵怔怔地看前面的情景,那双灵秀的大眼,已经是连自己都不自知地含住了眼泪。
司徒延心里抽疼了一下,连忙揽住她的背,轻声哄问:“怎么了?都是那帮人不懂规矩,做事的时候怎么能带孩子。”一边递了个眼色给张明德,一边用大手安抚地抚摸着她。
他以为她是因为孩子触景伤情。
“无关乎他们,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楚茵否认后低了眉,阳光照射下,一半虚影儿似是被皇帝拢在怀里。她低而茫然地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看见地上躺着个血人就吓个半死,偏还哆嗦着以为用一条帕子就能把你的伤口包起来。你那时候必定是笑话我的。”
提到他们二人之间共同的回忆,他不经意露出了笑容,“那条帕子我还留着。那时候我受了重伤,迷迷糊糊地就想,这姑娘傻得可爱,必定时常在闺阁里翻话本,崇拜脚踩祥云的英雄。见着凶案发生的地方都不知道逃走,胆子真大。”
“撒谎,你血都快流干了,哪有力气想这些。”
“是,我没有。”皇帝应下的很果断,笑了笑,“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着——她真美,真的很美,我能不能娶回家……”
“又撒谎……”她忍住泪,说不下去了。
他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后来她救他去了医馆,大夫恰好出诊,她惊恐地看着他流不停的血,急得团团转。偏偏从没想过丢下他,反是翻出了绷带,亲自给他裹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包成个大馒头。
他不好意思说“恩人”做错了,只得笑安慰她:“挺好的,就是有点热……”
“别哭了。”他把她腮边的泪水拭去,“朕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至于孩子……我们还会有孩子,等舒妃的皇子生下来,朕就再与你生一个可好……”
她倏尔打断他,“阿延。”
“嗯?”
“那时候追杀你的人,若就此将我们都杀死了,该多好。”她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侧,轻轻地说道。
他眼睛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厉害。
他当然知道茵茵不是想咒他死。
她必然是被日子折磨得难受,甚至因为失了孩子,有轻生的念头。比起被他接入后宫,享受锦绣富贵,后妃尊荣,她宁愿永远活在他们的初见……
“茵茵,茵茵。”他抱紧她,恐惧在脑海中放大,嗓音沙哑地勒令她,“别胡思乱想,朕不许你多想,知道没有?”
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应答。
·
“不好了!”
草坪处扎下的营地骚乱喧哗起来的时候,白薇正盈盈立在梅子树下,低头仿佛在想心事。皇帝站的不远不近,漫不经心地眺望远山,只是时不时会朝她这边看一眼。
过不久,侍卫首领飞快前来,佩剑执在手,单膝下跪准备向皇帝禀报有贼人闯入的消息。
司徒延收回看顾她的视线,居高临下,威严自持地命令道:“切莫慌张,万事不可自乱阵脚。”
“是!”侍卫首领端正应声,又立刻将声音放低,细细回禀起来。
做惯了杀手这一行,有时候偷听也是必备课程。虽然两人距离较远,但她自有妙法,全神贯注之下尚在可听的范围内。
待隐约听见“贼”“密令”等字样,她眼中异色一闪而逝。
趁人皆是忙碌的状态,无暇顾忌,她突然联系芝士:“是他?”
“没错,是这个时空爱慕之心的持有者。”芝士毫不含糊地回答。
这次外出她本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但她擅长应对突发状况,细想之下,便抿唇莞尔,退后了几步。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投射在草地上,乱草初长,润闪闪地铺开绿色,梅树枝桠摆动间,沙沙作响,有一道细微的光影在刹那交换,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薇本是低头看绿草,闻声又是一笑。她佯作不经意地抬起头,却在茂密枝叶间对上一双狡猾慧黠,如夜幕璨星,暗中闪烁的眼。
她下巴微扬,那笑模样,便似是眉梢一点红梅染透青涩,韵致风流。
那人不知是如何想的,起初浑不在意,而后见她一眨不眨地对准这个方向,倒有了几分诧异,然后竟是幼稚顽皮地冲她一竖指,贴在唇侧。
比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第6章飞贼
等营地为寻不着楚妃而慌作一团的时候,白薇正在稍远一些的梅林里摘梅子。
梅林里那双狡诈眼睛的主人横躺在高高地树枝上,手枕脑后,随着风摇树枝而悠闲地摆动。而后,旁边的枝头传来女子因惊讶而笑嘻嘻地声音,“那一棵树上的梅子更大喏,你送我去那里。”
她拂开树叶探出来。
美人颐指气使,本该让自尊心强的男人发怒。然而她抱着一丛木槿,歪着头笑得比山花还要烂漫,叫他气懒懒的说不出话来。
“小心摔下去。”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甚至有几分挑衅地恶意。
哪个对着威胁自己的女人能有好脾气?
他方才一时不查被她发现了藏身地,本是有心和她玩玩,吓她一吓,可不知这女人是什么来头,看见树梢上藏着人居然还笑眯眯地冲着他。
然后待搜查的人走远一些,就拿了根树枝踮脚戳他,十分好奇地模样,“你是长在树上的人吗?”
“……”
“哼,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是那个偷了东西的小贼!”她眨了眨眼,波光一荡,翘着眼尾笑道,“你应我一件事,我就不告诉他们,如何?”
“……”
“来人呐,这里有——唔——”她堪堪喊了几个字,就被粗粝的手掌一把捂住嘴巴。
原来是“小贼”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了下来。
“小黄鹂。”飞贼的声音好似有经过变动,并非原声,有一种异样地沙哑。然而他出口便是调侃,带着懒洋洋地捉弄,“如果嗓子被毁了,还能唱歌吗?”
感到怀里的人挣扎着摇了摇头,柔软细腻地脸颊蹭着他,他心里一动,然后忽而看见一个烟花信号筒被她迅速地扔到了不远的草地上。
“该死!”
他瞳孔骤缩,低咒一声,顾不得挟持人质,抢先在信号筒发射之前毁了它。
“小黄鹂的嗓子还完好。”她的胆子竟也很大,受他威胁也毫无怯意,反是清甜地笑着反问,“想要我大声唱歌吗?”
本来这女人没有武力,他再次辖制住她也未尝不可,但是经过刚刚的事,飞贼对她起了些许忌惮的心思,这女人倒还有点小聪明,看她神情大胆自然,难保她还有其它的后招。“说吧,什么事?”
“你会爬树。”她乌黑地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满是期待,“帮我摘梅子吧,我要最大的那颗。”
飞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将他的不屑表现得淋漓尽致。
爬树?
这么难看的姿势他怎么会做!
他随手拎起她,直接飞到了就近的那棵树上。
而后——
就被人一股脑地抱住了。
说是抱也不恰当,只是对方好像被突然上升的高度吓住,一回神,就立刻颤抖着抓住他腰两侧的衣服,颤栗地样子像被鹰叼到天上的白兔子。这没什么,他本来就是故意想吓唬她,她的表现可谓叫他身心舒畅!
可等她适应过来,粉白的脸蛋抬起时,那两丸璀璨如黑水晶地双眼让他蓦地一怔。
在那里,他看到了惊慌、兴奋、愉快……
这个女人……
“你吓死我了。”她因为激动,小脸显得红扑扑地,娇媚非常。“你真的会飞?你还能飞吗?溪边的木槿,你能飞到那边把花摘过来吗?”
“……”
飞贼觉得,在女人不怕死地、崇拜、质疑、期待地目光中,他很难摇头。
他一世英名怎么能让一丛木槿毁了!
·
“不过是踩在树枝上而已,你看我不是走得很好。”木槿被归拢到枝干交接的地方,她双手平展开,摇摆间轻盈地往他这边走来。
十足秀给他看的玩耍模样。
“这棵树高,摔下去你会连哭鼻子都哭不出来。”飞贼依旧斜躺,看也不看她那边。
“我不哭鼻子。要是真的摔下去,摔死了,我就变成厉鬼来找你。”笑声一收,低荡虚无的声音从她口中飘出,“呜呜,我死得好冤枉啊,都是因为你的诅咒,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幼稚……”
飞贼的嘲笑话还没完,倏尔听见一声惊叫。
惊呼声让他心中一悸,面色微变,飞快地起身。他身形快到极致,陡转的幻影掠过晃动的红梅,啄食的鸟儿甚至只感到一阵风吹过,没有被惊飞走。
他只偷东西,不伤人命。
这人是他带上来的,如果真的出事,难免心里会留下个疙瘩。
可待分开浓茂的叶海,入眼的却是一张俏皮笑看他的脸。
“你!”他面色几经变幻,青白不定,最终低咒一声,“该死。”
被骗了!
“看来我是不会摔死的。”她验证似的点点头,十分信赖地说,“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她放一颗梅子到他手里算作感谢,拍拍裙子,腰肢一别继续她的摘梅大业去了。
“……”